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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何存中:贴福字(人民文学 2022-10)

何存中 人民文学 2023-11-11

何存中
REMEMBER

湖北浠水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发表出版长篇小说六部,中短篇小说二百余篇五百万字。长篇小说《太阳最红》入围第七届茅盾文学奖。长篇小说《姐儿门前一棵槐》改编成三十集电视剧在全国各卫视播出。两度获湖北文学奖。


贴福字
(节选)

何存中

人民文学 2022年10期

闻路说他是去年除夕的下午,信了“师娘”的话,做下那件“蠢事”的。“师娘”是谁呢?“师娘”是他的老伴。为什么叫“师娘”呢?这是有出处的。
小区的人听说闻路是个写作的,所以管他叫闻老师。闻路不是教书的,知道小区的人这样叫他,是对写作之人的尊重。小区的人并不知道“师娘”不识字,“师娘”小时候家里穷,三个弟弟,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所以没钱读书,但“妻随夫贵”,小区的人便管她叫“师娘”。有人叫她“师娘”,开始她并不习惯,后来渐渐地习惯了,有人这样叫她,她一脸笑,矜持着,以“师娘”自居。日子过淡了,闻路有时候拿她找乐子,也随小区的人叫她“师娘”,她并不脸红,朝男人一鼓眼,“甘受其乐”。二人夫唱妇随,小区的人就夸他俩“好搁伙”、“通情达理”。
闻路奋斗一生,不再算穷人了。他家在古城有三套房子。一套在文化路,那是单位的福利房,买下来时没花多少钱,住几年不住了,出租过几年,现在因为房子太旧,没人租了,空着。一套在锦绣西城,那是儿子结婚那年,他动用所有积蓄买下来的,是楼梯房,共七层,他家在五楼。这不是他和老伴住的,是儿子和儿媳妇住的,让他们在那里安心乐意地生下了孙子。一套在东方新城,这是那年他碰到机遇,用一部长篇卖给某家影视公司版权的钱买下来的。女儿也在身边,也有房子。儿和女三家人在古城分开住,各自安然。像闻路这种情况的人家,在古城不在少数,由于房价不高,买了新房子,旧房子还在。闻路和“师娘”从熟地方搬到生地方,换了环境,需要重新熟悉。
东方新城是三十二层的电梯房,闻老师和“师娘”住二十八层。因为有电梯,所以不用担心腿脚不方便,也不怕高。一梯两户的结构,他家是二八〇一,开窗可见江湖,烘云托月。对门一家是二八〇二,估计户型是一样的。
对门家长年锁着,见不着人。不知道姓甚名谁,也不知道是哪里的人。他家偶尔也有人回来,但是来去匆忙,只看见个背影,人家就把门关上了,连风都不肯漏。“师娘”想套近乎也做不到。于是“师娘”就琢磨,对门人家是做什么的?家里有几口人?是有钱人还是无钱人?闻路就埋怨“师娘”:“你操那个心干什么?”“师娘”说:“远亲不如近邻。”闻路说:“你怕是得了妄想症。”“师娘”说:“对门的人家肯定是农村人,贷款在城市买了套房子,又无法在本城找工作,于是在外地打工还房贷,因为不在这里住,所以常年见不着人。”“师娘”跟闻路夫妻多年,耳濡目染,说话时学会运用“因为、所以”了。“因为”是立论,“所以”是结论。“师娘”在那里想当然,自圆其说。闻路就笑,问:“何以见得?”“师娘”说:“我们搬来五年了,这三年没见他家回来过年。”闻路说:“你怎么知道的?”“师娘”说:“没见他家贴对联呀!要是他们回家过年了,难道连对联都不贴?”闻路想有可能是的,因为路途太远了,所以他们过年的时候就赶不回来。“师娘”就叹息农村人真是可怜,连年都不能赶回来过。
闻路和“师娘”都是从农村上来的。“师娘”老毛病改不了,一年到头自家的心操不够,还操邻家的心。“师娘”年纪大了,夜里睡不着,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老听对门的动静。如果听见有响动,就连忙从床上披衣爬起来,打开门观察,生怕对门被偷了。闻路被闹醒了,半天睡不着。回床时,闻路就问:“偷了没有?”“师娘”说:“没有,门锁得好好的。”闻路问:“那为什么响?”“师娘”说:“风吹的。你不晓得,夜里起了好大的风。”闻路只得笑:“你这个婆婆好负责,当警察蛮好。”“师娘”说:“同船过渡前世所修,一个野鸡还要护三个山头,邻里之间总得有个照应。”振振有词的样子。闻路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身边的“师娘”爱管闲事,闻路拿她没办法。
闻路说“爆竹一声除旧,桃符万户更新”,中国人过年不是讲究贴春联吗?对门人家的那个斗方“福”字,是受不了“师娘”的鼓动,就她的“意思”,除夕那天下午写的。
闻路此生有个嗜好。什么嗜好呢?那就是过年时喜欢琢磨对联,自家门上贴的,讲究自己作、自己写。这嗜好是父亲生前悉心教育的结果。那时候闻路的家在巴水河边燕子垸,垸中多的是读老书的人,祖辈的、父辈的,还有他这一辈的。燕子垸过年的时候,如果家里有读书的儿,父辈就要鼓动他的儿,自作自写春联。哪怕儿的字写得不怎么样,但自己作的春联写出来,贴在自家的门窗上,那也是自家的成果。说明“荆树有花兄弟乐,砚田无税子孙耕”,一脉流传呀!
闻路读小学五年级时,要过年了,父亲就不亲自操笔了,从街上买回笔墨和红纸,锻炼他的儿。父亲让他的儿先将对联作好,然后写。写好办,父亲不是将笔墨准备好了、红纸裁好了吗?字写得好坏不论,只要儿提笔蘸墨朝纸上写就行;但写之前作对联,就不是简单的事,要见学问的。作对联讲究平仄和对仗呀!比方说: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比方说: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比方说: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当然还有: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这些都是书上有的,读书的儿,哪能照抄呢?得花心思作自己的。那时父亲就站在旁边,也不催,看儿的本领。儿要反复琢磨,推敲再三。直到儿作的对联,是那么回事了,父亲才批准儿提笔蘸墨,朝红纸上写。那一年闻路作的一副春联,写出来贴在自家大门两边,父亲很满意,喜笑颜开。那副春联,得到了垸中父辈和祖辈们的夸奖。那对联一边是:山前屋浅池塘大;一边是:雨后花繁竹影多。横批:燕子归来。那是对那时候父子俩简陋旧居的真实写照,春天的希望和憧憬,都含在里边。闻路作春联的水平和书法,就是在父亲的教导下,一年又一年不断提高的。
如今闻路到了耳顺之年,字写得好,在古城写作界,那是公认的。这功夫是苦练出来的。闻路写作累了后,就临帖练字。临帖练字可以使自己的心境安静下来。闻路临的是苏帖。苏帖就是苏东坡的帖。苏的《寒食帖》,被称作天下第三行书。那是苏东坡被贬黄州时,在那个寒食节触景生情,将自身“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的际遇,信手写下来的。后人无论怎样临,就是到不了那个境界。闻路到了没有呢?他知道定是望尘莫及。因为什么呢?因为他现在的日子,过得比苏公当年强多了,所以没有可比性。但是闻路经过临苏帖,书法也到了相当的水平。古城写作界的字,没有人比得过他。于是闻路的书法,在古城写作界就有了知名度。写作界的朋友若是聚会,不夸他的小说,专夸他的字。
闻路知道这些“夸”是有代价的。古城写作界的朋友与他有同样嗜好,讲究自己作的对联。他们到了过春节的时候,不爱到街上去买春联,认为那是大路货,贴在自家的大门上,没有意思。这不是钱的事。那些东西都是印出来的,花不了多少钱就能买齐全。也有在街上摆摊,给人现写的,但那些人的书法,在古城上不了档次,写的字跟闻路比,就要差好远,入不了他们的“法眼”。于是春节到来之前,闻路就有忙的了。古城写作界的朋友们,都请闻路帮他们写春联。都是好朋友,盛情难却,给这个写了,不好意思不给那个写,得一视同仁才对。
写作界的朋友请闻路写春联,是讲究策略的,先打电话过来,说:“闻书法家,又要劳神您了。”闻路就知道要他做什么了,说:“知道了,你把所作的内容发过来。”于是那人就将自己作的春联,通过微信发给闻路。这样的人不在少数。那几天闻路的微信,就不时地响,收到的全是要写的内容,够他几天忙的。这样的事,属于义工,还要“三贴”:贴红纸、贴笔墨、贴时间。对联写好后,有的朋友亲自来拿,要付钱,闻路不好意思收,说:“你见外了。这是小钱哩。”有的朋友在职,没有时间,就托人来拿,要付钱,闻路也坚决不收。他写春联是给朋友们春节增添喜悦的,若收钱那意思就变了。除夕夜他收到朋友们发来的祝福,就高兴,说明朋友们没有忘记他的好处,把他当知音。
闻路写了好几天别家的,除夕下午,才开始写自家的。自家过年同样要贴春联,也是自作自写。这时候闻路就需要提醒“师娘”了。闻路说:“‘师娘’,炮子铺办年,帮人家热闹完了,该给自家热闹了。”“师娘”就放下手中办年的活儿,一脸的笑容,来到闻路身边的桌案前。闻路说:“给我泡一杯茶来。”“师娘”说:“不是给你泡了一杯吗?”闻路说:“喝淡了,没味。你是晓得的,给自家作春联需要提神。作得好不好,关系到新一年的心情,不是闹着玩的事。”“师娘”就爱闻路这样说。闻路给别人家写春联时,“师娘”不是很关注,做她自己的事;闻路给自家写对联时,“师娘”的精神就来了。于是就重新泡一杯浓茶,端到闻路的手上;于是闻路喝着浓茶,在书案前椅子坐了下来。“师娘”并不离开,就站在旁边伺候。
闻路开始提墨笔,在一块红纸的背面作春联。这样的春联要作三副。儿和女都在同城住,儿家要一副,女家要一副,自家也要一副,都得根据各家的实际情况作出来。儿在电视台领着一班人搞新媒体,儿媳妇是一家幼儿园的老师,孙子在读小学。闻路就根据儿家的情况作:频频脉冲新世界;娓娓歌读好年华。横批好说,来一个:好好学习。女儿在报社当记者,女婿当足球教练,外孙女已上大学。闻路根据女儿家情况作:观花妙处裁春色;奔腾志向破球门。横批也好说,那就是:天天向上。轮到他和老伴住的地方了。写什么呢?闻路是写作的,写作之人需要境界和激情。闻路想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了:龙蛇笔走意;大泽际来风。横批就是:处高望远。
三家的春联都作好了。于是闻路就站起来,裁纸,提笔蘸墨写。这是不能坐着的,坐着写不是他的风格,坐着写是小家子气。写大字需要站起来写,悬腕运气提神,讲究意在笔先,才能大气磅礴。
这时候“师娘”就帮闻路牵纸。闻路写的时候墨蘸多了,晕纸时,她晓得用手纸团着吸墨。这时候“师娘”就欣赏闻路写的字。有的她认识,有的她不认识。认识的她就念出来。不认识的,她就要闻路念出来。念出来后,她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跟了闻路多年,她认得不少字了,只是会认不会写。三家的春联都写出来了。她一条条牵到地板上晾着,指着字儿再认,都是恭祝的话。她很满意,嘴儿笑得合不拢,说:“到底是作家哩,会采情作理。”闻路对她说:“作春联好比吃年饭,你做的菜,一大家子人,要合每个人的胃口。”她说:“你说得对。”
闻路写完了,松了一口气,说:“我要歇会儿。”“师娘”望着闻路不收笑。闻路知道她有话说。闻路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她说:“趁笔墨没收,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一下。”闻路问:“什么事?”她说:“我想给对门人家写个福字。过年了,送个吉祥,图个喜气。”闻路没想到,她提的是这个要求。闻路说:“恐怕不合适。”她说:“人家三年没回来,过年时门上空着,一点儿喜气也没有,我看着心里难受。”闻路说:“那是人家的门呀!”她说:“人家的门也是门,人家的年也是年。不就是写个福字的事吗?看把你为难的,你不是说过春节是普天同庆的事吗?家家欢喜才叫好。”
闻路拿她没办法,只好裁张方纸提笔蘸墨,运气给她写了个福字。她牵到地板上晾着,边看边夸:“这个字写得真好,饱满,又大又黑。”闻路哭笑不得。有这样夸字的吗?闻路知道这是讨他的好,因为她知道闻路并不愿意做这样的事。
除夕那天有太阳。太阳落山时,古城的暮色渐渐升起来,街灯亮了,车流少了,就到了家家贴春联的时候。这是约定俗成的。
闻路开始贴自家的春联。鄂东的风俗,过年贴对联是家里男人的事,是不主张女人贴的。什么时候贴由男人决定。父亲生前教导闻路,过年贴春联有传统,穷人家要贴早,富人家要贴迟。为什么呢?穷人家有外债,贴了春联后就是年,讨债的人讨到穷人家,看到欠债人家大门上贴了春联,就会自觉抽身打转,不进屋的,要讨也得等来年。所以穷人家吃了中饭,就把大门上的春联贴了。富人家没有外债,就要等到太阳落山时贴,要把一年的好日子过满、过足,不能急。不要小看了春节贴春联,关系到普天之下芸芸众生日子里的心情。
闻路贴春联时,往事就浮现在脑海里,这叫忆苦思甜。父亲生前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富日子要当穷日子过。人生在世,前半夜为自己想,后半夜要替人家想。这经验是父亲穷怕了得出来的。闻路贴春联时,就有这些想法。好在现在的日子过顺了,不用担惊受怕,闻路心里还是高兴的。
闻路将自家大门上的春联贴好了。如今城里贴春联只贴大门上的一副,屋里的门都不贴,窗户也不贴。大门上的一副作好了、写好了、贴好了,就管一家人来年的美满。有人说这是改革。哪里是呢?是因为现在城里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人们为了保持屋里的整洁卫生,才这样做。过去贴春联用的是米糨,你就是再注意,贴的时候,免不了要流出来,会显脏的。现在贴春联用的是透明胶纸呀,撕成条将春联抚直贴正,不会显脏的。谁也不会再用那土法子了。只是现在小区居户的门框太窄了,又是单扇的,只有将春联移到门扇两边贴,中间还得留着空,还有要贴的呀。还要贴什么呢?当然是福字。福代表来年的幸福呀。还要倒着贴,意味着“福到了”。
闻路将自家的大门贴好了,就喊“师娘”过来看。这等于“领导”验收。验收过关,他的任务就完成了。闻路问:“好不好?”“师娘”点头说:“好!”闻路说:“你说好,今年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开始享清福。”
“师娘”说:“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哩。”闻路问:“还有什么事?”“师娘”说:“你搞忘记了?还有一个福字没贴。”闻路说:“那不是我的事。”“师娘”说:“你这个人百事都好,就是这点不好,答应了的事不做。”闻路问:“我答应了什么事?”“师娘”说:“你不是写了吗,就手贴一下不行吗?真是的。”闻路说:“我答应贴了吗?”“师娘”说:“啊!好事未必做半截儿?”闻路说:“写归写,贴归贴。要贴你去贴,我才不管你的事。”“师娘”犟不过闻路,没有办法,只好自己从屋里拿出那个福字,撕透明胶纸,贴到对门人家大门的正中。
“师娘”贴上了,喊闻路出来:“你看看,是不是贴好了贴正了?”闻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随口说:“贴好了、贴正了!”“师娘”说:“你看都没看,就在那里敷衍我。”闻路没办法,只好出来看,说:“真的贴好了、贴正了。”“师娘”脸上的笑才有了,说:“做件事要像件事。”闻路就进屋,对还站在门外看的“师娘”说:“你把门关上。”“师娘”进屋将门虚掩着,并不关上。闻路就知道她的用意。
闻路是写作之人,这点儿心思,自然瞒不过他。
闻路知道“师娘”将大门虚掩着,是盼望对门人家能回来过年。如果将大门关紧了,人家回来过年的话,她忙手里的活儿去了,有可能听不见。闻路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就有点儿同情她。
闻路就开始虚构。虚构什么呢?虚构门外电梯的门开了,有人上到了二十八楼,有开锁的声音。这时候“师娘”必定闻声赶出去,看到的是对门赶回家过年的人,风尘仆仆,肩背的、手提的,都是大包小包的东西,最好有小孩子像尾巴一样,跟在大人的屁股后。“师娘”必定笑脸相迎,像见了亲人,同他们打招呼,说:“你们回来了?”对门的男人必定回答:“回来了。”“师娘”就会问:“你们是从哪里赶回来的?”对门的男人必定会告诉“师娘”,是从哪里赶回来的。那做娘的就会让她家孩子喊奶奶。于是那孩子就连声地叫:“奶奶!奶奶!”“师娘”必定眉开眼笑,声叫声应。
这时候那娘必定打开包,将带回的礼物分一份给“师娘”。这礼物要随对门人家从哪里回来的定。如果给的是葡萄干,那么就是从新疆回来的;如果给的是牛肉干,那么就是从西藏回来的。这些都是干货。如果给的是水果呢?那就是从山东、广州,或者从云南、海南回来的。这就需要细问。人家答复后,“师娘”就记住了,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师娘”必定说:“一年到头,你们打工辛苦了。先到我屋里坐会儿,喝点儿茶。我烧的有。”这时候那男的见闻路家贴了春联,就不好意思进门,会说:“奶奶,不打搅您家了。”“师娘”会说:“不碍事,明天才是年哩。”女的就会发现她家的大门上贴的那福字,问:“奶奶,是您贴的吗?”“师娘”会说:“是的呀!是我叫爷爷写的,我贴的。过年了,给你家送个祝福!”那男的和女的就会感动,说:“谢谢,你们费心了。我们朝回赶,没有准备对联哩。”“师娘”会说:“还来得及。我家先生有红纸和笔墨,叫他给你家写一副。”如果是这样的话,闻路肯定不会推辞,重开笔墨裁红纸,给他们写一副。写什么呢?写:雁群北去离乡路;燕子归来寻新家。这虽然不是很合平仄,但符合实际情景,就不去细究了。横批:春风又绿。于是“师娘”将透明胶纸拿出来,对门的人家就会用胶纸将春联贴在大门的门扇上。门正中的福字不是贴着了吗?不用再写。
对门人家将春联贴好,这时候“师娘”就会将她准备过年的食物,鱼丸子、肉丸子、各类炸货,每样分一些出来,用盘子装着,送给对门人家,说:“都是我做的,你们尝尝。”人家过年回来迟了,这些食材来不及准备,送一些,让他们回家后就有吃的。这样气氛就好。于是两家都是过年的喜悦。
那么第二天大年初一,对门人家的父亲必定带着孩子,先到闻路家拜年。“师娘”开门后,孩子就会叫:“奶奶,爷爷!给你们拜年了,恭喜发财!”“师娘”就会给孩子一个红包,那是“师娘”早就准备好了的。喜事成双,红包里封的必是两百元。现在是什么年代?少了拿不出手。
搞写作的闻路就这样构思着情节。这样构思起来心里就温暖,充满人情味。但是事与愿违,尽管“师娘”有心将大门虚掩着,天色渐渐晚了,街上车声静了下来,就是听不到门外有人声。
闻路就不构思了,对“师娘”说:“还等什么?去把门带上吧!”“师娘”叹了一口气说:“唉,对门人家又赶不回来过年了。”“师娘”去带门时,还拿眼睛朝外望。闻路说:“你是太平洋的警察。”“师娘”问:“这叫什么话?”闻路说:“还要人说?心操得太宽了。”“师娘”的好心没人领,那才叫失望。闻路就感叹:“还是老话说得好,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叫闻路没有想到的是,本以为对门的人家不回来过年,但是新闻联播过后、春节联欢晚会前,还是回来了。
…… ……
(本文为节选,完整作品请阅读《人民文学》2022年10期)
[责任编辑  刘 汀]

编校:梁 豪

制作:郑书君 樊金旭

审校:徐则臣

核发:施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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