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茉莉：任我怎样回想，都想不起他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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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不出门，初二拜丈人。初一一过，新的老的女儿女婿便张罗着要给丈人家拜年呀。礼是早就备好了的，包子自然少不了，挑最白的面选最好的馅儿用心地捏了，另放着，当心拿混；酒得买一瓶，烟得拿一条，再加一瓶罐头凑齐了四样礼，初一晚上就一一装好了，叮嘱女婿孩子第二天起早些，甭磨蹭。然后，又取出了各人最好的衣服，说平时舍不得让你们穿，就是想让你们关键时穿得整齐些，到时候大姐二姐两家子都到了，你们可别窝窝囊囊地辱没了我。男人不耐烦地说是是是，孩子笑嘻嘻地说对对对，却迫不及待地套上新衣，捏一两个炮仗嬉笑着窜出门去显摆了。
有好事的婆婆瞅见了私下里就撇嘴，说没走过娘家！恨不得把家里的好东西都拿了去。一旁的公公听见了，咂着个烟袋就嘿嘿地笑，说都一样，你给你娘家拜年还不是大包小包的可劲儿地拿，咋看见人家拿反倒就心疼了。婆婆于是就拿眼睛瞪公公，说你个白眼儿狼，哪一回给我娘家置礼时你不是驴脸拉多长？这会儿却狗戴帽子装起好人了！公公把烟袋磕得梆梆地，哈哈笑着说你这个婆娘麻缠地，再到你娘家拜年时你敞开地拿，敞开地拿。
…………
——王宏哲《正月里：拜年》
紫茉莉
文 | 冯双
被我遗弃在厨房角落的花盆里长出一棵紫茉莉，没有阳光雨露的滋润，也不曾精心打理，只是在它每次干得快要枯萎时浇上一点清水。不料，这棵小幼苗竟兀自地长成了一棵“树”。它没过窗台，将枝叶四散开来，探出窗外很远。
近日，紫茉莉茂盛的枝叶间又生出许多嫩嫩的花骨朵来，米粒儿似的，将每个枝丫填得满满的。在别人家庭院里的紫茉莉都要凋零时，这棵紫茉莉的花期才刚刚开始。每个夜色四合的晚上，它悄然绽放。玫红色的俏丽小花点缀于茂盛的枝叶间，散发着清幽的香，很有几分迷人。
紫茉莉是乡间常见的一种花，因着它秀丽的花容和独特的香味，总能得到一些喜欢种花的乡里人青睐。他们不叫它紫茉莉，而是称它“夜来香”，因为它在傍晚开放。
初识紫茉莉缘于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初中还未读完，被父母带来我家跟父亲学做篾匠。其实，也不过是个大我们几岁的孩子。他不做手工时，我们姐妹便围着他转悠，跟着他去田野或山林中玩耍，让他讲故事听。我们黏着他，他也黏着我们，不到一个星期，彼此间就很熟悉了。
春天，我将平时收集来的花籽全都种在一只盆子里，期待它们生根发芽。却迟迟没有动静，好像烂在了泥土中似的。我失望极了，跑去问他，他找来塑料纸将盆子包得严严实实。果然，几天后塑料纸下就奇迹般地冒出些小芽来，这着实让我佩服了很久。
他告假回家，来时带给我几株小绿苗，是紫茉莉。我将那小绿苗栽在院子里，每天浇水、探望，而这些花苗也不辜负我的期待，几个月的时间里，它们长得如小树般粗壮，茂盛的枝叶将小院装点得葱郁一片。
夏夜，紫茉莉悄然绽放，灵巧可爱的小花氤氲成了一片胭脂，把小院衬得水粉而梦幻。皎洁的月光照着它们，忽明忽暗的萤火虫围着它们，我们坐在它的跟前，听鸟儿在不远的山林中鸣叫。那声音清晰而响亮，却显得格外惆怅绵长，使人听后生出一种莫名的空寂。我们吵着他讲故事，他便迎合着气氛，故作神秘地开讲了。我至今还清楚的记得故事内容——
从前，有位恶毒的继母，她很讨厌继子，做梦都想让他死去。她想了一个办法，让亲生儿子同继子一同去很远的山里种芝麻，并告诫他们，谁种的芝麻没有发芽谁就不准回家。继母将继子的芝麻炒熟了，并嘱咐儿子不要跟哥哥换种子。他们走了大半天，终于到了要种芝麻的荒地里。这时，两人都觉得饥肠辘辘。摊开装芝麻的口袋，两人都准备吃点儿芝麻。一阵风过，弟弟闻到哥哥的芝麻有种好闻的香味，一闻自己的，却没有。于是，弟弟一定要跟哥哥换种子。哥哥不同意，但经不住弟弟哭闹，他最终还是换了。几天后，哥哥的芝麻发芽了，弟弟的芝麻却没有一点的动静。哥哥先回了家，弟弟继续在山野中等待。继母见继子回来了，儿子却没回，便上山去找，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她后悔莫及，最终吊死在山林中，变成一只日夜啼哭的鸟，它在歌声里唱到：我的错多，油麻炒熟。今生过错，后生得祸。
也不过是很寻常的故事，他却讲得绘声绘色，给人一种身临其境之感。故事讲完后，他便煞有介事地让我们听那鸟叫的声音，那音调可不正是他故事中的那几句词吗？！于是，我们心底的空寂转变为恐惧，竟是连觉都不敢睡的。
也在紫茉莉盛开时去他家玩，一幢黑瓦黄墙的土砖屋，房前屋后都是竹林，幽静又古朴。却在后门前的空地上种满了紫茉莉，矮小的房屋顿时鲜活亮丽了不少。他说，那是他种的，年年都在，已经好些年了。
他带我们去他家附近的池塘里钓鱼，去草木繁盛的山野里放牛，去流水清浅的小河里抓螃蟹，也去菜园里摘菜。只是，在任何地方我们总不忘记让他讲故事。而他，可真神秘，一张口就是一个故事，且每一个都不雷同。
就在我们都沉浸在快乐中的时，他却要走了。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乡村里大多数人都开始外出打工，竹制品也开始被塑料制品替代，传统的手艺不再能维持度日。虽然三年的学艺期才过去两年，他还是被父母带走了，跟大多数人一样，外出另谋生计了。
他走后的第二年，紫茉莉开得格外繁茂，只是那个暑假，我们姐妹都觉得异常的百无聊赖，心心念念都是关于他的记忆。“要是他在就好了！”我们不止一次的感叹着。却不曾想到，暑假才过一半时，他真的回来了，只是，不能再跟我们玩耍——在外省他乡，为了救落水的同伴，他被满塘的水给淹坏了。而那时，他才刚刚十七岁……
我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充满了悲伤,眼里却流不出泪。在幼小的心灵里第一次感到生离死别的痛苦，那样酸楚，竟是言语难以描绘一二分的。自此，我不再去过他家。随着成长的步伐，他在我的记忆中渐渐变得模糊。只是，每次紫茉莉盛开时，偶尔还是会想到他。
十几年后，我去参加婚礼，正是他家所在的塆子。却发现那幢小屋已坍塌，而他家也已搬迁了地方，变成了漂亮的小洋楼，只是庭前不再有紫茉莉。遇见他的父母，已经有些苍老了，上去打招呼，他们已经叫不出我的名字。
不由得心生感慨，多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只是，任我怎样回想，都想不起他的面容……（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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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冯双，发表有散文作品等，现居湖北黄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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