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星晨
REMEMBER一九九三年生于江西吉安,北京师范大学文学创作方向硕士毕业,作品发表于《滇池》《文艺报》《中国艺术报》等,现为高校青年教师。
飞机将起落架收回舱内时,周芸正在阳台上晾衣服。她抬手掀起湿漉漉的床单一角,看到飞机昂起头,努力地攀升。她想起今天早上同事们谈论的新闻,关于西雅图机场,有一个在那儿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地勤偷走了一架飞机,因为她想去看一头正在游向北冰洋的鲸鱼。周芸想象着那个画面:在荒凉的大海里,一头鲸鱼露出了它被藤壶侵蚀的背脊。等周芸回过神,她看到自己还剩下半桶衣服没晾完。其实刚住到一起的时候,张志诚还会不好意思地说,哎呀,今天忘记晒衣服了。但争吵几次之后,逐渐他就习惯了。他说衣服不用洗得那么勤,你没听说别人还“养牛”呢,牛仔裤之类的,不能洗得那么频繁,得“养着”。周芸也逐渐找到了和解的方式,她把日常的家务当作打坐修行,这也是她接受张志诚身体的方式。在不断重复拧干、挂上、撑起、晾干的过程中,她的思想是自由的。而且往往肉体越是机械,思想就越是自由。“矛盾存在于一切事物中,贯穿于一切事物发展过程的始终,即矛盾无处不在,无时不在。”她默念。思想是主动的,周芸是被动的,她仅仅是四肢舒展地漂浮在自己脑海里。意念流过或深或浅的脑回路,两岸隆起粉色的大脑组织,青色的血管像河网一样覆盖其上,金色的闪电劈开水波,如果没有张志诚仿佛受尽委屈的呻吟,那会是灵感出现的时刻。她坐到智能马桶上,没事可做,低头凝视自己摊开的手心,难道真的能从这些错综复杂的纹路中读出一个人的命运?她想着早上显示加号的验孕棒。因为不敢相信,测出加号之后她又立刻下楼,在药店里买了两根不同品牌的验孕棒,但显示的都是同样的结果。早晨,在同一个空间,她冒着冷汗,盯着容器里的液体被缓缓吸上验孕纸,盯着那条肉粉色的线不断加深。生命的诞生总是伴随着肮脏的事物吗?据说女人生孩子的时候大小便可能会失禁。周芸想。她接着又想起去X航面试的那天早晨,天空下着毛毛雨。他们被分成十人一组,以序号相称,像耳朵上打了标签的牛一样被驱赶着,从等候的场地往面试的房间转移。他们走过一条像登机廊桥一样的走廊,可以透过玻璃看见不远处的停机坪上正在起降的飞机。走在她前面的是个男生,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被分配到这个位置非常倒霉。在学校的时候她就领教过这个规则,班上仅有的两个男生总是会受到一些“优待”。老师们的说法是,这事太辛苦了,让男孩子来做。周芸走过走廊的时候开始祈祷灾难降临,如果这时候地震了,面试还会继续吗?她用卫生纸包住三根验孕棒带出了门,扔在了小区的垃圾桶里。她站在垃圾桶旁边打电话给主管,告诉他自己生病了,要请病假。“这不符合公司规定,你有三甲医院的病例证明吗?而且要提前两天跟我说。”周芸很烦这个男人的声音,他的嗓子已经因为抽烟彻底废了,说话的时候还总是慢吞吞地拖长尾音。在周芸刚入职的时候,主管不知道她有男朋友,追求过她一阵。之后像是为了避嫌,在涉及周芸的工作上,总是非常严格地遵守公司规定。“我知道了,我明天交给你。”她懒得再跟他多说一句。张志诚另一只手在滑手机,他一边刷着短视频一边回答她:“好啊。你想去哪里?”周芸把他的胳膊从自己的脖子下面抽出来,枕回了枕头上,侧身躺着背对着张志诚。张志诚笑嘻嘻地说:“怎么这么早就睡觉了?不是你的风格呀。你不是不到两点决不睡觉的吗?你不是熬夜王吗?”张志诚抓住周芸的肩膀把她扳过身来,轻而易举,像抓一只小猫。他用双手箍着她,周芸使尽全身力气想挣脱,张志诚还是笑嘻嘻的。周芸放弃了挣扎。她想抬手扇张志诚一个耳光,但又找不到什么合理的理由。她当然不会真的打他,她能打得过他吗?张志诚一只手就能把她控制住。不过周芸也确信,张志诚绝对不会伤害她。之前两个人闹着玩的时候,张志诚不小心抓疼了她的手腕,还道歉了很久呢。周芸转过头,飞快地在张志诚的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问他:“你爱不爱我?”“当然爱呀。”张志诚抱着她的手松开了,周芸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周芸一直都没弄明白张志诚是做什么工作的,她问过几次,张志诚只说做工地的。如果继续追问,做工地具体要做什么,张志诚就会反问:“你真的想知道吗?”他会说,“很难解释,说了你也听不明白”,或者,“都是些很无聊的事情”,“很复杂”,“下班了不想谈工作”。他说他不想让周芸为他担心。他说,他负责赚钱,周芸负责花就行了。周芸有固定的工作时间表,每周工作五天,白班的时候两小时一换班,夜班分大夜小夜,大夜不能合眼,下班回来一睡就能睡一天。张志诚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他的工作都是通过电话完成的。他每天总是有很多电话,有时候是打出去的,有时候是打进来的。打电话的时候他总是把自己关在另外一个房间,他说他不想打扰周芸。或许也是不想让我听到他在讲什么,周芸想,但她从来没有偷听过,她认为张志诚想告诉自己的时候自然会说。张志诚对周芸很大方,在开始考虑结婚之后,张志诚马上就带她看了房子。周芸选了一套两层的洋房,签合同的时候,他让周芸把名字写在前面。张志诚好像也从来不担心钱的问题,每当周芸开始抱怨耳机那头的飞行员很傲慢、主管不当人一下班就开会、指令一会儿中文一会儿英文压力太大的时候,张志诚就会说,要不你辞职别干了。周芸有时候会很动心,她感觉张志诚很爱她,也很有钱,能够负担得起他们以后的生活。如今看到验孕棒上的加号,周芸反而有点儿临阵退缩。她想起和她一起进公司的女同事,因为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刚入职的时候两个人关系很好。女同事是空姐岗,但是背景和她一样,没有什么人脉,进去后被安排在几条红眼航班线上,每次执飞都累得够呛。女同事恨恨地说,等转正我就去生孩子去。后来她果然一转正就生孩子去了,一百五十八天法定产假休满,还找医院开了一个难产证明,多休了十五天。周芸觉得不应该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周芸想,如果张志诚说不去海南,或者他说换一个地方,那她第二天就找个医院把孩子打掉。如果他说好,那她就在旅行过程中告诉他,她怀孕了,但是她不想要。去海南的路上,周芸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或者说她总拿时机作为一个借口。她担心张志诚的反应,虽然她肯定张志诚会很高兴,但他不会像那些外国人拍的视频那么夸张。他会打电话告诉他父母,也会催周芸打电话给她的父母。但是他不会问周芸,你是怎么想的,你想不想要这个孩子?他也不会问她,孕妇需要买一些什么东西,是不是现在就要开始吃叶酸?他会说,你给我妈妈打个电话,她带过我姐的孩子,她很在行。另外,周芸总感觉,这件事说出来之后才能成为既定事实,似乎只有在她告诉其他人,她的肚子里存在了一个小孩之后,孩子才正式开始在她的子宫里孕育。在此之前,那只是一片黑暗的模糊地带,一些血液、羊水、细胞组成的可能性。就像夜里飞机落地,从凤凰机场开车到预订的酒店,经过三亚湾路的时候,周芸知道大海就在她的右手边,她能听见海浪声,闻到海风咸腥的味道,但是只能看到一片黑暗,所以她无法确定那就是大海。张志诚想要睡懒觉,他让周芸第二天早上醒了不要叫他,自己去吃早餐。餐厅在一楼,连接着酒店大堂,但是酒店地势比较高,所以有一个很大的弧形挑空露台。露台对着大海,下面有一处修长的景观水池,蓄满了水,水池周围围绕着叶片宽大的热带植物。从露台上看过去,水池就像一直延伸进了海里,坐在露台上就像坐在海面上。椰青沙白,海风吹拂,只不过这些景色和空气都是需要掐钟付钱购买的。周芸边吃边想,真奇怪,家里的琴叶榕、橡皮树、虎皮兰,放在房间最通风的地方,每次浇水都浇透控干,最后还是死得一盆都不剩,在这里却能长得这么茂盛。她慢慢地把早餐吃完了,还没有等到张志诚的身影,所以决定一个人出门,在周围转一转。她穿过酒店大堂,走下博物馆一般的白色石阶,沿着景观水池一直走到海边。这边有一家咖啡店,还没有开门,还有一间酒吧,可能刚刚关门。正在营业的是一家沙县小吃,门口停着一辆叫卖特产的三轮车。有两个长租在附近公寓的老太太,拉着一辆小推车,从摆在路边的泡沫箱里面挑虾。周芸也过去买了一个椰子,她想着等会儿带到沙滩上拍几张照片发朋友圈。周芸在树荫下坐了一会儿,感觉那个椰子成了一个麻烦,她想脱鞋走到海水里,又怕椰子放着被人家给拿走了。她有点儿不高兴地想,张志诚就是这么一个无聊的人,每次出来玩对他来说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玩手机和吹空调。他也不会游泳,周芸去游泳的时候他只能在泳池边躺着,而且白天嫌太阳晒,晚上嫌蚊子多。周芸只能继续坐在树荫下,看着大海,她很难不注意到那些在海里冲浪的人。这时候有个电话打了进来,她从包里摸出手机,发现是她妈妈。周芸叫了一声“妈”。妈妈问,最近怎么样?工作顺利吗?和张志诚还好吗?“中间档也挺好的,性价比比较高。我看了那个五千八百八十八的,和这个的菜也差不多,就是多了一个龙虾,还有那个扇贝换成了鲍鱼,其他都是一样的。中间档的挺好。”她妈妈还在说着酒水、礼金的事情,周芸一边答应着,一边看着海水中浮沉的人影,有个人从冲浪板上狠狠地摔下来了,被海浪吞没。得找个地方学冲浪,周芸想,就像之前向张志诚提出要去海南一样,这个愿望现在变得很迫切。她还想把自己晒得很黑,想编脏辫,想往鼻子、嘴唇、肚脐眼上打洞。周芸选了一家只有英文招牌的店。店铺门脸全都被漆成了白色,只有门头上挂着一个霓虹灯招牌,“Osaka Surfing”。玻璃橱窗里面挂了两件冲浪服,手写的卡通字体标注:本月新款,日本制,耐磨防滑,九五折。店里面的音乐隐约传了出来,一首爵士乐。周芸有点儿后悔没化妆就这么出门了,但她又想,也许这样显得更户外,更热爱自然。有个男人像是刚从海里上来,他反手把冲浪服背后的拉链拉开,裸着上半身站在店门口冲水。他拧开水阀,没有喷头的光秃秃的水管里喷出水柱,他站在下面镇定自若,街道就像他家的淋浴间。周芸走了进去,发现店里没有人。这时候冲水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学冲浪吗?”他还光着上身,腋下夹着一块冲浪板。室内的光线比较暗,但是离得很近,他胸膛上的文身一目了然。那是一个裸着上身的外国女人,像九十年代美国电影海报上的女人,复古风格的脱衣舞女郎,蒂塔·万提斯?周芸飞快地看了一眼,觉得不太礼貌就把视线移开了,看着沿墙竖着摆放的一整排冲浪板。她回忆着刚刚看到的文身女人乳房上写的名字,ANNA,这是他女朋友的名字吗?男人冲周芸热情一笑。“你先坐,等我一下。我马上。”“这里有拿铁吗?”周芸指指入口吧台上的小黑板,上面写了一些咖啡的名字,用的也是橱窗上的卡通字体。周芸不太清楚学冲浪要花多少钱,她想如果太贵了她就不学了,点一杯咖啡坐着显得没那么尴尬;也可以向这个男人显示,她并不是没有钱,喝几十块钱的咖啡是她的日常习惯。男人在店铺最里面的一道屏风后面换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过来,周芸不知道该往那边看还是不该往那边看。还好他很快就换好了衣服,从后面走过来,穿着白色的T恤,T恤上印着“JACK DANIELS”,一个威士忌的品牌。他手里提着一个桶,桶里面装着湿冲浪服,路过了周芸,就好像她是一个来家里做客的熟人,知道怎么调电视频道,知道自己去冰箱里拿吃的,所以完全无视了她。他走到了店外面刚刚冲水的地方,往桶里放水把冲浪服泡起来,反复拎起来又浸下去几次,才满意地把它捞起来放到了旁边的一个铁架子上晾着。周芸看着他,想起了张志诚说的话:衣服不用洗得那么勤,你没听说别人还“养牛”呢。说这话的时候,张志诚躺在沙发上,手里握着游戏机的手柄,脚下还放着一罐可乐。马健涛给她介绍课程的时候,周芸觉得自己很难集中注意力,她一直想看清楚他瞳孔的颜色,一半棕色一半蓝色,她想确定是不是光线的原因。最终她忍不住问了。“真的吗?”周芸不太相信,因为他身体的其他地方看不出任何外国人的特征,而且他有很浓的北方口音。最重要的是,周芸觉得马健涛这么说让她显得像个傻子。虽然她还是很好奇:难道看多了海水,连眼睛也会变蓝?但是她没有再问下去。“我和家人一起来的,来了好几天了。”周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张志诚称呼为家人,但她忍不住继续补充说,“他们每天都在宾馆吹空调,我觉得好无聊。”马健涛拿出一个本子,上面写着冲浪课的价钱。一对二的一节体验课是六百块钱,一对一的话一节课是八百,如果一对一报三节课进阶的话,可以给她打个折,只收两千。“没有。就我一个人。”周芸想了一下张志诚,但她觉得他肯定不会来。“那你来之前可以在微信上提前跟我说一下,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拼一个人,这样就给你算一对二的价钱。”周芸点点头,她没说报还是不报,她觉得不着急,反正加了马健涛的微信,回去决定了也能在微信上和他联系。马健涛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马健涛从吧台后面的一个锡纸袋子里舀了一勺咖啡粉放进过滤纸,泡了一壶咖啡。他自己喝着又很自然地倒了一杯给周芸。接着他拿起桌上放着的一个三明治。周芸不能理解,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她开始抱怨周围没什么好玩的,海看久了也就那样。“真无聊。”周芸不停地重复,“这里天气真热,没什么好玩的。”这语气就好像她是迫不得已才到海南来的。“你平时也可以来我们店里坐坐,不报班也没关系,可以过来聊天。”周芸回去翻了马健涛的朋友圈,里面没有任何关于冲浪课程的宣传,反而转发了很多美国职业橄榄球比赛的信息、一些爵士乐的链接,还有一些他读过的书。“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从来没看过金庸的书吧。”他有一条朋友圈写道。往前翻一点儿,他拍了一本书的封面,书的名字是《在路上》,作者是杰克·凯鲁亚克。周芸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晚上洗澡的时候她想起来了,有一首歌的歌词是“再见,杰克,再见,我的凯鲁亚克……”周芸用手机放了这首歌,歌手不停重复唱着这两句歌词,周芸觉得有点儿厌烦,又关掉了。周芸告诉他自己去了一家冲浪店,约了第二天上午的冲浪课。周芸洗完澡出来,张志诚带她出门吃晚饭。他们一前一后骑着共享电动车,沿着海边的公路想找一家饭店。这一片只有临海的这条街比较现代化,再往前就骑进村里了。五星级度假村和村民的自建房、咖啡店和村里的食杂店互不干扰,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和谐。周芸看到“Osaka Surfing”的霓虹灯亮起来了,门口有几个人围坐在露营用的蛋卷桌周围,坐着露营用的折叠椅,桌子上放着啤酒。她伸手指给张志诚看,告诉他那就是自己订课的冲浪店。马健涛看到了周芸,跟她挥手。张志诚说:“过去打个招呼吧。”马健涛很热情地邀请他们吃完饭过去坐坐。等周芸他们回来的时候,马健涛的朋友已经走了。店里的音乐开得震耳欲聋,即使面对面也很难听清楚对方说的话,所以马健涛说话的时候,周芸只能凑过去,两个人的脸靠得很近。但是周芸好像很乐意让张志诚看到似的,不管马健涛说什么,她总是表现得很有兴趣。张志诚有点儿不高兴了,他的话越来越少,最后干脆不说话了,抱着手坐在一边,扭头看海的方向。“你们早点儿回去吧,你男朋友是不是累了。”马健涛对周芸说。周芸想,他明知道张志诚不高兴了,还能镇定自若地扮演一个主人的角色,所以她挑衅地盯着马健涛说:“我男朋友工作比较辛苦,他很忙。”“能理解,现在的年轻人工作都很累,根本没有下班时间,随时一个电话就把你叫回去加班。”“这么说你也工作过咯?”周芸随即问马健涛之前在哪里待过。“你以前在上海?做什么?总不可能在上海教冲浪吧?”周芸笑着说。周芸不喜欢马健涛描述工作时的态度。他现在一个月赚多少钱?能有多少人来学冲浪?这里的旺季也不过就是春节的两个月。他租着便宜的农民自建房,骑一辆二手摩托车,凭什么装作一副老成的样子,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她和张志诚这样的人?张志诚尝了一口,仔细地回味了一下,慎重地说:“我觉得还好,我平时喝黑啤比较多,所以这个酸度我觉得还好。”他们俩碰了一下杯子。周芸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眼前的两个男人,惊讶地发现气氛竟然越来越融洽起来。马健涛问周芸要不要也喝一点儿。周芸不理他,直接对马健涛说:“我不喝酒,我喝可乐。”周芸本来认为张志诚不太喜欢说话,但是他现在竟然滔滔不绝起来。张志诚说很羡慕马健涛的生活,白天面对着这么漂亮的大海,晚上坐在自己店门口和朋友喝酒聊天;而且自由自在的,想什么时候休息就能休息。他说他觉得自己的工作环境很糟糕,每天都要面对那些很难缠的工人。“确实。”马健涛似乎深有体会,“之前卖团购课比较便宜,遇到的顾客什么样的都有,现在做一对一之后价钱高了,遇到的顾客素质明显高了很多。”张志诚一边听一边点头,有点儿相逢恨晚的意思。但马健涛说这些的时候,冲周芸眨眨眼,然后轻蔑地笑了笑。他给张志诚又开了一罐啤酒,转身坐下来,对着周芸说:“现在遇到的顾客都很好,就比如你呀。”…… ……
(本文为节选,完整作品请阅读《人民文学》2022年11期)
[责任编辑 刘 汀]
编校:梁 豪
制作:郑书君 樊金旭
审校:徐则臣
核发:施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