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6《十月》•诗歌|李长平：孤 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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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 沉
李长平
旅 程
他坐在树荫下
阳光毒辣
他望着自己在雨中奔跑
这么静，好想流泪
树下的枯叶是鲜花的历史
和他一样，不需要同情，不需要记住
浑身湿透的人
在这旱夏，有人嘲笑，有人羡慕
一直在雨中奔跑
山中退潮的花海
和他一样，没有轨道，甚至没有一点痕迹
总认为上天是窃贼
那灿烂的晚霞
是弃他而去的花园
此刻，他站在窗前看着自己在雨中奔跑
窗外的笑声语声渐次入尘
现 实
真相是说不清的
真愁是说不出的
昨天那场雨在我身上留下的窟窿
不断填进疼痛、热血和白发
残月、疾风和荒草
心照不宣的暗示扭转不了用情太深的我
场外那些光鲜的人
因为无法融入负重搏击的艰难境地
时不时飞出暗箭
我的痛神圣了这个艰难境地
这个境地生长着现实
唾沫满面重担前行
足血之印，高傲的目光无法抵达
坚 守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上山，你把汗水喂花草
下山，你把清风抖擞数百里
山下，不属于你的是市侩和喧哗
山上，不属于你的是花魂和树桩
你经常与鸟儿对话
却战栗于凌虚的天空
你与白云并肩而行
却把脚印踏进了落日的沼泽
你背着一座山，无地可歇，一直走
你的背影
有莲花垫着，佛光闪现
惜
每次我出门都会与你对视一眼
一直以来，你都是沉默的石头
一天，你佝偻着腰
告诉我，你已经把一些人的刀剑擦亮了
磨锋利了
而我却对你的伤痕视而不见
后来，你走进了草丛
我的心里开始生长杂草
从此，与你对视
我的目光开始下沉
不断扎下疼痛的根须
略
子弹在风中画了一道弧线
这算是我的归宿
只偏离了一点
爱和恨就无法分辨
我的尴尬是旧世顽石
忽略了牵绊
以药为食
忽略了色彩
春水带花
伤痕之处，留下杂乱的念想
风 景
秋风还爱着我
凉爽中有点孤单
我伤感的是土黄天里没有一滴雨
我用的露珠是夕阳的血
滋润自己的一瓣泪花被无情卷走
一缕清辉伴着酒杯
重阳节的风叫白云停在我的额头
茱萸、菊花和酒
是我前世的风景
误
一滴雨落下
没有人认为云的魂这样孤单
一片叶子掉落
没有人会感到疼痛
眼前发生的某些事情
我们不屑一顾
根本不考虑
被我们踩在脚下的尘土
会被我们的骨灰依恋
遗憾季节一样循环
在镜中，我们看见盖在骷髅上的闪电花环
一条河在雨中
雨水和河水
分合聚散
从小到大又从大到小，从清到浊又回到清
它们互相埋葬或相互融化
雨雾中的河变得湿乱
鱼虾充满了悲切
痛苦留给了站在河边的小草和我
人们说，这条河有心病啊
寂寞时总是有那么痴心于昏然中的事物
泛起的往事
在泥泞中
山崖上不时跌下的石块
让我认出避让的魂影
几滴雨水
就让我润泽半生
你看那月牙，正照着这把老弓
时 光
我不在溪边看书
我知道一个匆匆的过客
只有短短的几行
春风蚀岁
玉露寒凉
这把老骨头闪着孤独的灵光
写 信
父母在，我们尚有来处
父母去，我们只剩归途
我给自己写信
每念一遍，我都会走进自我编织的空间
一种自虐的快感：“妈妈”!
我还能进行人世间最美好的呼唤吗？
我没有偏执症
我写下的信，都抵达墓碑
我栽到坟地的树苗，因惭愧
而无力深入土层
我梦见自己的枯发，正是母亲坟边的枯树
交织的黄昏
收不回清晨驱散的一切
母亲的酒杯已空空如也
选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