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爆红的她在《电影手册》上与偶像严肃地聊了表演艺术
今年四月《电影手册》就法国的新生代演员做了一次专题,几乎一网打尽法国近年来表现突出的年轻演员们,不由得感叹这一批演员类型之丰富,个性之强烈,并且与我们向来印象中的法国男女演员也有着太多的不同,不论是接受的表演教育,还是在表演之外的生活。其中便包括这两位去年在戛纳系影片中大放异彩的女演员——出演了《生吃》女主角的加朗斯·马里利埃和出演了《舞女》的斯蒂芬妮·索科琳斯基(Soko)。访谈的形式也颇有意思地让两位女演员对谈,而非记者在场提问,少了很多程式化的问题,更像两个年轻女孩的闲聊,却有很多真诚分享以及在自己的职业初期的很多认真思考与规划。
这是一篇翻译早早完工却迟到很久的访谈,然而不知巧合还是有意,反而显得十分合适,搞得我们很想要蹭一蹭演员的诞生此类热点,但其实若是做“看看人家电影届的小花多么怎样怎样”这样的比较,自然并无太多意义,我们翻译此番访谈的初衷,除了希望引起更多对这两位年轻而充满灵气的演员的关注,也希望从这些新生代力量的身上看到一点这个国家电影发展的活力以及潜伏着的后继力量。
值得一提的是,加朗斯·马里利埃在拍《生吃》的时候还只是一个高中生,她在今年夏天通过法国高考,继续自己表演和求学生涯。而做这篇《电影手册》访谈时,她正在《生吃》一举成名的荣光下,艰难准备自己高考。
”
翻译|Delphi, Quentin
校对|Zac
编辑|贰叁
GM
=
加朗斯·马里利埃
Garance Marillier
SOKO
=
斯蒂芬妮·索科琳斯基
Stéphanie Sokolinski
GM:
我是你的粉丝!我一直很期待和你见面,因为你总能在演戏的时候调动你全部的身体进入表演的氛围。这在法国电影当中是罕见的:我们从你这儿学到,与其更多用身体去表达感情,不如更多用身体去“感受”。我从你这儿获得了很多表演的灵感。
SOKO:
谢谢!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我表演比较靠本能。伊莎贝尔·于佩尔在凯撒奖晚会之后跟我讲:“现在没人像我们一样表演了。当我看你演戏的时候,我感觉你在表演但又不在表演。”我觉得她其实想跟我讲一些更加深层的东西。我听到这个很感动。即使《钢琴教师》这部电影剧烈地改变了我关于表演的一些看法,但我承认我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这世上就是存在那么一些我很仰慕,但是我又并不能理解的人们。我思考我是谁,我只能是自己,这是注定的。你不能是别人,所以只能好好地做自己。
奧古斯丁 (Augustine,2012)
舞女 (La Danseuse,2016)
GM:
就跟你说的一样:你用身体来传达东西,并且在《奧古斯丁》和《舞女》这两部电影里,它服务于这部电影企图表达的东西。艾丽斯·威诺古尔(《奥古斯丁》导演)来看了《生吃》,她跟我说在《奥古斯丁》里,你的身体就像是被线给控制了一样。
SOKO:
她希望我能演得像一个挣脱出来的提线木偶。《奥古斯丁》是一部关于压制身体的电影。在这点上,这两部电影挺相近的,而且我跟斯蒂芬妮·狄·朱斯托(《舞女》导演)说,她必须得见见艾丽斯!这两部处女作,都是在当代由女性拍出来片子。我为这两个角色做了很多准备,尤其是《舞女》,我很喜欢。
在法国,他们给我推荐的更多是这样的角色。在美国,给我更多的是一些像法国小女人,小歌手,或者就是某女主的女敌人这样的角色。我在那儿几乎没有做什么。我想说这一批新生代,尤其是女性都很勇敢,很激动能够看到这么多的年轻女导演。几乎没有什么男性导演拍过坚强的女性人物:说到这儿,要提一下我给Valérian(星际特工:千星之城)这部电影配音。电影名字叫Valérian,但主角其实是Laureline。吕克·贝松以前的电影里总会有一个坚强的女人。
舞女 (La Danseuse,2016)
GM:
你演过的角色大都坚强和大胆,因为你是一个肯为演艺埋头苦干的人,显而易见这件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在《舞女》这部电影里,我很少看见有人能对角色有此般的驾驭能力。现如今,很少有人再强迫着自己去研究如何演戏了,有很多人认为只要能在摄影机前做他自己就足够了。如果你肚子里有些货那兴许这样还行的通,但通常不是!这是需要钻研的!
SOKO:
因为我并没有演过很多电影,所以我也并没有生活的像一个职业演员。我平时做音乐,在音乐圈里有一个人尽皆知的道理:那就是如果你不每天弹吉他直到手指都弹起了茧子,你是永远不可能把琴弹好的。你必须下功夫才行。
当我有一个角色的时候,我会集中我所有的注意力到这个角色上,不做任何其它的事。事实上我有很多奇怪爱好。由于我最喜欢的电影《红菱艳》的缘故,当我做音乐的时候,我每天都会穿一双红鞋子去录音室。我非常推荐你看这部电影,尤其如果你是一个女艺术家那就更应该看:这是一部关于热情和工作的电影。我们是否有可能拥有一个被激情消耗同时也稳定的生活?结局告诉我们这是不可能的!这个结局让我痛苦了好一阵。
红菱艳 (The Red Shoes,1948)
SOKO:
于是每天,我穿上我的红鞋子,像手机、朋友和私生活之类的东西什么都不去想地去录音室。演电影的时候,我则会把我所有的乐器都放到家具储藏室里,也不可以再带记事本,尽管我有时时刻刻写东西的习惯。我会随着角色的改变而更换香水,虽然这会占用我的时间,但是我是为我的角色而选香水的。而且我还会跟生活中穿得完全不相同。我会选择一种只在电影期间穿的服装,那时的我就不会再是我自己,不会再有其它的幻想,我的个人生活会因此完全改变。但这样也不容易。
在《舞女》的拍摄期间,我跟我的女朋友住在一起,因此我在电影里面的角色很是困惑,因为她生命里的真爱是她的助手贾柏莉儿,是梅兰尼·蒂埃里演的。我在电影拍摄的中途离开了我的伴侣,因为电影已经侵入了我的生活,她也搬了家。每次我都尝试保护我自己,但是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舞女 (La Danseuse,2016)
GM:
《舞女》里的爱情线是跟贾柏莉儿这个角色之间的故事吗?
SOKO:
我们第一个拍摄的场景其实是最后结局的场景,这一场戏最后没有出现在电影里。我们在一个冷得只有九度的池塘拍的这场戏。她溺水了,我把她救了起来,然后在河里,我们做爱。斯蒂芬妮跟我们说过,她不想让这个故事看起来仅仅像是一个艺术家的画像。在现实生活中,女主人公爱她的女助理爱得很深,最后跟她的助理一起结束了生命。梅兰妮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演员!她的眼睛很深邃,像住着一个活过一千次的灵魂。她的眼里都是戏,但她是怎么做到的?梅兰妮,这是一个“女杀手”!
我的女友 (Mes copines,2006)
GM:
我最近刚看了一部你早期的片子——跟蕾雅·赛杜一起演的《我的女友》。你在里面很搞笑,我感觉你有很大一部分的喜剧潜力还没有被开发。
SOKO:
对,完全没有被开发!我很喜欢喜剧,我只看喜剧片。我是16岁开始拍电影的,但在我16岁到19岁之间,我接的片子都不有趣。在拍《舞女》前,我参演过一部《大开眼界》。每当我尝试带进来一些幽默或者多面化的东西,他们就会跟我强调说:“这是一个暴躁的人,暴躁的人,暴躁的人。”我很喜欢跟考林姐妹合作,但是也挺难的:我跟女朋友在一个封闭的酒店里度过了六个星期。我那时刚刚完成了一张专辑,状态本来还挺不错,我没意识到要演的角色状态那么糟。我喜欢一些让我有灵感,让我轻松的角色。
斯蒂芬妮·索科琳斯基 Stéphanie Sokolinski
GM:
我跟朱莉亚讨论过,我们觉得演员是一个既有点像歌手又有点像舞者的职业。因为所有的东西都需要通过身体来传递,所有东西的表达也很要注重语调。你是一个音乐人,你有没有觉得在音乐这方面的才华有帮助到你呢?
SOKO:
我没有留意过这方面的事,但是如果非要说我有意识的去注意什么的话,那应该是我的声音。我知道如何处理我的声音,我挺喜欢用自己低沉的声音。当你到达一个拍摄场地,有四十个你不认识的人,你会本能的变得有压力,那压力会让你的声音像这样高出八度 。你不会意识到,你会在摄影机前像这样说话(采访中Soko顺势将音调提高)。
如果我的声音真的是从我的身体里发出来的,就相当于说我无视周围事物的存在,并且身临其境在情节之中了。台词,只要它被“唱”出来,我就可以听到。但只要一个演员在用错误的方式表演,那他的对话也是错的。再下来还有节奏:你演一个有对话的场景,如果对方的节奏跟你不在一个频道上,这就行不通。
德尼·梅诺谢 Denis Ménochet
GM:
对!而且通常你还不能说这个......
SOKO:
我之前跟一些有名的演员合作时遇到过这种事,你无能为力。人们会跟你说:不要紧的,我们会在剪辑的时候把这些间歇时间给剪掉。你回复他们:这些在我们表演中真正出现的不和谐是怎么回事?完了人们又说:这些演员都是好演员,只是因为有剪辑这种东西的存在......当你面对着由“剪辑”带来的不和谐表演的时候,剪辑可不是恩赐了。我见过最大度的演员是在《舞女》里扮演爸爸的德尼·梅诺谢。他会跟你排练,并且从来不重复做相同的事情,他尝试着让你做出反应。他会指导你到达该到达的地方。另外关于“导演”一词的表述,我更喜欢“director”(英文导演一词,字面意思“指导者”)胜于“réalisateur”(法语导演一词,字面意思“实现者”),指导,这就是导演。
GM:
不止声音,我认为演员没有做出足够的动作。一个表演的和谐度也必须用身体动作来表现。我们能看到你的各种表达,真的很精彩。
SOKO:
我平常也是一个很喜欢表达的人…..我不知道怎么撒谎,我的情绪一般都会直接写在我的脸上。
阿黛尔的生活 (La vie d'Adèle,2013)
GM:
的确,有些电影里需要表现力强的时候,很多人会觉得“演的太过”,其实不然,生活中就这样啊。现在有很多演员表演的时候都是一副“面瘫”的样子,只用他们的声音去表达,好像情绪都靠声音去传递,然而不完全是:如果有人感觉不舒服,或者如果他对你怀有恶意,他就会坚持一种特定的方式、采取固定的姿态。我觉得今天大家有改变这种立场的想法,这更多的是涉及勇气而非年龄的问题。
SOKO:
事实是,我已经很久都没看过一部法国电影了。我并不认识现在的演员。阿黛尔·艾克萨勒霍布洛斯(Adèle Exarchopoulos)在《阿黛尔的生活》(La vie d'Adèle 2013)里的表现让人难以置信,但这也是因为阿布戴·柯西胥(Abdellatif Kechiche)实在是太会拍女性了。你感觉那都是即兴表演,但直到碰到柯西胥,我才发现那是怎么写就怎么拍的。而且他在选角上还花了很长时间!一旦他找到了合适的人选,那就大功告成了。
阿布戴·柯西胥 Abdellatif Kechiche
GM:
你有去试镜吗?
SOKO:
没有。如果他们真的想和我工作我很愿意,但他们并不需要我……而且我更喜欢从头参与自己的项目,或者参与那些让我觉得能一下子成为其中一份子的项目。对我来说,艺术更多是分享而不是等级或惯例。我(接戏前)问我的经纪人:这是我生活中的角色吗?不是的话我不看。如果我读了(剧本),我会问自己:如果我看过了预告片,我会想去看这部电影吗?但实际上,导演们并不会接触我,我不住在这。我沉浸在自己的音乐世界中,所以如果要让我拍电影,那些人得真的想,要准备一套说辞才行。
GM:
那根本不是选角啊,就是按指令摆些动作。导演们都不在那,他们是之后才看的视频。
SOKO:
我的生命中有这么颠覆性的一天,我在那天明白了些事情。那是一次女生聚餐,和Melody’s Echo Chamber在一起。她的音乐响起然后她说:“我好喜欢,很久没听到这首歌了。”我跟她说:“这不会困扰你吗?(遇到这种情况)我就会冒汗脸红。”她反驳说:“那你为什么要做你自己都不喜欢的音乐呢?”
这种话给我很大的震撼,我明白她说的有道理,那么的正确、明显。如果我要做音乐,那必须是我喜欢听的音乐。跟你说,做一样你爱到癫狂的事情,跟为了创作而创作是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是因为需要,而不在乎结果的去创作。而不是说,结果才是你考量更多的东西。要对完成一件作品和这件完成的作品感到自豪。你有参加表演的课程吗?
加朗斯·马里利埃 Garance Marillier
GM:
有,在上表演学校。恰好我们关心的是身体的表演。我们在音乐上下了不少苦工。我们知道真正说话的是身体。在戏剧里面,还有经常有电影演员参演的戏剧里,他们不会站着不动,他们说着台词,但他们是边走边说的。我需要上这些课,需要一个空间去体验、去进步、去学习和掌握这些技巧。为了以后在舞台上,不被那些对角色根本不了解的问题所吞食。
SOKO:
上课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没意识到:我多少觉得一个艺术家有自己的习惯很重要。那些从周一到周五都在上班的人,他们知道自己早上为什么要醒过来,这太健康了。我们这些年轻的艺术工作者并不这么认为。我的一个制作人朋友,他为Justin Bieber、Rihanna、Lana Del Rey写歌,每周末工作9到20个小时。你想像一下,他要嗑很多药而且要在录音棚待到早上五点(很痛苦吧),其实不是:他只是接受了这样的时间安排,就像其他人接受朝九晚五的安排而已。
生吃 (Grave,2016)
GM:
是这样的。有人问我又要上学又要拍《生吃》很辛苦吧。其实我觉得还好。不管怎么说,如果我要尝试戏剧学院的生活,我就必须拿到我的高中文凭。
SOKO:
我在第一年就放弃了。我在波尔多上了些喜剧音乐剧方面的课,之后在巴黎上了Eva Saint-Paul的课程,但是我对竞争感到厌烦。我不懂那些毫无目标的小组任务的意义在哪里,那时我在班里排名很靠后。我当时对自己说如果这不是为了拍电影,那毫无用处。之后所有这些练习啊……不,对不起,如果我不开心,我是不会交叉手臂的。
奧古斯丁 (Augustine,2012)
GM:
一旦完成了那些角色,你对她们抱着什么样的看法呢?
SOKO:
拍《奧古斯丁》(Augustine 2012)时,我记得每晚入睡时我都对自己说:我没法做得比今天更好了。Alice(艾丽斯·威诺古尔 Alice Winocour,《奥古斯丁》导演)对我一刻都不放松。《舞女》则更粗糙些,我们没拍多少镜头,回家时我很沮丧。我彩排了两次,总共跳了两遍舞,效果甚至都不到我想要的程度。但因为那是一组长镜头,过一遍很浪费时间,我没法重拍。就那样吧,你回到家然后对自己说,你的生活真可悲。
舞女 (La Danseuse,2016)
GM:
无论如何,你在影片里的演出简直是天才。那个在树林里跟一群小舞女在一起的场景,你说:“这是场强烈的暴风雨。”你边走边说,好像因为太激动导致说话的声音都变了样。
SOKO:
那个镜头是后来重拍在后期合成的!因为要重拍我感到很糟糕。
生吃 (Grave,2016)
GM:
你会孕育自己的虚构角色吗?在《生吃》里,我们讨论过Justine在影片结束之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大家说她会宁愿吃掉自己也不愿去做坏事。知道了人物的走向对我来说很有启发。
SOKO:
我是跟着情绪走的,所以我跟导演聊很多,我会提上千个问题,因为你在脑海里可以演练上千种情况,如果那不是导演想象的情形,那你想的故事就不成立。因此我会问为什么拍这部电影如此的重要?想法是从哪里来的?到底从哪来的?只有一样东西是重要的:这是否必不可少?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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