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何等的幸运
退休之后,没有工作压力,没有生存压力,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情,没有无法满足的欲望。每天清晨即起,洒扫庭除,然后面对电脑,开始写作,心情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愉悦的。愉悦来自一种万物皆备于我的感觉。
难怪黑塞讴歌老年,说的就是这种心情,这种境界。叔本华脍炙人口的钟摆理论讲的是一种绝望的矛盾:当人有欲望无法满足时,他痛苦;当人所有的欲望都满足时,他无聊。人生就像钟摆一样在痛苦和无聊中摆来摆去。现在,我所有的欲望都已满足,可是侥幸还没有陷入无聊的境地,又是何等的幸运。
我的幸运首先要感谢互联网的出现。在梭罗的时代,他独自一人住在瓦尔登湖,观察自然,观察生命,把各种感悟用美好的文字记录下来,但是并没有人能够听到他的所思所想,他的天籁传达不到听众的耳中,是多么寂寞。而如今我只要发一篇微博,几分钟之内就有几百人可以读到,使人从心底感到愉悦,就像刚刚对知音友人直抒胸臆,双方会心一笑,心中的熨帖感觉难以言表。
蒙田曾说:如果我有信心做我真正想做的事,我就会不顾一切,彻底地自说自话。为什么自说自话还要“不顾一切”,那是因为在蒙田的时代,如果你仅仅自说自话不会有听众。而互联网把这个问题彻底解决:一个人尽可以自说自话,而竟然听者如云。这是多么惬意的事情!
归根结底,人还是社会的动物,与人交流是与生俱来的愿望,否则他与一棵树、一只小虫、一块石头没有区别。这种交流当然包括身体的接触,但是更迫切的是精神的交流。人的生活分为肉体和精神两个方面,肉体的生活大同小异,有人吃得多些,有人吃得少些,有人吃得好些,有人吃得差些,就连做爱也没有什么太多花样,有人男上女下,有人男下女上,有人同性恋,有人虐恋(可以算是最搞花样的性了)。无论怎样花样翻新,也就那么回事。精神生活却大为不同。有的人像沙漠一样,一片荒芜;有的人却是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二者有天壤之别。叔本华所说的无聊就是指前者,他的钟摆理论并未把所有人一网打尽,而是对精神丰富者尤其是艺术家哲学家网开一面。他们在满足了所有的物质欲望之后,转向精神,从而可以免除无聊的宿命。
当然,我的免除无聊的生活还要感谢古今中外所有精神优异者的精神产品,文学、美术、音乐和影视作品,如尼采有次所说,人为什么不需要朋友,因为他完全可以通过这些精神产品与古往今来最优秀的人谈天说地,与这些最优秀的灵魂做最美好的交流与分享,终身受用不尽。没有别的理由和动机,只是确保自己的生活不至于陷于无聊,而是终其一生充满精神的愉悦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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