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腹背受敌的中国经济”是我提出的一个概念,撰写成一个系列,包括论证,框架,以及对政策、产能、通缩等各方面的讨论1,2,3,4,5,6,7,8,9,10,11等。
撰写于2024年5月10日。
核心观点:俄乌战争是美国遏制俄国的关键一环,也是遏制中囯战略的关键一环。中囯应该一边呼吁双方和谈,一边支持双方打成持久战,使俄既不能胜,也不能败,在国际政治和经济上被迫成为中囯的附庸;并在上合组织框架下组建反恐部队,随时镇压俄国内部和中亚的叛乱,维护地区和平,使中国具有一个稳定的后方。
4月11日《经济学人》发表了一篇文章“Russia is sure to lose in Ukraine,reckons a Chinese expert on Russia”(中囯的俄罗斯问题专家认为,俄罗斯在乌克兰必将失败),介绍复旦大学教授冯玉军对俄乌战争的观点。国内很多报道或自媒体说是冯教授自己发表的文章,其实并不是。该文称,冯玉军认为,俄罗斯将在俄乌战争中失败,理由是:【1】乌克兰人同仇敌忾,坚决抵抗;【2】国际社会普遍支持乌克兰;【3】现代战争依赖工业、通信、情报系统的结合,而1991年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产业空心化,从未恢复过来;【4】普京陷入了信息茧房,缺乏准确的情报。冯玉军认为,俄罗斯将被迫从所有乌领土撤军,战后乌克兰将有机会加入欧盟和北约;欧洲各国认识到俄罗斯的侵略野心和对欧洲大陆安全和国际秩序的巨大威胁,对普京领导下的俄罗斯放弃幻想等等。这些观点显然是立足于美国和欧洲来看待国际事务,当然,这是他的权利。4月23日,另一位学者黄元在《联合早报》撰文《普京必败与全球发展一体化》,表达了类似的观点。冯玉军“俄罗斯必败”的观点在国际国内引发了诸多争议。5月6日,被称为俄罗斯“国师”的亚历山大·杜金(Александр Гельевич Дугин)为此专门开了一个微博,说“俄乌冲突已经持续两年多了,但许多人仍对现状了解不足。未来,我希望能够与中囯的朋友们共同探讨,让大家更加了解真实的俄罗斯,更加明白今天世界人民共同反抗以美国为首的霸权主义的重要性。”国内很多自媒体也各自列举理由,争得跟乌眼鸡似的。要我说,这样争论毫无意义,因为大家的立足点出发点根本就不一样,看待问题的角度不一样。这就很像证券公司和基金公司的分析师,当出台一项政策或发布一项数据时,各位分析师就基于各自的分析框架众说纷纭,阐述对经济、投资者预期、股市、债市的影响,在市场开盘之前,很难有一致的观点。原因是大家的框架和出发点根本不同。冯玉军列出的四点理由有一定道理,但如果说这就能决定战争胜败,那也未免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按照这些逻辑,朝鲜战争中,应该是南朝鲜必胜,中囯必败。我一直比较推崇美国战略专家米尔斯海默的“进攻性现实主义”。该理论提出了五个假设,或者说五个逻辑起点,非常符合过去20多年国际上大国博弈的现实。美国在行为模式很大程度上符合该理论。比如它认为,大国在维护自身的霸权时,不必要消耗自己的实力,只需要自己的仆从、盟友动手即可。美国正是这么做的。比如:美国为了控制欧洲,就要树立一个美欧共同的敌人,而俄罗斯是一个天然的选择。美国通过俄乌战争离间了俄罗斯和欧洲,使双方原本缓和的关系彻底崩溃,仇恨越结越深,美国自己就可以发挥离岸平衡手的决策。欧洲明明知道自己上了美国的当,但又别无选择。美国为了控制亚洲,就要树立一个美日印澳韩菲共同的敌人,而中囯是天然的选择。离间这些国家与中囯的关系,使它们与中囯结仇,内耗,美国就可以发挥离岸平衡手的角色。2014年《明斯克协议》协议之后,乌克兰政府以纳粹分子为前锋,在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地区大肆迫害俄罗斯族居民。美国、英国极力拉拢乌克兰加入北约,一再刺激俄罗斯,最终导致俄罗斯下场,爆发了战争。俄乌战争本质上是美国围堵和遏制中俄的全球战略的一部分。是的,遏制中囯和遏制俄罗斯本来应该是两个战略,但在美国那里,是作为一个战略存在的。目前俄罗斯的西部和北部都已经被北约占据,只剩下西南方向(乌克兰)这一个关键环节。只要乌克兰加入北约,北约在乌克兰驻军,那么:【1】俄罗斯柔软的腹部就暴露在北约军队的直接威胁之下。北约军队前锋离莫斯科就只有800km,随时可以威胁莫斯科,北约的导弹几分钟就可以飞抵莫斯科。【2】切断俄罗斯对高加索山脉以南的影响,把俄罗斯的军事影响从中东驱逐出去。【3】向东进一步可以控制中亚地区(美国2022年1月曾在哈萨克策动叛乱),切断俄罗斯对中亚地区的影响。
图1 美国遏制中俄的战略
首先要说一下我国2013年推出的“一带一路”倡议。它非常重要。我此前阐述过(点击1、2、3),中囯经济已经在2022年进入了“腹背受敌阶段”,中囯制造业产能占全球的30%,其中一半用于满足国内需求(投资和消费),一半用于出口,满足国外需求。进入“腹背受敌阶段”之后,国内总需求增速下降,需要增加对外国的出口,不然就会显得国内产能过剩,经济陷入长期的通缩压力(点击)。而欧美日不遗余力地在东南亚、南亚、拉美培育供应链,试图作为中囯的竞争对手,替代中囯商品在国际上的地位。如果此计得逞,则中囯GDP增速将进一步下降,进一步陷入通货紧缩。2023年以来,中囯出口商品的增量需求主要来自俄罗斯、中亚、西亚、非洲这些一带一路国家(点击)。基于此,中囯必须要保护一带一路的贸易路线,维护这些地方的和平发展。帮助它们,既是给我们自己培育原材料供应商,也是给我们自己培育客户(产品销售市场),就是帮助我们自己。美国对中囯围堵的战略是什么样的呢?过去七八年,美国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打造美日印澳同盟,由日本韩国、澳大利亚、印度一起形成一个大的包围圈来围堵中囯。现在这个包围圈还有两个缺口:一是东南亚,尤其是缅、老、柬、泰等。这是中囯的绝对势力范围,不容其他国家染指。这些国家是中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并由此延伸到西亚和东非。二是中亚。中囯一直在通过上合组织和陆上丝绸之路加强对中亚各国的经济影响,并由此延伸到西亚和东欧。【1】北约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切断陆上丝绸之路,使中囯的背部彻底暴露在北约的威胁之下。这样未来中囯就不能全力向东南,解决国家统一问题,并且与中亚、东欧的贸易往来将大受影响。【2】让印度配合控制印度洋,切断海上丝绸之路,那么中囯的原材料来源无法保证,产品销售市场也无法保证。换言之,几年前英美绞尽脑汁在乌克兰拱火,挑起俄乌战争,表面上是遏制俄罗斯战略上的一环,实际上也是遏制中囯战略上的一环,只不过这一环藏得更深,绝大多数人根本意识不到。一般认为:如果俄罗斯在战争中失败了,崩溃了,分裂了,那么北约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中囯。我认为实际情况比这还要严重:一旦俄罗斯失败崩溃,北约根本就不需要把下一个目标瞄准中囯,因为它自然而然就已经完成了对中囯的全面包围。通过在俄乌之间挑起战争,美国可以达到如下战略目标:一是离间欧俄,使欧洲与俄国之间失去信任,无法进行紧密的经济合作,使欧洲不得不继续依附于美国,强化北约对欧洲的控制。二是离间欧洲内部各国,使欧洲内部成为一盘散沙,使法国、德国领导欧洲、增强欧洲独立性的目标落空。三、在全球围堵、孤立俄国和中囯。树立俄国的邪恶形象。如果乌克兰胜利(本质是北约的胜利),美国可以成功牢牢控制住欧洲、控制住高加索地区、深入中亚,围堵俄国和中囯。如果乌克兰失败,美国依然可以牢牢控制欧洲,孤立俄国。在整个过程中,美国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只是通过谋划、拱火、离间,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巨大的政治收益和经济收益(卖军火)。美国确实有顶尖的战略家,让人不能不佩服。7个月前,2023年10月,我在讨论哈-以冲突的时候说过:当你要通过论证谁正义谁邪恶,来证明应该支持谁时,你就已经不适合讨论国际关系问题了。国际关系中不看对错,只看利益。在讨论国际政治军事问题时,我们唯一的出发点,应该是:因此在俄乌战争中,谁对谁错,谁正义谁不正义都不重要。甚至谁赢谁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才能为中囯攫取最大利益。如前所述,俄乌战争,本质上是美国同时遏制俄罗斯和中囯战略的关键一环。因此一开始我就认为,中囯应该暂时放下历史恩怨,对俄罗斯进行经济和政治上的支持,让它能够撑下去,继续帮助中囯挡子弹。如果俄罗斯胜利,北约和乌克兰失败,则高加索到中亚的局势相对稳定,中囯可以放心地经营陆上丝绸之路,以及东南亚到中东、东非的海上丝路经济带。但是俄罗斯的大国雄心将再度膨胀,不会再甘心在国际政治、经济、和外交上屈从中囯,配合中囯。(举个例子,2023年10月27日果敢同盟军发起清除电诈的飓风行动时,缅军政府居然拉俄国一起搞海军演习,俄国居然答应了,双方在2023年11月7日搞了首次海上联合军演。可见俄国还不够惨。11月27日中国海军舰艇编队突然抵达缅甸,开始对缅甸进行访问,缅甸军政府立刻变得乖巧起来。)。如果俄罗斯失败,则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中俄将被全面围堵,未来发展受限,严重影响未来的经济增长和科技进步。我认为最符合中囯利益的是:一边呼吁和平、促使双方和谈,寻求和平解决问题;一边放任双方继续打下去,达成持久战。每当俄罗斯力有不逮,战线东移,就呼吁双方进行和平谈判,给俄罗斯准备的时间;每当俄罗斯进展顺利,战线向西推进,就呼吁和平,让国际社会给俄施压。最终让俄罗斯既不能胜利,也不能失败。这样持续给俄罗斯放血,使俄罗斯经济变得孱弱,政治上日益孤立,但国内尚能维持统一,不至发生崩溃和分裂。【1】俄罗斯政府在国际政治更加孤立,不得不更加依赖于中囯,在国际政治上成为中囯的附庸。【2】在经济上日益孱弱,为了换取经济利益,不得不老老实实作为中囯原材料的供应国和产品进口国,成为中囯经济上的附庸。【3】未来可能的话,在领土方面不得不向中囯做出让步。极端情况下,向中囯出售领土。一个孱弱的俄罗斯才能认清自己的定位,才会老老实实地配合中囯的意图和战略。举个例子,杜金在它1997年出版的《地缘政治的基础:俄罗斯的地缘政治未来》一书中认为,必须对中囯进行“领土解体、分裂以及政治和行政上的分治”,俄国要把西藏、新疆、内蒙古、中囯东北作为中俄之间的缓冲区,而且将这个缓冲区纳入俄国的势力范围。这在中囯人看起来是痴人说梦,但在俄国却非常有市场。注:这里应该插入杜金(1997)年中,分割中囯领土的插图。但是该地图不规范,没有画出中囯南海海域,插入后无法发送。请读者假装这里有一幅地图。
现在,随着俄罗斯在乌克兰越陷越深,杜金这厮居然开始在乎中囯专家的观点,并且屈尊俯就地在中囯开微博,说要“与中囯的朋友们共同探讨,让大家更加了解真实的俄罗斯,更加明白今天世界人民共同反抗以美国为首的霸权主义的重要性。”全然不顾自己就充满了霸权主义思想。这就说明了,只有让俄国深陷战争泥潭,难以自拔,孱弱而无能,俄国人才能清醒一点,才能正常地看待中国,配合中国的战略。【4】中囯可以始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进可攻退可守。未来如果一方的失败不可避免(不管是乌克兰还是俄罗斯),可以立刻表明态度,瓜分战后成果。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指出:“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 对于俄美欧日这些国家来说,它们经常听不懂“批判的武器”,需要“武器的批判”。鉴于中亚至关重要的战略地位,错综复杂的大国关系,中囯和俄罗斯必须维持中亚地区的稳定,把中亚地区掌控在自己手里。中囯应该牵头在上合组织框架下组建一支反恐部队。它的日常作用是反恐,但一旦俄罗斯发生反对俄联邦政府的内部叛乱,则随时准备进入俄罗斯,帮助俄联邦政府平叛,维持俄内部的和平和统一,不至发生分裂。这是因为,一旦俄罗斯发生内乱,导致分裂,则有些势力肯定会去寻求美国、北约的支持,导致美国、北约的势力深入俄罗斯本土,对中囯形成威胁。中囯现在还没有做好接收俄领土的准备,也没有这样的军事实力。因此俄国现在还不能分裂。中囯应该加快军事建设,在20-30年内具备一旦俄发生分裂,就随时派出大规模军队,排他性地接收俄远东和西伯利亚地区的能力。对中亚地区(哈萨克、吉尔吉斯、乌兹别克、塔吉克等国)也应该采取同样的预案,一旦这些国家发生政变或内乱,立刻在上合组织的框架下派遣军队平乱,维护中囯后方的和平和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