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记
第682片树叶儿
十多年前，忽然就要出来租房住了，二老当时刚买了个二手小套房，在闻莺新村的四楼，以为正好可以先让我临时借住落个脚，不想主家的新房延期了，要再拖几个月才能交付过户。
怎么办呢？没有选择，只好先找地方住下来。
姐姐和弟弟主动提出，干脆你别折腾了，随你住到哪家，都行！
我说什么都不肯，不想搅扰了他们各自的正常生活。
这样家里几个人，就来了一场全民总动员，二老姐姐姐夫弟弟弟媳，一有时间就帮我满大街的找合适的房子。
很快就找来几处备选的，租金不算贵，设施也勉强齐全，直接拎包入住，问题是几位房主都只肯最起码满一年起租，而我们顶多只需要三四个月，为此就很纠结。
那些天里我能感觉到二老的焦虑和烦躁，我一向让他们不安，他们也知道我的脾气，犟，常常是忍住不跟我多说什么；
反倒是他们自己，往往会因为我的什么事，说住说住就吵起来，甚至好些天互不理睬，都憋着一肚子火，无从宣泄。
我仔细问了他们收集来的那几家情况，选了最便宜的环城路东的一户人家，当即把电话打过去，对方说假如一次性交清的话，可以再少两千块钱，就是六千块。
挂了电话，我说不要讨论犹豫了，就这家吧，租一年。
就这么决定了以后，一家人吃晚饭，母亲倒是弄了好几样小菜，但是大家似乎都没什么胃口，彼此也都不说话，围着小桌子安静的沉默的埋头吃饭。
我猜测他们一定觉得我像是被人家摆在台面上欺负了，并为我的心甘情愿忍气吞声而无话可说。我还能怎么样撒。
姐夫弟弟平常过来玩，要是碰上有菜，二老怎么说都是要劝他们来几杯的，那晚却没有吭声。
他们吃完又坐了一会儿，问我身上的钱够啊？我说没问题，够呢。
等他们都各回各家了，我推了自行车出门，打算去找两三位欠着我钱的朋友，先把租金凑足了。
结果太意外了，那两位朋友都见到了，可是坐下来就一个劲的跟我诉苦，数落着流年不利，怎么这么特么的倒霉呢。
有一位更好，一个人在屋里吃方便面呢，说是老婆刚刚跟他大吵一架，赌气回娘家去了。
我只好支支吾吾了，说没事没事，刚好顺路过来坐坐的。心不在焉的干坐了20多分钟，等他把面潦草的吃完，我劝他赶紧出去追他老婆吧，这么晚了，路上不安全，不要大意再出什么滑子。
朋友想想也是，突然就紧张起来，站起来跟我一起出门了，走到路口摆手说改天再聚，急急慌慌的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我特别沮丧的回来了，门虚掩着，二老的房间灯关了，听见响动就喊，是小二子家来了？
话音未落，咯哒一声灯光亮了，父亲说是不是钱不够啊？我和你妈这里有两三千，给你凑凑看。我说不用，真的不要，我自己有呢。
跟他们招呼过了，我独自去书房坐下来，书桌上台灯的节能灯光很刺眼，俯身凑过去关了，继续坐在黑暗里抽烟，心里是堵堵的，第一次觉得人生啊，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知道自己是在淌眼泪了，也不想去擦，手里捏着的烟头烫疼了指尖，使劲摁在烟缸里，又点了一支，默默的望着红兮兮的一点火星，在手上跳一下，再跳一下，明明灭灭，冷冷清清。
这时候书房门轻轻的推开了，母亲小声了问，你怎么不开灯的撒？黑漆麻乌的。
我有些哽咽了，赶紧振作起来，假装咳嗽了几声，努力平息着语气说，没事的，你去睡撒，我一会写东西呢。
母亲欲言又止的，还是忍住了什么话没说，帮我把门带上，掩在门后退出去。
没几秒她又转回来，站在门边有些怯怯的问，儿子，明天早饭想吃什么啊？我给你弄。
我说随便随便，你赶紧睡觉去撒。想想怕她心里难受，就补了句，那就下碗鸡蛋面吧。
第二天整整一个上午，我心神不宁的在单位里坐着，寻思中午下班以后可以找找哪位朋友，先借一些钱来，那时候真的才体会到，开口跟人借钱是多艰难的事啊，要比熬夜写一万字痛苦煎熬多了。
要下班了，一位平时相处蛮不错的同事忽然走过来，随手掩上办公室的门，小声问我是不是在找临时住房啊，他是昨天在路上碰见我弟弟，听他说起的。
同事说这么大的事，你倒好，鬼子进村，一声不吭，真是没拿我当朋友，太不够意思了。
我惭愧的呵呵了，说真的是不好意思。
同事又问我，手头是不是紧张？我想了想说，嗯嗯，在想办法呢。
下午上班时，他执意拿了5千元现金塞进我的抽屉里。
晚上我去跟那户人家签了正式的租房协议，拿回了钥匙。办交接时，对方忽然主动提出再少200元吧，照我从前的做派肯定是不愿意的，但是转念一想，毕竟可以省下来200块呢，就接过来，说了两声谢谢。
一到家，我把钥匙叮当一下，撂在二老的床头柜上，说都谈妥了，这个星期六我们搬家！
到了星期六，照例又是一大家子人，七手八脚打仗一样的，一直忙到向晚时分，暮色四合，凉意渐起。
母亲和姐姐在租屋的厨房里，变戏法一样的张罗出一桌子好菜，大家乐呵呵的围坐下来，开了一瓶五琼浆，一个个斟满了，举起来，纷纷对我说，祝贺乔迁之喜嘛，热热锅，作兴呢！
这样，我就开始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段，也是唯一的一段难忘的租房岁月。
2018-1-14
感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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