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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姑娘春秋

2016-09-06 康小明 太原道


爬上高高的电杆或铁塔,触摸着蓝天白云,带电处理着输电线路的各种故障,为千家万户送去光明,在山西电力百年的历史上,永远是男人们的专利,有谁知道,曾经有一群铁姑娘们在杆塔上一干就是八九年。




20167月的一天,骄阳似火,山西电力技培中心临汾分部的电杆攀登训练场地,迎来一群特殊的人物。当她们顺着几十米高的水泥电杆一步步向上攀登时,赢来地面围观的刚分配到电力系统实习的大学生的阵阵欢呼和掌声。这是一群退休女电工,年龄最大的67岁,是当年山西电力史上绝无仅有的的两支三八带电作业班的成员。

时光轮回,登上电杆的一瞬间,她们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年龄,回到了十七八岁那个难忘的年代。




三八班解散已经几十年了,从那时起,在全国带电工的队伍里再没有出现女子的身影。为了重现三八班当年的历史,弘扬女电工精神,山西省电力公司离退部又把这些女电工召唤到一起。会议室里,回响着当年山西电视台拍摄的反映三八带电作业班的纪录片《英姿飒爽女电工》的主题曲,摆放着当年她们戴着大棉帽、系着安全带、挎着三大件、站在铁塔上工作的照片。那时的她们,帽檐下露出红扑扑的脸庞,显现着劳动铸造着的健康美、洋溢着蓬勃的朝气、放射着激情燃烧的青春光芒。泪水伴随着画面流淌,思绪伴随着音乐起伏,凝视着照片,勾起了她们重重叠叠的回忆,40多年前三八女子带电作业班的非凡往事铺天盖地涌来。

 

铁姑娘的志向

 

那是一个特殊的红色的年代,是中国妇女备受激励的年代。

毛主席的“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男同志能办到的事情,女同志也能办得到”的号召成为时代的强音,激励无数中国妇女追求自身解放的豪情壮志,登上“半边天”的人生舞台。那个红色年代女子特有的气质就是:勇敢、自信、绝不认输。因而在许多男性的岗位上出现了大批女性的身影。

山西电力的带电作业始于火红的1958年大跃进年代,主要是为了减少停电给工农业生产和人民生活带来的损失。1966年文革开始后,在全国各地陆续出现了三八带电作业班。在山西,深受大寨大队铁姑娘队的影响,19726月,山西电力第一支女子带电作业班晋中电业局三八女子带电作业班成立,成员18人;次年9月,太原供电局三八女子带电作业班成立,成员最多时达到24人。

带电作业,是在不停电的状态下在高空进行作业。原太供女子班副班长冀美然告诉笔者,在开展带电作业工作时,自己和工友们随时都面对着两大危险:高空和高压。

水泥电杆或者是铁塔,一般都在十几米、几十米以上。女子班的工作属于等电位作业。等电位作业时,人体直接接触高压带电部分。处在高压电场中的人体,会有危险电流流过,危及人身安全,因而所有进入高电场的工作人员,都必须穿全套合格的屏蔽服,包括衣裤、鞋袜、帽子和手套等。全套屏蔽服的各部件之间,须保证电气连接良好,最远端之间的电阻不能大于20Ω,使人体外表形成等电位体。

这样一份危险的工作,当年大伙都是争先恐后、抢着报名、费尽周折,才被选进女子班的。放到现在似乎不可思议。

原太供女子班成员史小平回想起当年她一腔热血的报名经历感慨万分。当时她在局财务科工作,正好来了招收工农兵大学生的指标,科里推荐她去山西财经学院学习,各种手续都办好了,她听到了女子班招人还剩最后一名的消息,立即跑到局党委会,找到孙局长,坚决要求不去上学,改去女子班。看着又瘦又小的史小平,孙局长疑惑地说:“你哪能爬杆,你能行吗?”小平坚定地说:“她们行我就能行,保证不给党组织丢脸!”她的父母知道消息后背着她找到局领导,说她从小有虚脱休克的毛病,希望领导不要批准她进女子班。最终架不住她找领导软磨硬缠,还是进了女子班。

原太供女子班的成员李丽君进三八班的经历更是有些浪漫:她当时在局三电办公室,局里举行了一次文艺汇演,总工程师陈崇浩创作演唱的一首歌曲深深地打动了她。歌名是《供电工人之歌》,其中唱到:“我登上高高的铁塔,迎接我的是初升的朝阳,巍巍太行向我招手,滚滚汾水为我歌唱.…….”过去很久了,那嘹亮的歌声和振奋人心的歌词一直旋绕在她的耳边,她向往着当一名光荣而自豪的带电工人,为千家万户送去光明。当女子班招人的消息传来后,她立即报了名。有人劝她:当外线工太苦,许多人想到你的岗位还来不了呢!但她丝毫也没有犹豫。

三八班的成员都来自局里各个岗位,一些人在科室工作,那个年代没人比待遇、比舒适、比收入,而比的是谁贡献大、谁牺牲多、谁能成为英雄!她们放弃平安选择危险,放弃地面选择高空,把国家和人民的理想作为自己的理想,这就是那个时代人的风采!

太供三八女子带电班成立不久,还遇到这样一件事:清华大学点名要女子班成员推荐一个人到清华上大学,全班人都拒绝报名,因为大伙认为谁要是走了会影响整个军心。

也许有人会说她们傻。当我今天问她们会不会为当年的选择后悔时,她们异口同声的说:不会!我相信这是她们的心里话,因为时代造就英雄,在那个提倡大公无私的年代,有这样想法的大有人在。

尽管她们都做好了吃苦的思想准备,但是,进入女子班后的锤炼却超乎了她们的想象。

有人说新兵训练苦,她们说,她们比新兵训练还要苦几倍。三个月的训练,对于这些弱女子来说,真的是脱皮掉肉,流血流汗。



集训开始后,师傅们耐心地教姑娘们上电杆,爬软梯,过叉梁。看着师傅们熟悉的动作,姑娘们个个佩服,心里却打起小鼓:我们能达到这种程度吗?看起来简单的动作,姑娘们学起来并不容易,脚扣根本不听使唤,上拔梢杆时脚扣总是控制不好,而且越高心里越害怕,越害怕就越掌握不了平衡。有一次,原太供三八班的赵钟练习上杆,当爬到10多米时脚扣突然脱落,她下意识地双手抱着电杆滑了下来,幸亏没有摔伤,师傅见她脸都吓白了,就安慰说:“没关系,慢慢来!”其实,集训期间,谁的脚扣没脱落过?只是大伙记得赵钟的动作更狼狈一些。一只脚扣7斤半,脚小的女孩戴着,脚在脚扣里打转转,一不小心脚扣就跌落了,还得用绳子再吊上去。有的姑娘爬上去后搂着电杆不敢撒手,胳膊短的居然连杆子也搂不住,尤其是背上电工工具三大件和安全带、穿好屏蔽服、套着15斤重的脚扣负重攀登,更是需要力气和勇气。她们一次次从杆上滑落下来,爬起来再往上攀登。手上扎的木刺钻心疼,姑娘们含着泪,咬着牙,没有一人打退堂鼓。原晋中局三八班的金翠娥从杆上滑下来,摔伤腰部。师傅问她还敢不敢上?她说:敢!

为了锻炼臂力,太供三八女子班里在一颗树上吊了一根绳子,全班人每天早上提前半小时上班,练习攀登。

训练场地杆子少,所以,姑娘们每天天不亮,就抢着开始练基本功,男师傅们从地面到杆塔顶端需要25秒,她们的目标定在24秒。在模拟杆塔上训练。从36米高的线路上垂下一只软梯,然后爬上去工作。只要风一吹,软梯就会摇晃。感觉身边的云在走,铁塔也在走。姑娘们硬着头皮爬上去,下来后浑身冰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每天训练完回家的路上,她们连自行车也快登不动了,上下楼梯也很艰难。回到家里,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家里人看着直掉泪。

原太供三八班李丽君在铁建兵团时得了关节炎,严重时两条腿不能打弯,经治疗有所好转。女子班高强度的登高训练让她的双腿不堪重负,两个关节肿的像馒头,每晚回家都是拖着两条腿走路。她的母亲心疼地掉泪,劝她退出女子班,她就是不听,母亲只好尽心照顾着她,天天给她热敷和煎药。

软梯是挂在带电导线上的,先用射绳枪射上去一根尼龙软线,把滑轮固定在地线上,再利用软线将软梯吊起挂在导线上。地面人员拉紧软梯,操作人员由软梯爬上导线,进行带电修补导线或更换防震锤的工作。

高空飞车是将上端有滑轮的脚踏车挂在导线上,操作人员穿上均压服,骑着飞车在带电导线上自由行走,进行导线上的多点作业。




练了几个月后,她们不但练出了胆量,也掌握了一些技巧。原晋中电业局三八班的成员为我提供了两张老照片,那是她们经过三个月的培训,第一次登上42米高的铁塔上时的情景,照片上,姑娘们像一只只展翅飞翔的雄鹰,高高地傲视着蓝天白云。

走在路上,她们的脸上总是洋溢着自豪骄傲的神情,总是故意露出身上配戴的电工“三大件”工具,她们是想告诉路人:她们是光荣的女电工!那时,劳动者最光荣,工人阶级的地位也高。

1978年山西电视台记者拍摄三八班的工作场景,原晋中局三八班的金翠娥身着全封闭带电作业屏蔽服,利索地攀爬上一座40多米高的铁塔。下面围观的人群都不敢啃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金翠娥却在铁塔上轻松摆出了“剪刀手”的造型。

“我们在几十米的高空中工作,特别贴近大自然,耳边听到的都是风声、鸟声,那种感觉特别‘美’!”金翠娥陶醉着,仿佛又一次站到了超高压导线之上……

 

铁姑娘的豪迈

 

原太供三八女子班成员平均年龄21岁,年龄最小的18岁,晋中局三八班年龄最小的只有16岁。这群本该在父母怀抱里撒娇的女孩子,却从事着一般男人也不敢干的事业。她们的工作条件之艰苦、环境之恶劣、危险之巨大,技术之复杂,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晋中、太原女子班所辖区域输电线路许多在群山峻岭中,一些工作地点无法通车,有的需步行几个小时才能到达。三晋大地的群山之中一座座铁塔屹立在山巅,一条条线路如银丝般搭在两山之间。大山中常常会看见她们在这银丝之上,头顶苍穹,与山对话,与电网“交手”。

春季检修,每天出班,全班人集体坐在没有斗篷的大卡车上,虽然有黑大衣裹着身体,但是寒风刺骨,大伙挤成一团,有些女孩子冻得直哭。有时,去一些偏远的山区,道路崎岖,许多人晕车呕吐了。她们是为钱吗?不是!每天出工补助7分钱,后来涨到14分钱。中午带的饭就是死面窝头或者干饼子,身上背个水壶。到了现场,她们还得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爬,经常走的是羊群走的路。每个人扛37个瓷瓶上山,走上几公里,每个人肩膀上都磨起了血泡。逢年过节,许多线路停电了,她们才进入最忙的时候,每年的春节,她们都在杆子上度过,那时提倡过革命化的春节。

三八班的姑娘们无论是在酷暑难挡的夏季,还是在寒冷的冬季,都要在高空擦洗吊瓶、修补导线、更换绝缘子、防震锤和瓷瓶,这是她们的日常工作。特别是在夏天,她们穿着密不透风的屏蔽服在40多摄氏度的高温下一干就是两个小时,每次下来,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鞋里能倒出一碗水。

原太供三八班成员座谈会上,大家笑着回忆起有个姑娘在郝庄线路上换横担,因为内急,上下木杆不方便,她干脆就在杆上小解,惹得杆下的姐妹们冲她喊叫:有人看见了!她在上面回答:管他呢!

原晋中局三八班的成员回忆,她们当年在榆次到阳泉的线路检修,夜里走山路,在深山老林里迷路了,最后走到一个村子里歇息。她们还在庙里住过,至于在农村被狗追咬、赶上下雨无处藏无处躲被淋成落汤鸡那更是家常便饭了。

原太供女子班成员肖淑珍清楚地记得,在一个深秋的日子,她们全班集体乘车前往一电厂到榆次变电站的110千伏输电线路进行检修。到了现场发现,在她们工作的路段有一条7米宽的污水渠,横在两个电杆之间,因为无法绕行,她们决定拆下大卡车马槽上的一块挡板,架起一座木桥。由于渠宽而挡板短,挡板只能放置在水渠内测的斜坡上。她第一个冲到桥上,刚走到水渠中间,挡板突然倾斜,她瞬间失去平衡掉进冰冷的水渠中,水淹到了她的肩头,她连续喝了好几口脏水,怎么也挣扎不上来。幸亏班里的教练刘师傅跳下去,才把她捞了上来。连惊带吓,加上受凉,她回去就发起了高烧。

原晋中三八班金翠娥回忆,记得第一次在220千伏线路上带电作业,穿上用铜丝织成的特制均压服,扎好安全带,穿上绝缘鞋,踩着尼龙软梯一步一步接近高压线,由于电场力的作用,人的头发和脸上的汗毛一下竖了起来,头上‘噼噼啪啪’的放电声响起。她一咬牙猛地向上一步,抓住导线,一瞬间,放电声消失了,而她也很快适应了工作。

原太供三八班王玉凤回忆,有一次她在作业中徒手抓住铜棒去接触高压电线,由于均压服的屏蔽作用,铜棒上迅速拉出一条电孤,火花四射。

原太供三八班李丽君在迎泽大桥南的塔顶拆鸟巢时,小鸟摔到了地面上,两只大喜鹊飞起来追啄她,差点啄瞎她的眼睛。返程的路上,大鸟一直追着车飞,丽君感到恐怖极了。

爬软梯,徒手攀铁塔,对女性来说已经不容易,更不要说移杆子、换导线、换架空地线、220千伏带电收紧弧垂、高空清扫绝缘子、更换瓷瓶和防震锤这些高难度工作了。记得那时要在高空放线,约四吨重,对女同志来说,真是一种力气活。




原晋中局三八女子作业班的一个独特的工作特色是高空水清洗瓷瓶。一桶水约有40斤重。人背着水桶和清洗杆,爬到高高的铁塔上,人工打压清洗瓷瓶上的污垢,冲洗一基塔需要费很大的力气。1973年,在全省带电作业表演现场会上,她们为全省的代表成功地表演了带电水清洗。

聂家山检修线路是太供女子班难忘的一次战斗。有的姑娘一次要扛重达80斤的4个吊瓶。干完活,胡莲芳狼吞虎咽地吃掉了7个馍馍,另外又吃了12颗鸡蛋,吃完上吐下泻,难受极了。回到家里,她妈骂她:“你真是个呆子,不怕吃成胃下垂?”在聂家山上,她们还要人工推搅磨,姑娘们戏谑地说:“我们就像一头毛驴,蒙着眼只管低头拉磨”。二榆线春检,原太供三八班和男班开展劳动竞赛,男班一天清洗8基杆,她们一天就干了16基。男班们气的说:你们不要命了?

原晋中局三八班的姑娘们记得,刚开始时,当又粗又硬的8号铁线摆在姑娘们面前时,姑娘们急不可待地拿起钳子就剪,一个个费了很大的劲,但没有一个人能剪断,后来她们掌握了技巧,手上磨起了老茧,才练出了一手硬功夫。最终,剪8号铁线,最快的一分钟剪49下。爬42米高的铁塔,最快的仅用53秒。

10千伏线路是城乡生产生活用电的主要线路,和人民群众生产生活息息相关,但该作业空间狭窄,作业人员和带电体的距离不能小于40厘米,否则稍不留神就会酿成事故,造成人身伤亡。

原太供三八班技术指导柴师傅,对女子班的安全抓的十分紧,而姑娘们总嫌他嘴碎。在一次带电处理异物后,一个姑娘就曾因装操作杆时没有将工具袋的封口封好,而遭到柴师傅的严厉批评,一直到把她训哭为止。为了纠正她不规范的工作习惯,柴师傅在她工作时全程监督,然后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纠正。

当时这些姑娘们心里有点想不通,感觉很委屈,时间久了,她们懂得了带电作业是一项具有科学性和严密性的工作,每个细节都马虎不得,绝缘工具更是确保人身安全的最后一道防线。渐渐的姑娘心中的那份委屈变成了感动。从这件小事之后,她们开始注重工作中的每一个细节,从根本上杜绝大的安全事故的发生。




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在那个重政治、轻生产的年代,在那个所有规章制度被破坏的年代,虽然,晋中、太供两个三八班八年来没发生大的安全事故,但是也有几次轻伤事故让人触目惊心。

1976610日,原太供三八班冀美然在一座刚投产的220千伏线路榆南线62号猫头塔上紧螺丝,她站在最高处的角上,由于离架空地线很近,结果扳手一扬,碰到了架空地线,强大的架空地线的感应电一下子把她手中的扳手打落到塔下,一股烧焦味扑鼻而来。她让别人把扳手吊上来,把螺丝紧好才从铁塔上爬下来,她摘下手套一看:右手的虎口已经烧成蜂窝状,左手指也出现了点状黑点。她腿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怕影响其他人干活的情绪,自己悄悄地遛上大卡车,让司机把她送回单位的卫生所,然后又辗转到了省人民医院,医院诊断她右胳膊为三度烧伤,留下了终身的疤痕。

197434日,原太供三八女子班和男班开展劳动竞赛,春检清扫吊瓶,女子班成员的进度远远地超过了男班,但是,大伙发现刚才还在杆上干活的陈玉英不见了,因为当时的安全带质量有问题,结果她一只脚带着脚扣从水泥杆上掉下来,造成小腿粉碎性骨折。

1975年三八节,本来是个阴雨天,不适合上杆操作,但是,为了以实际行动纪念三八,原晋中局三八班的姑娘们还是上了灵空山抢修掉闸的一条线路。爬上软梯后,由于李淑芳的手与横担之间的安全距离不够,造成瞬间放电,当时人就被电孤击晕了过去,倒挂在导线上,地面的几个女同志都吓哭了。她们赶紧坐着大卡车到变电站,通知变电站不要合闸。十几分钟后,李淑芳醒过来,自己从杆上爬了下来。送到医院检查,发现身上有花衣服的图案,这是严重的烧灼伤痕。

其实,哪个女电工身上没点伤痕呢?在那个年代,也没有人和单位要什么工伤待遇。

“我们站在塔下是微风,但是越往上风力越大。一般要求风力在五级以内才能进行带电作业。”原晋中三八班成员向笔者介绍。“不过抢修的时候就不能太顾忌天气了,刮风下雨也要上,我们只能通过增加安全措施来保证作业安全。”

五级的风力、几十米的高空、细细的导线、220千伏的电压……这一切听起来比走钢丝还令人感到惊心动魄,在她们口中却似闲庭信步

1976年的春节前夕,由于兴修水利,开渠放炮,晋中一条220千伏榆霍线灵石南关中段导线被烧的剥了皮,导线随时会断开,将面临大面积停电风险。接到调度指令后,原晋中局三八女子班的姑娘们马上赶到现场,冒着大雪爬上导线,踩着导线飞车向剥皮处滑去。经过三个小时的紧张作业,终于完成了修复工作。

更换35千伏董河线是原太供三八女子班一段难忘的记忆。这段线路位于太原一电厂附近的化工区,由于化工区的严重污染,董河线导线腐蚀严重,经常发生断电事故,影响化工厂的生产。这段线路带电作业难度很大,新旧线交替更换安装,稍有不慎就会造成断电或者施工人员群伤事故。她们在工区领导和班长的指挥下,精力高度集中,动作互相配合,没有一个人、一个环节出错,最终顺利地完成了检修任务。

晋中局三八女子带电班在全国闻名后,还经常给全国各地的同行表演带电作业任务,远在朝鲜的同行也来观看过。在原太供三八带电班的日子里.让王玉凤终身难忘的一件事是参加197310月在榆次召开的全省电力系统带电表演现场会。那时带电班刚成立一个多月,就要参加这样规模盛大的现场会,而且是让她表演飞车修补银线,她心里真是有点害怕。为了圆滿完成这项任务,她每天坚持苦练,做到稳、准、快、无误。即上软梯要快,上飞车要稳,接触导线要准,修补导线要无误。表演时,王玉凤心里默念着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出万难.去争取胜利”,当她把红旗插在飞车上时,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1976年太供线路工区开展大比武,女子班的姑娘们个个都参战。为了有个好成绩,姑娘们一下班就接着继续苦炼,练登杆,打拉线,绑吊瓶换横担。剪8号铁线把姑娘们大腿压的红一片、紫一片,连走路都困难,胳膊痛的抬不起来,吃饭时碗也拿不动了。比武結果:宋桂荣更换10千伏过线橫担仅用了19分钟,夺得第一;王玉凤争得登杆和绑直瓶俩项第一;郑巧英争得更换10千伏耐张瓷瓶和窝地把俩项第一;李烈弟一分钟剪断428号铁线得第一;陈萍理论考试全工区第一名。

在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形势下,晋中、太供两支女子班都成为当地民兵队伍中的佼佼者。无论是射击、拼刺刀等,她们都在晋中市和太原市出了名。许多女电工在班里入了党,她们获得了各种荣誉,包括各种奖杯、奖状和锦旗。那个年代流行的毛主席转赠给工人阶级的芒果复制品,在两个班的桌子上摆放了很多年。1977年,晋中局三八女子带电作业班荣获“全国工业学大庆先进集体"荣誉。班长金翠娥代表三八班参加了会议并受到了时任国家主席华国峰的接见。

虽然那个年代政治挂帅,不讲经济效益,但是,三八班的每个姑娘可以说都是“身价百万”。这个说法其实一点也不夸张。相比停电检修,通过带电作业对超高压线路进行检修,每小时至少挽回的直接经济损失需要具体计算。按两支三八班带电作业的8年年限来估算,她们每个人当年的身价我想至少超过百万元了,42人的队伍一年能为国家挽回直接经济损失多少元,挽回因为停电造成的间接经济损失多少元,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无法用数字计算了。

在多年的工作中,姑娘们在岗位中所创造出的价值已然不是金钱数目可以衡量。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很多人厌倦了劳作的反复,抱怨着成长空间的狭窄,却忽视了岗位肩负的责任。铁姑娘们在超高压线上的纵身一跃,用自己的奋斗经历告诉我们,平凡岗位也可以创造出不平凡的人生。

她们每个人都是英雄!

 

铁姑娘的柔情

 

由于职业的特点,铁姑娘们有着和男人一样的粗犷性格,但是,她们的内心世界却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充满了柔情蜜意。她们爱自己的亲人,同时更爱自己钟情的带电事业。

女子班的成员们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谁都不对家人说自己的工作详细情况,结果许多父母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每天工作有多危险。她们是怕亲人们知道了担惊受怕。

有一次,原女子班的一个成员的母亲,无意中从别人嘴里知道了女儿的工作的危险性,她的母亲先是不高兴,后是抓住她一顿臭骂:你个臭丫头,骗了我们这么久!你可不许再干这个了!骂着骂着,老人就哭了起来

“她一出门,我就问她做甚么去?她总是轻描淡写的说,仓库拉设备去、巡线去……可是一走就是半个多月,我心里算着她什么时间该回来,总是牵肠挂肚的……”这是女子班许多母亲的共同心声。有些母亲生病了,也不敢告诉在工地的女儿,怕她们分心出事。




随着年龄的增长,三八班的铁姑娘们陆续进入谈婚论嫁的时期。原太供女子班冀美然在班里年龄最大,进三八班前,已经有人给她介绍了个男同志。当时,她给对象写了封长信,说明自己决心要到女子班去工作。冀美然的内心小九九其实是想对她的对象做个测试:如果他支持她去女子班,她就继续和他谈对象,如果不支持,那就分手拉倒。结果她的对象给她回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坚决支持她到女子班去展翅高飞。结婚后这封信冀美然保存了几十年,这几年搬家才给弄丢了。

原太供三八班马秀花在工作时眼睛受伤,出现淤血。和对象相处时,她问:我如果眼睛瞎了你还要我吗?对象坚定的回答:瞎了也要!当几十年过去,她再问丈夫这话时,她丈夫戏谑的说:我当时是说:瞎了还能要?

1974714日,原太供女子班冀美然在女子班第一个结婚,结婚以后她就怀孕了。但是她从未告诉任何人,一直坚持爬杆,直到怀孕5个月,才被工区领导孙贵堂发现,孙师傅把技术辅导老师臭骂一顿:‘她们不懂,你也不懂,那么大肚子了,还敢让上杆?!’冀美然这才开始不上杆了。但是就在怀孕7个多月的一天,那天因为班里来例假的人比较多,在分配任务时,她有意给自己留了一基110千伏耐张杆清扫,下来以后师傅又把她说了一通。第二次怀孕40多天时,她清扫南郊2号线一气清扫了11基杆,结果一回家就流产了。

在女子班,许多人都有因为工作劳累流产的经历,有的甚至流产几次。

那时,许多铁姑娘上班,自行车后面驼着两只筐子,一边带一个孩子,先送到幼儿园,然后再去上班,从没有迟到过。

太供线路工区老工区长王来喜最了解三八班铁姑娘们的艰辛,他总是觉得是自己对不住她们,让她们受了太多的罪。2000年,已经退休的他拿出自己的一万元,交给冀美然说,你们自己找个地方集体去玩玩吧。于是三八班的女同志集体去了绵山旅游,一共花了5400元,结余的钱又退给了王师傅。当王师傅去世后,全班人赶去吊唁,姑娘们在他的灵前唏嘘不已。

虽然工作那么艰苦,但是两支女子班的姑娘们充满了革命的乐观主义,在大卡车上,总是一路歌声一路笑声。在工地休息时,有的吹口琴,有的拉手风琴,有的朗诵诗歌。原晋中局三八班的白桂莲清楚地记着她在工地上写的一首诗:

“迎着初升的太阳,迈开矫健的步伐,奔向高山旷野,春风送我上铁塔,百鸟为我把歌唱,田野马达为我欢,工厂机器为我乐,姑娘巧手绘彩虹,亮了山村照万家,姑娘挥汗晒珍珠,映得天空红晚霞,英姿飒爽女电工,壮志凌云震长空。”

山西的著名曲艺演员安静和李鹏在女子班体验生活感慨万分,回去后写出了作品,发表在《山西日报》上。后来在舞台上也表演了歌颂三八班的作品。

在电力行业,反对女子班存在的声音一直存在,因为它忽略了女性的生理特点。但是在那个极左的年代,这种声音很微弱,两支女子班实实在在的干了八九年,她们不是花架子,不是表演班子。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国家人事部明确禁止女性从事高空作业,其中就包括电力行业的高空女子作业,两支女子班才于1979年底和1981年初解散。




三八班的女电工们赢得了历史的尊重。她们身上体现的那种精神值得后人发扬光大。

虽然过去多年了,她们也渐渐步入老年人的队伍行列,但是回想起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她们总是激动不已。她们会唱许多现代流行的歌,会跳各种街舞、广场舞,去过许多地方游山玩水,但心底深处永远记着她们当年爬过的那些丛山峻岭,永远记着铁塔银线,永远记着那支女子班的主题曲“英姿飒爽女电工”:

“电花闪闪虹,弧光飞流星,英姿飒爽女电工,壮志凌云震长空,壮志凌云震长空。心红手巧驾电虎,晴空万里绘彩虹,爬电杆,登铁塔,登铁塔;驾银线,空中行,空中行。妇女撑起半边天,誓为革命攀高峰”。

(作者:康小明,主任记者,省作协会员,山西电力新闻中心原副主任、期刊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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