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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艾莉森王 醒awake 2022-07-12

 

这篇文章是「自我觉醒」八字言系列的终篇——无我。


可能是觉醒之路中最为重要最为难以言述的内容,我也只是尝试,将其诉诸于文字。


无常 慎言 当下 无我(上)无我

最近我们在西班牙东南方的一座海滨城市住了下来,算是这过去近四年旅居生活以来,第一次真正的停歇。在安顿下来以前,便很辛运地与一位刚好在此旅行的朋友见面,好巧不巧,恰是这次略显不愉快的碰头,让我第一次在日常生活的琐碎里,真实地体验到了那个曾让我摸不着头脑的「无我」感受。

 

玛丽是三年前我在克罗地亚旅居时认识的一个女孩,她在谷歌做客户经理,热爱潜水,彼时我们常常一起徒步游水,听音乐会,相谈甚欢,结下了轻松快乐的友谊。于是,当我告诉她今年将在西班牙歇脚时,刚好在巴塞罗那的她便南下来到我将要住下的城市。

 

事情其实非常简单,我们两人一块去超市购物,准备在家中烹制大餐,在买蔬菜的时候我顺手就给茄子、西葫芦还有番茄纷纷装进了超市的塑料口袋,一直到回到家中,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批驳我十分不环保的行为,她说:“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一想到你可能每次出去购物都会用那么多塑料袋,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一方面我为她对环保如此的热忱欣喜不已,毕竟很多年来我都很努力地在尝试一些零垃圾的生活方式,另一方面,虽然自己做的并不完美,我好像一向都是一个非常在乎环境保护的人,说到这里就连第一次创业也是把目光集中在环保材料的瑜伽垫上。

 

让我感到惊异的是,我,竟然没有反驳,也没有举例佐证自己其实是一个环保分子。这与我过去三十多年来的生活经验不符,虽说一直都不是那种强烈要强的性格,但是我一向不害怕维护自己的观点而直面冲突。


在当下我只是笑笑说:“地球恰是因为有你们这些极端环保分子才会越来越好呀
!”不过,她好像没觉得好笑,反而有被冒犯到,白白眼说我不必那么讽刺。


原本轻松愉快的重逢氛围就这样和塑料袋一样拥有了窒息感。


第二天我在早晨9点泡茶的时候,手机刚刚连上网络,WhatsApp频频闪现,一连串信息的时间轴是凌晨2点多,甚至延续到3点半,是她发来的,看来,玛丽她又一夜未眠。

 

她在短信里道歉自己对他人的批判,又极力反驳我的中庸之道,最后再表达了失望的心情,我看着这一连串情绪的过山车,在回看自己竟然真的没有去解释的意图,才发现这算是我这些年来,,首次真的不在意别人是如何看我的。


当然,为了关切到我们之间的友谊,也为了平息她敏感的情绪,让她感到安心,我最后还是选择约她出来,心平气和地告诉她其实我很在乎环保。虽说,手段是一样的,是去「解释自己」,但这次的出发点和我从前那种极力去辩驳去维护自己的感觉很不同,我不是在乎她如何看我,而是尝试沟通至少不让她产生误会。

 

是的,我知道,从外界来看,从小到大我似乎都是一个不在乎别人眼光的人,不然怎么会叛逆又炙热,确实,我一向都不太在乎物质的光鲜,对包包的品牌,工作的职称,甚至是婚礼的排场一点都没有上过心,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我的弱点全在内在了呀。

 

我确实不在乎别人表面的风光与奢华,在过去写作的这近四年来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设,但是我隐约是担心别人以为我很肤浅、愚蠢又平淡无奇的。这些年来的个人成长与试探,确实让我看见了自己种种的优劣势,也是在这次的「冲突」之下,我终于在抹去情绪抗拒的自动反应以后,才真正意识到,原来我内心始终放不下的是那套对自我的虚荣,其实也是一个极度在乎他人眼光的自大狂啊!

 

那天早晨,没有了傲娇,也没有对玛丽误解的责备,或是急于解释的躁动,我终于感到了真实的轻松,曾经内心的那些妒忌、比较、不痛快原来是可以这般烟消云散的。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不紧紧抓住一个自我形象的惬意,不竭尽全力去维护一个名声的轻盈,还有真正放下执着的「自我」的自由啊!


我恐怕是窥见了无我的一刹那光芒,原来自由无法形容,是一种无限近似「解放」的东西。

当然,和任何的智慧相同,无我的感受也不是一劳永逸的,它和无常、慎言、当下甚至去掉标签都是一样的,需要维护,需要练习


只是,我只有在亲身体验过、得道过、验证过,才有分享的资格。

 

我们来聊一聊自我的陷阱吧。



Artist: Janus Jurak





我|你|他|她


自我的诞生


我!

 

是什么构成了一个我?

 

小时候我常常在夜深人静,搭配着隔壁房间爸爸的鼾声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我是我?妈妈是妈妈,爸爸是爸爸?对于妈妈来说,她的「我」又是哪个「我」呢?

 

懵懵懂懂如此这般便度过了童年,这个难以言述的问题却终归无法绕开,思来想去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偏偏「我」是我?却不是昨天遇到的蚂蚁,又为何我说话的声音是这样,玩伴们也各有各的小心思呢?

 

一直到生命周期的某一刻,是与人类发展过程相互映照的历程,当史前的智人开始将自己与周遭环境事物区分开来,走向个人化,走向追寻探索渴求一个自我的过程,我们就把它称为成长。个体的自我意识逐渐成型,曾经那个与自然与父母融合为一的孩子,突然开始看见了自己。

 

是这样,我从父母的怀抱里脱离出来,成为了一个剥离于他物的自己,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拥有了自我意识,一个真正将我们与动物区分开来的认知过程。


我开始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我穿的衣服,说的话,听的音乐,留的发型,都要有一定的态度。童年时期的自己,好像不太会害羞,更不在乎自己喜欢的东西会不会体现出某种品味。是直到我有意识地发现自己是谁的时候,在面向他人时才第一次开始紧张,因为是在这时终于意识到,有一个需要被维护的自我,它包含了我的外型、举止、谈吐和思想。甚至在社会意义上,我也正式开始拥有身份,拥有学校的分数评级,还有未来工作月薪的等级。

 

说到底,长大成人是一个从无我的天然无知状态到有我的个人发现,也正是因为人类超强又神秘的学习能力,将我们与地球上其他生灵区分开来。只是,在第一次拥有了自我意识以后,我们也迎来了不可避免地努力将自我融合进社会他者的过程,最后这一步成为了大多数个体逃避自我逃避自由的选择,全然地将自己沉浸在无形的制度与相互间的比较之中。


其实就是情不自禁地去参与社会虚构的游戏,比如名望、地位、金钱的累积,大到我们的人生观价值观判断,也小到在意穿着的一份logo。


德国社会学家弗洛姆点出:“一个(对社会)适应性好的人常常抛弃其原来的真面目,希求逐渐改变成(社会)希望中的人,以至所有纯真的特性与自然个性一扫而尽。


这时我就想起了梁朝伟在《花样年华》的一幕,他在办公室的热闹中,看向窗外时渐渐消失的社会笑,那种深沉的怅然若失(不一定只是因为爱情的烦恼)。

 

弗洛姆指出,这种离开与自然与父母合而为一的原始关系,便是孩童走向个人化的第一步。个体独立于社会集体是自由的第一步,它理所当然地会带来力量,却也隐含着日益的孤独,甚至是恐惧。毕竟正是原始关系给予我们安全感,相与感与归属感,一旦个体从世界“脱颖”而出,走向看似自由的道路,便会经过层层关卡与试炼,那些来自于内心对融入集体的渴望,或是自由的重负都可能会压垮一个不太成熟的自我。

 

然而,逃避自由的代价,是深层的无助与不安。于是,一般人轻易便放弃个人独立的冲动,将自己完全隐没在外界之中,又一次在某种程度来说失去那个“突然惊醒的自我”。


当然,这样的臆断毫无意义,毕竟繁华喧闹中的孤独感并不是放弃自我才特有的,至于孤独,(在最近的一期播客里我有借数字游民生活的意义,对其进行展开)。

 

孤独,那好像是一种与生俱来,拥有自我意识的代价。


从进化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这很矛盾,我们是社会性动物,原本就是要失去一些自己的,可是对自我强烈的追逐又会陷入另一种灾难。

 

我们|你们|他们|她们

 

自我的陷阱

有这样一个故事,在日本江户时代,有一位武士向白隐禅师求道,他问:“天堂和地狱有什么区别?”


白隐反问:“你是谁?就凭你这般粗鲁之人也配向我问道?”


武士勃然大怒,随手便抽出佩剑,动了杀心。


白隐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就是地狱。”


武士猛然一惊,醍醐灌地,连忙丢弃武器,双手合十,急忙道歉:“多谢您的指导,请原谅我刚才的鲁莽。”


白隐微笑:“这便是天堂。”


人类的智慧瑰宝中有不少这样的故事,用以指引人们去发现一个秘密,那就是我们的生活全然是由自己的想象构成的,一个人对生命的认知,决定了其一生生活的质量。也就是说天堂地狱在我们自己的脑中,在这一世,在这一刻,由观点、念头、情绪所构成,而不是生命结束后的褒奖与惩罚。


这很值得庆祝啊,历史上发现这一秘密的人很多,他们也一不小心就变成了宗教领袖,我想那些信徒在未自身体验过以前,还是误解了因果报应,也买错了天堂券,毕竟,天堂和地狱都在人间,更恼火的是,它们就在人类的大脑里。


当一个人充满防备之心,圆滑狡诈,那么这一生的体验莫过于地狱的试炼,当你心生爱意,善良欢喜,那么也确实是活在天堂里。不过,几乎全数生命的一生恐怕都是不停地在天堂与地狱之间徘徊,喜忧参半。


正是在我成年以后,在发现并积极地发展了一个自我以后,我对生活充满了困惑,再也无处寻找某种单纯又简单的快乐时,我才开始探索起来幸福究竟是什么。事实上,除了生理基因的作用所导致的严重型复发抑郁症,普通人的情绪泛滥,尤其是我在2017年所感受到的那种无能为力之感,是某种程度过分的自我关注了。


是的,还没有完整自我意识的孩子是不太怕羞的,反之,你也可以在自身发现,正是有意无意地害怕他人的评价(无论是好是坏),或者是害怕那个社会赋予的成果是失败的判决,我们宁可默不作声,也不愿意举手在课堂上发言,不然为什么除了死亡,公开演讲是大多数人一生中最大的噩梦。


然而,这并不代表我们就学会了谦虚。在创作的初期我写过一篇文章叫做《我还以为我很爱自己,没想到错得离谱》,其实就是梳理了溺爱自己,甚至有些自大自傲的那种自我认知,才往往是我不快乐的理由。


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被一个强大的「自我」所束缚,简单来说不就是渴望得到世俗的认可吗?这种自我膨胀随着社交网络的到来而爆发,自从Facebook在2009年加入了点赞功能,个体在网络上的角色就从匿名转变成了名利场,普通人开始品尝原本明星才会有的高光,随之也诞生了大量的宝藏与糟粕。


我想说的是它对个人的影响。


我们在《数字极简主义》用了两篇文章的篇幅特别讨论过社交网络的罪与罚,那是令人上瘾的设计初衷,但是不是说取缔了社交网络,问题就随之消失。陷入自我的圈套是生物进化的逻辑,只不过,社交网络的得寸进尺,要么让我们看到了太多毫无必要知晓的他人信息,尤其还是经过层层包装的部分真相;再来也让大众马不停蹄地去打造一个虚妄的自己,例如我。


从脸书、朋友圈、豆瓣诞生起我就全程参与,当然也是其内容的消费者之一,那还是公众号文章主导内容的时代,一个个制造焦虑吸引点击量的大标题令我疲惫不堪,却还忍不住继续参与,最后终于累垮了,终于,要触底了。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瑜伽给我带来了这么强烈的光芒吧,确实是在我的大脑最支离破碎,繁杂混乱的时候,瑜伽垫上的时光给了我机会喊暂停。于是,我曾多次误以为自己找到了快乐生活的秘密,我以为是爱情,是旅居,是早起,是冥想,是阅读,还是跑步?有那么一阵子我还真以为只要我行动到位了,心理的健康平静便会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

 

注定忧伤


社交网络只是放大了我们与他人的比较,强调自我的故事是注定忧伤的。


想想看,在生活的每一个当下,真的有什么不可逃脱的烦恼吗?哪怕是破产患病那些最糟糕的情况,只要回到当下,就没有对未来的恐惧与焦虑,或是对过去的迷恋与叹息。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在练习正念的时候可以拥有如此一般的轻盈感,岁月静好。


可是我们的大脑不断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切换,这还真是没办法,也是我们在「当下」那一篇讨论过的「无为」。矛盾的是,我们希求抓住流过或是将来的时间,用以换取某个不存在的现在。


最简单的例子,假如说我现在在看地中海,脑袋里却想着爱琴海,那么当下温柔的海风就失去了在此刻的美好。在这样的比较机制下,哪怕我已身处最美的情景,只要我的脑海有另一种想象另一种渴望,那在这时就出现了不满足的心境。


当然这并非最坏的事情,渴望是多巴胺分泌的代名词,而适度合理的多巴胺会使我们动力十足,可是一旦过量,那就是焦虑与烦躁了。社交网络的美化与片面,真的在一点点地抹杀我们的小确幸。


直到那种自我提升的热情即将燃尽的2020年,我开始溯源,仔细思考究竟为什么人们那么轻易地就可以如此不快乐。落得了一篇文章,名字叫《博主网红展现的光鲜是一个伪命题》,实则内容是关于几个根本性的人性弱点,那些导致我们无法逃离悲伤、迷惘、绝望与痛苦的根源。

 

我想到了三个身而为人的弊端,有哪三件事情,是我们终身都必经痛苦之源头,也就是说,无论我们拥有什么,是花容月貌还是锦衣玉食,是风花雪月还是功成名就,苦闷与彷徨,终归由此而来。

 

一是表里不一,二是相互比较,三是欲望的裂痕。

 

那时候我还没有开始学习神经科学,了解人体生理机能,其实不过就是结合自己冥想观察自身的全部缺点所得出的猜想。只是那时候,我只懂觉察,并未全然明了背后的成因以及它与自我的关系。

 

表里不一正是积极维护一个形象,以致于自身可以在繁殖的赛道上拔得头筹;相互比较则是复制基因的竞争,至于欲望的裂痕,读过我描写神经递质多巴胺的你一定理解得透彻,这些内置属性都是为了生存最优解而进化发展而来的自我,才令我们如此争强好胜,同时也创意非凡,生生不息呀。


我在文章的开篇讲的那个故事,体会到我不再强词夺理地去争论去解释,说白了,就是一种不停地想要证明「我是正确的」的心情。


美国心理学之父威廉·詹姆斯就自我提出了一系列理论,简要来说我们所理解的一个「我」从来都不只是自己的意识活动本身,还包括物质、社会与精神,个人的身体、衣物、房屋、家庭、财产等,或是来他人的认可,例如声誉等,任何人都有许多的社会我,因为有许多人都认得他,也当然包括个人的意识状态、特质、态度、气质等。


一位来自苏格兰的年轻人Kal Turnbull在论坛Reddit上建立了这样一个类目:ChangeMyView(改变我的看法),鉴于民主社会中政治立场愈发两极分化,他感到很困惑,难道人们就真的如此冥顽不灵吗?不如我们试试看真的去聆听反方的观点呢?


这个子论坛的规则是:提出你的观点,给出理由,挑战反方立场,目的不是辩论,而是接受沟通的可能性。话题可以从堕胎到禁烟,体育到伦理,甚至是《权力的游戏》结尾等等。


他说:“我们好像是一种无法接受自己不够聪明的生物,就好像是人类不懂每个人其实都是在发展变化中的。然后我们极力将自己的自尊与信仰捆绑。一种观点只是你看待某事某物的方式,它并不是你的全部更无法定义你是谁。“


这让我想起在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那一年,我因为无法苟同他的人品,始终无法理解任何选择支持他的人,也因此和大学时期的外教断交(这位外教确实种族歧视,他没有试过去了解奥巴马,就向年轻的学生传递奥巴马因为是黑人很垃圾的观点),甚至删掉了我曾经很喜欢的小学班长同学,只因为我们在看待特朗普的角度截然不同,在他钦佩甚至崇拜特朗普的那一刻,我就无法和他继续说话了(那时我26岁)。


更要命的是,我们那些自以为是,并且虔诚膜拜的观点,其实至少有一半源于基因与环境,还有一系列无法感知的生理系统所营造的集合体。这只是自我膨胀可能会带来的问题中的其中一个而已,死守自己的观点,就是在死胡同里拼命找出口。


从更专业的角度来看吧,心理学家乔纳森·海特在《象与骑象人》一书中总结了人类不幸福的三大根本成因,一是情感启动效应,也就是我们在讨论语言的那篇中提到的二元论,喜欢与不喜欢的自动判断,导致我们去争吵去比较;二是负面偏好,即我们多次提到的禀赋效应,以及人类通过进化而留下来的那种胆怯与小心的生存特征;三是强大的遗传基因,悲观与乐观,真的不是努力就可以相互转换的。


你看到了吗?


留给我们可发挥的空间不多了,终于该聊到自由意志了。

无我|无你|无他|无她


自由意志


简而言之,大概率我们是没有自由意志的,如果硬要正能量,那可能有50%以下的抉择是来自于自身吧。


人们是否拥有自由意志不仅是哲学的主题,更是科学的困境。世界上一流顶尖的物理学家,生物学家,心理学家,化学家和一众普通人都为其进行过思考与思辨。


我们确实拥有意识,拥有判断,但是,如果说自由意志是指个体行为拥有自由选择的能力,即是我选择走右边不是左边,是我选择吃蔬菜而不是吃快餐,甚至是我选择嫁给灵魂伴侣而不是受压力与经济的考量等等,这一切最终的行为都来自自身,纯粹又扎实,那么仅仅是心理学科就可以将其推翻,这还没有到社会学、化学、生物学以及脑科学的层面。


在我们进入学术例子以前,我想先讲讲在自我身上发现的与生育的关系吧。


生孩子


三十岁以前我觉得自己活得自在自主自足,三十岁以后,生孩子可能就不再是“我”的选择了。


去年夏天我旅居到大西洋上的一座葡萄牙小岛,每日沿着盛夏绽放的花色踪迹散步,总是会听上一期徐文兵老师讲《黄帝内经》,虽说中医博大精深,它全然局限于农业社会的养生哲学还是无法将我说服。不过,在一集聊到女性的主题里,徐文兵老师的解读令我记忆犹新。


《黄帝内经》中有列出男女发育成长到衰老的阶段性描述,徐老师指出(我这里是凭记忆转述):“一位女性,是要在绝经以后的更年期,才第一次完完全全地脱离出她母性的限制。”他的意思是,在终身荷尔蒙分泌波动的末尾,女性终于再次迎来如孩童期般的宁静,是终于在这时,她不再为外表、为争宠,为子女、为他人而活了,她终于可以毫不在乎别人眼光地去广场跳舞,毫无顾虑地过自己的生活了。

他的这一段分析当然令我兴奋不已,我赶紧转发给也是在退休以后热爱上徒步的妈妈去听。


对于我个人来说则意义非凡,因为恰恰是在那些时日里,是我作为数字游民再一次启程,离开德国离开熟悉安逸的环境回到波动的旅居生活以后,内心深处燃起了无法道明的微小渴望。其实就是在三十一岁以上的日子里,也不时会迸发出对生育的那种渴望。

我开始明白,不是社会在逼迫女性生育,而是在此基础上,作为一名女性,数百万年来的物种进化所赋予我们对生存的,是从青少年时期第一次月经来潮,生理周期轮转的基因故事。生命的不息正是来自繁衍,从最广义的生命意义来看,每一个物种的生存选择与特性,都是为了继续存在。我曾经以为我们的好恶是保护我们活下去的生存机制,然而从动物界直到人类的历史来看,为了下一代甚至是为了民族为了理想而牺牲的例子大有人在,如果说真的是基因在选择的话,只要与我们有那么一点点关系的基因继续存活,就是我的一部分。么,繁衍是所有生物行动的第一原理,包括人类。


你当然听说过,世上有两种女性,一种渴求稳定的结婚生子,另一种追求波动的放浪不羁,白玫瑰与红玫瑰。于我个人来说,我从来都不是那个从一开始便明确知道自己是否想要小孩的人,在二十岁生活的那十年,只能说生育从未进入过自己的想法,原因固然种种,但也确实让我误以为自己是一个不喜欢小孩的人,甚至还曾以此标榜标签自己。


近几年来,我擦亮双眼,磨平棱角,将时间的维度打开,去接触新鲜的事物,直到某一瞬,或者是说某个生理周期的一个节点(实则进化心理学研究指出的排卵期),我突然有一种,啊,我准备好了,我觉得我可以生个孩子了的那种冲动。于是,我来来回回地陷入了困惑之中,究竟是「我」想要小孩了,还是我的「荷尔蒙」促使我想要小孩了,这里的哪个「我」才是我?


想了很久。


这太有趣了,当然不是说我很讨厌生育,而是一种在生命周期发现自己原来如此不可控,被抓个现行的有趣。


是的,我们以为是自己在掌舵生活,是“我”选择的流浪,是“我”第一时间裸辞,是“我”相信真爱,是一个可以被定义被形象化还继续要自尊维护的“我自己”,在处理“我”的情绪,工作与价值。别说了,我还甚至花了两年时间来探索“自我提升”,将自我无限放大,揉碎,又终于无计可施。


其实,多少对动物世界有所观影体验的人都知道,人类的生育需求和大猩猩、海豚、鼠疫虫蛇、甚至是植物来说的繁殖本能并无区别。人类社会的结构不过是一个复杂版本的动物世界,只是因为我们玩弄语言,建造桥梁,沉迷网络,不代表人类更高级,更接近神性(毕竟马儿狗儿也会吃迷蘑菇进入灵性世界吧)。


脑科学研究者发现,哪怕是一个讨厌婴儿的女人,只要和宝宝的肌肤接触,甚至被动的嗅到婴儿香香的味道,体内都会分泌大量催产素,这种荷尔蒙(神经递质)令你们渴望亲密无间还充满暖意。


作为一名女性,想要挣脱生育的渴望,并不只是反抗社会那么简单,还需要与大自然生存的本能所抗衡,身为地球上最成功的物种之一,人类很难通过自由意志与基因编码相抗衡。


自由意志


我知道,你一定想说,那可不一定,现在那么多的丁克双薪成年人,他们好像并不被生育困扰?这其实是一个并不成立的反方论点。


首先,丁克并不代表双方不被复制自身基因的冲动所限制,再来,人类一旦做出了决定,尤其是如购房结婚生子等重大决定,证实偏差就是自我保护最好用的机制。更要命的是,哪怕是你的遗传特征、肚子饿的情况、刚刚读完的一句话还是天气湿度使然,看似没来由的一个行动,我们的大脑(左)也会编造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


斯坦佛大学神经生理内分泌学教授罗伯特·萨博斯基分享过自己的一个经历,他说自己有一点路怒症,常常在开车的时候脾气暴躁,一次在高速公路上他看见前方汽车的保险杠上贴着一排字:「日行一善」,还和妻子讨论起来,这人肯定很善良,有这样的人出现真好,十几分钟以后,他准备上匝道时突然后方一辆高速行驶的车抢了个道,他原本将上来的怒气却轻易地被转移,因为他在这时想着,“算了,随他去吧!就当是今天的善行咯!”就在这时他立刻恍然大悟,自己的行为与心情居然如此轻易地受到一个刚才读过的句子的影响。


要不是因为他是一位脑科学家,他恐怕是不会承认自己是受别人影响才没发怒的,他恰恰相反,就在一次次的自我觉察中,他发现我们的行为如此不可控。


你可以想象到自己是如何被广告营销所影响的,哪怕是再愚蠢的购物,我们也有一套自圆其说的理由去说服自己和他人。


最著名的实验由认知科学之父加扎尼加所展示(我在脑科学学习清单里有分享过他的书籍,他与导师罗杰·斯佩里共同的研究),裂脑实验。


简要来说是科学家通过一系列对裂脑人的研究,就是对那些被切断了胼胝体,左右大脑的连接通道的癫痫病患者,在日常生活中与常人无异,实则大有玄机。他们设计的实验发现,人类的左脑是语言中心,右脑无法顺利地表达自己。


实验对象在左眼看见了物体的情况下,却无法说出自己看到了什么,左眼的信息传递给更擅长于处理空间图像的右脑,而正因为左右脑失去了联结,右脑无法告诉左脑自己看到了什么,这时,明明没有看见物体的左脑,却会乱编一个理由去说明自己的猜测或是行为。


当然,我们大多数人没有被切断神经,我们的左右脑随时都在沟通,但是能表达出来的是左脑,而左脑最喜欢耍小聪明了,它喜欢把一些自己其实毫不知情的因为其他原因所做出的行为,解释得有头有尾,这很要命啊!我们的自由意志也因为左脑的存在,而变得不可辩驳。总有人会以为自己有完整的自由意志,认为自己的行为都来自于自身的决定,这不是他的错,而是他的左脑告诉他的。


脑科学研究说明,除了巧克力性爱美食等等,人们就连在听到一个符合自己观点的论证时,多巴胺都会分泌旺盛,看来,大自然玩你狭隘偏执没商量呀。


心理学上有许多著名的实验用来解释我们的行为是如何受内外因素所影响的。甚至说你根本不用看什么专业的研究,把目光投向自己就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是如何被环境以及自身的基因所限制的。


铺天盖地的广告有没有让你产生某种心情?夜里闪烁的“鬼影”有没有让你肾上腺素瞬间激升,都不说不可控的基础生理反应与自身免疫系统了,就说刷着手机的你是怎么被社交网络套牢的?还有,脑海中那24小时不停歇的喃喃自语,你试过命令它停下吗?


最新的科学研究还发现,我们的肠胃充当着第二大脑的职责,你以为你爱吃辣是自己味觉的胜利,殊不知在妈妈肚子里时她的日常选择就大大决定了你未来的味蕾偏好 ;你以为你的孤僻与胆怯是自身性格的缺陷,还记得那一系列的依恋人格与性格测试吗?殊不知基因与外界的反馈一次次坐实了你脑回路的习惯路线。 


哇,如果一定要说自由意志是有边界的,那么在这个框架内,我们所拥有的“自由”真是模糊不清啊!


心理学上还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实验,是研究大量美国法庭假释的案子,结果发现,一个犯人获得假释的概率,与其所犯下的罪责,甚至看似重要的其在监狱中的表现相关度都极低,反之,与法官的判决时间更有关联。研究人员发现,在午餐过后,血糖升高,疲倦乏累的法官一般都不会给犯人予以假释,他的脑子越是浑浊,越是选择避免犯错。


可是,当你拿着数据去阐释时,哪怕只是开玩笑,这些严肃又富有名望的法官会大力反驳,他们当然对每一个判案的结论都一套可以说服自己的说辞。


食物、环境、基因对法官的影响都如此了,更何况是我们普通人,还有历史上那些臭名昭著却被列为英雄的战争分子。


是的,自我的陷阱可不仅仅只是影响个体的幸福感,它关乎世界级的沟通能力,掀起战争的人是自大狂,虚荣,自我中心的集中体现。


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事实上,就我们一生的偏好来说,它当然是复杂的构成,并不是说某一种荷尔蒙或是大脑发育的某独个特点,或是某种可控制的外在环境,就可以定义并预测个人的一切行为。认清我们拥有的自由意志少得可怜并不是说认定了决定论,好像生命的体验原本即无意义又毫无办法去抵抗命运,不是这样的。


比较违反直觉的是,只有在我们认清了自己是没有自由意志的时候,我们才有可能拥有那么一些自由,也就是当你全身的细胞都在尖叫我想吃薯片想吃蛋糕,但是你却停了下来,多想了一步,而阻断了被生理机能牵着走的线索,或是带着新的体验去继续放纵;也是在我更加详尽地去学习理解女性荷尔蒙的始末,让我提前,在更年期以前便获得了更多的平静,只是要承认,周期生理转变不是以我一己之力就可以抗衡的,我现在只能觉察,当然不可以预防,毕竟我可没有办法自主调整自己的雌激素黄体酮的分泌啊


再讲一个禅宗故事吧,这次是中国的历史。据说唐朝的一位丞相是一位坚定的佛教徒,他总是一副好学又谦逊的姿态。一次,在访问寺庙的间隙,丞相向当地的住持求道,他想知道佛家究竟怎样看待「执念」。


住持表情瞬间凝固,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丞相:“这是个什么愚蠢的问题啊?”


丞相勃然大怒,又立刻辩解自己确实虚心求佛,并指责住持实在不该如此傲慢。


住持这时才笑容可掬地说:“您看,丞相,这就是你对自我的执念。”


丞相紧紧抓住自己的身份,还有自己心目中优待自己的形象,像极了我们一言不合就破口大骂的情景。


这是我的无我的探索,你会发现它与灵修其实没有什么关系,我确实可以在练习冥想与瑜伽的途中感受到偶尔的「空」,但是那种被称为是开悟到感受确实是没有的。


我还是时常陷入情绪,在荷尔蒙神经递质的潜移默化之下产生虚妄,但是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我现在看得到。


就个人而言,我还是要从科学的角度才可以参禅,这恐怕也是我的基因所决定的吧。是真的,就连我们的观点,我们的信仰,也是有基因偏向的。有一些人的基因就是让他/她比较容易“上当受骗”,例如塔罗牌、占星术、吸引力法则等等,甚至是对瑜伽着魔般的崇拜。


我们在日常生活里的痛苦,几乎都源于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太把自己当回事,可以立刻就解决掉你当下毫无必要的烦恼。


去比较、去嫉妒、去担忧自己不够好,或是想要努力优越于他人,这些都是苦啊!


这篇文章不是要消除自我,甚至不是鼓励对无我的追求,毕竟作为人类我们原本既定设置的基因本属自然,我们渴望新鲜,享乐与创造,这都是生命最美妙的一面。

 

只是在理解了自我的初始动机与自发性生理压力促使我们所做出的行为以后,我们便终于有了那么一些弹性,如果我们聪明一点,如果我们警醒一点,那么想要享受快乐,无视痛苦,并不是痴人说梦。


就在最近,我又一次经历了巧用多巴胺所带来的巨大愉悦。我和先生来到西班牙以后,想要一起购置一台越野山地公路自行车(Gravel Bike近几年在欧美非常火爆的可山路可公路的运动自行车),我们心有所好,是德国的精工品牌Cube,一开始我还抱着看一看的态度,毕竟我这位业余玩家一次性支付上万的装备还是有一点犹豫的。


结果自从我们来到西班牙的一个月以来,没有任何一家经销商可以找到库存,这令我们两人都绝望不已,因为Cube的下一次分销将在一年以后了。于是,在心灰意冷又希望渺茫的背景下,我主动提升预算,并且努力说服销售人员,才顺利购入了一台甚至性能超过Cube的西班牙当地品牌的Gravel自行车。


哇!这么多年的极简生活,我从来没有像这次大额消费时如此快乐。


结语|Final Thoughts


爱因斯坦曾这样引用过叔本华,他说:“我认为,在哲学意义上,人类根本没有任何自由可言。每个人的行为不仅受制于外在的压力,还受限于内在需求。”


叔本华说过:“人虽然可以为所欲为,但却不能得偿所愿。”


Der Mensch kann tun was er will; er kann aber nicht wollen was er will.


我们确实在朝着自己的渴望前进,但是我们却无法决定自身的渴望是什么。


嗯,没有关系。


人类的欲念,是共通的。


我们可以巧妙地让多巴胺来的猛烈一些,但是也懂得阈值提升与基本原始水平的创造,究其根本,对无我的认知,让我更有胆量去发展一个强大的自我,只是,真的没有必要看得那么认真,即使是失败毁灭,那都是想象与生物机能,禅修的第三层是什么来着?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实话说,我觉得自己恰恰是因为对无我有所体验,便做足了准备,回到那个物质又现实,荒谬又美好的疯狂世界里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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