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学生被杀案与莫言《透明的红萝卜》，冷酷的世界失语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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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初中生被害案，警方已经排除了成年人参与的可能性。除了讨论未成年人刑事责任问题，这两天议论最多的，是至今三名犯罪嫌疑人家属仍然没有致歉。

道歉有什么意义吗？好像没什么意义。可是人们为什么要反复追问这个问题？

人们无非是想唤起人心中最柔软的部位，那叫同情，叫悲悯，叫善良，叫感同身受。

而这却是当今社会最缺乏的东西，人心是如此坚硬，跟个黑魆魆的石头一样。这三个混蛋少年之所以混蛋，是因为他们的混蛋家长。家长们到现在应该是这样认为：既然犯法，那就法律说了算，我们有什么歉可道？道歉能给孩子减刑吗？既然不能，何必低三下四，何必多此一举？干脆萝卜条蘸凉水——硬挺。

这三个混蛋少年之所以混蛋，还因为他们的混蛋校长。该校长声称，孩子在学校绝对没有被欺负过，孩子的死是个意外，学校没有责任。然而杀人案虽然发生在校外，但是孩子平时被欺负，已经有诸多举证。按照常理，能把同学残忍杀死埋尸，此前在学校怎么可能没有端倪？

看过《第二十条》吗？电影里张译扮演的教导主任是个一根筋，对儿子溺爱，但是又坚持原则，客观调查儿子的凌霸事件。第一时间我就觉得这个情节不合理，张艺谋浅尝辄止，不敢追问校园凌霸的根源。

真实的情节一定是教导主任百般袒护自己的儿子。

生活比电影比小说残酷得多，真实的生活是邯郸这个校长一样，冷漠而混蛋！

校长的态度，犯罪嫌疑人家长的态度，已经揭示了这起杀人案的内因：当社会漠视弱者的时候，这种案件还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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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是否真的关心弱者？关心那些被侮辱、被损害、被欺凌、被无视的灵魂？

大家是关心的，可是这种关心，最多持续一个礼拜，然后一切归于平静，转而去关注下一个热点，仿佛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这就是互联网的特点，我也是其中一分子。

真正持续关注社会问题的人，只有作家，或者说，是他的作品。

邯郸这起恶性案件，我更愿意跳出案件本身来看待，更愿意把它看作社会问题，第一时间联想到莫言的小说《透明的红萝卜》。

小说的主人公是个孩子，他经常遭受继母虐待，光着脚，穿一条肥大的裤头，上面染着血迹，裸露的小腿上布满了疤痕，他的脑袋很大，脖子细长，这种鸡胸鸭脖，仿佛随时能被脑袋压断。

他过早地背上了生活的重担，和大人一样下地挣工分。人的世界和动物世界有相似处，就是人也是有食物链的。这个孩子处于食物链的最底端，他被羞辱，被痛打，被无视。

他大冬天光着脚，他对自己的伤口早已熟视无睹，他能将烧红的铁条攥在手里却不叫一声。他仿佛感觉不到痛苦。

总愿意探究“真实性”问题的人，可能会说莫言胡编，哪有这样的人，这样卖惨，意欲何为？

然而生活的真实比小说更残酷，邯郸这个被杀害的孩子，警方甚至不敢让家属在现场看他的遗体。这有什么难以理解？可以想见，这孩子身上是什么样的血肉模糊的狼藉状态？

莫言这样的作家，早在一百年前就被指责过，认为他们描写痛苦，描写惨象，描写血泪，描写遍布尸体的荒原，总之描写种种不道德，简直就是不道德。

不道德的不是作家，而是不道德的社会。莫言穷尽想象，大概也描写不出邯郸这个孩子的悲惨的短暂的一生。

小说里的孩子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的精神世界极为丰富，但是没有人了解他，也不屑去理解他。他是一个被无视的人。

所有被凌霸的孩子都有《透明的红萝卜》主人公的特征，他们的身心被摧残，他们的痛苦无人知晓，甚至在此后的人生中，他们都要默默地舔舐伤口。

所有被欺凌的人也都有《透明的红萝卜》主人公的特征，在食物链的最低端，没有人关心他们的生存状态。街道上的阴沟都是被遮盖的，社会的阴沟也一样，人们宁愿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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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作家试图揭开社会的阴沟时，人们愤怒了，更奇特的是，处于阴沟中的人，更加出离愤怒。

作家对社会问题有着超前的预见性，这就是作家的价值。

路遥《平凡的世界》早在1985年就写到了农民工问题，遗憾的是他写得不够深入；余华的《兄弟》在2000年看到了社会的撕裂；莫言的《蛙》在2009年看到了计划生育问题。

《透明的红萝卜》在1985年反映了某个年代的饥饿、贫困、无助与冷酷。

文学经典可以超越时代，一直显示它的意义。莫言笔下的冷酷与失语，在今天是否仍然存在？

试问，全国范围内，有没有教育工作者、社会学家、大学教授、公安机关，系统调查过校园凌霸事件？

网上不断曝光个案，但是社会从来没有过全方位的认知。

这就是漠视，普遍存在的漠视。校园凌霸是严重的罪行，如果仅仅看作小孩打架，甚至像邯郸校长那样甩锅，暴行就仍然会发生。杀人是极端事件，但是普通的凌霸，不是产生大头细脖的身体，就是产生凶残的暴徒。

当人们记住几个名词，就以为掌握了真相，当人们争先恐后张罗宏大叙事的时候，不如去审视作家作品里的芸芸众生。

本身文学作品就是靠人物命运去净化人心的，可惜很多人并不关心人的命运，他们更关心某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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