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专题 | 魏方余孟韩李怡啸王向荣 | 基于战术都市主义的社区公共空间更新研究——一种促进景观公平的实践路径

Original 魏方余孟韩等风景园林杂志

2024-08-31

全文刊登于《风景园林》2020年第9期 P102-108

魏方，余孟韩，李怡啸，王向荣.基于战术都市主义的社区公共空间更新研究：一种促进景观公平的实践路径[J].风景园林，2020，27（9）：102-108.

基于战术都市主义的社区公共空间更新研究——一种促进景观公平的实践路径

魏方

女 / 博士 / 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讲师 / 研究方向为风景园林规划与设计

余孟韩

女 / 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在读本科生

李怡啸

女 / 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在读本科生

王向荣

男 / 博士 / 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教授、院长 / 本刊编委会副主任 / 研究方向为国土景观、现代景观设计理论

摘要：当代城市化进程使城市存量更新问题日渐凸显，传统的社区更新模式难以协调人与空间、弱势阶层与强势阶层之间的矛盾，社会公平难以实现。以近年来在西方国家兴起的战术都市主义为研究对象，从空间格局、参与主体、时效持续性3方面探讨了战术都市主义在社区公共空间更新进程中对景观公平的推动作用。进一步通过识别更新对象空间、完善更新主体构成、试验更新方法与实施路径、更新绩效评估与反馈，总结出战术都市主义促进景观公平的社区公共空间实践路径，并提出了基于中国具体国情的应用展望。

关键词：战术都市主义；社区空间更新；景观公平；实践路径

1 战术都市主义的提出及发展

战术都市主义（tactical urbanism）可追溯至列斐伏尔的“城市的权利”（The Right to the City）理论，列斐伏尔指出保障公民行使城市权利是实现城市空间公平的重要途径。近年来北美城市所呈现出的经济萧条、城市人口激增、互联网崛起以及政府与市民交流不畅四大问题，为战术都市主义的产生做了铺垫。

战术都市主义最初是市民自发组织进行的公共空间更新实践，之后由城市规划师整理汇总并被统称为“战术都市主义”。麦克·莱登（Mike Lydon）和安东尼·加西亚（Anthony Garcia）在《战术都市主义》（Tactical Urbanism）中将战术都市主义定义为“一种城市中有组织的，有市民参与的短期、低成本、多尺度进行干预并达到长期改善结果的改造途径”。

2 战术都市主义介入社区空间更新的特征——促进景观公平

景观公平是指对环境利益及环境负担的公平分配，包括公共环境资源的分配公平以及不同阶层对环境制度的决策公平。景观公平将生态环境和民主平等议题与景观设计相结合，以景观介入的手法改善社会资源分配不公的现状。战术都市主义实践则从空间、主体、时效3个方面推动社区公共空间更新，促进景观公平实现。

2.1 主体多元性——促进参与公平

城市空间被当作生产和被生产的对象，导致城市空间形态样板化，城市文化磨灭。城市空间资源的支配权集中于少数的社会精英阶层中，造成了城市空间多重属性的丧失和场所精神的遗弃。战术都市主义为市民阶层提供了“反叛”政府样板式规划的途径，将单一的“自上而下”的更新方式转变成“上下协商”以及“自下而上”的形式。

这一决策主体的多元化与中国制定的保障市民阶层实质性参与环境事务权利的策略相契合，充分考虑民众对于环境的需求，建立健全制度鼓励民众表达环境诉求，以实现“上下协商”的良性社区公共空间更新模式。

2.2 空间灵活性——促进空间格局公平

传统规划模式易造成资源的空间倾斜。因此，对废弃空间进行改造，可以促进公共空间资源在地理位置层面的公平分布。在意大利圣多纳托城的“给予城市儿童自由”（Liberation Front of the Urban Youth）项目中，设计师、学校、市民与志愿者合作，将长期被用作停车场的小型空地改造成适合儿童活动的户外空间，对周边学校、社区都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图1）。

1 圣多纳托城城郊停车场改造

中国城市快速建设的进展中，公园绿地因客观历史原因多呈集中态势，同时区域性人口增长差异以及市民收入差异也导致空间格局分配不均，目前国内也有针对区域空间整体性下降、空间格局与城市形态脱节的低效使用空间的相关研究。

2.3 时效延续性——促进绩效可持续

Lydon和Garcia强调战术都市主义是“促成长期改变的阶段性手段”。战术都市主义实践首先采取短期干预措施，再发展为永久性改变，进而为政府的规划提供参考。从景观公平的角度来说，所有实践行为需要考虑自然与人的和谐共生以及当代与后代的需求调和。因此需要确保实践效果的可持续性，从而在时间维度上实现景观绩效公平分配。

中国在城市发展的过程中面临着区域人口不均等增长、居民收入差距加大等问题，战术都市主义以低成本、易实施的实践思路促进中国城市社区空间经济、环境及社会绩效的可持续发展。

2 PARK(ing) Day 项目（包含 Parklet 和 Pavement to Park 实践）在全球的实践范围扩展

3 战术都市主义促进景观公平的社区公共空间更新实践路径

战术都市主义主体公平、更新对象公平、绩效可持续的特征反映了人们对实现社区公共空间景观公平的意愿。在分析已有实践案例的基础上，笔者提出了基于战术都市主义理论的促进景观公平的社区公共空间更新实践路径（图3）。

3 促进景观公平的社区公共空间更新实践路径

3.1 更新空间对象识别

战术都市主义实践重点改造城市更新过程中未被完全开发利用的剩余空间，前期以提升区域价值、满足人群需求、低投入高绩效为标准识别更新对象。

为了实现景观公平，应将城市公共空间作为社会公共资源，按不同需求对空间资源进行识别。为实现空间格局公平，更新区域应重点考虑潜在价值高的城市剩余空间。由于此时更新主体是市民阶层，应优先选择较小尺度的公共空间。从人群需求的角度来讲，战术都市主义在识别更新对象时应优先选择使用需求矛盾最大的空间。

3.2 更新主体构成

更新主体构成是参与公平中的重要因素。单一的更新主体结构导致传统的规划模式难以顾及弱势群体的利益，战术都市主义实践将主体的范围从政府阶层扩大到了社会中的每一个体，保障了社会弱势群体在城市更新中的利益。

战术都市主义更新过程中有政府部门、非营利组织和企业开发商、公众和市民阶层三大类更新主体。根据更新主体的不同，战术都市主义产生的路径可以分为“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及不同阶层协商合作产生的“上下并行”共3种路径（表1）。

表1 战术都市主义实践案例的更新主体

3.3 更新方法选取

战术都市主义实践根据不同城市空间的开发状态、功能性质以及发展潜力对其采取不同的更新方式，针对空间潜能未开发、空间功能单一、空间功能滞后、空间临时需求4种情况进行不同强度的介入。笔者根据不同的更新方法将实践内容分为激活剩余空间、功能叠加复合、已有功能再生、功能临时植入4类。

3.3.1 激活剩余空间

此类更新方式旨在通过二次开发使城市中被疏漏、遗弃的空间重获社会性及功能性，结合现有环境赋予其可以在短期内快速产生效益的功能形态。美国纽约的“快闪集会厅”（Pop-up Town Hall）项目将一片废弃空地改造为有停留、聚会等基本功能的公共空间，实现了空间激活（图4）。

4 快闪公园项目实践

3.3.2 功能叠加复合

有活力的公共空间功能是复合的，针对城市内部高密度的建设，空间与时间复合型功能可以有效提高空间的使用效率。美国纽约的“游戏街道”（Play Street）项目和PARK(ing) Day 项目在不影响城市交通的前提下将低收入社区内车流量较小的道路与停车空间转化为社区活动空间，实现了功能复合。

3.3.3 已有功能再生

部分城市存量空间的初始规划功能形态基本符合使用需求，但是欠缺的管理措施以及滞后的政府规划更新导致其难以跟上周边环境以及使用需求的更替。美国波特兰的“路面转化绿地”项目中居民对社区中使用率较低的硬质路面进行拆除、回收，将道路空间改造为社区公共绿地，实现了社区空间再利用（图5）。

5 路面转化绿地项目实践

3.3.4 功能临时植入

在城市空间有限的情况下，新需求很难通过扩张空间的方式来处理，植入临时功能可以快速响应活动需求，对未来的更新方向进行试验。美国旧金山“移动公园”（Park Mobile）项目由政府联合本地商业和社区团体将铁箱改造为迷你公园放置于街道旁，解决了城市中心空间难以继续扩张而公共绿地不足的问题（图6）。

6 移动公园项目实践

3.4 更新实施过程

根据更新主体的不同，战术都市主义引导下的空间更新实施过程可分为“自下而上”“自上而下”“上下并行”3种类型。

第1种实施过程是市民在未获得政府批准的情况下，通过“自下而上”的自发行动进行改造活动，最终争取到政府的支持。

第2种实施过程是在已获得政府批准的长期规划蓝图下开展先行试验项目，属于“自上而下”的类型。

第3种实施过程是政府作为主导者，通过与市民沟通，以“上下并行”的方式让公众更多地参与到城市建设的过程中。

3.5 更新绩效评估

传统的社区公共空间更新主要通过实施总体规划关键策略完成社会、环境和经济目标，其建设进程缓慢并有一定局限性。战术都市主义更新的实践成果是渐进式的、多维度的、具有试验性的，需对其建成项目进行可持续特征的度量。评估建成后短期绩效，便于及时调整，为同时期其他项目提供参考；长期绩效的评估可验证项目是否具有持续发展的潜力，是否可以促进景观公平。

笔者参考国内已有的公园绿地绩效评估系统对战术都市主义案例绩效进行初步整理（表2），从经济绩效、社会绩效、环境绩效3个方面衡量战术式更新实践的总体水平。

表2 针对战术都市主义实践的绩效评估体系

4 应用展望

战术都市主义作为一种整合性的理论体系虽然正式提出时间尚短，但其实际操作包含了目前欧美流行的小尺度、渐进式、公众参与的弹性设计，这一理论整合对景观公平的推动具有启发意义。

1）对于中国的具体国情来说，这一战术性的实践框架需要针对具体语境选择改造方法和实施路径。战术都市主义可针对目前留白增绿、见缝插绿等社区公共空间更新目标，利用城市拆迁腾退地和边角地、废弃地、闲置地建设口袋公园、小微绿地。可以尝试借鉴“共建社区”“快闪公园”（Pop-up Park）等小尺度项目的改造方式，在国内结合社区力量推进社区公共空间的更新，促进优质空间资源的分配公平。

2）在新的应用语境中，针对不同待改造空间的区位特征，需要市民、NGO、开发商、社区组织及规划部门的协同作用，保证参与公平。在具体实践中，可以鼓励自发改造活动，借助社区团体与公益组织推广，建立政府和民众的沟通桥梁，保证更新进程中社会各阶层的参与公平。

3）为了保证这一实践理念在更新进程中具有经济、社会、环境3方面的可持续性，需要在建设过程中进行预评估，并对其建成效果进行阶段性绩效评估。同时，为了优化城市空间布局，提高规划弹性适应能力，许多更新项目可以成为试验性项目，结合后期绩效评估，为大尺度城市规划的优化提供参考。

中国目前正处于增量规划与存量规划并行的阶段，将战术都市主义的实践思路和措施适时适地、分区分时地转译运用到国内的社区空间更新中，结合逐渐发展起来的独立第三方人员的选聘制度（如北京推行的责任规划师和高校合伙人团队工作），充分联系民众，有效缓解目前城市化带来的社会矛盾（表3）。正如规划师John Dempsey所说，战术都市主义是“一场没有领导者（no one）的全球化运动，它可以让任何一个人（anyone）都有机会参与其中，最终会造福于每一个人（everyone）的生活”。

表3 战术都市主义实践的国内适用措施

图表来源：

图1引自参考文献[11]；图2引自参考文献[14]；图3由作者绘制；图4引自参考文献[20]；图5引自参考文献[21]；图6引自参考文献[22]；表1由作者根据 Tactical Urbanism项目案例整理绘制；表2、3由作者绘制。

为了微信阅读体验，文中参考文献标注进行了删减，详见杂志。

参考文献

[1] MITCHELL D. The Right to the City: Social Justice and the Fight for Public Space[M]. New York: The Guilfor Press, 2003.

[2] LYDON M, GARCIA A. Tactical Urbanism: Short-Term Action for Long-Term Changes: Vol.1[M]. Washington, DC: Island Press, 2012.

[3] Ahbe Lab. From Prototype to Permanent: Tactical Urbanism in Landscape Architecture[EB/OL]. (2017-11-16)[2020-06-04]. https://ahbelab.com/2017/11/16/from-prototype-to-permanent-tactical-urbanism-in-landscape-architecture/.

[4] 龙钰.列斐伏尔城市空间思想探析[J].世界哲学，2018（6）：24-30.

[5] 李晓东，张烨.城市“遗余空间”[J].世界建筑，2009（1）：114-116.

[6] LYDON M, GARCIA A. Tactical Urbanism: Short-term Action for Long-Term Changes: Vol. 4[M]. Washington, DC: Island Press, 2014.

[7] 朱力，龙永红.中国环境正义问题的凸显与调控[J].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版），2012，49（1）：48-54+159.

[8] 郭巍，侯晓蕾.胡同里的新生活：北京旧城景山片区公共空间景观更新[J].风景园林，2018，25（4）：62-67.

[9] LYDON M, GARCIA A. Tactical Urbanism: Short-Term Action for Long-Term Changes: Vol. 2[M]. Washington, DC: Island Press, 2012.

[10] STEUTEVILLE R. Why Street Grids Have More Capacity[EB/OL]. (2018-07-31)[2020-06-04]. https://www.cnu.org/publicsquare/2018/07/31/why-street-grids-have-more-capacity.

[11] LYDON M, GARCIA A. Tactical Urbanism: Short-Term Action for Long-Term Changes: Vol. 5[M]. Washington, DC: Island Press, 2017.

[12] 徐宁.效率与公平视野下的城市公共空间格局研究：以瑞士苏黎世市为例[J].建筑学报，2018（6）：16-22.

[13] 张文海.“绿色空间微更新”：探讨大栅栏社区微更新行动：以茶儿胡同12号院为例[C]//中国风景园林学会.中国风景园林学会2019年会论文集（上册）.北京：中国风景园林学会，2019：372-376.

[14] PARK(ing)Day[EB/OL].(2014-08-23)[2020-06-04]. https://streetswithoutcars.wordpress.com/2014/08/23/parking-day/.

[15] 侯晓蕾，刘静怡，赵幸，等.老菜市场的新生：朝内南小街菜市场环境营造及业态升级改造实践[J].城市建筑，2018（25）：55-58.

[16] SCHLOSBERG D. Reconceiving Environmental Justice: Global Movements and Political Theories[J]. Environmental Politics, 2004, 13: 3, 517-540.

[17] KUHN S. Expanding Public Participation is Essential to Environmental Justice and the Democratic Decisionmaking Process[J]. Ecology Law Quarterly, 1999, 25(4): 647-658.

[18] LYDON M, GARCIA A. Tactical Urbanism: Short-Term Action for Long-Term Changes: Vol. 3[M]. Washington, DC: Island Press, 2013.

[19] DE SMET A, VAN REUSEL H. How One Tree Can Change the Future of a Neighbourhood: The Process Behind the Creation of the Boerenhof Park as an Example for Tactical Urban Planning[J]. Urban Forestry and Urban Greening, 2018, 30: 286-294.

[20] Pop-Up Parks Lead to More Biodiversity in Cities, Study Finds[EB/OL]. (2019-07-09)[2020-06-04]. https://www.ucpcouncil.com/pop-up-parks-lead-to-more-biodiversity-in-cities-study-finds/.

[21] Guide to Depaving Cities[EB/OL]. (2011-03-31)[2020-06-04]. https://www.filmsforaction.org/takeaction/guide-to-depaving-cities/.

[22] PARK(ing) Day[EB/OL]. (2016-09-28)[2020-06-04]. https://www.civicdesigncenter.org/events/parking-day.

[23] 张翰卿，陈莉莉.城市规划视角下的战术城市主义研究[J].城市规划学刊，2016（5）：35-41.

[24] 周聪惠.公园绿地绩效的概念内涵及评测方法体系研究[J].国际城市规划，2020，35（2）：73-79.

[25] 刁星，程文.城市空间绩效评价指标体系构建及实践[J].规划师，2015，31（8）：110-115.

版面预览

相关阅读：

《风景园林》2020-09刊首语 | 郑曦：新公共卫生时代的健康风景园林

《风景园林》2020-09目录 | 健康城市与健康人居

新刊速览 | 《风景园林》2020-09 健康城市与健康人居

LA专题 | 姜斌 | 心安何处：城市自然景观与市民心理健康

LA专题 | 李倞杨璐 | 后疫情时代风景园林聚焦公共健康的热点议题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