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老时,你就消隐自己在星里露里
| 二 月 |
帕斯捷尔纳克
二月,用墨水哭泣!
在悲声中为二月
寻找词语,当轰响的泥浆
点燃黑色的春天。
花六十卢比雇辆马车
穿过车轮声和教堂钟声
到比墨水和哭声更喧闹的
倾盆大雨中去。
那里无数白嘴鸦像焦梨
被风从枝头卷起,
落进水洼,骤然间
枯愁沉入眼底。
下面,融雪处露出黑色,
风被尖叫声犁过,
越是偶然就越是真实,
痛哭形成诗章。
北 岛 译
| 脸对着脸 |
特朗斯特罗姆
二月,活着的静静站立。
鸟懒着飞翔,而灵魂
磨着山水,如同船
磨擦着它停靠的渡口。
树站着,背向这里。
死线测量雪的深度。
脚印在冻土上老化。
语言在防水布下哼吟。
有一天某种东西走向窗口。
工作中断,我抬头仰望。
色彩在燃烧。一切转过了身。
大地和我对着一跃。
李 笠 译
| 纪念一位诗人。变奏 |
托马斯·温茨洛瓦
在彼得堡,我们会重新聚在一起
——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
你可否返回那曾经的应许之地,
返回城市的骨骼、倒影和痕迹?
一场暴风雨扫除了海军军部,
几何图形的色彩渐渐变成阴郁,
浮上表面。
切断
电流,一道影子从冰的光谱中
升起,锈迹斑斑的蒸汽机,犹如幽灵,
在伊泽梅洛夫大街中上升,显现。
一样的有轨电车,一样的褴褛衣衫……
沥青路,让碎纸片飘浮
在它的上方,而十九世纪的寒冷
湮灭了火车和车站。
悲恸的天空
将自身关闭。数十年化为雾霭,
阴沉的城市掠过,就像风暴漂流,
动作总在重复,恰似一份礼物,
可死者中不会站起一个人。
他隐身于二月的早晨,
围绕着罗马,缓慢地,朝着北方,
进入另一片空间,选取一个韵律
接近雪的时刻。
他被召唤到此刻已冻结的母狼之穴,
精神病院,肮脏和监狱,
黑色的、熟悉的彼得堡,不久前
从某人的言语中升起的彼得堡。
不是和谐,也非尺度,一旦遭到压制,
便会回归生活,也非爆裂声,也非
壁炉内的味道,时间已完全将它点燃;
然而,还是有永恒的、壁炉般的焦点
和眼睛,绘图命运,其本质
就在于幸运的巧合,
抑或就是那既非暂时之物
也非本土之物的会合和持续。
没有映像,只有一道裂口在已知物中,
一座岛,发展成潮流的泡沫,
找不到的天堂,它的替代品
在活生生的语言中上升。在云的
阵雨中,在漂浮的船首上方,
鸽子们绕着大圈飞翔,并不打算
去区分阿勒山和任何平凡的
鲜花盛开的山丘。
时辰已到。离开这海岸吧。我们将上船。
谎言已经耗尽,石头已经裂开,
只留下一个见证:艺术,
将光带入寒冬深处的夜晚。
被祝福的草木战胜冰,
河口在夜晚找到了海湾,
而一个词,毫无意义,如光,
回荡着,几乎同样毫无意义,如死。
高 兴 译
| 二月的夜 |
萨 巴
月亮升起来了。
街道上是朦胧的
白昼,一个匆匆降临的夜晚。
冷漠的年轻人相会,
迷失在下流的场所。
死亡的意念
最终将帮助生活。
吕同六 译
by Enzo Sellerio
| 二 月 |
伊戈尔·谢维里亚宁
二月依偎着四月举止轻浮,
如同宠臣依附着国王。
四月,笑得心满意足,
还令四月神经发痒。
在淡蓝色的夜晚
浅黄色的二月陷入梦幻,
反复念诵着春天神圣的名字,
夜莺,飞向遥远……
晴朗李寒 译
by Nicolas Bouvier
| 二 月 |
周梦蝶
这故事是早已早己发生了的
在未有眼睛以前就已先有了泪
就已先有了感激
就已先有了展示泪与感激的二月
而你眼中的二月何以比别人独多?
总是这样寒澹澹的天色
总是这样风丝丝雨丝丝的——
降株草底眼睫垂得更低了
绎殊草底服睫垂得更低了
“怎样沁人心脾的记忆啊
那自无名的方向来
饮我以无名的颤栗的……”
而你就拼着把一生支付给二月了
二月老时,你就消隐自己在星里露里。
by Ryan Pendleton
| 二 月 |
北 岛
夜正趋于完美
我在语言中漂流
死亡的乐器
充满了冰
谁在日子的裂缝上
歌唱,水变苦
火焰失血
山猫般奔向星星
必有一种形式
才能做梦
在早晨的寒冷中
一只觉醒的鸟
更接近真理
而我和我的诗
一起下沉
书中的二月
某些动作与阴影
| 第二月 |
翟永明
从早到午,走遍整个村庄
我的脚听从地下的声音
让我到达沉默的深度
无论走到哪家门前,总有人站着
端着饭碗,有人摇着空空的摇篮
走过一堵又一堵墙,我的脚不着地
荒屋在那里穷凶极恶,积着薄薄红土
是什么挡住我如此温情的视线?
在蚂蚁的必死之路
脸上盖着树叶的人走来
向日葵被割掉头颅,粗糙糜烂的脖子
伸在天空下如同一排谎言
蓑衣装扮成神,夜里将作恶多端
寒食节出现的呼喊
村里人因抚慰死者而自我克制
我寻找,总带着未遂的笑容
内心伤口与他们的肉眼连成一线
怎样才能进入静安庄
尽管每天都有溺婴尸体和服毒的新娘
他们回来了,花朵列成纵队反抗
分娩的声音突然提高
感觉落日从里面崩溃
我在想:怎样才能进入
这时鸦雀无声的村庄
| 黎明 (之一)|
海 子
我把天空和大地打扫干干净净
归还一个陌不相识的人
我寂寞地等, 我阴沉地等
二月的雪, 二月的雨
泉水白白流淌
花朵为谁开放
永远是这样美丽负伤的麦子
吐着芳香, 站在山岗上
荒凉大地承受着荒凉天空的雷霆
圣书上卷是我的翅膀, 无比明亮
有时象一个阴沉沉的今天
圣书下卷肮脏而欢乐
当然也是我受伤的翅膀
荒凉大地承受着更加荒凉的天空
我空空荡荡的大地和天空
是上卷和下卷合成一本
的圣书, 是我重又劈开的肢体
流着雨雪、泪水在二月
| 二月二十四日 |
陆忆敏
有一个星期
我只能喝盐水度日
没有任何云体和其他汁液
敢于出现在我的面前
旋即,我长睡不醒
回回头,又垂入梦境
我多次重归旧园
在那昏暗的走廊终端
与先人们同时落难
身临绝境的不是我
但我与身俱在
忙忙碌碌,解难济贫
就像我潜在的热情
经过逃亡和规避终于获救
就像在舞台上
除了戏幕之间
都隐入黑暗
| 漠然在生长 |
江 汀
漠然在生长,像院落里遍地的苔藓。
我曾在家乡经历这种天气。
整个二月都这么阴沉,
当着祖父家中的木窗。
你擦拭窗台了么?
杂物一件一件地复现。
它们并不信任身上的灰尘,
尽管后者已经游历了世界。
我不知道,时间在哪里出生。
没有人死时会穷困得身后一无所有。
我仍听着收音机里的新闻,
而村子里逐渐传来嘈杂的音乐。
我想象那是一场祭祖的尾声,
人们开始走动,踩在那漠然之上。
我想要出门。一场雨开始坠下,
可是在家里,没有适合我穿的雨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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