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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殴方方,凸显重启文化启蒙的紧迫性


因为它是双刃剑,用得好,是民族振兴的助力;用不好,也可能引起民族的灾难。

围殴方方,凸显重启文化启蒙的紧迫性

文/侠非侠

我是一名生活在广州的湖北人。因为担心在老家以及在武汉的亲友同学,疫情中接触到了方方日记。也因为读日记,感知了方方的真实、勇敢和坚韧,成为了方方日记的支持者。但最近,支持者这个身份变得越来越敏感起来了,连从不过问我的老妻,也小心地提醒我,别再发跟方方有关的文字!

尽管我内心颇不以为然,但也的确明显感觉到了近来气氛有点不同了。特别是在方方日记将在美国出版的新闻出来后,几乎可以说是发生了突变!在此之前,我在朋友圈中转发方方日记及相关文字,除了沉默的大多数外,以各种方式表示支持和反对的,大概是一半对一半。但现在,反对者似乎占了上风: 不少原本沉默,甚至几乎从不发朋友圈的朋友,也开始转发批评甚至讨伐方方的文字,或者是在看一看中点赞。似乎都要表个态,站个队,表明立场。而以前的支持者们,有一部分变成了反对者,多数则慢慢沉寂了,让我赫然发现自己似乎成了少数派。

网上,满眼所见是铺天盖地各种攻讦讨伐方方的文章和评论,大有不把方方批倒批臭绝不罢休之势。那些文字之恶毒粗鄙,粗暴血腥,简直令人不想直视。什么卖国贼,千古罪人,汉奸,叛徒,吃人血馒头,递刀子等标签都贴上了,完全一副文攻武斗的景象。

这些人中间,还包括几位和我关系一直不错的朋友,平时一直温文尔雅的,现在也是粗口秽语,喊打喊杀,让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方方日记自从诞生起,就遭遇了各种攻击谩骂,但是最近这声浪明显提升了好几个等级,激烈程度是我活了五十多岁所仅见。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作家被如此猛烈地围攻。这是典型的围殴,群殴!

怎么会这样?

方方还是那个方方,方方日记也还是那个方方日记,为什么一宣布在海外出版,就变成了这样呢?刚开始我是气愤,难过,痛心,出于义愤,忙着取关,拉黑,投诉;后来累了,干脆关了朋友圈,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样乌烟瘴气,眼不见为净!

清静了两天,也思考了两天。我发现不妨换个角度看问题,这股围绕着方方的巨大争议乃至倒方浪潮,倒是一个观察了解认知当前社会思潮和民众心理的绝佳窗口和机会。

人在危机面前最容易暴露出最真实的本性,而这次新冠疫情带来的危机,对于中国人乃至全人类都是前所未有的,也因此,让全人类,特别是国人的本性暴露得最充分,鲜明,和清晰。

支持方的逻辑和思维,总体比较清晰,就不多说了。而反对方的观点逻辑思维不仅斑驳复杂,在我看来还非常不可理喻。但是,让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困惑不解的是,为何就是有那么多人相信迎合乃至加入其中?是什么力量能够如此迅速地动员出如此巨大的声浪?这我们似曾相识且在历史上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过的一幕幕,为何能在现代的中国再次发生?这非常值得探究。

就我观察,在这片反对声浪中,不乏一些自媒体蹭热度刷流量想卖货出名求赏的,也有些被方方痛击害怕被追责的罪人,有极少数心术不正的“极左”,以及被煽动的民族主义民粹主义键盘侠等。对于这些人,我并不大在意,网络生态如此,早就存在,并非自方方日记始,在每次热点都必然看见,甚至可以说大多数热点都是拜他们所赐。

令我吃惊并觉得更能反应问题的,是不少原本觉得三观还挺正的大号大咖或知名教授专家,一些在海外有一定影响力的号主,也从支持或者中立转向加入倒方派。

我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北大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相熟的朋友基本上也都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社会地位和生活水平还算不错。有几位关系很近挺聊得来的朋友,原本对方方日记都是持正面支持至少不反对的,在最近也转变为反对者;而他们表现出来的义愤,让我几乎都不敢认。

这中间,特别是一位让我几乎视为母亲的老阿姨的转变,让我尤为不解和痛心。

这位阿姨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极为善良。十多年前,我身患重病,手术后出现严重后遗症,腹胀严重,无法饮食平卧,每天靠输液维持。在长达半年时间里,我辗转于广州多家医院,非常辛苦。跟我非亲非故、只是我妻子的同学母亲的阿姨,在知道我的情况后,主动到医院照顾我,护理,做饭,办事,样样都干。为了帮我消除腹中胀气,她蹲着身子甚至跪在地上,用手掌帮我按摩肚皮,常常是一按就是半个钟,累出一身汗。

那一段时间,我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濒临崩溃。医生都不肯给我治疗,要赶我出院,甚至连家人都失去了信心。但阿姨却一直坚持陪着我,鼓励我一定要坚持,要坚强不放弃。后来,万幸终于找到了治疗办法,在家人和阿姨的精心照顾下,死里逃生。

可以说,我能够活下来,阿姨绝对居功至伟。她对我是恩重如山。

阿姨常对我说,她以前太穷,吃了太多的苦,得到了不少人的帮助,一直心怀感恩。现在见不得人受苦受难,见了心里就难受,就想着去帮他。这世间,仍有如此菩萨心肠的人,真是不多见。我曾打趣地说她是珍稀人类。

阿姨是四川成都人,上世纪四十年代出生,没几岁时父亲就去世了。十一岁时,母亲因为要去帮大哥带孩子,去了外省另一个城市,留下她和一个几岁的弟弟。她那么小的年龄就挑起维持生活和照顾弟弟的重担,常常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是很多好心的街坊邻居帮助照顾才幸运地活下来。后来,她又在政府照顾下,到天津上了中专。毕业后她放弃留在天津工作的机会,响应中央的号召,主动申请去了湘西一个偏僻的三线工厂,在那里一干就是二十多年。恋爱,成家,养育孩子。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她又随爱人转到广东。刚从湘西山村到广东,她非常不适应,四十多岁的文化人不得不从最底层做起,清洁,帮工,只要能赚点钱她什么活都干,也吃尽了苦头。后来,儿女都大学毕业到广州安顿,她也跟着来到了广州。本来可以享清福了,但她就是闲不住,总还是四处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就是这样一位善良至极的老人,疫情发生后在我的推荐下看起了方方日记。刚开始时,她并不怎么表态,只是默默地看。我知道她极为爱国,总是说没有共产党和毛主席就没有她现在的幸福生活。对于现在的生活她知足感恩,对于祖国的强大,她非常自豪骄傲。她不大能接受对党和政府的批评。她是个疾恶如仇、心直口快的人,她不表态,至少表明她不反对。后来,她还几次在我转发的文章后点了赞。

方方日记能得到阿姨的认可,让我很开心很欣慰。

但是,当方方日记将在海外出版的新闻出来后,我发觉阿姨的态度突然转了向,她开始不断转发批评方方的文字和视频给我,并留言骂方方是卖国贼,汉奸。这让我深感震惊又不解!

按说,阿姨也是有文化的人(五六十年代的中专生应赶得上现在大学本科),人也是善良至极。她看过方方日记,也知道方方日记记录的基本都是事实,并没有造谣。那这么一个好心肠的阿姨为什么突然会态度大转向?这不禁引起了我的好奇。

我太了解阿姨了,知道对她以及她这样的人来说, 如果仅仅用极左、民族主义、民粹主义、脑残粉、乌合之众等标签她,似乎能沾点边,但又总是对不上,觉得不合适。那些转向的名人大咖和我一些社会中坚朋友,感觉也是如此。

无独有偶。我想起武汉作家魏光焰在《到底是谁给反华势力带了路》中讲的一个故事,说是他在帮助一位车祸困难户时,随口说了句: 其实在好多发达国家,交通事故撞到人,伤者无条件由国家救治,像你这种困难户,很大程度都会免除一些罚单……谁知那女人一听外国就炸锅了。翻脸就回敬他: 你认为外国的月亮圆那是你的事!我还是热爱我中国的小破屋!你连儿不嫌母丑的道理都不懂……一大堆气势磅礴的教训砸过来,险些没把他砸晕在地。

这样的口吻这样的思维是不是很熟悉很常见?我觉得,围殴方方的人的最大症结可能就是在这里。

方方日记,如果是在国内发表出版,虽然有人反对加不满,都好像还好说,但是要拿到国外出版,还是去他们认为不断在抹黑中国的美国出版,这性质当然就不一样了。这涉及到国家利益,民族感情,民族大义,是原则问题,大是大非问题!原本的人民内部矛盾,顿时变成了敌我矛盾!这已经不是个人问题,而是公众问题。

再研究一下那些大号小号们的文章,反对方方的理由看了一大箩筐,稍微能立得住的,我似乎只看到一种。一篇“方方事件被反转:她笔下的一滴墨水,落到我们头上就是一片大海”里描述的可能比较有代表性。文章的作者先是肯定了方方日记的正面价值,表明自己也曾是挺方派,然后这样写道:

“我们国家怎么样,这是我们的家事,我们关起门来说,别人没有资格干预,但是你跑到我们的竞争对手那里去抖机灵,说这些东西,又是有何指意?”

然后他继续罗列了多少个国家正准备向中国索赔,美国要拿我们的国债抵销!是不是有了一百多年前庚子割地赔款的内味了?方方在日记里面写中国如何隐瞒,如何防疫不力,是不是会成为他们攻击中国的工具?方方获得荣耀的代价,是把子弹打在国家的身上!时代的一粒沙,落到每个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而方方的一滴墨水,撒在国家的头上就是一片大海,不说会压死或淹死,但会增添许多麻烦。云云。

这一个个问号和感叹号砸下来,义正辞严,正气凛然,别说是方方,恐怕极善辩的苏格拉底再世,也难说服他们。

这些问号背后蕴涵着下述仿佛不言自明的民族共识:

爱国情怀。是中国人就得爱中国,不爱就不是人,不共戴天,要么该滚,要么该打该杀该死,杀无赦,死有余辜!

内外有别。家丑不可外扬,有什么事关起门来说,不该对外说。说了就是丢了家人的脸,就是不忠不孝,是不肖子孙!该施族规家法严惩,以儆效尤!人人得而诛之!

同族同心。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于外族,必须时时刻刻提防,民族大义旗帜鲜明含糊不得。谁犯了就是汉奸,千古罪人!

家国同构。家就是国,国就是家。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有家方有国。所有人应有舍小家为国家牺牲自己奉献国家公而忘私之精神!

敌拥我反。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必须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必须拥护!这是原则,没有对错!

而这些共识,数千年来通过各种教化、引导、灌输、奖励、惩戒等方式,又通过文字、语言、音乐、戏曲、文学、历史等载体,不断丰富发展,提炼巩固,已经外显内化于全民内心,构筑起独特的民族文化心理。

对此,著名学者费孝通先生曾经在他的专著《乡土中国》中做过深度解析。他把中国人的社会结构命名为差序格局。“我们的社会结构本身和西洋的格局不相同的,我们的格局不是一捆一捆扎清楚的柴,而是好像把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被圈子的波纹所推及的就发生联系。每个人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所动用的圈子是不一定相同的。”

在我们的理念中是没有平等,博爱,正义,权利,真理等,有的只是远近,亲疏,伦理,对错,道德等。

这种以自我为中心,以血缘为纽带,一层层向外推出去的方式,是孔子确定并形成儒家思想的核心。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妇妇,仁义礼智信家的道德规范,后来演化为三纲五常,成为国家意志,与天共存永不能变。

这种思想在历朝历代的宣扬推动下,形成了民族共识,内化成民族心理,外化为民族文化。只要是华人,无论民间庙堂,无论贤圣不肖,无论国内海外,无论文盲硕儒,都无不知晓,并身体力行。因此,这些就是不言自明的真理,是不可触碰的红线,是荣辱之别的分界线。做得好的,成圣封神,享誉千古;做得不好的,千刀万剐,遗臭万年!

如此,凡事简单可行,黑白分明,好坏立判。用不着谁来确认定性,更用不上条文明规,法律律条,只要对照上述几条,凡违反一条,就是错,凡我族人,均可奋起而攻之。

这样的号令,孔子几千年前就发出过: 非吾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于是,数千年来,鸣鼓而攻之的场景无数次演了又演。围殴方方,只是最新的一例而已。谁叫你把日记拿到国外出版?单这一件,就触犯其中几条,简直不杀不足以抒民愤,死有余辜!这也就可以解释围殴方方人数之众,力度之大,动作之疾,氛围之烈!围殴方方,此刻是正义,是立场,是表态,是爱国!用不着动员,更用不着顾忌,喊声越高越正义,杀声越激越正确!谁支持同情应视为同类,一起打!

这种不分群己,家国,公私,真假,法律道德,权利义务的心理模式,已经绵延了几千年了。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正面用,可瞬间凝聚起众志成城前赴后继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磅礴力量,正如全国医护工作者驰援武汉;反面用,也会造成毁灭性的灾难,如百二十年前庚子年义和团运动以及文革。用得好,是民族振兴的助力;用不好,就可能引起民族的灾难。

因为它是双刃剑,是民族团结粘合剂发动机,也是极端民族主义民粹主义产生的最大温床。

因此,可以说方方被围殴,把反对方单纯斥为极左、脑残、缺乏良知,还是过于简单片面了。这背后所折射的,更多的是民族文化心理和民族文化积淀。这也是近年来传统文化回归,国学热,民族文化复兴等一系列思潮的结果。

这股带着复古意味的文化保守主义,会将中国带向何方,不仅令人忧,更令人不得不提高警惕!中华民族再不能在老路上周而复始了!

对此,该怎么办?我以为,当务之急是重启五四一代未竟的文化启蒙运动,将我们的传统文化文明放在全人类文明共同天平上去重新审视鉴别,是精华就吸取,是糟粕就扬弃,然后将全人类最优秀最珍贵的拿过来,让我们的民族文化民族心理既有我们的特色又有普世价值。如此,我们的国家方有现代转型,我们的人民方能真正文明,我们民族方能真正崛起令世人敬重。

近些日子来,北大陆续出了几个不肖子弟,让母校颇为蒙羞。我愿挺身而出参加接力,希望可以为北大人挽回一点点脸面,也仅代表自己,向方方先生致歉,致敬。

我在广州祝方方先生安好。

【作者简介】

侠非侠六零后,湖北人,现居广州,媒体从业者。爱读书,爱思考。奉行真知,真见,真实,真人“四真”主义,虽常遭头破血流犹未悔。方方日记读者。


这是一种噩梦的重现。不知你们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就是悲剧真正在你面前发生的那一刻,你其实是哭不出来的。但是当午夜梦回,相似的场景眼前再现,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我想给方方老师献上一束花

文/Nina

先说两件在我看来有积极意义的事,再来说两件我“预谋”已久的事。

一是,4月17日,新冠防疫指挥部将武汉确诊病例死亡人数核增1290例,累计确诊死亡人数订正为3869例。

对于这核增的一千多的数字,老公说不止。他是武汉最早的一批物资捐赠志愿者,曾与一线医护有过密切联系,不信自有他的理由。且看看国外现在的情况,数字再多些也不是没可能。

而我选择相信。或者说我更愿意相信这是国家对逝者最起码的尊重,没有忘记以人为本的底线,不能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也有说这是迫于国内外舆论压力,若果真如此,也可看作是坚持讲真话的胜利。

二是,朋友圈的一些变化。我不上微博,朋友圈不算大,各种背景的人都有。方方日记和日记接力,也不是每篇都转,我发现我转过的那些,点赞的虽不多,但显示好友的阅读数量明显高出其它文章。转发到现在,已有不少人私信我表示支持,这其中既有我尊敬的远在外地的长辈,也有只是工作上加过微信的客户。人在社会,都有自己的处境和顾虑,我特别能理解。若我不是已经离职,发圈也会更谨慎些。

关于方方,朋友圈一开始还是以沉默的大多数为主。武汉日记在海外发售的消息刚出来那几天,朋友圈里突然多了讨伐的言论,其中不乏北上广的精英,是在某些方面值得我钦佩的人。我忍了几天后来实在没忍住,连发了几个有些激烈的言辞怼回去。后来冷静下来,我想这些朋友多半是没好好看过方方日记,或是没有静下心来思量,被一些别有用心的文章煽动了。我愤怒的原因恰恰是,这些朋友是有见识有头脑的行业精英,在其圈子里可能是有强影响力的意见领袖。若是他们都被带偏了,再扩散下去,这个世界难不成真要黑白颠倒了?在那天之后,我朋友圈里再也看不到污名化的言论(中肯的批评和讨论值得肯定)。当然也不排除是别人屏蔽拉黑了我,哈哈。

方方老师的“交代”一出来,又几度被删。但接力又已经继续。事实就是事实,不论你看或不看。不是要所有人都转而支持方方,也没那必要。重要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事我们能够看得更明白一些,理性思考会更多一些。

这是我个人的观察,仅能代表我自己。我仍乐观地相信,改变已经悄然发生。这绝非个人之力,也不是靠数人头站队的结果,而是有些东西经由我们传递出去了,或雷霆万钧,或春风化雨。

国家大事我不懂,身为武汉人,这次疫情和方方老师对我的影响是巨大的,引发我很多人生在世的重新思考。我很羡慕听过方方老师讲课的那位日记接力者。虽素昧平生,我在心中已视方方老师为良师益友。

上周我去做了一直想做的两件事:

1、解封后,去wakanda光谷店(这家店在疫情期间坚持给医护人员送免费咖啡)喝一杯武汉拿铁;

2、去给方方老师送束花。

我家住汉口,与光谷和方方老师所在的省文联所在的武昌,有一江之隔。是日,风和日丽,春光明媚,过江时大桥上的车流又恢复了封城之前的川流不息。

戴着口罩的伊朗小哥做的武汉拿铁很好喝。我捧着花到了省文联门口,事情就没那么顺利了。门口登记的阿姨警惕地问我找方方做什么,我反复解释是读者,不要求见面只是送花而已,放下就走。阿姨坚持不让我进去,欲言又止。旁边门卫的大爷大概心软了,让我把花放在快递堆旁边,说有空帮我给带过去。末了还追问一句,除了花没别的吧?倒是把我问得一愣。

尽管文章被一删再删,但至始至终也没听说方方老师因造谣传谣破坏国家安定团结被逮捕或训诫,这本身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到了省文联,实际看来确实如此,否则氛围就不仅仅是这样了。方方老师在采访中提到有找上门闹事的,网传武汉街头的“大字报”,加上门卫大爷的问话,看来她说不定真的受到过人身威胁。一想到这,我心里就非常难过。

最后,我把精心挑选的三束鲜花,一束粉紫相间的紫罗兰,一束向日葵和一束粉玫瑰放在了文联大门口的花坛边。

献给方方老师的花之所以是三束,是因为除了我自己,还有分别在外地和海外的两位朋友私信托我,一并向方方老师传达敬意。

我不知道这些花最终能不能被送到方方老师手里,但至少通过这种方式,我们支持她的心意,能让她的领导、同事、邻居实实在在地看到,让他们知道,还有我们这样的武汉人愿意公开地去声援她,守护她,这便足够了。

我和老公都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曾在北京和海外求学,在北京外企工作多年,后回到武汉。封城初始,一边是网上不绝于耳的求救和医疗系统的挤兑崩溃,一边是新闻里时任省长说武汉各项物资充足。武汉人的世界从那时候开始正式走向分裂。老公北京的同事们在群里追问到底缺不缺物资?他据实相告,并加入到火速成立的武汉筹措物资志愿者群。这个群后来迅速壮大,利用他们的人脉关系网,从多国搜集口罩等防护物资支援我们的医院。虽数量有限,但能护一个是一个,能帮一点是一点。

正因为他们直接对接医院,所以一线医护人员有多惨烈,他们心里最清楚。老公一次次跟我说,这是我们的医生用命在肉搏啊!所以当好不容易弄到一批口罩发往医院却又被红会半道拦截没收后,他们眼红得几乎想冲去红会拼命!堂堂七尺男儿,有好几次忍不住泪奔,有时是在接完电话后,有时是在深夜睡不着时。当他情绪好一些时,会让我多拍一些我家猫子们的视频。他说是一个协和医院医生的请求,发给他们看可以帮他们解压。

现在看看世界,再对比武汉前期的惨状,是不是似曾相识?讽刺的是,这些在当时被404不为国人所知的惨烈,如今借着对外国的大肆新闻报道,反而被赋予更多可供参考和想象的空间。看到国外那些惨不忍睹的视频和画面,我有时还会控制不住地流泪。

这是一种噩梦的重现。不知你们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就是悲剧真正在你面前发生的那一刻,你其实是哭不出来的。但是当午夜梦回,相似的场景眼前再现,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总有人质疑方方日记的真实性,那不过是因为没有亲历过!这世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假如你让意大利人、纽约人看到方方日记,你看他们会不会质疑?

国家新冠医疗救治卫专家组成员、ICU重症医学专家杜斌在董倩的面对面采访中,曾非常坦诚地说,早期有些没看清的地方,就是只专注于治,而忽略了防和控,导致病人源源不断。武汉人的至暗时刻,正是封城之后的两周。坦率地说,那个时候我们即使嘴上不说、抱团取暖、互相打气,心里其实是看不到希望的。从来没有活得那么压抑过,真的是只能听天由命、自求多福。

若没有方舱医院,火神山雷神山都只是杯水车薪。若没有援汉医疗队,再多的方舱都是摆设。若没有临阵换帅、彻底封闭小区的果决,前面不停地治,后面不停地感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而这一切,都被方方老师一天天,真切地记录下来。

这个日记在国外要出版发行了,好多人一下子急了。我真的搞不懂他们在怕什么?排除又蠢又坏蹭流量的,我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是,他们根本没有看方方日记,没能在更高的维度上看到日记的价值。

这场疫情是人类共同的敌人,中国的医学专家已经毫无保留地为世界分享了抗疫经验,这些武汉人用生命换来的宝贵经验。各国专家听进去是一方面,但是政府呢,普通大众呢?看到国外依然有人掉以轻心,数字稍一下降就蠢蠢欲出,我除了着急、还是着急。

所以,我只怕日记看的人不够多,因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大多数美国人也是会被媒体舆论影响的,他们只有看到在武汉发生的一切之始末,才会明白,即使前期同样错失良机,后来中国政府的关键决策有多么迅速,我们的举国之力在他们看来有多么望尘莫及。如果不等疫情完全控制就解除封闭隔离,又可能会有多大风险。胜于雄辩的事实,难道不比隔空嘴仗更有说服力?

没有人甘愿被愚弄,现在美国国内质疑声讨的声音已日益高涨。此外,方方老师从一开始就表示,日记的版税会全部捐给此次遇难的家庭遗属。国内的版税会比国外高很多,可惜尚不能出版。我很无语。我们感恩为武汉拼命,为湖北拼单,怎么到了死者就不灵了?事实上,武汉日记目前亚马逊预售排名现在已经降到了9800+名,算是勉强挤进前一万名。而一周之前还是2500+名呢。用我在美国定居多年的同学(对,就是那些“忧国忧民”的人担心因此受到排挤威胁的在美华人)的话说:除了中国人自己,who cares (谁在乎)?

与老公的积极参与相反,我在封城初始选择关闭微信,专注看书、追剧。说好听点,秉持达则兼济天下,困则独善其身的理念。说直白点,这不是我能力范围的事,不如先逃避自保。

我现在回想,也不认为当初选择逃避是一种消极态度。从心理学角度来说,当人面临如生死这样的巨大压力时,隔绝负面消息,避免过度共情,是启动自我保护机制的本能使然。我想这可能是很多武汉普通市民的选择。所以大家纷纷专注于美食料理,包括我也是,生生把自己憋成了大厨。

但现实是,老公的崩溃痛哭,父母亲友电话里的恐慌焦虑,被铺天盖地的负面消息所包围的我们,是这场旷世灾难的亲历者。这是命,逃不掉的。但我们心里的痛和恨怎么办?

我在2月6日那天发了一条很丧的朋友圈,被屏蔽了(同期的方方日记真的已经很克制了)。那时火神山才刚建好,接着第二天,李文亮去世。那正是最压抑最愤怒最绝望的时期。我当时很想发一条:与其全网追悼,不如全民追凶。可是我不敢啊。虽愤怒、虽悲伤,生活已经太艰难,实在不想再给自己和家人添乱。

后来在3月21日的新闻周刊里,白岩松采访了来汉的上海心理医疗团队主任。这位主任提到,每一个灾难的亲历者,包括一线医护、患者、普通市民都会存在一定程度的心理问题。写日记、用文字记录是一种很好的舒缓排解方式。顺便说一句,那期的新闻周刊还关注了被迫隔离的独居老人、基础疾病患者、返工的湖北人被歧视等问题。在抗疫形式一片大好之时,不是一味高唱赞歌,体现了新闻媒体应有的人文关怀。说句实话,这比看到欢送援汉医疗队的场面还令我感动欣慰。

我不上微博,看到方方日记已经是2月中旬以后了。我第一感觉是震惊。正因为我经历过并正在经历,我才知道这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力量写下这些文字。我想,大概就是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使然。这场疫情和方方老师让我看到面对极端困境的两种态度。一种是启动自我保护机制,过滤负面信息,只接收正面信息,给自己一些积极的心理暗示,所谓的正能量满满。另一种是不躲不避,直面惨淡的人生,撕开最丑陋的伤疤,以血泪浇心中的块垒,然后继续昂首前行。类似grief therapy悲伤疗法。

两种态度都是为了渡过难关、过好以后的人生,并没有优劣之分。前者是官方所倡导和鼓励的,后者是方方老师身体力行的另一种选择。你其实很难讲哪种更积极、哪种更消极对吧。若非要说区别,那大概是如要选后者,需要更大的勇气和更强大的内心。当然,还可能存在第三种选择,“波尔金诺之秋”。那是真正超凡脱俗之人能做到的,只可惜,我们大多数人只是普通人。

我私心里庆幸在这个时期,方方老师选择做入世的鲁迅,而非避世的普希金。

我们所欣赏的宋代名画,清明上河图和千里江山图一样伟大。能够还原明清历史风貌的,除了正史还需要有红楼梦金瓶梅这些家长里短的小说话本(这不是我说的,我没看过金瓶梅,是我喜欢的矮大紧老师说的)。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时候写点什么。面临人类历史上百年难遇的一场浩劫,即使不能亲身到一线做志愿者,也选择不去做沉默的大多数,冒着极大的风险承受巨大的压力也一定要为这个社会、为人类留下点什么。有人质问我这个日记的意义何在。我还能怎么回答。

方方日记里面我最喜欢的一篇是3月18日的 方方:那时的我们,就像今天的你们。独立思考需要阅历与成长,那过程是自己与自己斗争。这是写给那个所谓的“高中生”的,也是写给她自己的,更像是写给我们的。

我们这代人从小受的教育是成为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成年后工作、出国、读书、四处游历,拥有一定的阅历,越来越认同独立思考的可贵。书本上的、新闻里的、别人告诉你的东西未必是正确的,至少是不够全面的。

爱国主义教育当然很重要,而且我们从来不缺爱国主义教育。但什么是真正的爱国爱民,什么是名为爱国实则误国,有时候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李兰娟院士顶着巨大的压力提出封城,当初多少武汉人在心里感觉被国家抛弃成为弃子?昨天参加日记接力的八十年代的北大人对于爱国主义的分析鞭辟入里、振聋发聩,强烈推荐移步阅读。(方方日记接力之26:因为它是双刃剑)

个人认为方方日记里最难得的坚持是,扬善不忘惩恶。错了就是错了,后面做得再好也不能掩盖前面的错,否则以后会有更多的被迫成为英雄的平民做无谓的牺牲。这本是常识,也符合我们传统价值观。如果这个道理都不懂的话,还怎么教育儿女后代呢。不会有人幼稚到认为追责就等于要推翻政府吧。

方方老师之所以咬住追责这件事不放,从情感上我特别能理解。就是作为普通武汉人,知道每天有那么多的同胞死去,自己却只能关在家里什么都做不了,有一种深深的自责和愧疚。他们曾经跟我们一样,准备欢欢喜喜过大年。武汉人是出了名的爱俏,他们本应该穿得花花绿绿走在四月的春风里。

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如果不为他们讨回哪怕一点公道,我只怕今后的日子都无法真正从这场噩梦中醒来。“可防可控”“未见人传人”——这是很多武汉人心里过不去的坎。恐怕也PTSD创伤后遗症的一种体现吧。

方方日记接力的可贵之处在于,作者都是普通人,就是生活中的你我他。

每个人都有其社会角色要扮演,在接力时,都放下了功利之心,回归了人的本真。这些质朴的语言,真实的情感,比起那些卖弄文采的网文不知高出多少。我自知影响力有限,但仍坚持转发方方日记接力。让那些转发批判的人看到,让沉默的大多数人看到,有人始终坚定地站在方方老师这边。

在我的想象中,方方其人,用北京话说,是“轴”,用武汉话说是“ga(噶)”,用英语说,是“stubborn”。这都不是什么褒义的词语,但我却觉得非常适合她。看过她回应财新十一人的采访后,我更加确信。有评论说她是天真无畏的老太太,我觉得还要加上耿直可爱。

“我手写我心”——我很喜欢方方老师的这句话。她(还是她的朋友)说过,极左和极右,本质上是一样的。有朋友问我是左还是右,我说我是路痴,左右不分的。这也是方方日记和读者接力给我的信心和力量:爱我所爱、行我所行,听从我心、无问左右。

这个世界依旧疯狂,但希望总在,其它的留给时间。Time will tell.

我在武汉祝方方老师安好。希望会有那么一天,我可以亲手,给方方老师送上一束最美的鲜花。

【作者简介】

二七长江大桥——4月19日周日,作者摄于武汉江滩。

Nina土生土长武汉人。北漂多年,回到武汉,深爱家乡武汉。方方日记读者。


很巧,前阵子去逛店,看到一套新碗碟,古朴别致,不同寻常,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些日子天天在用。中国制造。方方正正。

方方日记,留下历史的痕迹

文/愚石

我是湖北人。父亲的家乡是秭归——是的,屈原故里;母亲的家乡是省城武汉,抗战期间,外公随省银行迁往恩施,母亲和她的弟弟妹妹们都出生在那里。

父亲1964年从华中工学院(现华中科技大学)毕业后,分配去了河南新乡,后来因为姑妈为他介绍了母亲,他就调到了恩施的一家“三线厂”,我和妹妹也在恩施出生长大,直至我去武汉读大学那年,母亲随医疗队援非,父亲单位也整体搬迁。后来父亲调动,我们举家南迁,之后就极少回湖北了。

小时候,有时年节会随母亲去武汉走亲访友,后来母亲在同济医学院进修,我们两姐妹会在寒暑假时,跟着父亲去探望她。因此,人生中许多的第一次都和武汉有关——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领略两江交汇的壮阔,第一次看到那么多高楼大厦,第一次在炎热的夏夜搬张竹床去巷口睡觉,第一次吃到那么多的市井美食……武汉,留给我的印象,就是车水马龙的繁华,和烟火人家的热烈。

在武汉读大学期间,班里有不少本地的同学,无一不是大方豪爽的,我们会相约去武大赏樱,去东湖寻梅,去蛇山默诵“此地空余黄鹤楼”,去汉正街感受时尚……同寝室的小伙伴周末会邀请我们这些外地生去家里做客,她的父母也非常热情地招待我们,给我们做各种好吃的,寒暑假时,我也会邀请她去家里小住一段时间。

南下后,不再有那么多机会见到湖北的亲友和昔日同窗了,但一直通过各种方式,保持着联系,即使现在远隔重洋,那根植于内心的乡情,却是一刻也不曾抹去的。

去年年底,大学同学群里出现了武汉“不明肺炎”的消息,我当时就说,会不会是SARS 2.0版,后来看到CNN的一篇报道,“如果不是SARS,那又是什么”,第一时间转发到了同学群里,意在提醒武汉的同学们注意。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武汉本地的同学发了一张图片,配文“全国人民都在担心武汉,武汉人民却在忙着办年货”。是的,那段时间,官方消息一直都是“人不传人”、“可防可控”,人们也就信以为真了。

我的父母在广州,情况好一些。母亲到底有过多年医务工作的经验,警惕性高,再加上本身有高血压,所以很早就自我禁足了。父亲却以官方说法为准,丝毫不以为意,不理会母亲的意见,每天不戴口罩,照常搭地铁去附近的一个湿地公园转悠。母亲多次向我和妹妹“投诉”,在我们两姐妹苦口婆心的轮番轰炸之下,父亲才停止了这样高风险的行为。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关注着国内的情形。看到刷屏朋友圈的钟老奔赴武汉,人们都在为此赞叹时,我反复在朋友们的帖子下留言:“钟老的精神固然可嘉,然而,耄耋之年仍不得不临危受命,难道不也是可悲的吗?”

眼见着形势越来越严峻,一天上午,突然看到新闻说武汉封城,当时就觉得心头一紧,这该是严重到什么程度了?及后再看到武汉城里空落落的大街小巷,更不敢相信,那是记忆中九省通衢的热闹江城。

渐渐地,从湖北的亲友、同学那里,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那些悲惨的故事,常令我潸然泪下。我为家乡担忧、着急,然而,除了寄一些口罩回国,以及尽己所能呼吁本地的朋友们为中国捐款捐物之外,我也做不了什么。接着,在微信公众号里看到了方方日记,第一感觉是,这是来自疫区中心的最直观的记录,于是,每篇必读。

正如方方老师自己所言,日记的初衷只是为了记载这个特殊时期的生活状态,而我个人一直很喜欢阅读这样的第一手资料,虽然有人会认为,日记绝大部分都是“听医生朋友说”之类的“道听途说”,但正如之前第23棒接力(参见:方方日记接力之23: 我记得你的好,没忘记你遭的罪)的新闻工作者所说,如果仅仅因为信息是“听说”的,就质疑其真实性,那么,绝大多数新闻报道,都可能站不住脚,因为“据悉”这样的字眼是高频词。

我看到不少反对日记的人说他们反感日记,是觉得方方老师在消费武汉人的“悲伤”。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想过,优秀的作家,最难能可贵的品质,正是“共情力”和“同理心”。日记的存在,不正是为“悲伤”的武汉人提供了一个情绪宣泄的出口吗?我有许多亲朋故友在武汉、湖北,根据我的了解,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认可日记的,因为非常真实。我的一位表嫂告诉我,她的一个叔叔不幸感染了新冠病毒,治疗的过程堪称“九死一生”;而在武汉的疫情基本得到控制了以后,我的大学同学群里却传来让人悲伤的消息:大学时期和我们亦师亦友的一位老师的夫人,年纪比我们大不了多少,辞世了,不是因为新冠,但因为疫情期间的医疗资源严重不足,导致本来预后良好的她,在充满希望的早春,匆匆离开了家人。

还有人提出,日记是片面的,记录的多是负面消息,还有那么多奋战在第一线的人,为什么没在日记中看到呢?这样的说法,无疑反证了他们并没有认真阅读日记,因为实际上日记中并不缺乏对抗疫前线工作者的的记录。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正如我喜欢日记,但并不意味着我就看不到抗疫的非凡成就。更何况方方日记里的肯定和“正能量”可也不少,只是那些人根本没有去看就喷了,或者看了也选择无视。

几天前看的一个帖子,是一个方方日记的读者在他的“告别的年代”的公众号平台上的原创,标题是:终于!武汉市民出手了!一部正能量满满的日记怒怼方方!读完真是把我乐死了。作者在文中分享了一个“圆圆的正能量武汉日记”, 假意作为对方方老师的“狠狠回击” 。并号称,这才是怼方方的正确姿势:拿出一部识大体顾大局、阳光正面的日记来。殊不知,这所谓圆圆日记,根本就是方方日记里的节录。可那些人云亦云骂方方只盯着阴暗面的人,对这部分内容完全视而不见。再看留言区,无论是支持的,反对的,都有不读就开骂或赞的。着实让人无语。

方方日记在亚马逊上预售的消息,又惹来人们对方方老师铺天盖地的集体声讨,认为日记选择这个时机出版,是“为反对势力递刀子”,连威胁方方老师生命安全的“大字报”都出现了,让我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由此我想到了索尔仁尼琴和他的《古拉格群岛》,虽然老实说,方方日记当然不如古拉格那般“直面淋漓的鲜血”。《古拉格群岛》最初是在巴黎出版俄语版的,随即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并在国际社会引起了巨大反响。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当时也有坚定的“苏维埃人”像如今对待方方日记一样,认为其破坏了苏维埃政权的形象,或者会让西方国家有机可乘,对苏联政府口诛笔伐。然而,《古拉格群岛》从禁书,变成了后来俄罗斯学生的指定阅读作品,索尔仁尼琴本人也从被迫流亡海外到回国后,于98年和07年先后获俄罗斯政府颁发奖项-虽然他也激烈抨击俄罗斯政府,认为他们实施的“资本主义”完全失败,浪费了前苏联留下来的宝贵财富和资源。这说明随着时代的变迁,人们的思想以及社会对纪实类作品的评判标准也会相应改变。

前几天和先生聊起这话题,他觉得十分不理解,为什么一本日记,可以掀起如此的轩然大波,甚至作者可以被扣上“卖国贼”的帽子——这里的人们都习惯了媒体质疑、批评政府,拿总统开涮、开骂的也屡见不鲜。他还说,如果你觉得她的日记片面,为什么你自己不写呢?写下你的所见所闻嘛,日记日记,本身就是个人琐记。

我个人也觉得,对于方方老师日记在海外出版,大家伙儿完全不用上纲上线。我甚至认为,西方国家的普通百姓应该不会有太大兴趣阅读(说句不够政治正确的话,譬如我,除了之前的国内疫情和现在这边的情况,其它国家和地区,我真不是那么关心),受众大概还是华人同胞为主,毕竟日记在华语圈里最有影响力,而目前看来,国内的出版遥遥无期,然后一些开设了汉学研究的大学图书馆可能会收藏。至于担心西方国家会以此作为攻击中国的工具,我觉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攻击的话,即使没有日记,也会找到其它“旁证”的。何况,方方老师的日记,在我看来,只是记录了封城期间武汉人的生活状态,从头至尾也只是追个人(中心医院领导)的责,并没有涉及任何比如病毒起源之类的严肃问题,而且,对于政府的抗疫力度,日记中是有肯定的。

我支持方方日记,感谢方方老师为我们建立了一份珍贵的档案。人们常说,“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也许吧,但我相信,有了日记这样的原始记录,后世的人们会多一个渠道了解这段应该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痕迹的过往。

最后,借用《二手时间》作者阿列克谢耶维奇的话:“今天的所有想法和所有语言,全都来自别人,仿佛是昨天被人穿过的衣服……所有人都在使用别人以前所知、所经历过的东西,所以说是二手时间。”前两天,日记的翻译小白老师说“中国的网络,现在几乎是流氓的天下了”,我回复他,“为方方老师辩护的帖子,绝大多数都被删,就连她的自辩交代,也不能幸免,实在是太悲哀了!”

即便如此,我仍然期待,我们可以一起去努力打破这个“二手时间”,正如我最后跟小白老师说的——祈愿这是一个充满希望,而不是转身、倒退的年代。

很巧,前阵子去逛店,看到一套新碗碟,古朴别致,不同寻常,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些日子天天在用。中国制造。方方正正。

如今,国内的疫情形势渐渐平稳下来了,但世界上又有更多国家陷入了泥潭。我所在的美国,到此刻北京时间4月23日零点,也已是确诊了828301人,死亡45605人。

今天早上醒来,收到跑群里的消息:Let’s move together, to change the world! (大家都行动起来,一起来改变这个世界!)不禁想起了方方老师。她写下第一篇日记时,万万没想到会掀起如此轩然大波,然而,无论那些人如何攻讦、谩骂,她依然坚持记录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谁又能说,方方老师不是在用手中的笔,改变着这个世界呢?

我在美国的得克萨斯州,祝方方老师安康。

【作者简介】

愚石客居异国的湖北人,方方日记读者,二湘作品粉丝。去国怀乡多年,在这次疫情中,心一直和父老乡亲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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