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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张伟:江南才子 一代报人——纪念唐大郎110周年诞辰

巴金故居 2021-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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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才子 一代报人

——纪念唐大郎110周年诞辰

张伟



  一代名士唐大郎,其为人处世,我喜欢他的风流倜傥,率真洒脱;其撰文赋诗,我欣赏他的感情浓烈,真挚清澈。有此两条而爱读他的作品,并愿意为他编一部文集就很自然了。


  但是愿意是一回事,真要动手做就又是一回事了。喜欢唐大郎的诗文至少有二十余年了,平时也作了不少摘录,虽然心里早有准备,然一旦正式动手,其所撰诗文数量之丰富,分布之广泛,还是令人咋舌。魏绍昌先生曾经说:“解放前,大郎每天要为五、六张小报撰写诗文,按日规定时间由各报馆派人向他取稿,他文思敏捷,出手极快,立等可取,从不爽约。……大郎写的随笔一般都是五、六百字的短文,他最反对言之无物而又臭又长如王大娘裹脚布式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见他写过二千字以上的文章,这一点上他也是说到做到的。”(魏绍昌《唐大郎逝世周年祭》,刊《浦江漫笔》,江苏人民出版社1982年5月版)根据我们的调查,大郎一生所撰诗文至少在三百万字以上,而每篇诗文的字数大都在五百字左右,如此一平均,其发表诗文篇数之多是可以想像的;而且,大郎并不视自己文章为名山伟业,随写随刊随丢,生前竟然从未出过一个集子。


  其实早在四十年代,就有热心人张罗,想为他出书,张爱玲甚至直接建议书名就叫“唐诗三百首”, 并且认为“这名字来得浑成”,她还表示唐大郎的一些打油诗是“赚人眼泪之作”,不能舍弃。但最终这事还是没有做成。这么多年来,不断有人呼吁为唐大郎出版文集,但始终是“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除了潘际坰、黄裳等先生搜集大郎晚年在香港《大公报》上所刊诗作,1983年在港岛为他出了一本薄薄的《闲居集》外,其他就一概付诸阙如了。我想,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思想不够解放,自设禁区是一个原因外,工作量浩繁,搜集难度太大,肯定是最主要的缘故。唐大郎自己就说过:“我是向来没有存稿的。”(高唐《定依阁近体诗选》,刊1947年10月27日《铁报》)和唐大郎同在《亦报》和《新民晚报》工作过的吴承惠先生也曾说:“他生前写东西,从来看成是过眼烟云,不考虑积累,不要说是早年的,就是建国以后写的,收集起来恐怕也很困难了。”(秦绿枝《好事》,刊2006年10月12日《新民晚报·夜光杯》)于此亦可见此事难度之一斑。


《闲居集》


  为尽可能完整地搜集大郎诗文,我和淳翔长期浸淫在报海之中,翻查、阅读、拍照、录入,就这样一字一句,日积月累,报纸在一种种调换,字数在一点点增加,成果在一天天显现。截止到今年夏日,我们翻阅了数十种报刊,从上世纪二十年代的《时报》《大晶报》和众多三日刊画报,再到三十年代以《东方日报》《社会日报》《铁报》为代表的小报,再到四十年代的方型周刊滥觞《海风》以及《沪报》《海报》《光化日报》,一直到建国初的《大报》《亦报》和六十至七十年代的香港《大公报》,最后是上海本地的《新民晚报》,辑录过目的大郎诗文及其相关评论大约已有约三百万字了。这令我们欣慰。作为一代报人的唐大郎的形象,在我们的心目中渐渐丰满起来,不再只是坊间干瘪走样的一个传说;我们心里的喜悦也随着大自然春夏秋冬的轮换而日趋充盈——虽然我们付出了很多:我的眼睛细血管几次爆掉,视网膜甚至差一点脱落,至今仍留有严重的后遗症;淳翔虽然年轻,视力也受到很大损伤,开始逐渐退化。但望着电脑里渐趋丰满的一个个文件夹,我们的内心又是充实的。


  按我们的本意是想为唐大郎出一本较为完整的文集,应该是五六卷本的规模,字数在80—100万字左右,将他有代表性的作品基本都罗致其中。我们一直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想由小见大,从这位小报奇才入手,来探寻文人和小报的关系,以及小报对社会的影响。很多朋友听闻我们在从事这项艰巨的工作,都认为很有必要,纷纷对我们提供了各种帮助,并建议不妨先简后难,由小到大,先出一卷或两卷本,这样更可行一些。我们认为这可能是一个好主意,不妨先试行一下。唐大郎虽然早在三十年代就是一代名士,有“小报状元”“江南第一枝笔”等美誉,但时过境迁,今天知道他的人毕竟不多;即使在学术圈内,知晓他的名头,看过他作品的人也实在很少。有鉴于此,先出一个精选本,让作品说话,让大家看文识人,自己去判断,应该是对各方都有益的事。

  

  唐大郎的文字众多,何况他还喜欢使用各式笔名,如高唐、云裳、云郎、云哥、郎虎、高情、新唐、香客、羸材、端云、宝琳、平生不四色斋主等等,仅仅阅读、辨识和考证就是一大考验。然后就是拍摄扫描和过录的漫长过程。查阅过民国文献者都知道,那个年代的报纸本就是用富含酸性的新闻纸印刷,到今天早已过了五十至七十年的最长保护期,纸张破碎,字迹漫漶,稍稍搬动一下,纸屑就纷纷掉落,让人手足无措。这不但需要持久的毅力,更是一个考验人的体力活。年轻的淳翔承担了大部分辛劳。如果说辑录是难事,选录则更不易。喜欢写作的人,最初可能是怀着理想,可能是缘于激情,可能是真心喜爱,然一旦撰文成为职业,赖此成家立业,养家糊口,激情就容易消磨,内容将可能世俗,文字易变得暧昧。如果长期为小报撰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鱼龙混杂自是难免,无病呻吟,敷衍成篇也是能够想像的。我们的做法:首先选文要能代表大郎风格,又尽可能不违当下习俗;其二是尽量做到各时期文章的平衡,避免出现畸多畸少的现象。另外,唐大郎他们这批报人所写的文字属于时文,很多是有特指的,是在特定时间在特定范围内写的,脱离了语境,不易看懂,也容易误会。因此缘故,这本小书中的所有文章,虽然短小,每篇不过寥寥数百字,我们也都在篇尾注明了发表时间以及所发报刊和刊发署名。虽然这增加了很多麻烦,但作为一本历史文选,我们认为这是有必要的,相信这会给很多人提供方便,其中用意,谅必能解。


  大郎是勤奋的,几十年来他写得很多,喜欢他诗文的读者更多,他的“高唐散记”“定依阁随笔”“唐诗三百首”等都是当年小报的名牌专栏,很多人订报买报,就是为了看他的文章,以致“看了大郎再睡觉”成了坊间的一句流行语。大郎写诗,诗后总附以数十字至数百字不等的自注,摇曳多姿,挥洒自如,既是对诗篇的解释,更是一种延伸,大大拓展了诗篇的内涵。其实大郎的诗注,不同于通常的注释,与诗同读是诗的有机组合,与诗拆开,则是一篇绝妙的小品文。黄裳就明确指出:“刘郎的诗与注是不能分割开来的。他的注有时比诗写得还好。这些随手写下的诗注有时就是很好的杂文。”这是同作为优秀散文家的黄裳对前辈的脱帽致敬。更值得引起我们注意的是,唐大郎首先是一位报社记者,他的很多诗文其实是在履行一个记者报道新闻的责任,但是出自他笔下的决不是千篇一律的通稿,更不是干巴巴毫无热情的“本报讯”,他通过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运用自己擅长的诗文形式,及时地将文化艺术界的一些工作动态、聚会场景、人物心理等等生动地呈现出来,让读者在了解新闻的同时还享受到了审美的愉悦。因此,这就形成了唐大郎诗文的另一种特色:即他是用诗和诗注的形式来作新闻报导的,因为他是一位报人,而不是一个纯粹的作家(黄裳语)。联系到他爱用诗注的形式来弥补诗的不够写实准确,以及他基本上是每天至少一篇的发稿节奏,唐大郎诗文的新闻属性就更其明显了,将他几十年来发表的诗文按时间排序,就大致能了解社会基本动态,以及他那个文人圈子的生活工作状态。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人结交的朋友,其辐射的范围,人品的高低,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他追求的层次,我们从唐大郎诗文中所反映出的人物交往名单,不能不感叹其精力之充沛,交游之广泛,并从中得以一窥他的日常生活和文化情趣。唐大郎为人处世磊落坦荡,赋诗撰文倾吐真情,不徇私舞弊,更鄙视虚伪作假。有朋友这样评价他的作品:“不论怀人或是悼友,记事还是忆往,写的都是真情实感,不作违心之论,不发溢美之言,唯陈词之务去,唯假话之尽除,味欲其鲜,意求其切,所以读来特别感到清新可喜,诚挚可亲。”(陈榕甫《肯吐真言即好诗——读刘郎<闲居集>》,刊1984年5月12日《新民晚报》)诚可谓知人之言。唐大郎一生以其真情拥有广泛的社交圈,其中很多是他相交多年的挚友,且不乏各领域里的佼佼者,如戏曲界的周信芳、盖叫天、梅兰芳、程砚秋、俞振飞、言慧珠、金素琴、金素雯、张文娟,文学界的夏衍、阿英、田汉、曹禺、柯灵、张爱玲、苏青、吴祖光、黄裳,电影戏剧界的佐临、费穆、朱石麟、洪深、欧阳予倩、桑弧、石挥、金焰、刘琼,艺术界的邓散木、白蕉、汪亚尘、唐云、施叔范、丁慕琴、江小鹣、郎静山、周錬霞、朱尔贞、黄苗子、黄永玉,实业界的吴性栽、黄雨斋、胡梯维、周翼华、孙兰亭,当然,更有大量新闻界的朋友,如陈灵犀、陈蝶衣、龚之方、王尘无、陆小洛、冯梦云、平襟亚、胡考、丁聪等等。他自己坦陈:“除了达官显宦,无缘攀附以外,其余九流三教的人物,相识得实在不少。”(高唐《人头忒熟当头勿赎》,刊1946年9月21日《铁报》)他曾在文章中透露过他结交到好朋友的愉悦心情:一次,他和佐临、曹禺、桑弧等几位“文华”的朋友吃饭,吃得开心,谈得更愉快,回来他写了一篇短文记叙自己的心情,开头就是“昨天是我愉快的一天”。他在文中所显露的正是文人所追求的“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的最高境界:“我是因为崇拜他们,由崇拜而生敬爱之诚,每次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会有一种‘虚荣心’,觉得我也是第一流的人物。我所喜欢的朋友,他们的气质,都是不坏的,一个人气质好了,心术必无问题。”。(高唐《我的虚荣心》,刊1948年2月2日《铁报》)


  正因为唐大郎为人的坦荡真诚,毫无心机,他的朋友涵盖了三教九流,甚至有些芜杂,既包括各界大佬,也有共产党的高官,更有众多的文人雅士。1949年,在上海主管文化的夏衍批准开办《大报》《亦报》,并建议唐大郎到北京去参加学习,以跟上时代发展;而大郎也将此视为朋友对自己的善意关心,愉快赴京,并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中去。只要看看他1951年在北京华北革大参加思想改造活动,批判自己时的那种丝毫不留情面,没有一点保守的真情流露,就可以知晓他出自内心的那份认真,他的清澈见底,他的毫无城府,以致他的一些朋友们都有些担心:“他们都说,倒真希望大郎早点搞通思想,但又不希望他搞通之后,却减少了他一份固有的豪情。”(高唐《两张速写》,刊1950年2月13日《亦报》)应该说,那些朋友称得上是大郎的挚友,很大程度上,大郎是因为有那些朋友才活着的,可以说,唐大郎不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但他绝对是一个值得你付出真心的好朋友。


  我们的工作得到了唐大郎家属的的大力支持,他们签署了同意唐大郎作品出版的授权书,我们谨在这里致以谢意;愧疚的是,就在我们的工作艰难进行之时,唐艺先生不幸于今年初在南京病逝了,最终没能等到父亲文集出版的那一天,这让我们愧对唐艺先生。但我们坚信,在提倡江南文化、海派文化的今天,作为融两种文化于一身的“江南才子”唐大郎,他的作品不应该继续湮没于历史之中。我们想做的就是:让唐大郎再现报史,让读者认识唐大郎。相信这也是大多数热爱中国文化的读者所乐意看到的。巴金故居的立民兄建议,在书正式出版之前,先在他们的刊物《点滴》上刊登一些唐大郎的作品,让大家领略一下大郎诗文的魅力。这是一个好建议,我们感谢周立民先生的热心。虽然由于篇幅关系,这次刊出的大郎诗文只有区区几万字,但却是大陆地区首次集中刊发唐大郎的作品,自然有其意义在;何况今年正逢唐大郎先生110周年诞辰,我们愿意以此作为对这位“江南才子”的一点小小纪念。


2018年8月9日晚改定于上海花园



唐大郎在苏州的墓,墓碑为唐云所题



江南才子 一代报人

唐大郎


张伟、祝淳翔主题讲座


时间:2018年9月15日(周六)下午2:00-4:00

地点:徐汇区淮海中路1834号-1(大隐书局)


欢迎到场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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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茹佳

图源 / 作者、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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