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晖 | 由“空桥方案”反思中断的下西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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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保马今日推送孟晖老师《由“空桥方案”反思中断的下西洋》一文。本文讨论的是在疫情下以中国为核心的特殊的空桥体系。空桥方案是指现在中国作为医疗物资最大的供给方,世界各国政府或地区在跟中国采购物资时直接和中国政府谈判,在政府监督下采购市场上的医疗物资,提货时派自己的飞机去,不经过中转直接运回国内,用其他国家的语言通俗化的解释,就是在空中直接搭其高架桥来采购运输物资。
作者认为“空桥方案”反映了中国传统的文明惯性,其内含的“社会主义”因素,在无意中破坏了西方的资本主义市场规则。同时,“空桥方案”也为“郑和之后,中国人不再大规模地下西洋?”这一问题提供了新的思考角度:与西方的大航海希望开拓新的航线相比,明朝以来的“空桥方案”因为打通贸易的渠道,明清两朝不必费心筹建航海运输队,同样只需等待买家来中国采购他们需要的货物。现实在某种意义上就这样照亮了历史。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孟晖的笺册”,感谢作者孟晖老师授权保马推送。本文系保马推出反思疫情系列文章的第四十三篇,敬请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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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空桥方案”反思中断的下西洋
文/孟晖
最近,法国RTL广播电台一则谈话节目的视频片段引发了大家的兴趣,因为其中谈论的是,驾驶飞机来中国取防疫口罩的法国飞行员落地后被测试出阳性,按中国的规定只能就地隔离,连带着口罩也飞不回去了。好在前两天这位飞行员结束了观察期,顺利驾着飞机带着口罩回了法国。
很少有人注意,节目中那位男主持谈到,这次意外导致中法之间的一个联系方式跳线了,这个联系方式叫“空中桥梁”。因为是法语节目,所以男主持说的是“pont(桥) aérien(空中的、架空的)”。这位言语生动、富于表现力的主持人连同在场嘉宾都把这个空中桥梁当成一个凿实了的、人人都该知道如果不知道那么现在也知道了的、疫情中的特殊渠道,而中国百姓好像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这个概念。
看起来有了热乎乎刚出屉的新鲜现象,不知道能不能请专业人士替我们梳理一下它横空出世的过程?就我个人来说,第一次听说这个概念,是看新闻中报道川普女婿库什纳领导美国的一个专门小组,从中国购买抗疫物资运回美国后再分配,而他们从中国购买物资的方式,是通过一个特殊的“空桥(空中桥梁)方案”——“Project Airbridge”。当时我以为这只是中美之间因为疫情紧急临时商定的一个变通方式,偶一行之而已。但是没多久,我第二次在半岛的阿拉伯语报道里撞上了这个词,说以色列一个公司用十一架运输机从中国运回了对付新冠疫情的医疗物资,是通过“高架桥”方案。因为阿拉伯语报道用的是高架桥一词,我就很困惑,不知道这是什么花样?接着看到那则法语节目片段,才反应过来,所谓高架桥方案就是空桥方案。同样,阿语报道里把空桥方案当做一个读者都了解的事情,在标题里一带而过,根本没做什么解释。当你在四种重要语言的媒体里都撞见了同一个词称、同一个方案,那你就会想,这事儿不简单。
换句话说,在短短的不到一个月里,空桥方案已经成了这个世界上很多国家默认的应急方式,一说空桥,都知道在说什么——除了我们中国人……
让我们来撸一撸这个空桥方案是怎么凭空产生的?大致线索是,中国最早注意到疫情爆发,最早对疫情展开全面防控与全面对抗,然后开动各个系统的生产机制紧急制造相应的医疗物资。结果当新冠疫情在全世界蔓延起来之后,基本上每个国家都忽然发现自己缺乏相应的防护和医用物品,唯独中国已经开足全副马力在生产这些东西,于是中国就变成了大家的指望。物资奇缺的局面让人焦急,都希望第一速度赶紧把它们买到手。我印象中第一个想到而且搞成了类似空桥方案的是美国的纽约州,州长联合了一个体育俱乐部大老板,用改装的私人飞机来中国运物资,但是飞机不是随便想来就能来的,过程很复杂,州长直接找到了中国驻美使馆,由使馆协调才完成了这样一次行动。那位大老板大概是当富人当惯了,事后感慨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多繁文缛节。
接着最意想不到的剧情发生了,在所谓全球化的运输体系当中,不同国家的物资要有不同的路径,其间会经历中转的过程,结果在半途当中就被途经国给截胡。前一阵是天天有这方面的新闻,其中最悲催的是瑞士,小国一个,任何进口物资都要从周围国家转运,于是就一再遭截留。以致卡塔尔半岛电视台嘲笑说新型的海盗现世了。
在这个情况下,各国的聪明人而且还有责任心的,就开始动脑子,想法直接找中国政府商量好,派军用飞机或者其他运输机从本国直飞到中国某个机场,把买到的医用物资装机后再直接拉回去,中间不停,这样就避免了被其他国劫走的危险。但是即使如此也依然出了不少意外的花絮,据外媒报道,一些国家的官员透露说,他们在中国订购的物资,其他强国就想用高价先买走,法国官员甚至夸张地透露,美国人在中国的机场现场上演抢购戏。
正是这种情况催生了空桥方案,我甚至不知道这个概念在中国这方面意味着什么,但是在其他国家的媒体里,已经变成了一个确定的、全球通行的模板,就是凡是这样的行动,都用这个冠名来称呼。
在这个事情上,我们中国人再次表现了一向的实干精神,就是你现在扯这些干什么?管他叫什么,有没有名称,都不重要,现在是大家一起对付这次全球化的疫情要紧。
然而,这个空桥方案是由外国人提出来,然后快速定型,接着变成国际通用的称呼和行动模式,但是其核心为中国,如此一个现象蛮有意味的,值得我们想一想。
首先是我的一个一贯的看法,大概也是最招骂的一个看法,关于近年来很热门的一个话题:为什么郑和之后,明清两代不再大规模地下西洋?至于结论,好像无论中外都是一种负面性的批评,觉得中国文化封闭内向,缺乏冒险精神等等。
(郑和时代的地图)
但是看看此刻的中国。实际上鸦片战争以前的明清时代,甚至更早的时代,情况跟今天的中国很类似,就是物产非常丰富,生产力强劲,技术精湛,成本低而效率高,产品优质,其他国家都来竞相购买,是人家要撑着船踏破万里惊浪,来你这里买东西,你只要敞开仓库卖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再组船队或者车队往外运。这是一个简单的经营成本的问题,就是当你不愁买家的时候,没有必要再花钱去搞运输队,因为运输队的盈利其实相形之下就没有那么吸引人,但损耗却非常之大,而且会增添很多难处理的麻烦。
关于中国历史上的出口能力,我们介绍得非常不够,所谓丝绸之路出口的根本不仅仅是丝绸、瓷器和茶叶,还有很多其他商品。如果大家去广州的十三行博物馆参观,就会看到,明代后期到清代中期,欧洲商船从中国进口的物资之一是白糖。穆素洁的《糖与中国社会》对欧洲进口明清白糖的情况也有介绍,大家肯定想不到哦,连白糖在历史上都曾经是出口的。现在相关研究非常多,大家可以去读,简单来说,美洲白银发现之后,对于中国来说就有了出口的动力,因为中国可以出口的东西多,但是相应的需要进口的东西少,如果是实物贸易的话,没有那么大的动力,但一旦有了白银,可以换回白银,明清人的出口热情就高涨了。
(保存在伊斯坦布尔托普卡比宫的14世纪中国瓷器)
顺便扯远一句,今天一些国家有些人宣扬要对中国发起诉讼赔偿,真的是历史场景的重现。所谓怀璧其罪,今天的中国如此,19世纪的清朝也是如此。当时虽然欧洲在文明程度上开始反超中国,但是中国几个世纪积累的财富,包括白银,是很让人垂涎的,于是最后就是引来了强盗。只不过今天搞这一套的那些人还活在昨天,不清楚中国已经有东风快递和真理快递了。
(绘有路德和加尔文像的清代定制外销瓷花瓶)
我们还是扯回到原来的话题,就是为什么郑和之后,中国人不再搞下西洋?答案很简单,因为没必要。
西欧人为什么一定要搞所谓的大航海?那是因为他们想要加入到两千多年来日益繁荣的欧亚非大贸易圈里,其中的目的之一包括绕过中介国,绕过奥斯曼土耳其和意大利,直接和中国贸易。这个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很必要的行动,但是由于一百多年来欧洲确实在文明程度上领先全世界,于是他们把这样一个必要的行为拔高到精神层面,描述成种族气质和文化优越性,说欧洲人或者欧洲文明天生具有冒险精神。反过来指责说中国人保守封闭,没有征服和探险精神,中国人和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人也接受了这个说法,于是我们一再地自责和反省,觉得自己的文化甚至民族气质天生就有短板。所以这是典型的一个用强者的模式、他人的模式来往自己身上套的案例。
(清代的广州十三行商馆)
所谓空桥方案反映出来的第二个情况同样很有意思,那就是在各个文明传统或者说国家传统中,确实有思路惯性,也许可以叫做文明惯性。比如说,当这次新冠疫情忽然爆发,中国主动跟全世界展开合作,仓猝间创造出的模式,竟然是历史上曾经长期时兴过的那个模式,就是中国开生产厂,开仓库,全世界自己派人派飞机来买,中国人不主动组织运输队去往外卖。唯一的例外就是对那些没有能力的国家,中国捐助救援物资和派遣医疗队的时候,才会主动派飞机。
我觉得最有意思的一点,是所有的中国人上上下下都认为这是一个很自然的事情,是最好的选择,就该这么干,没有人多想想会有其他的选择。我个人也认为这是一个最好的选择,最有效率最省事,无论从道义上、国际规则上还是实效性上都是最优方案。但是可能我们谁都不会想到,我们之所以这么想和这么干,是漫长的历史传统和文化习惯引导我们这么干的。如果换了帝国主义,换了寡头经济,换了垄断资本,都不会这么干。
那么会怎么干呢?说出来让人震惊,会利用这个国家拥有的物资优势,单方面强行规定,只能由它来指定向各国运物资的飞机,或者是只能用这个国家的飞机,或者是把这个便宜给哪个寡头的飞机公司,而且要求买物资的国家掏钱付这个运费。也就是说从生产,销售到运输全部垄断,每一环都赚足了钱,而且基本不给对方议价能力。
我想,我这个话说出来,会让大家觉得气愤和反感:在世界上这么多人都面临着这个疫病危险的时候,怎么能这么赚钱,这么敲诈全世界?哪儿不能赚钱,非要赚这个钱?但是,这个真的是我们中国人的思维逻辑呀。换上很多中国人都特别欣赏特别称赞的那个最优秀民族,大概最后一公里的一毛钱都要赚的。
空桥方案引发的第三点思考,大概是会让世界上的西化精英最为注意和触动的,就是它无意中轻轻松松地破坏了西方两三个世纪以来建立的一整套所谓的国际交往规则、国际体系、国际组织构架,也破坏了他们的资本主义市场规则。空桥方案里,没有联合国,没有北约等等各种组织,也没有遵循西方习惯的外交方式和市场交易方式,更没有照顾上世纪苏东解体以来他们鼓吹的全球化方式,所有西方人建立的方式忽然之间都被绕过去了。那么相应的为这些方式特意制定的法律也都失效了。
空桥方案让人想到什么呢?想到所谓的朝贡体系,当然并不是真的就等于朝贡体系,那么我们就姑且称之为空桥体系吧。就我们普通人能观察到的空桥体系是什么形态呢?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政府独自来跟中国政府接洽,形成一次双边的合作,在中国政府的沟通和领导下,向中国的公司或者厂家购买抗疫物资。然后再由双方政府以及政府下辖的管理部门之间沟通协调,让这个国家派飞机来从自己国家起飞飞到中国,装上物资之后再飞回去,同时付费的过程也由两个国家商定找一个合法的渠道来完成。如果从世界组织的模式这个角度来看,变成了中国单独跟各个国家直接合作的方式。
同时极其重要的一点,因为是由中国政府指导沟通和联系,不是由看不见的手来调控市场,是由政府这个看得见的手来管理,所以抗疫物资的市场不是由寡头垄断,不是由资本随意操控,不是放任市场去博弈。对出资购买的国家来说,这仍然是一次商业行为,并不是中国捐赠,但是,中国企业和公司因为有政府调节,所以不能乱涨价,价格控制在一个相对合理的区间,没有造成趁着世界发生危机然后随便敲诈买方、谋取暴利的恶劣情况。这种双方政府沟通之下的商业买卖,不是很有历史色彩吗?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如文章开始所说,双方政府调节好之后,是由对方派专员和专机来运物资,中国并不负责运物资,这也让我们想到历史上的过往情形。还有一点,物资运到购买国家之后,再怎么分配,中国基本就不过问了,是由人家国家内部去运作,同样的,这种形态让人想到历史上的情况。
我们或许可以说,在空桥方案中,中国方面是不自觉地沿袭文化惯性,按照一种熟悉的思路来进行这样一场空前的、近乎全球规模的运作。形成对照的,是西方精英,或者如我感兴趣的中东世界里那些西化精英,他们按照欧美模式来想象中国,所以非说中国在搞帝国主义,或要搞帝国主义,或必然是帝国主义,他们预想中国的行为也必然是复制西方帝国主义的行为。比如近来我爱说的一个引发了很多朋友惊奇的段子,就是中东世界的一部分人曾经预期,中国会派军队直接去叙利亚清剿ISIS。这个就是他们按照西方人的政治模式和历史轨迹做出的预判,但是如果把这个预判告诉给任何一个中国人,这个中国人的反应都会是非常吃惊:“中国派军队到叙利亚去干什么?怎么可能派军队过去?那么远的地方!”因为在一个中国人所学习到的历史经验里,无论是看正经的史书、看《三国演义》也好,还是听评书杨家将也好,很少劳师远征下西洋去征服遥远异国这样的教导,这种事情在一个中国人的脑海里是不存在的。最近郑和下西洋、怛罗斯之战变成热点,一方面反映了中国和世界关系的变化,另一方面也反映了西方式的思维开始影响到中国人。但是空桥方案说明,一遇到实际情况的时候呢,中国人其实并不是很受这种外来的思维方式影响,而是不自觉的就按照中国自己的历史模式来做事。
多说一句,据说有一些中东和非洲的老铁,希望中国派军队到中东去“建立秩序”,而这一点就完全进入不了中国人的思维。比如说其实大家都很清楚,有些国家从中国买了医疗物资回去之后,不一定能公正地、有效地分发给民间需要的人,会像当年民国时候那样出现各种贪污腐败,但是我想上上下下没有中国人认为,这就应该中国派军队去建立秩序和维持公正,随便一个大爷大妈都会不以为然:“中国人就算了去了又能干嘛?也就是给当地人添乱和添堵!”这个实际上仍然可以看做是历史习惯的延续。
所以换句话说,欧美也好中东也好,因为不认真研究中国自己的历史脉络,政治模式,政治思想传统,所以对中国进行了很多非常激烈的但是恐怕不准确的预测。甚至中国自己也是懵懵懂懂的,没有对自己形成清楚的分析,就是按照自己认为对的在做,但是并没有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清代广州象牙雕缎面绣外销扇)
但是空桥方案不可能是由中国单方面完成的,而且这个方案从有人动念头到现在变成一种模式,某种程度上其实中国应该是比较被动的,是那些需要物资的国家主动提出来建立这种一对一的直线联系。所谓空中桥梁,就是跨越其他一切障碍,在半空中架一座单独的桥,由桥头这头到桥头那头,桥梁之下的一切都无关了。那么我们就要想一下为什么其他国家会同意这样一种形式,甚至推动这样一个形式呢?包括那些资本主义最彻底,全球化最彻底,市场经济最彻底的西方国家?唯一的解释就是它简单有效,对方那个国家可以用比较合理的价格,很快速地拿到物资,没有半途丢失的烦恼,而且回到自己国家之后,还可以不受干涉地自行分配。就从这个情况来说,我们似乎也可以反过去想中国历史上那些政治模式,包括被命名为朝贡体系的历史形态。记得当年朝贡体系理论是由外国学者——我印象主要是日本学者——提出来的,中国学界非常谨慎,而且不以为然,一个是因为当时自我评价非常低,另外一个其实非常警惕日本学者在提出这个理论时里面隐藏的东西。但是后来好像中国学者就开始慢慢回过味来,觉得这一学说颇堪琢磨。
当然空桥方案还有很多可以分析的方面,比如中国朝野都没有把这次当成一个发财的机会,而是当做一个帮忙的机会,当然帮忙的同时也是要赚钱的,但是不会赚到很过分。更何况对一些不发达国家干脆就是直接赠送物资和派遣专家,这个不能不想到中国历史上“怀恩”啊类似的这种政治观念。
自然也要考虑到,空桥方案并不是产生于中国人单方面的善意,因为他有一个前面的阶段,那就是当中国疫情严重的时候,实际上全世界很多国家都是已经实行了空桥方案,只不过是把物资向中国发,帮助中国。所以空桥方案这个概念出世之后,某种程度上只是输送物资的方向反转了,但是,我们要必须注意到,反转之后,性质发生了彻底的改变,由捐赠,变成了政府主导的市场经济行为。
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当然是把空桥方案视作一个紧急情况下的临时措施,毫无疑问,我们中国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疫情一旦结束,这个方案就会停止,整个世界势必恢复到原有的国际框架、恢复到市场经济的脉络中去,那个在欧美引导下一两百年来形成的国际贸易网络会重新启动,全球化还是全球化。但是有一部分敏感的精英人才不这么想,欧美一些专家就警告这次疫情改变了世界的组织形式,中东也有专家这么认为,半岛上还有文章在谈论相关议题时提到,在疫情面前,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一下就失灵了。在王爷国的媒体上看到反思资本主义,还真是挺玄幻的。
(奥斯曼宫廷喜欢使用中国青花瓷器)
一样呈现了历史惯性的是,当代国内的知识分子和民众也和明清的士大夫和民众一样,对朝廷和异域的交往不感兴趣,觉得那是遥远而没有意义的事情,是背景和辅助性的事情。这两天大家争论的焦点是方方日记,很少有人注意到空桥方案。
站在跨入5G时代的门槛,一切都很新鲜,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但一切又都有熟悉感,依稀映着既往岁月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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