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 | 十年之后再谈一场中年人的庄周梦蝶
2006年，一群青年导演，行走在云南的大街小巷，寻找他们创作的源泉……随后，《箱子》、《公园》等一系列优秀影片相继问世。而王分导演的《箱子》，则在世界上引起了不小的影响——梦境般的将人性中最大的“恶”展现在众人面前、中年危机中的“潘多拉魔盒”……十年之后，再度回首这部电影，我们又会做何感想呢？
昨天，第三届浙江青年电影节影片闭幕影片《箱子》在奥斯卡电影大世界放映。《箱子》制片人罗拉、著名影评人苏七七也来到了放映现场。在这里后窗也为大家带来了《箱子》映后对谈以及现场Q&A实录。
↑《箱子》 海报↑
观众：看完不是很理解，刚开始以为是悬疑，但是猛醒之后不知道这个片子在讲什么，是在讲中年焦虑还是怎样？
苏七七：王分是一个作品不是很多的导演，他之前有一个纪录片叫《不快乐不止一个》，是她父母亲主演的，由父母亲直接讲婚姻当中最阴暗、最黑暗的那一面。今天看这个作品，仍然觉得王分很了不起的，他对生活凌厉的剖析能够一层一层往里走，这种东西还有《箱子》让我想起了《老男孩》，他还真的都有一种把黑色往更黑的地方推，推到一个你觉得走投无路的地方去，不给你留下对生活的希望，这是一个很厉害的艺术电影。
观众：你说他是把黑暗往更黑的一面去推，揭露生活的残酷，但他为什么会留了一个更像是治愈的结尾？
苏七七：这个结尾我不太觉得是一个治愈的结尾，虽然削减了他原来达到特别残酷、特别黑暗的点。但是你想想如果他掉到悬崖上面，如果观众看到那里可能也是意犹未尽，他又兜回到生活场景当中来，并不是到顶的情况。
↑《箱子》 剧照↑
苏七七：我们请制片人罗拉女士介绍一下这个项目的情况。
罗拉：和《公园》一样，《箱子》还是个女导演。《公园》的导演是一个诗人尹丽川，这部片子的导演是王分，是拍纪录片的导演。这两个都是“云南影响”的新电影的项目，基本上带着这几个女导演穿梭于整个云南，每个地洲有很多民间艺术家给我们讲故事，我们每个导演的眼睛一亮，我们就感觉得他对这个故事有感觉，就让周边人给他讲更深度的故事。如果他对这个题材有兴趣，我们就给他配编剧帮助他去创作，这个片子是张晨和王分一块创作的，他也是《疯狂石头》的编剧。此外你们注意到没有，这部电影里音乐也是很好玩的，是小河（何国锋）的音乐，也是很另类的。
苏七七：在几个场景当中它出现的时候，给这个片子带来特别不一样的感受。
罗拉：后面的音乐也是小河做的音乐，从头到尾连声效都是他做的，很另类，他是在摇滚和当代之间游走的艺术家，王分导演也是很另类的导演，他们两个也是一拍即合。当时王芬导演说我要很另类的音乐的时候，我介绍了小河，他们两个见面之后还是挺默契。
苏七七：这个片子的配置非常高，包括编剧，音乐小河，还有演员，吴刚和伍宇娟。
罗拉：他是演了我们这个戏才去演的《梅兰芳》，再之后才演的《潜伏》。
苏七七：这个片子各个方面的制作水准其实是很高的。
罗拉：其实也是当时青年导演项目中的一个，而且投资也不是很高，不到两百万，也是胶片拍的，两个戏骨，他们也拿了很少的片酬，他们觉得剧本很好玩，用年轻导演一些好的概念去吸引好的演员。
苏七七：这也是制片人了不起的地方，能够把各方面的资源调度得这么好。之前当我们听到一个地区性的电影规划，感觉都是类似宣传一样的，要拍出一个政府工程。但你这两部电影最后拍出来的是像《公园》和《箱子》这样的先锋电影，您怎么做到这点的？
罗拉：其实政府有时候要一个概念，这个东西是不是一个系列的品牌，其实它也不一定要管你怎么拍，只是从整体的主流价值观不出问题，它就会认同。可能很多人会觉得政府项目全部属于那种主旋律的，其实也不一定，当然我们这个项目后来去了很多国际电影节，他们也说很奇怪，很多电影在国外很受欢迎，政府就很不喜欢，政府很喜欢的东西，电影节就不喜欢。这个片子挺有意思的，又是政府的项目，又是属于国际电影节还蛮喜欢的东西。
苏七七：这个片子后来参加了哪些国际电影节？
罗拉：很多，我这几个片子参加了差不多50多个电影节，但是至于是参加多少个我不太记得了，反正获了很多奖，包括上海电影节、大学生电影节处女作奖，因为都是这些导演第一次拍电影，获了很多新人奖。
苏七七：十年前我还比较年轻的时候，我特别喜欢尹丽川、王分。《不快乐不止一个》是纪录片里面特别好的一个，而且是女性视角非常隐秘的进入角度，与这个片子还是一脉相承。同一个导演的作品，能够把日常生活中的东西拍的很琐碎的细节，同时又拍出了人性中特别黑暗深刻的东西来，好像是王分的专长，她后来不怎么拍了，我一直觉得很可惜。
罗拉：我一直在劝她出山，因为她现在在德国，有一个孩子，需要照顾多一点，不过才华的光明还是掩盖不住。你们在观影过程中能感受到，整个情绪节奏的把握。当时在资料馆放映的时候，我们看了很多遍。在剪的时候一直有不同的意见，一直倾向于一种认同，制片人和导演永远是一个矛盾体，你希望更加适合于运作，希望有个人的表达，但是做到最后上百遍了，最后在资料馆放的时候，我第一次在大屏幕上放，我也是心惊肉跳地看完这部片子，所以当时的观众就问，把一个这种心理惊悚的片子能拍的这么喜剧，很黑色幽默，但是又有心理的东西。这两种融在一起其实不容易，但我觉得王芬做到了。
Q&A
青年影展，完美谢幕
提问：制片人你好，我想问一个电影的细节，这个男主角里面有看一本杂志，那是一本什么杂志？
罗拉：是西方一个画家的东西，是超现实，很抽象的一个东西，他本身也是一个潜意识的东西，所以在过程中有很多的符号。在最后，我记得跟导演最大的一个争执是，为什么把它做成一个梦境？是为了什么？她希望到最后她就是把他推到悬崖底下就结束了，但是我觉得还是把它作为梦境会比较好，这样有一个轮回的过程，最后又一个箱子飘过来了，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关系。在角逐当中，制片人比导演还是有一点点力量，最后我得胜，但是最后的效果导演也满意。她想要做一种中年男人婚姻危机之后的那种绝望的感觉，我是想要让他更荒诞化一些，我们两个最大的分歧可能在这儿。
提问：这个电影开始的时候是一个电台在那儿播放，我当时就在想这个什么意思，深夜听电台一般会有一些有心理问题的人，他们会向电台的主持人询问，寻求治疗，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方面的意思？还有一种电台，就是晚上讲那种鬼故事，给人感觉也是很惊悚的，不知道电台有没有这方面的寓意？
罗拉：这是导演的才华的体现，她会放比较象征性的东西，隐喻的，其实关乎一个男人内心的欲望，就像一个盒子一样，像一个箱子一样，可能这种欲望你想要打开它，但是打开之后可能就会有不可收拾的结果，但是不打开它自己又充满了好奇，可能每个中年男人都会有这样一个心路历程。
提问：里面还出现一些蜘蛛，应该都有一些意义吧？
罗拉：烘托气氛的。中年生活的危机，蟑螂也是一种象征，表达他们之间的关系。
提问：制片人您好，我看这个电影有一个很大的感受，就是平凡人人性中隐藏着一个恶，在影片的开头客栈的老板也没有展现出特别邪恶的一面，但是在他老婆不断的刺激之下，屡屡拿出弟弟这个话题，作为刺激他一个导火索，最后要告诉他的弟弟，他积蓄已久然后爆发出一个很大的恶，我感觉平常人性当中都有一定的恶，但是不会被激发，在某时某刻突然爆发，从这个男主角的身上可以看到人性的东西。
罗拉：对，归根到底整个片子从头到尾，我的理解是从整体的心理的欲望，完全是一个佛洛依德一般的心理解剖故事，包括梦境、现实，包括缘起这一切的东西都是跟自己内心的欲望有关，你是不是要打开那个潘多拉的盒子，一下把它放出来，不管是善也好，恶也好。但是从我本人来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二元对立，只有在一定的空间里二元对立是存在的，比如说宇宙里面无法说这是上下左右黑白，所以一定在一定的空间里，因为一定的因素，才能够把它诱导出来。所以，时隔多年这个电影有一个禅意，关于宿命感和轮回，当时十几年前我们想得更多是从艺术的角度怎么做一个结构，但是回过头来看还是很有宿命感的。
提问：今天放映前我有一个朋友说今年的电影节很厉害，我们也知道今年的浙江电影节是东海电影集团的一次大手笔。
罗拉：我们用一个标准化的手法，是由中共浙江省委宣传部、浙江省广电局主办和东海电影集团承办的一个电影节，这是官方的说法。
我们还有很多团队的协作，我们优秀的策展人水怪站在那里，他成就了我们这么好的影展。这是我们展映单元最后一部电影了。还有我们创投的吴妍妍，我们集聚了最有才华的机构和年轻的电影人，才成就了这个电影节，当然跟政府的支持也分不开的。
苏七七：接下来有什么制片的计划？
罗拉：我自己的计划就是东海电影集团的计划了。这次电影节我们也是通过创投发现了很多很好玩的青年导演，这些青年导演让我耳目一新，正如我当年看到了王分和尹丽川一样，更丰富。我们东海电影集团希望能够把更多的导演片子做起来，让一年或者是一年半之后，让大家在市场上看到更多风格的电影。
我们做这个项目是04年、05年，当时选的青年导演就是属于70后，78年的在里面都是最年轻的了。但是在浙江这波的青年导演，现在最小是94年，你们能想象94年的导演他的片子出来会呈现什么颜色，他们是网上长大的，他们接触了很多新的世界，这个世界现在是全球一体化了，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出来的东西可能更令人期待。
提问：为什么05年拍的片子到现在才能看到？
罗拉：当时是放映过的，我们在几十个国家都放映过，在国内也上映过。只不过当时运气不太好，汶川大地震了，我们上映第一天正好是汶川大地震。这次放映的这部电影是胶片版本。
苏七七：那会进行改造，适合更多的放映空间吗？
罗拉：因为已经上映的电影，当时我们的策展人水怪说最好是两个单元，一个是2016年比较好的片子，还有一个十年前的比较优秀的片子，还有浙江的电影校园行动，整个展映是这三个板块。现在在这里看到是前两个，一个是中国电影新势力，一个是十年回顾。
苏七七：有一个90后的观众在看《八月》的时候跟我聊说她特别喜欢《公园》，她不太知道尹丽川，我就告诉他尹丽川在十年以前非常有名的，文青界的一个旗手，是风头最劲的一个。当80、90后的文艺青年看70后的作品还是没有任何的障碍，没有任何的隔阂感，因为是胶片的放映机会太少了，如果能转成别的格式的话，可能会有更多的跟年轻朋友见面的机会，反而会更促成70后跟90后对话的机会。
提问：对这届电影节比较关注，但前两届不太关注，感觉这次选的女性导演的片子多一点，是有侧重还是正好就碰上了？
水怪：今年这两个单元女性导演特别多，其实一个巧合的状况，今年的新片单元我们可以看到王一淳、姚婷婷、刘雨霖，都是非常年轻的女导演并且今年有新的作品。回顾单元中女性导演的片子是比较少的，只有《公园》和《箱子》是女性导演，电影制作本身在男女比例会更偏向男性，女性导演比较少。今年的电影节准备比较仓促，包括新片也好，或者是回顾单元，其实还有更大、更好、更深的空间，今年没有太来得及，以后肯定有更大的可能。
提问：罗老师，关于电影节的问题，我们知道浙江青年电影节以后发展是像上海电影节这样更国际化还是以后更专注于青年导演？第二个问题，你刚才也说跟很多年轻导演有更多的合作，一年或者两年以后这样，给我们呈现更多的作品。能不能更多的说一下关于什么样的类型？这种文艺型的还是商业片？
罗拉：第一个问题关于电影节的定位，将来浙江青年电影节一直定位于青年，上海、北京的电影节是综合类的电影节，但是我们未来的目标针对青年的，从整个差异性来说完全不是那种独立影展的感觉。要从这个电影节里面发现很多的人，让产业看到他们，能够迅速转换成我们能够看到的作品，让更多的观众看到，这个是初衷。
第二个问题，合作是必然的，其实浙江省做电影节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多的整合人才，能够让产业发现更多的人才，所以在这个过程中，不管是从创投这块，还是展映这块，包括已经做的非常好的导演，我们都在做更多的沟通，希望未来这么一两年能够有更多的合作。青年导演这块，就由这个电影节来做的工作会很多，因为我们这次电影节的创投之后，比如说今天一整天我都在跟我们创投里面有一些名列前茅特别好的类型导演做沟通，今天一整天都跟他们沟通，问他们什么时候计划拍，预算是多少，如果我们参与的话怎么个合作方法，从这个里面会有一批的东西会做投资合作。但是从类型方面，不局限于某种纯艺术类的东西，青年导演一类的东西会非常产业化，最终变成宁浩这样的导演，变成像贾樟柯这样的导演。所有东西都需要，所以我们的原则还是一个多样化的类型。这次我们也发现了一些，你能感觉到他的方向很明显的特性。但是好的制片人、好的平台和机构也很重要，比如他本身是一个艺术导演，他屈从一种商业，但是有的时候人的潜质也是非常大的。当年我看宁浩的毕业作品叫《乡火》，我认为他是一个非常棒的艺术导演，让你觉得这个导演是一个特别老辣成熟的导演，但是最终变成一个商业类型化非常明显的导演，这是他自己的潜质，还有他所选择的道路都有关系。
苏七七：现在国内电影节很多，每个电影节都有自己的特色和定位。
罗拉：其实我们没有想玩个性，或者觉得自己特别酷，没这么想，我们主要就是想是不是这些很有才华的人他们最后拍东西能够让更多的观众看到。其实这个电影节也是为了这个目的做很多的设置和准备。你们可能在外围看不到，我们主会场有很多的论坛，我们把业界的很多机构大佬都请过来，他们有非常丰富的经验，而且他们实际上在最早的时候也是做青年导演的，也是走过了漫长的路，最终一步步成功，甚至上市这种，所以有一些路他们走过，我们希望通过他们走过的路给年轻人一些关于这方面的指导。那个主论坛的题目是“青年导演如何面对资本的力量”。
第二个论坛，青年导演进入这个行业里面，其实在我刚入行02年的时候，渠道很少，你拍完了片子到世界占地去展映，能去看到就看到，看不到就没了，但是现在提供了很多其他的路径，有很多的可能性被别人看到，现在网络新媒体，你可以用拍电影的思维方式去拍一个网剧，获得认知，也会获得成功，钱也很多，现在产业里资本也很多，从这个角度来讲，青年导演会有很多的机会，我们是集中把这些东西对接在浙江青年电影节的平台里面，让更多的人能够快速不用走弯路的对接上，他的才华和产业做一个转换。
论坛每个人都在讲，说现在我们整个产业，我们的人才的成长远远不能供应产业的快速发展。我刚入行的时候整个票房是十个亿，去年是440亿，比如明年后年可能是一百亿美元，2002年的时候美国的票房就是一百亿美元，现在还一百亿美元左右，他们还是天花板，我们未来中国电影市场空间很大，未来还有一千亿到两千亿的增量空间，这种情况下，青年导演显得很重要，如果没有这些人创造东西的话，未来很恐惧的，让人觉得很不可想象。这个平台是为了这个而做的，不是为了玩酷。也许他们当初根本就没有想生产力这件事，但是我们已经过来的这些做产业的人有理由帮他们想，让他们和更多的观众互动起来。
苏七七：让我们期待下一届的浙江青年电影节能够为大家带来更好的电影，也期待罗拉制片人能够为我们带来更多您制片的电影。
罗拉：现在的产业都属于横向整合，不是一个人能够创造世界的时代，我们希望能够和更多的机构一块来完成，共同去把青年导演推到产业舞台上这。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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