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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安诺德诗3首

英国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马修·安诺德(1822—1888)诞生于泰晤士河谷农村,在河畔长大。父亲是拉格比公学校长,后来成为著名教育家。安诺德自幼受到父亲的影响,牛津大学毕业后,曾任辉格党领袖的秘书,二十九岁结婚,改任教育督学之职,达三十五年之久。在此期间曾被选担任牛津大学英诗讲座教授,历时十年(1851—1861),后曾两次到美国讲学,归国后不久突发心脏病致死。
他的文学生涯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阶段: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主要写诗,发表了大部分诗作,六十到八十年代分别致力于文学、社会、宗教、教育各方面的评论文章。至于他的诗歌和论文何者更胜一筹,素来争论不休。一般看来,他在维多利亚时期的诗人中是较为突出的。
他的诗作著名的有《色希斯》、《学者吉卜赛》、《多佛滩》、《拉格比教堂》、《夜莺》、《被遗弃的人鱼》等抒情诗和《邵莱布和罗斯托》等叙事诗。他早年主张诗歌带给读者快乐、帮他们忍受生活的苦难。但他自觉在这方面成就并不理想,所以一八六〇年之后就不再写诗,而转向写评论文章。但他的诗作如《学者吉卜赛》、《多佛滩》、《色希斯》都受到英国读者们的称赞。他的诗着重内容,一八六九年在给母亲的信中他认为自己的诗“表现了人们过去二十五年间的思想活动”;他是描写自然景色的能手,当代人认为他大体可以和格雷媲美;他是大理论家,主张以诗歌代替宗教,文艺有教化作用,能藉以反对市侩作风;他的诗文一再重复的主题是如何在现代工业化社会中生活得愉快、圆满。作为批评家,直至今天,他也还具有一定的影响。



学者吉卜赛


他们唤你,牧人,走下山去,

打开羊圈栏栅去吧,牧人!

不要让吆喝的伙伴震响喉咙,

不要饿坏你渴盼饲草的羊群,

不要让割过的草茎再发芽茸。

但是,要等田地万籁俱寂,

疲倦的人们和狗都已经安卧,

只是有时看见白色绵羊的踪迹,

拥来拥去,穿过月光莹白的绿地,

来吧,牧人,到这时再开始搜索。


那割庄稼的人不久前就在此劳动——

在这高高的田头隐处,他存放

上衣、食篮,还有陶土的水罐,

一上午在阳光下把禾束理好、捆上,

然后,到中午回来享用他的地头饭——

就在这里,我要安静地坐定,

这时从迢遥的高原向我耳边袭来

栏圈里畜群的鸣声悠远,

夹杂着远处田地里收割者呼喊——

一片生机勃勃的夏季的音籁。


收割一半的高田里有个隐蔽角落,

在日落之前,牧人,我要留在此地。

猩红的罂粟花透过禾稼偷看。

绕过黄色禾秆和绿色根系,

我见淡红的牵牛花卷须蔓延。

风摇椴树,香气飘过,

沙沙洒落阵阵芬芳花雨,

洒到草地上我躺卧的地方,

椴荫遮蔽,挡开八月的阳光;

我抬眼遥望,向牛津塔处看去。


我身边草地上摆着格兰威尔的作品——

来,这读熟的故事让我们再读一遍!

这是牛津大学那个穷学生的故事,

他思想丰富,敏捷而有创见,

他厌倦于到处奔走,巴结权势,

一个夏日早晨,他抛弃了友人,

跑去研究那吉卜赛的渊深学问,

随那些泼野的弟兄去到处漂流,

大家猜想,他并没得到好的报酬,

但他再也没来看朋友、没回到牛津。


但是多少年后有一次在乡间的小巷,

他遇到两位学者,大学时期的友人。

他们问讯他可曾年光虚度,

对此他回答说,吉卜赛族群,

他的伙伴,握有役人秘术,

能以随心所欲役使他人意向,

约束限制,使按自己要求行事。

他说,“他们的法术神奇秘密,

一旦学会,我便向全球张扬出去,

不过,要学到手必须有机缘天赐。”

说罢他就别去,再也没有回来——

但是,乡村间引起谣诼纷传,

说见到那失踪的学者到处流浪,

偶然瞥见,神情忧郁,缄口无言,

头戴古时冠冕,身穿灰布衣裳,

他穿着打扮犹如吉卜赛。

春天,牧民和他在赫斯特山相逢,

在伯克郡荒野的孤独酒店,

穿农家罩衫的村民进门看见

他坐着板凳,守着炉火熊熊。


可是村民纵饮喧哗,你已溜掉,

我觉得还不大认识你的面容,

我叫牧民去寻找你游荡的踪迹,

我问孤寂麦田里雇来轰鸟的孩童,

打听你曾否走过那安静的田地;

我也曾仰卧于一叶孤棹,

在骄阳似火的辽阔草原中间,

躲避暑热,系舟于荫凉绿岸,

遥望烈日下克姆奈山浓荫遮遍,

猜想你出没于幽僻的穴洞巉岩。


我知道,你总爱幽静的去处。

在牛津渡口,夏天的晚晌,

欢乐的骑手回家,遇见你

横舟于泰晤士上游的巴拉小港;

你让扁舟系岸绳索沉下拉起,

在清凉河水中涮着手指湿漉,

你仰靠船舱沉思梦想,

怀里抱着花朵堆积

采自僻远的韦支乡里

两眼凝视月光下河水流淌。


后来他们登岸,你却无影无踪——

五月,从遥远村庄走来年轻姑娘

要团团围绕费菲尔德榆树舞蹈,

常见你趁着昏幕穿过苍茫原野游荡,

或见你越过篱笆走上阳关大道,

你常常赠给她们鲜花丛丛

——枝叶脆弱的银白海葵开放,

风信花深蓝铃朵夜露湿遍,

紫色兰花带着斑点的叶片——

但这些花都不能告诉她们你的去向。


六月里收割干草,在葛斯托桥上方,

一张张镰刀闪耀起日光的火焰,

黑燕在闪亮的泰晤士河上飞来飞去,

人们穿过微风细草的茫茫荒原,

去堤岸外面溢出的水中沐浴,

常常会贴近走过你的身旁,

见你坐在枝叶繁茂的堤岸之上,

看到你的古怪服装,瘦削身形,

发呆的黑眼,以及平静恍惚的神情——

但等他们浴罢归来,你已经不知去向。


克姆奈山某处一家孤独农民,

主妇在敞开的门前织补衣服,

有人看到你;你也曾靠着门栏,

凝视生长藓苔的谷仓里人们打谷。

孩子们早早晚晚在山坡上走去走来,

采集溪流中的水芹,

见到你四月里有整整一天,

呆望着吃草的牛群和发芽的草场,

直到星星涌现,闪耀光芒,

才见你穿过露湿的深草慢慢走远。


秋天,在巴格里森林边缘,

许多吉卜赛人在浅草夹道的路旁

支起烟熏的帐幕,于是到处灌木丛

猩红的铺衬晾起,灰色的破布飘荡,

悬在那叫做塞萨利的林间空地之中——

啄食的乌黑山鸟悠闲,

见到你,从容进餐,毫不惧怕,

它经常见你从它身边走过,

专心致志,摇着萎谢的花朵,

盼望生命的火花从天降下。


徒步旅人正穿过水淹的田地回家,

我遇到的正是你,在木桥上边,

紧裹斗篷,冲风雪挣扎,

是朝着兴克锡山冬寒的岭峦?

你已经爬上山岗,

达到克姆奈山白雪之巅,

你转过身来,冒着大雪纷飞,

把牛津餐厅节日灯火观赏一回,

然后向你退隐的农庄茅屋蹒跚。


但以上都是我的幻想!早在二百年前

你的故事就已流传到牛津的厅堂。

严肃的格兰威尔早写下你的奇闻,

说你走上歧途,离开学府门墙,

去学奇异法术,加入吉卜赛群,

很久以前你就已离开人间,

安睡在某处静谧的墓场——

在结红果的紫杉树下浓荫里,

白花的荨麻共深草摇曳,

覆盖你僻远乡村的荒坟凄凉。


不,你并没有经历人间苦处!

人们有限的生命为什么磨损?

因为世路颠簸、沧桑变幻,

因为频仍灾祸,反复沉沦,

把最坚强的心灵精力耗散,

把原先灵敏的能力麻木。

直到精神尽耗于欢欣愁苦,

千谋万虑,心志劳倦,

把用尽的生命交还

宇宙精神——自己回到泥土。


你并没遍历人世,那你怎么会死?

你有一个目的、一番事业、一种愿望;

否则你早已编入死人的行列!

否则你已耗尽生气像别人一样,

你们前人一代一代幻灭,

我们自己也将消逝;

但是你有长生不老的洪运,

料想你能超脱寿命的局限,

仍然活在世上,像在格氏书中出现,

因为你所有的——唉,我们完全无份。


因为你过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正精力充沛,便去到红尘世外,

目标明确坚定,真个义无反顾,

从无消沉的怀疑,病态的倦怠,

否则会带来多少考验,受多少难处。

啊!那种异于我们的生涯!

我们随时随地动摇不定,根据毫无,

我们互相斗争,自己也不知什么原因,

我们敷衍地过着各种生活,门类纷纭,

我们像你一样等待,却不像你信心十足。


我们和你不同:你等待上天降下火花,

我们却是随便信仰,信疑参半,

我们从没有明确意向或深刻感受,

我们的高见卓识从来不付诸实践,

我们决心不坚,从来没有成就;

对我们说来,从每个新年出发,

都会有新的开始和新的失望,

我们犹豫、踌躇、消磨志气,

明天会失去今天赢得的阵地——

啊,流浪者,我们对它也在期望。


是的,我们在等它——但它迟迟不至,

于是我们受苦。我们之中有一个

遭受苦难最为深重的人物,

沮丧地登上了智慧的宝座

对自己悲惨经历一一回顾,

倾吐暴露了痛苦的时日:

说到他不幸的诞生、成长和经历,

和如何使希望的火花死灰复燃,

如何使心胸、使头脑得到慰安,

以及随时服用的种种镇痛之剂。


智者如此,别人却只能憔悴惆怅,

盼望漫长的苦梦早日梦完,

放弃追求一切幸福,忍痛抑悲,

为唯一的朋友而忍耐无言,

我们悲苦忍耐,简直木若死灰。

但谁也不能像你那样充满希望!

你横穿森林原野,漂泊不定,

像儿童逃学,漫游穷乡僻洼,

以爽朗的欣悦培育你的计划,

任何疑虑都早已被时间消磨干净。


你诞生在理智蓬勃、清朗的时代,

生活愉快奔流似泰晤士闪亮波涛。

当时,现代生活的奇症怪病——

反常的匆骤、分裂的目标,

头脑过载、心脏麻痹——尚未流行。

你怕和人们交往,因而避开,

一直逃避,躲进结庐的森林,

深恶痛绝,像来到阴曹地府的荻多,

看到负心旧友,以严厉的手势拒绝,

挥手打发我们走开,你遗世而隐沦。


仍然抱着那不可征服的强烈希望,

仍然坚守在不可侵犯的隐居岩洞,

到夜里,在荒无人迹的林缘,

你凭着进取的、自由的冲动,

穿拂在月下银白枝条之间。

你出现在温暖的放牧的山坡上,

休息着坐在月光下的畜圈栏栅,

像在过往岁月一样,借那露珠,

使花朵保鲜,或转动迷恋的耳鼓,

倾听幽暗峡谷中的夜莺鸣啭。


但你离弃世路,逃避和我们热切来往,

因为我们思想矛盾的影响深巨,

它不能给你幸福,却使你渴望休息。

而我们要争取你把美好的生活放弃,

让你像我们这样迷惑,不幸之极,

很快、很快你的欢乐就会消亡,

你的希望逐渐动摇,能力失去,

对明确的目标怀疑,改变态度,

你愉快持久的青春将会萎枯,

最后苍老起来,像我们一样死去。


那么,对我们的言笑招呼你就躲避!

像是忧郁的泰雅商人看见海上

日出时分出现一只航船,

悄悄拨开冰凉藤蔓偷望,

在爱琴海诸岛之间,

在面南山崖的密叶后藏起,

看见喧闹的希腊航船沿海向南,

载满青绿肥绽的无花果和盐渍金枪,

琥珀色的葡萄和凯奥斯美酒醇香,

知道有闯入者驶进古老的家园。


那一群海浪的主人年轻又愉快——

抓起舵杆,张开更多篷帆,

日日夜夜,不断义愤地航行,

在北非沙滩和温存的西西里之间,

在蓝色的地中海,扬帆趁风,

航向西面的海峡以外,

到大西洋咆哮之处抛锚停住,

腼腆的黑伊比利亚人要做买卖,

爬下云遮的悬崖,穿过浪沫走来,

在海滩上打开一包一包的货物。


十七世纪英国教职人员格兰威尔在其著作中提到一个故事,说牛津大学有个学生家贫辍学,后来加入了流浪的吉卜赛群,学习他们的神秘知识,说一旦学会,就要离开他们,去向全世界宣扬他学到的本领。安诺德根据这故事写了《学者吉卜赛》一诗。他幻想在牛津附近乡间仍能遇到这位学者,因为他已学会法术、修成长生不老之身,能躲避现代生活的烦恼和干扰。他在诗中写了泰晤士河谷魅人的美景(回忆了儿时在河谷漫游的愉快情景),同时也写了学者吉卜赛的精神追求和现代生活的矛盾。这首诗是作者主要代表作之一。全诗共分二十五节,每节十行,韵脚按abcbcadeed排列,格律严整,译诗严守原有韵次,但对音步等就不能一一兼顾了。




多佛滩


今夜海洋平静,

潮水涨满,月光皎洁

照耀海峡——法国海岸

煜煜清光消失;英国海岸悬崖

银白闪烁无际,峙立在静谧海湾。

到窗前来,夜晚空气甜蜜。

只有大海和月光漂白的陆地

交接之处,漫长一线浪花飞起。

听啊!你听那冲击轰鸣:

波涛卷去卵石又掷回高岸,

时而发作、时而停顿,反复无穷

带着徐缓、震颤的节奏

送来永恒的悲哀乐声。


索福克勒斯很久以前

在爱琴海岸倾听这声音,

因而想到人世间的不幸

正如潮水涨落纷纭;

我们在遥远的北方海岸,

也从这声音听出一种思想。信仰的海洋,

也曾一度涨潮,围绕着大地的海岸,

像褶起的闪光的腰带。

但是现在我只听到

大海抑郁、拖长的落潮吼鸣,

沿着世界上巨大、阴郁的边岸

和赤裸的卵石沙滩,

退入吹拂的夜风。


啊,亲爱的,让我们

相互忠诚,因为看彻人间,

犹如幻乡梦境

五光十色、美丽新颖,

实在没有欢乐、没有恋爱和光明,

没有肯定、没有和平、也无从解除苦痛。

人生世上犹如置身于黑暗旷野,

到处是争斗、奔逃,混乱惊恐,

如同愚昧的军队黑夜交兵。


《多佛滩》的中心内容表现了当时知识界的思想情况。维多利亚时期,英国工业有长足的发展,一八五九年达尔文提出了进化论,传统的宗教思想受到双重打击,造成社会思想一度混乱。这首小诗反映了这种情况,也反映了安诺德和有些文人一样,在时代转变的时候,一时还不能完全适应。但这种思想有一定代表性,所以有人把这首小诗称为当时知识界思想困惑情况的“简明公式”。原诗近自由体,韵脚参差复杂,只好改为松散的韵脚。




最后的话


爬进你那狭窄的床铺,

什么话也不用倾诉,

你的攻击无效,一切巍然屹立,

到头来击碎的只是你自己。


让漫长的斗争停顿下来!

混淆是非,颠倒黑白。

他们要怎样,随他们去,

你已疲倦,最好休息。


他们把你驳斥、羞辱、撕烂?

好人的结局历来这般。

鸣枪射击,而后消逝,

激烈攻击——然后死去。再攻击一次,而后缄口不言!

当愚蠢堡垒终于攻陷,

让胜利者们走上前去,

在城墙下发现你的尸体。

吕 千 飞 译


《最后的话》共四节,每节四行,每行四或五音步,一、二行押韵,三、四行押韵。译诗基本遵守这一格律。




象 征 主 义 与 意 象 派 诗 论

19世纪西方文学随着现实主义、自然主义和浪漫主义思潮的逐渐衰落,象征主义思潮应运而生。前期象征主义主要是指19世纪后半叶产生于法国的诗歌流派,代表人物是波德莱尔、魏尔兰、兰波和马拉美。他们同时也是前期象征主义诗论的主要代表。波德莱尔十四行诗《应和》首次提出著名的象征主义“应和”论,认为自然界万物互为象征,组成“象征的森林”,而人的诸感官之间亦相互应和沟通,最重要的是人的心灵与自然界之间也是互为应和、交流的,诗就是这种象征、应和的产物,故该诗被誉为“象征主义的宪章”。不过,首先提出“象征主义”概念的不是波德莱尔,而是希腊诗人让·莫雷亚斯。他于1886年发表《象征主义宣言》,正式用“象征主义诗人”来概括法国这批新潮诗人。前期象征主义诗论与实证主义、自然主义不同,主要强调展示隐匿在自然世界背后的超验的理念世界,要求诗人凭个人的敏感和想象力,运用象征、隐喻、烘托、对比、联想等手法,通过丰富和扑朔迷离的意象描写,来暗示、透露隐藏于日常经验深处的心灵隐秘和理念。前期象征主义随着1898年马拉美的逝世而告终。
20世纪初,后期象征主义诗潮再度崛起,并从法国扩及欧美各国,主要代表人物有法国的瓦莱里,英国的叶芝、西蒙斯等,他们也都既是诗人又是批评家,既有创作实践又有理论批评。与该派密切相关的,还有英美诗人庞德、休姆等倡导的“意象派”诗歌与诗论。本章主要介绍后期象征主义和意象派诗论。

1.1瓦莱里以音乐化为核心的象征主义诗论
保尔·瓦莱里(1871—1945),出生于地中海滨小城赛特,母亲是意大利贵族后裔。后移居蒙彼利埃,曾在蒙彼利埃大学学习。1894年起定居巴黎,曾在国防部任文稿起草人,1900年后到哈瓦斯通讯社工作。大学时代就崇拜马拉美的象征主义诗歌,并显露出非凡的诗才。后一度转向数学与哲学的抽象研究。1912年将青年时代诗稿结集为《旧诗集存》出版;1917年发表长诗《年轻的命运女神》一举成名;1922年出版诗集《幻美集》,其中《海滨墓园》标志着其诗歌创作的顶点。他的诗歌创作把象征主义推进到一个新阶段,1921年被评选为“当代法国最大的诗人”。1925年当选为法兰西学院院士。1937年法兰西公学专门聘请他为诗学课教授。他逝世时,戴高乐将军为他举行了国葬。他的文学理论、批评活动主要活跃于20—30年代,主要著作有《尤帕利诺斯》(1923)、《灵魂与舞蹈》(1923)、《文学杂集》(1924)和三本续集(1930、1936、1938),他的诗歌评论文章在他死后被收入《瓦莱里选集》第7卷《诗的艺术》中。他的诗歌理论使他成为法国后期象征主义诗论的主要代表。
1.1.1象征主义的现实存在
象征主义诗潮在法国已活跃半个多世纪了。瓦莱里作为马拉美的门生,深受象征主义诗歌的熏陶与影响,但也感受到象征派内部在美学观点上并不一致,而这正是当时一些人否认象征主义在文学世界中真实存在的理由。有鉴于此,瓦莱里一方面承认,“那个可称为象征主义的群体并不基于一致的美学思想;象征主义不是一个流派。相反,它容纳众多具有极大分歧的流派”。另一方面又指出,象征主义作为一种群体的精神、一种创造活动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并自信“能够通过某种综合重建那个时期的精神,那个后来得名为象征主义的群体的精神”。他从三方面论证了现实存在着的象征主义精神:
第一,象征主义追求高于现实世界的丰富心灵世界及其内在生命力。瓦莱里认为,象征主义诗人视现实世界为可鄙的、不真实的,他们力图超越现实而进入超验的心灵世界和“内在生命的实体”,他们感到真切存在的只是“大自然和生命的某些面貌以及人类的某些作品”所赋予的激情,诗人能从中汲取“珍贵的感觉、无限丰富的思想以及思想、情感、严谨和幻想的奇妙组合,还有与神秘相连的快感和活力”,并孕育出“应和”的象征主义诗作。
第二,象征主义追求一种“创造读者”的自由的艺术创新。瓦莱里认为,象征主义精神决不屈从于读者的已有口味和审美习俗,而致力于一种艺术创新活动,它“用创造读者的作品渐渐取代那些依从公众习俗及偏好以吸引读者的作品”,就是说,象征主义诗歌要选择趣味高雅的读者作为对话人,同时要通过形式的探索与实验,打破读者旧的审美习俗和惰性,培养和“创造”出有创造性的新读者。在此意义上,瓦莱里宣称“象征主义作为一个创造的时代脱颖而出”,那是“自由的寻求,是献身者在艺术创造中承担一切后果的绝对的冒险”。
第三,象征主义诗人虽有文笔、手法、见解、感觉和写作方式及美学理想等许多方面的差异,但他们之间在精神上却有着高度的一致性与强大的凝聚力,即他们反对只写人性的共性与普遍性,而高度重视个性、个体的内心活动与反应,人之为人的独特性,力图重建个体的精神史。
这样,瓦莱里从群体的精神上肯定了象征主义诗潮的现实存在。
1.1.2象征主义的界定:音乐化
对于象征主义诗歌的界定,瓦莱里同其前辈及同时代人颇不一样,既不同于“应和”论,也不同于“暗示”和“神秘”论,而是独特的“音乐化”论。他在总结马拉美的象征主义诗歌创作时说道:“马拉美毕生的问题……就是还诗歌以现代伟大的音乐作品从它那里夺走的王国”;在另一处他说得更明确:“那被命名为象征主义的东西,可以很简单地总结在好几族诗人想从音乐收回他们的财产的那个共同的意向中。”显然,在他看来,象征主义诗歌的本质就在于使诗歌这种语言艺术“音乐化”。这里,关键在于他对音乐化的独特理解和阐释。
首先,音乐化是指诗的语词关系在读者欣赏时引起的一种和谐的整体感觉效果,也即语词与人的整体感觉情绪领域的某种和谐合拍的关系。瓦莱里说:“诗是一种语言的艺术,某些文字的组合能够产生其他文字组合所无法产生的感情”,这就是“诗情”。而所谓“诗情”,是“一种兴奋和迷醉的心情。……它是由于我们的某些内在情绪,肉体上的和心理的,与某些引起我们激动的环境(物质的或者理想的),在某种程度上的吻合而引起的”;作为“诗的艺术”,就是要用“语言手段”“引起类似的心情和人为地促进这种感情”,也就是使“语言结构”与“诗情”达到一种默契与和谐。他并将“诗人的手段与作曲家的手段”加以比较,认为音乐很容易从日常嗓音中区分出“纯音”,并用乐器将这些纯音材料加以调配组合起来;而诗人则要通过个人的努力从“全部广泛的日常语言”的“杂乱无章的混合体中吸取”成分,“用最平常的材料创作出一种虚构的理想秩序”。这种诗的语言,“能够创造诗情世界”,能够使人“恢复”诗情,“并直至人工地培养这些感觉官能的自然产物”,也即使诗的语言与诗的感觉、心情达到高度的和谐。
其次,音乐化还指诗情世界同梦幻世界有某种内在的联系。瓦莱里描述他体验到的“诗情世界”是:原先普通世界中的一切人与事,此刻虽然仍保持原貌,“却又突然与我的整个感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密切。……它们相互吸引,按照异常的方式相联系。它们……音乐化了,互相共鸣,并且似乎和谐地联在一起。这样一解释诗的世界就同我们所设想的梦乡中的境界十分相似”。这是说,诗的世界,与梦幻世界相似,外在事物的意象与主体的感觉、心情完全和谐、共鸣,交融为一体。瓦莱里在另一处描述“纯诗情的感受”时说得更具体:“这种感受总是力图激起我们的某种幻觉或者对某种世界的幻想上,——在这个幻想世界里,事件、形象、有生命的和无生命的东西都仍然像我们在日常生活的世界里所见的一样,但同时它与我们的整个感觉领域存在一种不可思议的内在联系。我们所熟悉的有生命的或无生命的东西,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好像都配上了音乐;它们相互协调形成了一种好像完全适应我们的感觉的共鸣关系。从这点上来说,诗情世界显得同梦境或者至少同有时候的梦境极其相似。”
此外,音乐化还包含诗的语言的音乐化,“要做到音韵谐美节奏合拍,而且要满足各种理性的及审美的条件”。
概而言之,瓦莱里为象征主义规定的任务是“使我们感觉到单词与心灵之间的一种密切的结合”;其象征主义诗论的核心,就是认为“诗的世界”实质上是:语言(词)—意(形)象——感觉(情)三者之间的和谐、合拍的音乐化关系。这个论点实际上是把波德莱尔寻找对象与心灵对应关系的“应和”论更加深化了。
1.1.3对抽象思维和理性的重视
上面说到瓦莱里承认诗与梦幻的某种相似性,如果我们据此就认定他是非理性主义者,那就大错特错了。其实,瓦莱里强调的重点恰恰在另一面:“一个真正的诗人的真正创作条件是区别于梦幻状态的,尽可能越清晰越好。我从前者所见的是自觉的努力,思想的轻快反应,精神活动屈从于剧烈的抑制,和牺牲所得到的永久性胜利。”对此,当代美国著名批评家韦勒克一针见血地指出,“瓦莱里虽然承认某种最初的非理性的暗示,……但他的全部实际重点放在观念时刻之后的理论沉思部分上,放在诗的计算上,放在诗人在可能性中作选择的行为上,他对一种娱乐或游戏作富有洞察力的、有高度意识的追求上”。
首先,瓦莱里强调诗人应有抽象思维能力。他说,“诗人并非总是没有推论‘三率法’的能力,……如果一个诗人永远只是诗人,没有丝毫进行抽象思维和逻辑思维的愿望,那么就不会在自己身后留下任何诗的痕迹”;在他看来,“每一个真正的诗人,其正确辩理与抽象思维的能力,比一般人所想象的要强得多”。这与当时西方流行的完全排除诗人的理性观念和抽象思维的直觉主义、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弗洛伊德主义等非理性主义和神秘主义思潮形成鲜明的对照。
其次,瓦莱里指出了抽象思维在诗歌创作中的重要作用:一是抽象思维作为诗人的“哲学”在创作活动中起作用,这是诗的象征意味和哲理内涵的来源;二是诗的构思过程,“不仅是我所说过的那个‘诗的世界’的存在,而且还要有许多思考、决定、选择和组合”,换言之,需要抽象思维的介入和冷静的理性思考,“需要一种完全不同的脑力劳动”。这比那种把诗歌创作说成完全是下意识的,甚至等同于梦呓、迷狂、醉态或精神分裂等观点,显然要正确、辩证得多。
再次,瓦莱里强调诗应追求超越个人的无限、普遍的价值。他认为诗不能满足于追求个人的价值,哪怕是对个人具有“无限价值”的东西,指出,“‘仅仅对一个人有价值的东西是没有价值的。’这是文学的铁的规律”。换言之,瓦莱里心目中的文学的“铁的规律”乃是追求人类的普遍价值。而诗歌要表现普遍价值,是不能没有抽象思维和理性思考的帮助的。
由此可见,瓦莱里独特的音乐化象征主义诗论一方面比从波德莱尔到马拉美的前期象征主义诗论更为深刻和精细,另一方面也克服了其前辈和同辈诗论中的某些神秘主义和非理性主义倾向,从而把象征主义诗论推进到一个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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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蒙斯诗14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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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易丝·格丽克诗14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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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索阿诗28首

路易斯·史蒂文森诗24首

克拉辛斯基《等候太阳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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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贝尔文学奖诗人诗作

赫伯特诗12首

卡波维兹诗4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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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诺普尼茨卡诗6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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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沃什诗歌100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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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伦·坡诗14首

阿伦茨诗9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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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内克《呼声》

易卜生《索尔薇格之歌》

普希金诗12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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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特弗里德·贝恩诗29首

波波夫斯基诗5首

豪格诗9首

林德纳诗5首

里斯·安德森《致心灵》

埃弥尔·伯依松《晚年》


朗月升东隅 流辉照苦颜 愁思抚清夜 房拢凄以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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