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 性生活 | 忘年交也有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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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 性生活
忘年交也有春天
by 云也退
说一个人人缘好,
最高的赞美是“他跟谁都有夫妻相”。
而我的境界又进了一步
——我跟谁都是忘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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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去做了一次谈话节目,谈的主题是“逃离”。在场的观众十分踊跃,一个半小时里,举着手机闪个不停,到了提问阶段,他们都累了,集体报之以充满敬意的沉默。当主持人宣布节目结束,众人纷纷起身的时候,发生了不出意料的事:一位灰白头发、面色红润、穿着很多绸缎面料的女士快步走上前来,跟我说了句话:
“刚才我一直想发言的,想了想,还是结束后再跟你说。”
一句话就把我们的距离给拉近了。我当然很感激。她继续说:
“你今天讲的逃离,我真的是……太有感触了。我当时在黑龙江插队,后来就是逃出来的。”
她认真地说了下去,说到她那代人的遭遇的曲折离奇,说到她那时对命运的无力感:被差遣着东奔西跑,去往每一个国家需要有人去填的地方,挥锹抡锄头,上山筑路,下田插秧。说道她对无法公开恋爱的愤恨。说到有关系有头脑的人如何躲避这些磨难,而自己做不到。最后还说到丈夫的懦弱无能。
“我老公一点办法都没有,什么回城,什么安排工作,都是我在操办。”
我很快把账在心里算清:她的“逃离”既是形而下的又是形而上的,既是物理世界的逃出黑龙江,又是精神世界的逃出男人的控制。
“所以我来到这里了。”
呃……
“我听你讲,人要控制住自己的命运,真的是很有感触。”
工作人员来清场了:快走快走,下一场就要开始了,有什么话到外边去说!
女士扶着我的胳膊一直走出去,我必须欠身才能跟她对上话。她说什么我都点头。“你今天讲的东西我要回去跟我女儿讲。”她说。
好的,说到正题了吧?
“我要去跟她讲,今天碰到你,我很开心的。”
我们互相加了微信。她的头像是个明眸善睐的棕发美女。看样子还是混血呢,我心里想,装作随意地问了句:“这是你的女儿吗?”
“不是的,这是我,”她说,“看不出来吗?图是修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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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亲切动人的女观众了。现在,在每一个众寡悬殊的公开场合坐在台上时,我的眼睛就会来回扫视台下,看有谁会是那个结束后上来跟我说话的人。而每一次,我都会遇到会心微笑的年长的女士们。
有一次,三位看样子加起来有二百多岁的女士,仿佛约好了似的,结束后一起上来,一唱一和地说话。她们问起我是从哪里养成这么细密的文化内涵的:家教渊源or后天努力?我说没有,就是爱看书。
“啊哈,我也爱看书,”其中之一说,“我们社区有个读书会,是她组织的。”被她手指着的那个女士就半是得意半是腼腆地眯起眼睛。
她们邀请我去参加:“你有空也来讲讲,我很喜欢听你讲话,你的声音很特别的,我坐在下面听,觉得应该坐到你旁边来听更好。”
“你下次可以上去啦!”另一个接话,然后又冲着我问:“你欢迎不啦?”
我怎么能不欢迎呢?只要能过主办方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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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并不都是这么客气好学的,我遇到过咄咄逼人的一类。有一次的谈话活动说到了才子的话题,结束后,一位看起来年富力强却又不幸退休了的女士步履坚定地走向我。她表示,我说了半天外国的才子,可是只字不提我们中国的才子。
“明朝有四大才子,你知道吗?”
我说我当然知道。
“讲讲看。”
这句话让我有点紧张。然后就把“文徴明”说成了“文天祥”。虽然我很快纠正,但那个人仍然咄咄逼人地问我,四个人里面哪一个是虚构的,你知道吗?
“周文宾。”
“好,周文宾的原型是谁?”
周有光?周树人?周立波?不知道了。
她的气明显顺了,脸上竟然现出几分妩媚来。她告诉我一个叫张梦晋的人和他的几件事迹,大抵都是猎了一个艳又一个艳,从来没有失过恋。在我觉得她找到了优越感,应该离去了的时候,她忽然说:“我蛮喜欢你的。”
所以?
“你什么时候到我家来玩?”
我故作镇定,但是没说话。那时还没有微信,她随手撕了一张纸下来,把她的电话和地址都写给我。“有空给我电话,”她说,“我觉得跟你说话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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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了婚的人,大概都会有“当初我要是跟了XXX会怎样”的联想;那么有了孩子的人,是不是看到孩子的同龄人,也会经常联想“这个人要是我生的该多好”?在多次成为联想对象后,我压力有点大。
棕发美女后来把那天拍的我的现场照都发了来。图都修过,有一张还修成了怀旧照片的效果,用的是跟她的头像一样的滤镜,一种能凸现苹果肌的滤镜。她把我说话的全文都抄了下来,还把其中的金句加了粗线,像什么“每个人总会产生一次逃离的欲望,不然人生就不完整”之类。
“喜欢吗?”她问我。
“喜欢的。”我说。
起初我担心她会提到“下辈子”的事情。但她一直没提,我又开始担心她对这辈子有想法。这是一个充满了全新的可能性的时代,跟黑龙江上山下乡那时已完全不同了。人人都有机会,只要一息尚存。
我忽然有了主意,在我的收藏夹里随便找了一张正在冲浪的东亚女孩的图发给她。
过了好半天,她才回了一句:“很好看。”
我说:“图是修过的。”
“哪里拍的呢?”
“冲绳,”我说,“当年她在美军基地当翻译时留的影。”
对话戛然而止,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过话。我觉得自己失去了一点东西。可是谁不是有得有失的呢?啊,当然了,除了周文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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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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