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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拥有同一个黎明,同一片山水…​遵义诗歌16家

诗歌杂志 诗歌杂志 2021-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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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遵义中青年诗人16家

↓ 




他们拥有同一个黎明

同一片山水



他 们



光阴中的特殊部分

和语言一起散落在这人世间


插图·韦潞剪纸原作



刘兴华  


 刘兴华,仡佬族,70后,贵州务川人。中国诗歌学会会员,贵州省作协会员。  

立春之晨

 

今天,多么别具一格

一大早就有祥云向西

神秘移动。哦,是洪渡河

弹起飞絮,被西风摊薄

送往高处。群山静默

等待新事物诞生。须臾,阳光

缓缓推开天上的一切,推开

莫须有,推开天边几道妊娠纹

仅留下湛蓝和鸟迹

 



其实啊

 

其实,没有什么不可以

原谅了。最好是誊空

半辈子换来的羞愧和戴罪

之身。世间,还有那么多

风雪即将来临,那么多

谎言,要自圆其说,那么多

漏洞,等待修补,那么多

肉身与灵魂,处于

危险与无常,那么多

强大与渺小一样,无可救药 




不可言说

 

日头精确向西移动

古老的天空,有风清扫出

大片湛蓝。哦,这种

出人意料的宁静居然出现在

这不可言说的长夏

我意外地发现,时间在慢慢

失去弹性。我们都在犯

精致而致命的错误而不觉:

将不可理喻的鼓掌视为圭臬

毫无意义地思辨着茫茫未知

 



薄暮时分


那一刻  老鹰嘴的白云 三五成群  赶往

地平线 天光轻扶老墙 潽出部份
漏入林间 在村口 青杠树  沉下老脸

将徐徐下坠的太阳 从中间破开    

几只地麻雀 正用尖喙  啄破黄昏

红关丫 露出灯盏  有犬吠 有人影 

天边  余晕渐褪 新月如刀 孤悬于

高处  沙溪水 压低声音

在这无边的似有重大隐情的暮色中
大地呵 载着万物也载着  我的轻
  




这个春天

 

这个春天。白云生处

花开四野,鸟鸣涧

藤与蔓,依旧纠缠不清

天光与水色相互辨认

风悄悄,布施于万物

我喜欢人间这时刻

在如此暧昧如此迷人又如此

抽象而陌生的尘世里

我真的羞于留下污点证词 




鱼们

 

在水里呆久了,将失语与神经过敏

修炼得炉火纯青。鳞片发出微光

似若有若无的长处,或许成为

短板,小目标,自杀工具。

它们在浮沉中寻找机会,练习

死里逃生。两岸是犬牙交错的规则,

有挣扎的声音,有屈服的声音。

这些鱼哦,好像是渴望被钓走。 










惠子 


  惠子,本名覃儒方;60后,苗族。贵州务川人。作品散见《诗刊》《人民文学》《星星》等。著有《惠子抒情诗选》等4部。中国作协会员。居贵阳。

 


        

    静夜思


          一


如果我再说“床前明月光”那就俗了

事实上,确实有月光照进来

不过,那不是月光,那是雪

月光已经把她的身体,融进了雪里


          二


雪居然是有声音的

不过,雪走在雪上的声音轻盈而沉闷

就像一只笨拙的白狗熊

在它走过的地方,白带来更多的白


          三


我推开窗,雪花卷帙而至

像我的亲人,她们不由分说一下子涌入我的屋子

用一种白覆盖另一种白


          四


我在想,她们是我的亲人吗

那么多复活的花朵,吵吵嚷嚷

我分不清哪是我的姑姑哪是我的姊姊

但肯定没有我的母亲,我母亲从不吵吵嚷嚷

也没有一朵是我父亲,我父亲从不把寒冷带到世上


          五


远山苍茫,一种白笼罩下的黑

一团黑包裹着的白

雪花,还是雪花,像漫天飞舞的白蝴蝶

她们到底要飞去那里呢


          六


我无法走进苍茫的雪里

我也无法将苍茫带入更深的夜色

我喜欢雪的苍茫雪的狂野

我也喜欢雪的落寞雪的无声雪的温柔雪的静谧


          七


燕山雪花大如席,真是名不虚传啊

而我在燕山以南,燕山以南千里以远

这雪花也如巨席铺天盖地

连我的大脑也不留一点缝隙

这苍茫的白  无边


          八


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无路可逃

越至纯越寒光四射,越平静越接近风暴的中心

暮色四合,黑夜像一只巨大的铁桶围拢来

一些事注定要在夜里发生

而一些事注定会被大雪覆盖

 

          九

我试着什么也不想

不想枯藤老树昏鸦,不想断肠人在天涯

不想胡天八月即飞雪,不想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不想李白  杜甫  苏轼  不想韩愈  白居易  王安石

也不想鲁迅  阿Q  白毛女

此刻,我只想独立天地间,站成一只鹤







陈灼


 陈灼,1969年生贵州仁怀。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山花》《诗歌月刊》《诗潮》《西部》《花溪》《贵州作家》《星星》《山东文学》等并入选《中国诗歌精选》《中国诗歌年鉴》《21世纪中国文学大系诗歌卷》《中国汉诗年鉴》《高处的暗语:贵州诗歌》等多种选本,出版诗文集《往事之水》。贵州省作协会员。
 



孤独

 

人世里略懂得操守

和怜惜,略懂的反季节反自然

他在张望!他在若有所失的生活里

饮酒,制造更多的空幻

借酒来干掉连踵而至的日子

他醉。路途有所欠缺

他过于空洞,象飘过的风

试图拣起地上的树叶

放弃之时发出一声轻呼

象危崖上的一棵树,在半空

悬出的身子拼命地护住一座经世的鸟巢

 



失忆

 

一口地窑几近塞满

已经容不下一个人的身子

即使伸长手臂,已然拿不到眼前的东西

那些积压在深处,喘不过气来的暗物质

是不是已经全部死掉

 

每个人都有这样一口地窑

供自己小偷一般地去来

而我恰恰没有回旋的余地

碎片也不能折射生活之美

想当然地,谁把它紧紧堵住

仿佛就此可以作一个

心无挂碍离家出走之人 

 



我无端责备一张纸

 

它标着故乡的名字

它以一个小黑点代替故乡

 

它居然以一个小小的黑点

代替了故乡

 

我感觉到它

难受、忧郁、面无喜色

带着地图与生俱来的忐忑

又向内卷了一分

 



埋伏已久的春天

 

是的,这一天我只为你露出破绽

是的,这一天我只供你流落偏安

你可以把风尘的头颅伏在粗砺的伤痕之上

你可以百感交集悲从中来

 

是的,这一天我只让你沦陷

是的,这一天我只许你苟且

你可以身在曹营心在汉

你可以逞散沙之勇卷土重来

 

是的,这一天我只等你掩面而来

是的,这一天我只等你掩面而去

象相背而行的青春年少

心怀决绝,分手之时一言不发

 

是的,这一天我只为你安在

过了这一天,过了这一天

我还是个凉薄之人

说什么也不会再次敞开 

 



良 知

 

我有一些短处,捏在我的手里

我有一些坏念头,坏在我的脑子里

我有一些暗疾,烂在这具臭皮囊里

我有一幅天生憔悴的面孔

“你越开心,看上去越憔悴”

为了看上去不憔悴

我尽可能不开心

 

我尽可能理解世态:

它有一些短处,它有一些坏念头

它有一些暗疾

“它越光鲜,看上去越丑陋”


   







姚辉 



  姚辉,1965年生,贵州仁怀人,著有诗集、小说集等多部,编选出版诗文集多种;作品多次获奖并入选多种选本。部分作品被译成多国文字。2008年获“改革开放30年贵州十大影响力诗人”称号。贵州省作协副主席,中国作协会员。

 


开始

 

一滴水确立了整部涛声的流向

山势执拗  暮冬的长云压低凝望

一滴水  辟出所有流域殷红的辽阔

 

那兀立于山势外的花影仍将坚持什么?

从脂粉到典籍  从暗疾到酒

一个时代揭开了自己的隐痛

这是耻辱者的印迹  是私人定制的半打欲念

而一朵花兀立  铁铸的芳香

凛冽如刃—— 一个时代  击碎

多少人共有的疑惑

 

我看见巨石挪动了自己的阴影

它想换一种方式骄傲  或者湮灭

我看见燃烧的风  上升

代替旗杆上锈蚀的全部寄寓

 

一滴水带来幸福的多少可能?

饕餮者醒来  手捻一柄青铜的哈欠

他眺望什么?一滴水  消失  

蜿蜒的苦乐  卷动

即将重现的千种迟疑 

 




 

——我捡拾星星的羽毛。旷野上

风捋动铁质的静谧  一只鸟

卸下  微微喘息的道路

 

我熟识那束藏在砾石中的火焰

它有青翠的身影  当大河带来鸟声

砾石中的火焰  延伸出

穿越甘苦的所有倾诉……

 

转身离去的人接近千种斑驳的目的

荆棘在街衢上  像一丛交错的爱憎

荆棘将渐斜的沧桑  反复摁住

 

星星滑向额际  它有灼热的追缅

我寻找过的弦月即将闪耀

别让星星的毛羽  随旷野翻覆

 

大风吹彻怀念——星月泛红  

一只鸟绕过参差的群山

在风声中  翔舞 

 



猜测 

 

你好像来自另一个时代。血滴毛羽遍布

你好像与另一种遗忘密切相关

你  好像只能让无辜的飞翔  不断重复

 

你好像属于随雨声蜷曲的某种疼痛

那样的时代  荣耀刻在颧骨之上

苦难带来启示——你好像已经开始苍老了

足迹  正代替所有即将燃烧的尘土

 

你好像习惯了过时的幸福  以及

期盼与忧郁——赤裸的欲望隐入花瓣

你好像放弃过太多的爱憎

春天重现  曲折的春天  若有若无

 

你好像忘记了微笑。手势划过

历尽沧桑的人  捏碎  漫无边际的倾诉

 

你好像说出了泪水中掩映的全部隐秘

歌者自篝火边缘归来

一次咏唱  便是一次牵魂的救赎

 

你好像带来了另外的时代

——格格不入的风  尖啸

谁消失在风霜之巅?你

好像已绕过了镀金的梦想与祝福 

 



辨认


——有人在广场上兜售辨认术。 

 

他从你左边的身影上揪出一缕风声  然后

捻热空旷  说出你二十年前的某段劣迹

“你有隐藏不住的疼痛  伪善

还有妄想  恨  以及龌龊的挚爱——”

你觉得天空开始燃烧  有人

在冰冷的脊梁上敲出叮当作响的焰火

 

他察看你的足迹  推测你凝望中的雨意

揉皱你路途中诅咒过的天色。“你有恶欲

有比鱼的赤鳞更为腥臊的黎明  尖叫

有俗艳之女负载年年的赞美   有水之痛

——你有花朵注定的失败  有假话的脸

或者覆盖星空的四种镍币……”

 

他微微一笑  看旧你吱嘎的骸骨

——他翻找你放弃过的悔恨  焦虑

从你破损的苍茫中  他挑选

可以抵达苍茫的最后勇气——

 

“你有羞怯之美  有一根骨头装卸的暗

有闪电抽打灵魂的十五种理由和方式

你有伤痕  有苦痛堆积的无辜梦境

有谷粒上锐利的黄昏  守望  有一只鸟

不断扔弃的光阴与祝福——”

 

广场上兜售辨认术的盲者已无法返回往昔……









司马玉琴


  司马玉琴,仡佬族。1966年生,贵州务川人。出版有诗集《学会平常》《一个人的阵地》《自选或手抄》,散文集《闲言笑置》等。中国作协会员。
  

墓志铭(组诗)

 

村  庄

 

五千年茅舍或瓦房

五千年相依为命

炊烟召唤  逝者的灵魂

活着的乡愁

瞬间的死亡

破碎  怀念的苍茫

无救的伤悲

 

年少时的温暖没有了

痛感  是依恋的硕果

长大后的归处没有了

无助  救不了的自救

竹林的等待

古树的坚守

人在天涯的孤独

各不相干

 

在无罪的时代

我的罪恶感纯属个人情绪

我唯一能做的事

面对残垣断壁

心中  盈满了忏悔

 


风雨桥

 

午后  斜阳

坐在你的檐下

打一个盹

这是  生活的佛性

我来  不是为了经风历雨

刚好相反

是你为我遮风挡雨

 

水库蓄水

安全不达标

容颜老旧

拆掉你  有一千种理由

拯救你  没半点希望

所有关于情感存在

低俗得让人鄙视

你  乡村  我

一样卑微

 

所有的乡村物事

终将成为过去

远方  远过我的目光

而你  就在我的心里 

 

渡  口

 

渡口消失之后

我觉得  外婆是真的死了

死得连回忆和怀念

都充满了残缺

 

公路和桥梁

不是你的错

下游的电站蓄水

不是你的错

是待渡的我

错过了那一声吆喝

错过了李子的成熟

 

那个小小的渡口

那一艘木船

曾经  是我的诗和远方

现在  是我孤独的怀想

 


祠  堂

 

先人们端坐

我恭敬

供奉和享用

各安本心

祠堂  让我知道来处

暗示  我的去处

 

祖训在墙上

是不出鞘的利剑

天下于我心中

是小小的规矩

安居老屋

或远走天涯

都在  祠堂的天井里

 

拆除  是毁损的一种

不信  是彻底的毁损

农耕没有结束

我失去了土地

天涯还在远方

我失去了路和方向

纸鸢的那根线断了

游牧成为心的深渊

 

你以死亡注释时代

我以怀念自证清白

 


诗  歌

 

三千载  你以死亡和重生

自证  庄严与神奇

一百年  我在眺望或现场

目睹你离去

这一次  你是

真的死啦

 

累死于崇高

跪死于强权

惨死于嘻戏

枉死于利用

你以复合的死亡

挖空了心的灵秀

丢失了人的情怀

掩埋了文字的意趣

彻底结束  曾经

博大而优雅的诗意

 

想救的人在岸上

不渡的人在远方

余下的旁观

渐渐冷却了心肠

 

既然无法救你

就不浪费祭奠的酒了

我自饮三杯







王富举


  王富举:70后,仡佬族,贵州湄潭人,诗作散见于《诗刊》《山花》《民族文学》《黄河文学》《诗林》《花溪》《贵州作家》等并入选《新时期少数民族文学作品选集》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2部。全国公安作协会员,贵州省作协会员。

 黄昏

 

一辆马车从天边,缓缓载来夜晚

想要的黑

菊花茶端坐,杯中湖泊清澈

微苦、性寒,像一个人

无法饮尽的孤单

究竟要从多少流逝的光阴之中

才能分拣出诸如贝类的

小小的愉悦和幸福

北方,有人正疾步奔走于暮途

风凛然,撩起夜色的衣角

我已经在这一瞬望见你

一片落叶徐徐背过身去

如果没有星辰,今夜

我能不能从月亮的后面

凭借一双手摸回故乡 

 


一树槐花从黑夜闪身而出

 

迟迟叩响春天门扉的

是一双隐喻的手。从黑夜闪身而出

的槐花,用处女的静默,和

纯银的嗓子,颠覆过往

这些高悬的洁白的鸣器,一遍又一遍

被风吹奏,在灵魂的暗夜里释放光芒

像一场预设的邂逅,最终

却在她的清澈面前慌乱

无法道出爱恋的言辞

而无数的少女正在被阳光迎娶

如果让雨水洗净脸庞,能不能

重新迎回一场纷扬的春雪

并在她的幽香里,找到回乡的路径

三槐堂,当我为这永恒的名字

暗自神伤,在自己的身世里下跪

和大地一起,微微战栗

远方有木叶吹响,我会不会成为

那个被春天最后迎送的人 

 


夜晚如此辽阔

 

钟楼和鼓楼就要被晚星带走

到那幽闭的长夜中去

烟袋斜巷也会被带走

连同它的缱绻、喧嚷、淡淡的离愁

谁会伴我穿越人潮,穿越

如水音乐、古陶片和花布偶

回到另一种宁静中去

去到步履未曾到过的地方,掩了悲欣

有时候我自己也会停下来

像一个被忧伤灌醉的异乡人

在街巷的暗影里召唤逝水华年

我爱上的事物除了被阳光照耀也会被黑夜涂抹

夜晚如此辽阔,只有路灯一路望着我

并把我的影子

交给了缓缓下潜的大地 

 


理想主义的一天

——兼致Y

 

所有背离春天的事物

最后都注定会被风吹散

一些记忆也是,羞怯的云朵也是

从国子监到地坛公园的路程太短

它怎样延续即将风干的诺言,它怎样

把一截空白的时空变得柔软

而安定门,一条河流在它身边睡得太久

有人凿开冰层,塞进鱼网,和

这个冬天的倔脾气。河面上

为数不多的异乡人小心翼翼迈动脚步

我比他们更为专注,偶尔也心事重重

从沉默的岸柳看到灰烬,从阳光的背影

看到一双眼睛里的潮水

我被谁赞美过,抑或诅咒过

头顶上的神明也模糊不清









伍小华 


 伍小华,1969年生,仡佬族,贵州务川人;诗文散见于《飞天》《诗刊》《民族文学》《星星》《诗潮》《中国校园文学》等。中国作协会员。


与一条河流有关

 

 

致垂钓者

 

既然礁石能携带一条河流奔跑

它也能截住时光在此静成一汪

 

一汪的碧波无尽,铺延至胸襟

去迎候远方归来的心跳

 

而纵然摊开的手掌里冬阳淡泊

垂钓是最好的自我抒情

 

久违的心情从山峰摇动时开始

这个午后,收获和失去一样丰盈

 

河水倒流

 

我要说的是某一天里的某一条河流

它也会突发奇想:哦倒流

 

河要倒流!这种对抗性的自我挑战

需要鼓足多大的力量

 

而这是一条与众不同的河流

它的不同在于它的命运相同

 

就是这条河流,在某一天里它的

突然止步:它要倒流

 

倒流不是倒退,这巨大的行动

令群山侧身,让过

 

一段历史的海拔。那回溯的推动

唯那蹲在空中的岩石,看在了眼里


在河边留影 

 

那石头很怪,我爬上去对朋友说

省去喘息的部分,只留下笑容

 

咔嚓,不行,就再咔嚓

我用假笑,一直等到朋友满意

 

回头我接过来看我刚才

定格在时光长河中的某一瞬

 

可是,怎么看,怎么都没有

我身后河岸岩石上的阳光

 

笑得灿烂。即便

岩石比我的老脸更沧桑

 

河上那桥 

 

一年前我被那鸿沟隔在了这边

而此刻,我完全可径直抵达你的心灵

 

你在河对岸也等我千年,没想到

千年之后,速度比世俗还快

 

当我仍看见有那么多的红男绿女

正在我身后为没有翅膀烦忧

 

由此我庆幸,我至少先于他们

找到了一条飞上天空的彩虹

 

岸边那棵树

 

一棵树,它的奇特的举动叫人感慨

但我忍住了,我不想出卖

 

这里荒僻,在目光的拐角

因此树才逃脱了世俗的纷争

 

但这是棵什么样的树呢,深冬里

它却结出一树的红果子

 

树的反常行为,让我想起了许多

比如童话里的矮人国,矮人国里

 

矮人们手中提着的红灯笼。我很感慨

但我忍住了,我不想出卖——树啊

 

我宁愿让你孤单!就是这份孤单,让树

有了尊严——哦生活,我忍不住慨叹







古泉 


 古泉:70后,贵州道真人。诗作散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扬子江》《诗潮》等。著有诗集《崖上花》《穿过雪景的村庄》。贵州省作协会员。

  


我习惯于把生活反复加热  

 

以致于我习惯把生活反复加热

一直将煮热的饭菜

规规矩矩的摆在桌上,等你

这是两个人的碗筷

 

以致于我不敢大胆出门

怕一旦离开

你就错过跨入我的门槛

 

以致于我不敢关灯

因为你常在夜路里回来

 

我的单身

就是为了把你反复加热

 



一条鱼

 

鱼的武器不是嘴唇

而是奔跑

在菜市场等候着的两条鱼

奔跑就是奔命

对于它们,任何容器

就是一道原则

我看见,一条鱼向另一条鱼

 用嘴唇交流温暖

杀戮,多少有了慰藉

 

一直,我不想吃鱼

因为我被装在巨大的容器里

无法逃跑




秋风并未特意助长一路繁花

 

当小院子又有了紫色

有了藤蔓枯萎

我学着一位老人的拐杖

从东南西北的方向

找到出发点

并静心的坐下来

搜寻,在遗失过的草叶上

还没有盛开过的花朵

 

我慢慢的,慢慢的顿悟着

蝴蝶兰敢张扬

万里香也不避讳

秋风啊,并未特意助长

一树果实

一路繁花




秋收,我想起拾穗的少年                  

 

石龙塘,上河坝和下河坝

收割的搭谷声又响起了

叮隆……叮隆地从“搭斗“里蹦出来

此起彼伏,撞向山壁

又弹回田野,秋收

在燕子、麻雀的起落中丰富起来

我想起那个拾捡稻穗的少年

满身泥浆,撸起裤管

一眼花脸的模样

走着折折回回的稻桩

将那些失散的谷子

一颗颗,被精心的

从竹编的手篮里周转

装进粮仓

 

院子的晒谷场上

被少年一次次驱赶不尽的麻雀

今年,又集群回来




有些话,年年说起

 

如今,我的心态缩小

总在小心翼翼的便道上

少说一件事,多想一个人

凡事闹心,人心难归

这种孤独超过饥饿

甚至是一阵烈痛

 

每每之下,更让我想起

秋收后的稻桩和杂草

一个女人的秋天

稻谷慢慢走进粮仓

万物归于火

点燃田野的青烟

开始为余下的春天上路

 

我寄托它们的梦想在云端

去赶走老鹰的眼,恐惧的眼

那一双捕捉小鸡的利箭

不再发出动物们惨痛的尖叫


  






陈润生


 陈润生,仡佬族。1977年生,贵州道真人。诗作散见报刊及选本,多有获奖,出版诗集1部。



这个春天,死去的人都没有葬礼

 

这几日,天气晴好

没有按天气预报下雪。乡下

春耕的农民已经开始砍土,燃烧乱草的火烟

顺着山坡飘出很远。白菜、青菜、胡豆都开花了

 

我寄居的城市,瘟疫还未散尽

街上车辆和行人很少,小区依然禁止出入

电视机里,还不停播报着因病毒

感染、确诊、痊愈、死亡的数字。那些

死去的人都没有名字,没有一场超度的葬礼

多么像乱世,秘不发丧的君臣

战争中草草掩埋的士兵

 

雨水降临。草木该发芽了吧

桃树、李树、樱桃树也快开花了吧

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春暖花开。阳光普照

所有的人民,终将于寒冷、恐惧、绝望和黑暗之后

 

重新与光明相遇 

 



寒露 

 

白雾罩青山,风寒露冷

太阳很少冒头。就算冒头也是中午了

下雨时间多,下雨就要烤火

收割后的稻田一片荒凉,一个老不死的家伙在翻晒稻草

无依无靠的样子

我猜,此刻他需要一声混浊的咳嗽

或者一壶烈酒

 

柿子树的叶子还青着

柿子已黄,再过些日子

柿子树的叶子落下来。柿子就熟透了

红彤彤的挂在枝头 

 



暮年 

 

我愿意这样描述我的暮年。

 

回到北园村,把老木房修理好

把周围菜园子里的荒草砍了,果树修剪好

地翻一遍。种上蔬菜,玉米

养上十几只鸡,两头猪

用天麻泡上两百斤苞谷酒

 

早上起来带上锄头和篮子去园子里巡视

该锄草锄草,该摘菜摘菜

中午喝一盅就睡觉。下午醒来

把收音机别到腰上,背着手去小路上走走

一边了解外面的世界,一边听听京剧

 

我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我,除非年轻时的诗友们来找我喝酒

如果那些老不死的来找我喝酒

我会喊老伴打杂,自己亲自下厨

先杀鸡,再炒腊肉,炒时蔬

 

可能大家酒量都不如当年了

但求醉,醉了就睡。万一醉死了

就打电话通知他们的家人来抬

哦,还忘记了一件事

我要偷偷搞一把猎枪

下雪时上山打野鸡、兔子、山羊什么的

 

我喜欢在荒远、无涯的尘世

突然听见惊喜的枪声 

 



放马南山 

 

放下手中的枪

打鸟的、枪毙人的

塑料的、射钉的

统统都放下吧,尽管你有将枪口抬高一寸的权利

也有权将子弹射向天空

 

还要收起刀

铡刀、镰刀、柴刀、菜刀

包括一切接受管制的刀都要收起

凡是被称之为刀的东西都有危险性

再收起磨刀石

来吧,我们一起放马南山

唱歌、喝酒、写诗

但要切记——

 

不能朝天空伸出拳头,或者

索要的手势 

 



祖传的月亮 

 

我没见过爷爷。小时候听父亲说

他是土匪,常在民国的月亮下扛着火药枪

劫富济贫,二十九岁

死在一次明晃晃的月光下

少年时,我也曾梦想当土匪

二十三岁那年,因打架

在围墙中,我看了八年的月亮

那时候的月亮啊

瘦小,一点都不白,不明亮

有一年中秋,我一个人靠在铁窗前

读父亲写给我的信。读得我泪眼婆娑

月亮透过铁丝网的孔洞,照着我

照得我浑身舒服极了。感觉

这枚月亮是祖传的,将我放在它

宽大的怀里






 


  

 

让普天下的流水,有一个蔚蓝的家


遵义诗歌女团·何不在一场淋漓的灌溉里放浪形骸


让普天下的流水,昼夜不停的荡漾






 


张引力 


张引力:1968年生,贵州绥阳人。作品散见刊物及网络。



风拂于野  

 

翻过群山听到神撬动石头的痕迹,

越过林莽看见年轮里绕圈的歌声。

它在登顶起伏的脸庞后,

读懂群山和林莽修改后的表情。

 

这些呈现给时光和土壤的家书,

讲述给蜻蜓、鸟鸣、父母的童话

——有大地这样的横格足够宽广。

 

同样宽广的忧伤是不能如它一样,

抬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行。

身影被阳光预定给祖先的坟茔。

 

而我仍将率领浩荡的子民,

仿照大地的模样拓荒于陌生的天空。

依次种植姓氏和修葺村庄。

谁的村庄?墓碑上刻有星月图形,

且蜿蜒着大河的村庄…… 

 


山羊

 

作为一个赶考者,它己饱读诗书了。

它现在需要静下心来阅读草木之色。

考场在群山上铺展开来。

 

它听到了考场的铃声提醒。

飞机带着另外的应试者掠过头顶,

辽阔的纸面卷帙浩繁。

 

它把群山的弧度贴在天际线后,

它将蘸着白云般的胡须,在落叶上书写残秋辞。

并仿照时光蓝色的格式盖上蹄印。

 

我需要跋山涉水才能收齐它的手迹

——属羊之人活在人间的答案和依据。 

 


大雪

 

黔北高原,三十五年陷于这样的描述

我的大雪在一捆木炭上层峦飞白,

从一行野兽足印中无迹可寻。

 

其地名鲜坑:坑者,众多的雪前赴后继仍是大地的伤疤;

仍是木炭消失于大地之口的启示:

相忘于踏雪无痕的江湖,

消融在浊酒和温度升高的天气。

 

大雪啊大雪,把我埋到八四年的场景。

与雪下的麦苗和油菜,一起裹上贵州高原的披风。

让近在咫尺的黄狗鼻子失灵,

让群山堆砌的嵯峨雪人在冬夏之间:诵读往返课!

面如炭色却又心怀火种的家伙。 

 


风拂于野

 

风拂于野,四角垂下云甲千重。

唱歌的猛士,驻于汉以后的青史,

行走于群山虎狼之师的后帐。

 

菊花遮不住造反的宣言。

唯有逶迤千里黄巾,送别齐鲁失意的仕子。

 

及第的人坐上宫庭的封面。

落日年年高中金榜,天天名落于人间的认证。

风拂去晚霞的暗痣后,

有人把昨日的浮华比喻为黄花。

 

有人手执呼号拂尘,荡开晚唐的江山和汉家的脸面。

刘村长和黄秀才骑着火烧云一路向西。









予衣 


  予衣,1978年生,苗族,贵州务川人。多有获奖及入选《21世纪贵州诗歌档案》等多个选本。



深秋辞



等雪


所有的白

只是一种幻景

黑夜是一面自相矛盾的哈哈镜

坐在椅子上的人

一不小心就摔了下来

 

天空突然白了

厚厚的

掩盖了一屋子的黑 



芦花


从诗经里涌出的浪花

口哨里哼着泥土的气息

 

一条河流弯下腰身

海,站起来

 

风在高处提着灯笼

寻找唱歌的人

 


院子里的桃花


刚燃起来,白天就吓跑了

风,黑不溜秋的

抱着一团火不住地咳

咳一声,星光就落一瓣

一声接一声地咳

星光就一瓣接一瓣地落

 

厚厚的白

淹没了春天的窗台

 


命运


从心里长出来的藤

牵着骨头奔跑

 

我们都是一条藤上的花

悬在半空,望着天涯

 


蚂蚁


一群隐藏姓氏的人

用身体给自己铺路

纤细的臂膀,每一寸都是骨骼

每一寸,都必须深入土壤的内心

 

一生的仰望

高不过最低的土坡和山丘

以土为家的人

用一颗沙石攥紧

风和轻如尘埃的命运

 

家和天空都在脚下

我们是一群用头颅奔跑的人 

 


盆景


将天空无限度地缩小

才能发现身上那些坏毛病

“粗枝大叶都是惯出来的”

精致的生活需要牢笼

需要绳索和剪子

 

有些人看厌了森林

有些人从未去过真正的天空 



深秋辞


三天两头缺钙

无论再怎么补

叶子也还是不停地黄,不停地落

 

路慢下来

河流慢下来

牙齿和舌头慢下来

 

天空高远,纯净

落日和风

加速度滑行


 










阿胜 


 阿胜,原名刘永胜,70后,贵州仁怀人。作品近百万字散见于各种报刊。

 


追着晨曦

 

路灯下,草地上挂着的霜花

像无数的亮钻,忽闪忽闪

蹲在枯枝上的晓月,站了起来

冲着寒风,唱着凯旋的歌

 

曙光睁开惺忪睡眼,海天隐约

影影绰绰的渔船冒着烟,驶向天边

收拾渔网的老妇,向远方凝望几眼

黑线般的海鸟,追着晨曦,折闪

 

心灯,藏在暗黑世界,颤颤悠现

光明,是否撕开忧郁,一念之间

 



站 台

 

晓风钻进裤管,从膝盖凉透了全身

却也难阻行色匆匆的人群

黑衣男子怀抱一个沉睡的孩童

倦容显露憧憬前方的希望

 

五六个步履蹒跚白发苍苍的老人

拖着硕大的行李箱,小心翼翼像是拖着宝藏

穿着制服的乘务人员,叫喊着让老人先检票

老人们看着闪开的通道,咧着嘴不停地笑

 

长相很一般的几个时髦女子,正用美颜相机自拍照

染着黄毛的青年头也不抬,陷在游戏的泥淖

动车被甜美的声音牵出了站台

寒冷的风就开始在轨道两侧熊熊燃烧 

 



睡梦也有仪式

 

午夜,临睡前

除了刷牙洗脸洗脚外

最好找一个切入点

尽量把即将到来的暗夜

描绘成另外一个世界的诗歌

在睡梦里你就活得比任何人都清醒

会搭着一把梯子

朝闪着星光的夜空攀爬而去

会看到诗仙醉倒在一棵树下面

你不断地踩着扑面而来的星光

绝尘而去

你披着银色的光辉

绝尘而去

睡梦就不怕惊天动地的鼾声

就有了诗意,诗意是睡梦前的仪式 

 



秋日高歌 

 

躺在里口山的山坡上,仰头

几片悠悠的白云飘过

洒过零星的几点雨,寂寂无声

 

庙宇的钟声随烟飘荡,敲响

鸽笛缓缓流淌枫林间

呜呜声响时起时落,醉人心魄

 

汽车顺着河蜿蜒曲折,盘旋

舞蹈翩翩在欢快音乐

点缀枫林群山被层染,秋日高歌

 

醉翁乜斜着一双眼睛,看着

霜天下万类竞自由着

知道自己非河底群鱼,也知鱼乐



 











韦忍


  韦忍,1980年生,贵州绥阳人。诗作散见于《诗选刊》《诗歌月刊》《诗潮》《山花》《北京文学》等,入选《中国年度诗歌精选》《21世纪贵州诗歌档案》等。曾出版诗集《夏日里的故事》。贵州作协会员。

  

我是这样一个人 

 

被人嘲笑过

被人诅咒过

被人当牲口一样使唤过

被人当皮球一样玩弄过

被人恨过、骂过

被人抛弃过,像一张废纸

被人折磨过,像栽倒在顽童手中的一只蜻蜓

被人用无影拳打倒过

被人用连环腿踢飞过

很幸运,我还活着

在通往春天的路上

我还像一只孤单的蚂蚁那样

卑微地活着 

 



在低处 

 

比起天空

山顶。电梯楼二十四层的阳台

我更愿意靠近树荫

水岸。夕光下那一片绿茸茸的草坪

 

在生活的低音区

心离泥土有多近

我的目光,就会突然放得有多低

 

做一只默默独行的蚂蚁,做一只

低低飞过的小鸟。甚至就做一块

裸露在河床上的鹅卵石,又有什么不好

 

春来,就看山花一茬一茬地开

秋去,就看黄叶一片一片地落  

 



我又错过了一个春天 

 

当我想在纸上

写下那些春花和蝴蝶的时候

春天已经默默转过身去

她的无辜,让我想哭

“明年吧!”我只能对自己这样说

也许到了明年,我还会对自己这样说

 

我的慵懒和粗心

一次次被自己轻易原谅

而我又在生活中一次次重蹈覆辙 

 



春风吹

 

春风也是这样

一个季节,只管在原野上微微地吹

微微地吹。能吹开花就吹开花

能吹绿草就吹绿草

那些不开花不长草的地方

也被它微微地吹着



  










祝世军


 祝世军:1972年生,贵州绥阳人。诗文散见于《北京文学》《诗歌月刊》《诗潮》《贵州作家》《鹿鸣》《山东文学》等。贵州省作协会员。

 

动静

 

你好静。此时你多像掐下的一双翅羽

总想着分离身体的那一部份

一丝的疼牵着一个整体的痛——

伤口的十字绣是主治医生绣的

冰凉的色调绣进了我一家的心情

其实,在病房的这个角落

你是可以呻吟一声的,以一朵花开的名义

把花蕾撕开,把伤口撕开

把静置的美撕开!但你忍着

把花开的声音死死的噙在嘴里

护士托着药盘进来。弄出动静的是我

你的泪水,从身体的根部淌出来

殷红殷红的,痛过我的心口时我摸到的

护士摘走你体内的一朵红花

没人知道,静静的春潮刚刚闹过

 



门诊

 

把手臂递过去时

他骤然感到:病一回的感觉

多好啊!世上少有的温暖

小鸟一般落在脉跳之上

羽毛蓬松着正午的阳光

像他这个不惑之年的季节

上有老下有小,心里却一直偷偷的

想养个小。活得很累!老是感冒的咽喉

时不时,摆出哭像——

吞咽很多东西都疼

女医生的话不多,不甜也不冷

只是喙一样的手指,轻轻的

啄食了几下,他就感到内心特别的空

去拍片的途中

他开始在内心恐惧的挣扎 

 



拍片

 

当那个年轻的女医生,让他独自一人

留在X光机面前脱光身子时

他猛然想到:童话书里那个丑陋的小妖

多像眼前的自己呵!她会是数年前

说不清是谁抛弃谁的那个女人么?

有些话或许真的验证了:女人才是真的

狠角呵!这不,仅仅几秒钟

她就从从容容的,清算了他的一切——

根本用不着挖心掏肺

就把他当作一个小鬼:几根骨头

摆在一张塑料片里,像红尘

包藏不住的一丝动静与火 

 



骨伤

 

与她分手时:神色是冷峻了一些

像入秋的山色,有丝丝的凉丝丝的痛呵

这些文字一样断裂开来的东西

即便再次拼合,那些折痕

都成了一种符号——

手或腿从痛处移开

从她的心窝处移开

多像她嘴角一丝苦痛的微笑

这些曾经如此坚硬的骨头

让秋月朗朗照着

石头一样特写裂纹

让生命的速度慢下来

让骨头的痛凝固山间的月色  

 



一朵花的距离

 

花瓣华丽的词藻

一朵开出唇的嫣然一笑

二朵稍显迟疑

暗设少女乳房精致的埋伏

 

等待。一条河流等回自然的模样

一条船划在时空里

距离就这样被流开

距离就这样被乳房隔开

 

闻着香味走近你

是因为你的距离在我手上

捧住你的双乳——

我被二朵花戴上一生的手铐!







冉小江


  冉小江:1982年生,贵州凤冈人。诗作散见于《诗刊》《星星》《诗潮》《山花》《诗歌月刊》等;出版诗集1部。贵州省作协会员。


 流逝

 

他们并不相聚,像光阴中的某些部分

散落在这人世间,有些时候离泥土近

有些时候远,像我此时走来

故乡并没有遗失,像眼泪并不是时刻的滴落

关于花开花谢,日月和星辰

这些都可以一笔带过,你坐在这里

坐在他们的身边,像这么多年你的离开

或者在某个远方的旅馆想起,他们并不发一语

只是时间就这样流逝,从他们的身上

流过你的身体 

 

风吹过

 

他们剩下墓碑,和墓志铭

以及和我们共同拥有的这一小段光阴

风此时吹来,以相同的方式

吹过我们,而杂草丛生,没有任何目的

风也吹过这夏天,吹过我们静穆的头颅

和这苍茫的群山。像此时我走过

而云彩已经飘走。像我们此时走过他们身旁和土丘

走过他们的小一部分,同样属于我们的时光

在草尖上流走,没有生息,也没有大悲和大喜

  

身份  

 

在晨光中,我想起自己的先祖

他们从巴蜀之地迁移而来

经过云贵高原,然后来到这个

黔北小镇。当时并没有那么多路

我担心他们,有没有一个

提前准备好的朋友,可以借宿

休息一双脚,等稍微安顿好

就兴家置业,像我现在推开窗子

面对新的一天。晨起的人们三三两两的

这表示,作为一个外乡人

我在他们中间,一直隐藏得很好 

 

傍晚的植物

 

我写到植物,一直到它们弱小的叶柄

在暖暖的风中,和我在一起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旷野安静

像这个世界上的某些秘密,一直以来我都这样说话

做事,想念着某个离开或者还健在的人

远山春色,我却无动于衷

像我的卑微和小,在长长的苍穹下

被夜色一点一点的拉长、然后吞噬,而草们都知道

却不发一言……

有时候我就坐在它们中间,有时候我站起身来

但不知道走向何方,这些植物并不给我答案与指引

像苍穹依旧,夜色静默


  










廖江泉


  廖江泉,上世纪60年代末生,贵州道真人,仡佬族,诗作刊于《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草堂》《汉诗》《端午》等。贵州省作协会员,著有诗集《天亮了》。


我们不能拥有同一个黎明

 

朝阳从黔北的群山中升起

山中的每一处陡峭,每一个沟壑

都醒了过来

这是我们的,又一个早晨

 

可在遥远的加勒比海岸,落日如金

人们从暮色中,带着一天劳作的倦意

匆匆回家

 

在同一个星球上,我们也不能

永远也不能,拥有同一个清晨

或者,同一个黄昏

 


自然课

 

太平洋、印度洋、大西洋、北冰洋

它们从不听人类的话

也从不管,人类的什么思想

它们只做一件事,让天下的沟壑

成为辽阔的怀抱

 

让普天下的流水,有一个蔚蓝的家

让普天下的流水,昼夜不停的荡漾

它们就用这样的真理

安慰我,沐浴我

教我,做一个达观的人 



自治的森林

 

没有虎穴,没有虎,我就不再

敬畏这一片森林

 

我是说,应该有一片森林

是原始的,是自治的,是自洽的

它只在,苍天的律法里

 

它应该拒绝,甚至蔑视

所有的人

来到森林边,你就必须

屏住呼吸,或者,安静如一片叶子 

 


铁抛弃了旧时光 

                           

那是怎样的时刻,我的祖先

茹毛饮血的祖先,在大地上

在让他们活得疲惫又艰辛的大地上

发现了铁,发现了铁比石头坚硬

比石头,更易于塑造

 

那是怎样的时刻,他们半裸着

用肮脏的双手,布满茧子的双手

学会了冶炼,学会了在熊熊火焰中

让铁更纯,让铁红得透亮,让铁

绕指柔,让铁

献出了最坚锐的部分

 

那是怎样的时刻,我的祖先

手握冰冷的铁,手握锋芒

咬紧牙,鼓着劲,凸出身体里的矛

把恨,杀进了人类的心脏

 

那是怎样的时刻,铁

就一往无前,抛弃了旧时光

 


百年孤独

 

千辛万苦,我们从头脑中挖出宝藏

于万千事物中,捕捉真理

我们不停地梳理这个世界

剖析,解读,争论,甚至彼此

嘲笑,讽刺,仇恨

我们渴望,把一切握在手里

 

但这个世界,并不知道这一切

也不理睬这一切,他不需要你的真理

刚刚飞过我头顶的那一只昆虫

我知道,它,也并不需要                        

 


一个人的脚步声

 

人行道上哑了的绿化树,街上所有的

房屋; 我抬了一下头,对,还有

天空中纹丝不动的云,全都变成了耳朵

 

在一个空旷的中午,在明亮的阳光中

在人间的哑剧里,寂静地

听我一个人的脚步声

 

我想,这是我个人史上,听见的

最纯洁、最震撼、最怪异的声音了

也是我这个凡夫俗子,疾病的养子

此生最盛大,最令人心惊的一次出行


           












编辑:赵卫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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