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 | 围城里的“洋工”
“出国打工就像围城，没出去的人向往，在外面的人反而想回来。”在意大利呆了十多年的林雪梅说道。中国洋工在国外往往从事着经营餐馆、旅店、维修、美容美发、海外代购等基础行业，尽管身上有被旁人赋予的光彩，但终究无法抵御在异国他乡的孤独，个中滋味唯冷暖自知。
图 文：王丹穗
编 辑：Foto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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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广告说正事
这是一份来自于
漂洋过海的洋工生活
体验报告
在这里，你将看到五则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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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捷克布拉格经营餐馆的夫妇，一年只休一天
● 东北阿姨在意大利罗马开旅店，月收入两万多
● 东北小红姐在荷兰格罗宁根创业开美容美发店
● 温州人小徐在罗马米兰唐人街：“维修找老徐”
● 老米刚到荷兰身上只有60元，如今有贸易公司
来不及解释了，先看图：
▲小林和丈夫阿雷来自中国浙江省的青田县，他们现在是捷克布拉格一家中餐馆的合伙人，夫妻两一起经营着这家餐馆已经有5年了。在1999~2014年间，捷克严格限制外国移民，受大环境的影响，小林为了与阿雷团聚办理的工作签证就花了三年整，直到2011年才办理下来。
▲阿雷一个人负责餐馆的后厨，从早上9点上班到晚上10点30下班，一天12多个小时都很少离开厨房。因为常年在后厨工作，阿雷虽然来捷克的时间已经8年了，但很少有机会去学习外语，只会一些比较简单的词汇。
▲阿雷的老乡们偶尔会请假来餐馆看望他们，大家一起用方言喝酒聊天，再炒几道地道的中国菜。每次外国人放假的时候反而是中餐馆生意最好的时候，所以除了圣诞节，阿雷的中餐馆基本上一年只放一天假。因为中国的节日不放假，再加上工作繁忙，老乡之间也很难凑在一起聚会。
▲因为需要供养在中国老家的两个孩子和四位老人，所以小林和阿雷的压力也很大，他们计划每月至少得存够1万元人民币才能负担起未来的开支。因为郊区的房子便宜，每月只要2千多人民币，所以阿雷和小林一直住在离餐馆挺远的郊区，每天都需要坐公交再倒地铁，辗转近一个小时才能到家。
▲当晚上他们疲惫的回到家时，却是小林最开心的时候，因为那时正好是国内的上午，她可以和在两个在老家由父母照看的孩子视频。而阿雷也有了自己的时间能和国内的老乡们在群里聊聊天，发发红包。明天一早，他们又将迎来忙碌的一天。
经营餐馆的夫妇，一年只休一天
8月11日是一个对于小林来说很特别的日子，2011年的这一天是她第一次离开中国，独自一人登上前往捷克布拉格的飞机，3年后的同一天她在这里迎来二儿子的出生。而这意味着等她的儿子满十八岁的那一天，他可以自己选择加入中国国籍还是捷克国籍。
这对于五年前当时刚刚走出县城，一句外语都不会说的她而言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小林跟着老公阿雷在捷克布拉格的一家餐馆工作已经有五年了，平时她负责前厅的点餐和外出采购，阿雷负责后厨的掌勺和配料，虽然两人每天都在一起，但总是一个忙里，一个忙外，平日里的交流也不多。
和在国外的大部分中国餐馆一样，他们很少有休息的时候，每年的圣诞节才会放一天的假，去教堂看看老外们是怎么过节的。只有偶尔等到有老乡前来串门的时候，他们才会一起做些家乡的饭菜招待老乡，坐在一起喝酒“吹牛”，聊聊家常。
晚上11点，工作了快14个小时后的小林和春雷会准时乘坐门口的公交车到地铁站回家，他们租的房子属于布拉格的郊区，和另外一家中国人合租，每个月2000人民币的房租。现在他们除了生活上的开销，每个月都能存下一万多的收入。但是这对小林来说并不够，想到今后两个孩子的教育和自己在国外医疗、法律、翻译等方面的花费，她还是会时常感到焦虑。
工作之余，手机已然成为他们夫妻俩与外界沟通的精神桥梁，小林最开心的事情就是等国内的妈妈给自己传来儿子们的视频，而阿雷在后厨辛苦一天后，最大的放松就是和国内的老乡们在群里聊天，抢红包，他最常上的聊天群是“童年回忆”。
▲李阿姨在意大利罗马经营的家庭旅馆已经有10年了。在国外有很多中国人在经营着家庭旅馆，一般价格要比酒店要低很多，还可以提供中式的早餐，所以成为了很多中国人初来罗马的第一站。
▲李阿姨来自东北的抚顺，曾经也是国营企业的干部，2002年因为煤矿厂不景气而下岗，在朋友的介绍下来到了意大利工作。初来国外的李阿姨做了6年保姆，后来才慢慢有了自己的旅馆，现在旅馆的生意不错，最多可以同时接待十多位旅客，旅游旺季的时候如果不提前一周都很难订到房间。
▲在欧洲做生意虽然挣的是欧元，但也经常会有意想不到的风险。受近年来欧洲恐怖主义袭击的影响，来欧洲旅行的人也比前几年少了很多。2015年11月3日法国大爆炸之后，旅馆的生意整整淡了半年，圣诞节时都有空房。
▲李阿姨在罗马稳定下来后就把丈夫和女儿也陆续接到了这里，平时她和丈夫就住在旅馆里，女儿自己学着独自经营着另一家旅馆。早在很多年前，李阿姨就用挣的钱给在老家的女儿买了房子，她希望未来退休后能和老伴一起回到东北养老。
▲每个周末的清晨，在罗马火车站附近的广场上都会有中国人聚在一起跳广场舞。李阿姨也经常会去和他们一起跳，她说这里的人都从事着不同的行业，在跳完舞后大家还会一起聊聊天，成为社交的一种的方式。
▲李阿姨刚来到意大利后因为没有工作签证，所以她一咬牙十年未回家，每挣够一千欧就寄回家里。她一直记得十年后自己第一次回家，看见妈妈比从前矮了一个头，她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只顾着流眼泪。但她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她现在挣得钱足够她回到家过着体面的生活，享受退休后的清闲。
很多去意大利罗马旅行的中国人都会知道在繁华的罗马火车站附近，有一家叫做李阿姨的家庭旅馆，这里每天人来人往，最多可以接待十多位旅人。
李阿姨是东北抚顺人，曾经下乡做过知青，后来在国营矿厂工作，因为煤矿产业不景气而下岗，又在机缘巧合下来到了意大利。因为一直没有工作签证，所以只要离开意大利就无法再返回，所以她一咬牙就是10年未回家。
李阿姨在下岗前曾是矿厂里的管理层，虽然工资不高，但上上下下都很尊敬她。 2002年刚到罗马的李阿姨人生地不熟，只能去帮别人做保姆，在最开始的半年里，她都一直很难平衡这种心里上的落差，虽然雇主对她很好，每月也能拿到小一万的的工资，但她始终觉得心有不甘。6年后，她和雇主的弟弟一起合伙开了家庭旅馆，才开始有了一份自己经营的事业。
刚出国的李阿姨天天往家里打电话，每挣够一千欧就寄回家里，用挣的钱在老家的抚顺买了房。现在李阿姨老家的朋友都很羡慕她的生活，她每月3000欧的收入是他们退休工资的8倍多。李阿姨已经把丈夫、女儿和孙子都一起接来了罗马，希望女儿以后可以接管她的生意，自己和老伴回东北养老。
直到现在，李阿姨还记得自己出国10年，第一次回家的时候，看见妈妈“忽然”矮了一个头，她一个字都说不出，眼泪止不住的流。她走时闺女只有19岁，再回来时都已经是30岁的人妻了。她挣够了给孩子买婚房的钱，却错过了她的婚礼。
▲小红姐来自东北鞍山，现在是荷兰的格罗宁根市一家中型的美容美发店的老板。她来荷兰只有四年的时间，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店，还把儿子和妹妹一家都接来了团聚。
▲因为在国外员工不好找，法定的节假日还很多，所以很多时候都需要小红姐自己亲自去做，一整天的时间从理发到美甲忙的都没有吃顿正经饭的时候，时常只是吃口面包来充饥。
▲小红姐以前自己在老家开过美容院，所以整个店铺从设计到装修都是靠她和弟弟一手操办的。现在店里有5、6个员工，他们大部分都是靠老乡从中国介绍来的。
▲在荷兰格罗宁根市晚上六、七点钟的街道上，除了酒吧，已经很少能看见开着门的商铺了，而小红姐的发型屋却常常会经营到快12点才下班。因为高税收和高房租，中国人的商铺往往都是靠比别人开门的时间长才能多赚些钱。
▲现在小红姐家里子妹四人，除了大姐还在国内，其他人都一起来到了荷兰发展。小红姐的儿子今年17岁，在荷兰的一所公立学校上高中，他的成绩很优异，还获得了校钢琴比赛的奖杯。让小红姐很欣慰的是，她的儿子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交到了很多的朋友。
▲每天夜里回到家，小红姐都会花时间再学习一会外语再睡。初来荷兰的时候她一句外语都不会说，每周都要花3天的时间坐火车去另一个城市学习语言。但她现在觉得哪怕很辛苦，但只要一想到儿子能够理解自己，能够拥有更好的未来，就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荷兰格罗宁根东北鞍山小红姐创业开美发店
在荷兰格罗宁根市晚上六、七点钟的街道上，除了酒吧，已经很少能看见开着门的商铺了，而小红姐的发型屋却常常会经营到快12点才下班。因为高税收和高房租，中国人的商铺往往都是靠比别人开门的时间长才能多赚些钱。
小红姐来自东北鞍山，现在在荷兰的格罗宁根市经营着一家中型的美容美发店。她初来荷兰的时候儿子已经13岁了，一句外语都不会的她每周都要花3天的时间坐火车去另一个城市学习语言。小红姐的勤劳和能干在当地华人的圈子里也是比较有名的，她来荷兰只有四年的时间，现在不仅有了自己的店，管理着5、6个员工，还把儿子和妹妹一家都接来了团聚。小红姐有子妹四人，现在除了大姐留在了国内，其他亲人都在国外工作和生活。
小红姐的弟弟早在2007年就来到了荷兰，在一家餐馆打工，安顿好后鼓励正在国内开店的姐姐一起来国外创业。为了孩子能受到更好的教育，有更多的选择，小红姐还是咬牙答应了弟弟的邀请。
回想起来，她并不后悔自己当时的选择，她的儿子已经17岁了，在学校的成绩十分优异，还获得了学校钢琴比赛的奖杯。小红姐说其实在外拼搏的这几年，她也会想如果自己在国内会过着怎样的生活，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辛苦，但直到有一天，她的儿子在练完钢琴后忽然转身对她说：“谢谢你妈妈，如果不是你在我还小的时候帮我做了选择，我可能不会收获这么多。”
现在的小红姐觉得所有的付出和辛苦都是值得的，因为她看得见更好的未来。
▲在意大利米兰的唐人街上，有一家维修店叫“看电视找老徐”，这家店也已经开了几十年，只是现在的店主换做了小徐。小徐初来米兰的时候只有十几岁，现在已经成家，有车有房，还有着三个孩子。
▲小徐的店主要是做监控安装和电器维修，现在做生意的中国人越来越多，但由于治安不是很稳定，所以几乎每家店都要安装监控摄像头。平时没生意的时候小徐就打网游打发时间，或者反复播放香港古惑仔系列的老电影。
▲小徐的妻子林雪梅因为想要让孩子接受中国的教育，所以刚刚把三个不到7岁的孩子一起送回了温州老家接受教育。最小的女儿只有5岁，因为不想离开妈妈，所以直到现在还在生她的气，打电话都不愿意接。
▲小徐虽然身在国外，但还是更喜欢国内的流行和文化，他说他最喜欢意大利的一点是因为很多人都说意大利是欧洲的中国。
▲每天下班或是中午休息，小徐都会去附近的咖啡馆里先喝一杯，和当地的朋友一起聊天、开玩笑。在意大利，喝咖啡已经成为了一种生活习惯，泡咖啡馆也是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夜晚，小徐和妻子一起散步回家，他们在唐人街附近有自己的房子，走去店铺只需要10分钟不到的时间。林雪梅说在不远的地方就是一片公墓，热闹与冷寂只隔着一条街。她说自己还是喜欢国内，出国对她而言就像围城，没出去的人向往，在外面的人反而想回来。
罗马米兰唐人街温州人小徐开维修店：“维修找老徐”罗马米兰的唐人街在整个欧洲都很有名。那里聚集着大大小小的中国商铺，从价格低廉的生活百货到奢侈昂贵的珠宝首饰都一应俱全，如果你是中国人，可以不说一句外语就在这里买到生活中所需要的一切。如果你是外国人，初来这里一定会觉得这里就是中国。
在唐人街主干道的拐角，有一家店铺的招牌十分显眼，用中文写着五个大字“维修找老徐”。这是一家基本只为中国人服务的商店，除了维修电器和卖零配件以外，这里的主营业务是帮中国的老板们安装店内和家里的监控摄像头。由于欧洲在尽年来难民的增加，治安问题也开始成了中国人在外做生意的忧虑。
现在“维修找老徐”这家店铺的老板已经换作小徐，老徐在退休后就回到老家温州的乡下，留下儿子和儿媳守店。老徐在几十年前偷渡到了国外打黑工，现在这家店铺算是他奋斗一生打算留给子孙的一份产业了。今年30岁初头的小徐从小生长在国内，但来意大利也有20多年的时间了，他每天在店铺除了工作，最喜欢的还是反复的看香港古惑仔系列的老电影打发时间。
小徐说自己其实很想回国，但这意味着一切都要从头再来，他说他这行在国内并不挣钱，回去也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
比小徐更想要回国的是妻子林雪梅，他们有三个孩子现在都在老家由父母照看，小徐希望他们能学好中文后再回来，但孩子被送回老家后一直不肯原谅父母的决定，他们喜欢意大利也希望一直留在父母的身边。出国对林雪梅而言就像围城，没出去的人向往，在外面的人反而想回来。
她在回国探亲的时候，常常会在机场见到一起在外打工的中国人，他们平时都穿着很随意，但一下飞机就会马上换上最好的衣服，平时很节俭的人，回家后花钱也会大手大脚，几天就可以花掉在外辛苦大半年挣的钱。
▲老米在荷兰阿姆斯特丹的近郊租下了一栋公寓，和几个朋友一起经营着一家进出口贸易的公司，也通过淘宝做海外代购。老米是80后，老家在东北抚顺，年轻的时候做理发师走过大半个中国，后来在朋友的介绍下来到了荷兰发展。
▲老米只会说简单的几个英文词汇，大部分的时候都可以靠手势和翻译软件来交流。2013年，刚下飞机的老米身上只有60块钱人民币和一个月的旅行签证。一个月过后，老米决定继续留在荷兰，开始学习怎么做生意。
▲现在他有着一家的自己的进出口贸易的公司和淘宝店，平时主要还是按照国内的时间做生意，今年主要卖猫粮狗粮和宠物周边用品，一个月可以入账两、三万人民币。2015年他和朋友一起卖奶粉，赚了一百来万，但奶粉生意不好做之后也赔了不少。
▲三年没有回家的老米打算等新的工作居留签办下来了就动身回国探望父母，他觉得除了父母以外，国内已经没有什么让他特别留念的地方了，他希望未来自己能拿到外国的国籍，至于是欧洲的哪个国家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老米带着媳妇一起参加了荷兰一年一度的同性恋游行，他觉得荷兰是一个特别包容和开放的城市，总会有新鲜的事情发生。
▲在参加游行、狂欢的时候，老米一直拿着手机通过国内的一款直播软件进行直播， 最多的时候有上万人同时观看。国外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充满了新奇和挑战，但他的探索才刚刚开始。
荷兰黑人区老米刚到荷兰只有60元，如今有贸易公司
老米住在荷兰的黑人区，但如果第一次来这里，一定很难相信这里是荷兰。老米在这里租下了一栋公寓，和几个朋友一起，经营着一家做进出口贸易的公司，主要把货批量发往香港，也通过淘宝做海外代购。
老米是典型的东北汉子，小时候练过四年武术，因为在学校一个打九个被开除。2000年开始学习理发，从东北鞍山一路南下剪头到深圳，几乎走遍了东北以南的所有省会城市。后来也干过烧烤、做过生意、出入江湖多年，但每个行当都无法满足他对生活的渴望，他希望能挣更多的钱，能去更远的地方。
2014年，老米决定去荷兰投奔大哥，当时下飞机后的他，身上只有60块钱人民币和一个月的旅行签证。一个月过后，老米背着大哥继续留在了荷兰，开始学习怎么做生意，2015年就和朋友一起开了淘宝店，主要卖奶粉，赚了一百来万，但也赔了不少。老米说今年奶粉不好卖，所以主要卖猫粮狗粮，一个月入账两、三万人民币不是问题。
三年没有回家的老米打算等新的工作居留签办下来了就动身回国探望父母，他觉得除了父母以外，国内已经没有什么让他特别留念的地方了，他希望未来自己能拿到外国国籍，至于是欧洲的哪个国家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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