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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艳遇都像地球上的最后一夜

2017-11-12 片片 青阅读


写评论之前,我在网上搜了一下什么叫荷尔蒙。很多生物学术语,看得人晕头转向。结合小说集,在此我作一个基本界定:荷尔蒙乃是一种激素,对人体的机能代谢,身体发育以及性欲等等,能起到重要的调节作用。虽然它在人体内所占的量不多,但对健康有很大影响。激素分泌过多会引起巨人症,分泌过少会造成侏儒症。在《荷尔蒙夜谈》一书中,鲁敏用小说形式把“荷尔蒙”这个既神秘又淘气的小东西展现得淋漓尽致,说实在的,鲁敏超常的文学才能也适合把握这种难以捕捉、稍纵即逝的主题。


荷尔蒙夜谈

作者:  鲁敏 
出版社: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出版年: 2017-1


她写掉落的乳牙(《幼齿摇落》),写自闭症男孩的青春期性冲动(《拥抱》),写因长期缺乏异性而对男人如饥似渴的女人(《拥抱》),也写那些曾经阅女无数、目前对性爱仅存有一点应激反应的登徒子(《西天寺》)……工笔,细腻,思维缜密,真气弥漫,可是,为什么她会对这种颓废得要死的东西感兴趣呢?我想,以鲁敏的技术,写什么都会挺好看的。

食色性也,人之大欲,很多女作家都喜欢描写两性关系,也很擅长,女性先天对感情有更敏锐的触角,但像鲁敏这样,把两性关系写得如此极端,几近残忍,一下子推到万米高空,一点爱的温度都不给,每一次艳遇就像地球上的最后一夜,完全不搭嘎的两个人,在荷尔蒙起效下,用孤寂的身体擦出那么一点微小的火光,然后就各自摊牌,跑路,浑然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反正,我写不了这样的小说,太极端了,对流行的感伤主义不免有矫枉过正之嫌。

所以,在她偶露温情的篇章里,会给人一种特殊的感动。《三人二足》《徐记鸭往事》《幼齿摇落》《枕边辞》都是很精彩的佳篇,我个人比较喜欢。《大宴》写得也好,一个蔫蔫的年轻人为了给姐姐讨回一点公道,走正常渠道行不通,于是下决心请黑社会老大“容哥”吃一顿大餐。纯粹的场景描写,世态人情,三六九等,惟妙惟肖,活画出一个黑白两道都已然失序的社会。


在这本集子里,鲁敏隐去了自己的价值取向,专注于写风月,写皮肉事,写鸡零狗碎,不去分辨对错。但其实她对环境是深有感触的。在《西天寺》中,借一个出租司机之口说出,“南京阴气重得很,你不觉得?外地人一上车,总是要去那些地方,明孝陵、中山陵、雨花台烈士陵园、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瞻园路太平天国历史博物馆、南唐二陵……哼,什么六朝古都,都是死人一层层堆出来的……”有一种天地不仁、山河俱废的古旧感。

她写扫墓写得特别好,那么灰扑扑的场景,无聊的过程,不着力,却充满了象征性。去看《西天寺》《幼齿摇落》两篇,就知道我所言非虚。

比如《幼齿摇落》的开篇:“清明也成好日子了。已近正午,出城的路上还是堵着,新闻里也在铺陈各地的堵车状况,口气有点扬扬得意。”闲闲几句话,带出揶揄而颓唐的氛围,一股明清笔记体小说的况味扑面而来。

在这本《荷尔蒙夜谈》里,我惊异于当代人性经验的同质化和空洞化,虽然数量翻了番,可人们性幻想的对象还是那些人:空姐、网球教练、网友、昔年校草,市井情趣不断翻新,但又百年不变。“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鲁敏采用布莱希特的间离效果,一方面精心构筑那些性幻想,然后又一个个戳破五光十色的肥皂泡。她的小说不是旨在引起读者的共鸣与同情心,人们很难对小说中人物变态的举动产生共鸣,对他们的希望落空也不抱什么同情,因为他们的希望原本就很不切实际,太离谱了,那么作者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我对此也无解,只能猜测,鲁敏可能就想表达这么一种人性废止的状态吧:城市古旧,社会无序,中年人身体不行了,人类的经验和教训太多了,积在一起都长蛆了。


在《西天寺》里,男主人公符马感叹,现在这个世界没有少女,那种鲜美而羞涩的人格,已经没有了。“大姑姑与妈妈在讨论内分泌与黄褐斑,迎迎(一个年轻女亲戚)一边小口喝汤,偶尔插一句,来自国际的最新观念,比如,保养卵巢的最好方法是有规律的性生活。女朋友则在电话里与他争辩避孕方式。”

《拥抱》是一篇绝顶颓废的小说。一个婚姻不幸、缺失男性关怀的中年女人,花了很多精力和金钱捯饬自己,一次,她佩戴了琳琅满目的首饰去参加同学会,没有吸引到该吸引的人,却引起了一个自闭症男孩的兴趣——孩子爸是女人上学时的暗恋对象,男孩看过手机视频后,对卜铃卜铃的她产生了浓厚的“性”趣。

鲁敏厉害也在此:爱伦•坡一般惊悚的情节,却被她用嬉皮笑脸的小市民语气娓娓道来,深刻的悲哀与失重感与一地鸡毛的生活混淆在一起,变态与日常,存在与算计,哲学神学与体检表格,全都裹挟在一起,混混沌沌,相生相克,归于大荒。

《荷尔蒙夜谈》的写作有一个基本套路,每篇小说都借助于一个中心意象,而且往往是个动词。比如请客,比如拥抱,恋足,宰杀鸭子,把一个普通的意愿经典化,继而上升到精神能指,在诗性中逐节攀升,完成高难度叙事。


《三人二足》(写于2014年9月)是一篇很有阅读快感的小说,一年之后,相同的人物关系鲁敏又写了一道,即《堕落美学》,后一篇不如前一篇,用力过猛,写得有点走形。

两个故事女主人公职业都是空姐,她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做生意的大男人和打下手的小男人,一个是金钱靠山,一个是爱欲对象。鲁敏好像很喜欢写处于空中的女人,可能因为她们不接地气,孤立无援,生活是漂浮的,梦想也漂浮,因此撕破脸皮时更不管不顾,也更绝。

看得出来,《三人二足》是奔着《色戒》而去的,显示了作者的创作野心。两性之间的战争,变态与激情,隐瞒与猜忌,两性斗争变成三人共舞,其中小男生华青的恋慕很是带感。据说已经卖出电影版权,很好奇将来会改编成什么样。

《徐记鸭往事》把奸夫淫妇故事与南京制盐水鸭的民俗风物结合在一起,事件的伧俗邪恶与动作的华美绚烂,形成一种奇观化效果,几乎能听到那里面时时响起的锣鼓点。人物越倒霉,越不堪,你越想叫好,就是这样一种审美体验。

《幼齿摇落》以及《枕边辞》里面男人所讲述的初夜故事,都很有趣,长见识。张爱玲写两性战争,男女双方还有点拉锯战,势均力敌,鲁敏则道出了女性成为导师的可能性。也许女性引领的世界可以矫正失效的秩序。

值得一说的是,我以前在一个学习班结识了鲁敏,还一起夜游鲁迅公园,逛过内山书店。她看上去长相甜美、礼数周全、童叟无欺的样子,没想到写东西这么“毒辣”,令人瞠目结舌。回顾再三,自己是否有蠢相落在人家眼里,肯定有。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文| 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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