愿你三冬暖，愿你春不寒；愿你勇敢，愿你平安！

第1352片树叶儿

今天在路上骑车，听见后面有人喊何叔何叔，等我下！声音有点耳熟，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了。我停到路牙上，喊我的人也到眼面前了。是穿着外卖制服的小哥，他刹住车，把脚支在两边，摘下头盔来，喜滋滋地望住我，是我啊，你忙呢？

是你啊，大宇！好久不见了，怎么又干外卖了？不做保健品了？他嘿嘿地笑，一边把红白相间的头盔挂到车把上去，一边在身上摸了一包红双喜出来，忙着给我敬烟。

叔侄俩简单地聊了几句，他说叔啊，您先忙，我也赶时间呢，回头有机会我再跟您汇报汇报！我说好，又想起来追问一句，小子，有对象了吧？他呵呵乐了，告诉我去年刚结的婚，现在老婆的肚子正大着呢，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不过没事的，男女都喜欢。

我很吃惊，怪他结婚怎么没请我去喝喜酒，他解释了，老婆是外地的，就都在外地简单的办了，等下回孩子办满月酒，我一定提前邀请您。

他风风火火地骑远了，望望他的身影，我心里生出几分安慰。他是个叫人心疼的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起来的吧。为什么要说算起来是呢？我跟他之间其实并没有特别的熟悉，倒是很多年前，经常会见到他。

那时候他才10岁出头吧，跟在他父亲身后，东跑西跑的，一些饭局啊聚会啊，甚至一些单位的活动，他也跟着。他父亲大孟，在我一位好朋友的公司里上班，因为他们有点亲戚关系，大孟为人也活套，眼尖手快腿又勤，朋友让他做了办公室的负责人，忙于里里外外的照应联络。

那几年流行斗地主，周末或者节假日里，我们几个朋友凑起了牌腿子，杀到朋友公司的棋牌室去玩。有时朋友出差在外也没关系，大孟都会安排的妥妥的。问起怎么总是把小儿子箉着的？他就含糊了解释，他妈妈工作忙，杂事多，走不开，说好都是他带儿子呢。

那时候的大宇，在我的印象中胖乎乎的，也不认生怯场，看见我们了脆生生喊几声叔叔好，大大好，随后就自顾自地跑去哪个角落里玩儿，有时也埋头看自己带过来的花花绿绿的绘本，几乎从不问什么问题，像个小大人。

吃饭呢，也是这样，跟我们招呼过就只管吃自己的了。他也从不自己去搛菜，大孟或者我们夹给他什么，他就吃什么，不挑食。偶尔呢他会眼巴巴地望住哪个转盘上的菜，很小声地说，我还想要那个呢。

后来斗地主一阵风地过去了，我那个朋友的公司也关门了，他跑去越南办了个小厂，原先跟着他的一帮人都作了鸟兽散。我听说大孟去了本地的一家老牌饭店，做了大堂经理。有时候还会在什么场合，碰见他，简单地聊几句，问起他儿子，说是也上初中了，马上就毕业了呢。哎呀，真快啊！

有一次在宝胜桥头的流动熏烧摊子上，遇上他们父子也在买熟食，大宇跟大孟一样高了，还是前些年里看到的眉眼，还没有完全脱了稚气。大孟说起他没考好，好不容易托了朋友帮忙，进了本地的职教集团，好歹学个什么技能，将来也不至于饿死吧。他这么说的时候，我注意到大宇显得很不自然，不住地往他身后躲。

到这时候，关于这一对父子，似乎也没什么意外的。就是在当年的春节，我那位朋友从越南回来，跟我闲聊时说起大孟家的事，把我听的愣住了。我惊讶地问朋友，怎么一直没跟我们说啊，朋友俯身弹掉了手指间的烟灰，好好地跟你们说这个干嘛。

大孟跟他爱人一直没有生小孩，大宇呢是他老家一个远房亲戚家的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爱人跟孩子就是合不来，随着孩子大了，夫妻俩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多，渐渐地就演变成了各忙各的，互不打扰。孩子呢，自然就以大孟带着为主。

大宇十岁那年，大孟夫妻俩悄悄把婚离了，大孟希望还是瞒住大宇好，他爱人也是无所谓的态度，反正她也很少在宝应了。她辞职离开了原单位，去了苏州，很快又结婚组建了家庭，而对方是她之前的一个同事，也是辞职了搬去苏州的。

大孟刚开始还是很愤怒的，想想也很难过，再想想还是打消了去找他们的念头。找了又有什么意思呢？木已成舟，都已经这样了，还是先把儿子养大了带出来比什么都强。

大孟自己也没想到，没多久他自己也结婚了，女方比他小好两岁，是饭店里的一位姑娘，不是本地人，说是安徽那边过来的。是她先对大孟有了那个意思的。要到结婚以后，大孟才晓得，她是从老家跑出来的，有个闺女留在老家了。大孟说这叫什么事唦，这种事你怎么能骗我呢！女方哭哭啼啼了说，我怕我实话实说了，你会嫌弃我的。

这样一来大孟也懵了，还能怎么办？想想女人总体还是可以的，勤快，晓得疼他跟大宇，模样也还说得过去，配他这么个半老头子，不过分。过了两年，夫妻俩一合计，还是回了一趟女方的老家，把她闺女接过来一起生活了。好在大宇跟这个小他几岁的妹妹也是有缘，相处融洽，一家人就这么和和睦睦地过下来了。

就是在那个当口，春节前几天，我在物价局西边遇见过大宇一次。他已经是个棒棒小伙了，骑了电动车，停下来跟我说话。他告诉我他已经毕业了，在城南的一家汽车维修部打工，主要还是做学徒。我仔细看了，他的上衣和裤腿上沾染着花花斑斑的色块，看他穿的那么少，就说孩子你不冷啊？多穿点保暖。他嘿嘿笑了，摸了头说不碍事，忙起来还暖呢！

转年过来，有一天大孟忽然来我单位坐坐，看上去整个人都不在状态。我很意外，谈起来才知道，他跳槽了，其实就是没活干了，之前的饭店转手了，新来的老板带了几个标致神气的小姑娘和小大妈妈过来，把他们全炒了。更要命的事，他妻子不知道得了什么病，三天两头喊不舒服，不想吃饭。正准备过了正月半去苏北人医看看的。

他来找我，是期望我能不能帮忙看着点，帮他找个差事做。正说着呢，我的电话响了，是在越南的朋友，也是跟我说这件事的，请我有可能的话帮一把。大孟坐在我对面，等我接完电话，有点儿扭捏地说，是我请老板跟您打招呼的，我太冒失了，你不要怪我啊。

大孟的妻子很快确诊了，是妇科方面的一种顽疾，不会致命，但太耗钱了。

这一年的年底，我听说大宇不在城南干了，转而去了花城路上的一家酒行，做酒销售。那一年的八月半，他还来找过我，问能不能帮忙买他一些酒，当作单位员工的节日福利。很不巧，那时候已经不允许单位再这么干了。

我又硬着头皮，试着给他打了几个电话，看看有没有私人单位愿意买的，结果都是说今年生意难做，没钱发福利，而且言下之意我介绍的这个牌子，有点贵了，下次吧！大宇连声跟我说，谢谢叔啊，不要为难了，现在是这样的，家家都有难处。

再后来，应该是两年之后了，我带孩子去超市，进门就看见他站在一堆出样的保健品跟前，热心地拦住两位大妈在介绍。看见我了，马上开心地喊我，我就站下来等他。

两位大妈听他说了一气，还是半信半疑地咂嘴摇头走开了。大宇过来跟我说话，我这才知道他刚刚转了行，之前的酒太难做了，宝应市场上品种太多太杂，价格也是乱得出奇，刚好他看完了史玉柱的传奇故事，就试着做做保健品，看看能不能好些的。我说你还在看书啊？他说嗯呢，上学的时候不晓得用功，现在才感觉没有文化真的要多吃苦的。

问了他家里的情况，他说还好吧，爸爸在城北的一家厂里送货，妈妈还是老样子，好在我也可以挣钱补贴家用的，妹妹明年也要考学了，她自己想去扬州上商校呢，将来肯定比我强。

最近的一次见到他，就是今天的这一次了。对了，我怎么忘记请他帮我向他父亲问好了。这一家人，真是不容易。我想着，再坚持几年，就像大宇说的，等妹妹也出来了，家里肯定会更好的。

希望他们得偿所愿。

一定的。

2021年1月20日

星期三

大寒日，春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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