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

【往期回读】

长   生

陈梦生

【作者简介】陈梦生：男，1943年出生，1962年江都师范肄业（学校关闭），同年进入信用社工作直至退休。今伴儿孙居于上海。在本公众号发表多篇作品。欢迎阅读作者的其他作品：仙女庙三月三记忆   忆儿时仙女庙担担小吃   老浴室   渌洋记趣   喜鹊与乌鸦   我的启蒙先生

写《我的启蒙先生》时，很自然地会想起当时的小伙伴，尤其是庄上几个年龄都比我大但辈份都比我小的同学，儿时交往犹历历在目。然而现在举头四顾，在天主堂的同学中能够聚首说笑把杯握手的，除了万全兄外，好像找不到别人了。

长生就是带我第一天上学的庄上大孩。他长我四岁，寄居在外婆家里，按辈份叫我小舅舅。他生性顽皮，无人管束，但对我很好。每天来叫我上学时，老娘都关嘱他带好我。确实，跟他一道走没人敢欺负我。

小时候的调皮捣蛋的事大家都做过，他的事迹尤多。老来忆之不觉顽劣，反而觉得别出心裁，也是聪明有趣。唉，人都可能不在了，不说这些吧，还是记记以后的交往。儿时顽劣的事说出来，容易教坏小朋友的。

他自幼孤苦，老家在大涵子（这个地名听他说过，具体在哪里我不清楚）。幼年丧父，母改嫁上海后孤苦无依，由外婆抚养。十三岁时由其叔父带去安徽，成人后在淮南工作，其间经常回来，与我也保持书信联系。他的工作很神秘，基本上不谈工作方面的事。他记忆力超強，许多小时候的事他都记得，庄上的长辈他没有一个叫不出来，恐怕这也是他从事秘密工作的天赋吧。

长生懂得感恩，外婆抚养过他，他经常回来看望舅舅。他说过：“尽管那时吃不饱穿不暖，但外婆能给我糁粥喝，有地方睡。”

他终生未婚，没有子女。多年后，他母亲中风，由上海回娘家养病。长生回来探母。

其母在上海尚有子女，但妈妈向他要钱养老。

他说：“你跟我走，去淮南，我每天服侍你，但叫我给钱让上海的人花，我不干，你知道我在安徽的痛苦吗？”他向其母哭诉了在安徽的经历，我们几个旁听的都陪他流了眼泪。

他又说：“人家父死母嫁，这些事常有，人家都把孩子带着，你当初拖油瓶将我拖着，我也不会到处流浪。在叔叔家打碎一只碗，娘娘叫我跪了两个小时，当我跪得爬不起来的时候，你晓得我恨那一个吗？我不恨娘娘，我恨你，恨你为什么把我生下来！”说完，他嚎啕大哭。

多年来，他每次回来都是单身。大家怀疑他有毛病，我陪他去过浴室，观察过他的下身，觉得他没有毛病。再三追问他为何不结婚，他终于向我讲出了他舅舅都不知道的内心伤痛。

他在安徽有过未婚妻。那是局长之女，是名女警。准备在某年国庆节结婚。九月初出个命案，受害人是女的，需去一名女警。他未婚妻接受指令，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出发。那天大雾，车子撞上大树，未婚妻撞伤，没有救回来。之后，他还经常去未婚妻家走动。几年后，局长叫他再谈一个。他说：“算了，我这个人命太硬，从小就没了父亲，现在又连累你丢了女儿，我不想再害人了。”

直到二十年前，我退养，在家无事，打个电话给他说：“我不上班了，到你那里玩几天。”本来之前他经常邀我去安徽玩，我没法去。我指望他很高兴接待我，谁知道，他告诉我不能去。什么原因呢？他也闪铄其词。我也没太放在心上。

后来，他舅舅走了，他舅舅家人要我打电话通知他回来。谁知，电话再也打不通了。那天我用尽了普通人能够想到的方法找他，比如打114查询，找他原来供职的单位，不是查无此人，就是这个单位撤了，就从那天起，我的这位儿时小友就生死不知了。

长生今年应是八十岁，二十年来生死茫茫。他一辈子无家庭之累，无子女之牵，倒也潇洒。但老友我思念他二十年，写下此文，算是将儿时情谊作个交代吧。

魂归来兮！

6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