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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人、打工者妹到艺术家:一个深圳客家村落的世纪变迁

蒋荣耀 西芦葫 2023-03-07


Tschonghangkang,一个在牛津英汉大字典里找不到中文译名的地名,却留下几十幅100年前的黑白照片,静静地躺在美国一家大学图书馆里。
现实的Tschonghangkang,其实就在南中国的深圳观澜,这个曾经的客家小村落,如今是出租屋、工业厂房,还有显得格外矮小的老房子错落交织的一个社区。
未来的规划中,这里将拥有有一个直升机场。
这个村落,叫樟坑径


最早的时候,在西方人的视线里,樟坑径是这样的。当时传教士还没有带照相机,所以他们画出了这里的样子。
1840年鸦片战争后,西方传教士进入华南的第一站是深圳。
沙头角、李朗、布吉、浪口、樟坑径、葵涌……这些客家村落里在一百多年前成为“国际化”的村落。
外国传教士为什么要选择这些地方呢?
有人说,因为这些地方的客家人比较穷。穷人需要关怀,所以传教士都喜欢从穷的地方开始传教;
有人说,广府文化在这一地区的强势使得他们同样采取拒斥传教士的态度;潮汕人的利益斗争非常激烈,传教士同样被排斥;唯有客家人比较开放包容,较容易接纳西方人。
有人说,选择这些客家地区是有偶然性的,当年外国传教士在香港做进入中国内陆准备的过程中,在香港接触到做苦力的打工者都是客家人,所以在建立信任后他们首先选择了去这些客家友人的家乡发展。
有人说,当年在深圳客家地区传教的第一批传教士,都是北欧瑞典、德国的人,他们的家乡是山地,看到客家人生活的地方,觉得有回到家乡的感觉。这个说法无从考据了,不过从他们画风来看,是不是有一点北欧风呢?
反正,洋人就这样来了。

樟坑径附近的客家村落,拍摄时间大约在1896-1905年。

樟坑径,本地村民忙着建房,高高飘扬的旗帜,标志深圳樟坑径这个小村随着辛亥起义的成功走向民国时代。摄于1912-1920年之间。
以上图片为洋教士们拍摄的樟坑径民居,大多数拍摄于1900年前后,世纪之交。从图片看,和鹤湖新居、龙田世居等大围屋不一样,这里的客家民居多数是散屋。但是瓦檐层叠叠,一排排的排屋绵延成片,也颇具规模。
排屋樟坑径村成村来由,已经找不到权威、详细的资料。村内几个主要姓氏陈、房、廖等,自述祖先来到这个村开基立业的时间为300~400年。这说明樟坑径仍然是清初客家大移民时期进入这里的。樟坑径,在清初的迁界运动中,原生村落应该也成了迁界的对象。

上图:最早的樟坑径教堂,摄于1881-1910(注:教堂在1911-1912年间再次重建过,这张影像拍摄时间应在1881-1900)

重建后的樟坑径教堂,基本保持了初建时的教堂样式,但有改变,摄于1902年前

樟坑径教堂,摄于1904-1920。


这些水田也是教产。巴色教会总部会按外派传教士的工作内容拨付经费,维持教会活动、教牧同工的生活费用。其中一部分来源于教产的收入,比如置业。摄于摄于1919年左右。
樟坑径堂到底建于哪一年?有1869和1881年两说。照片上的应该是1881年,“1869年,陈明秀留欧洲返国,受牧职在樟坑径开堂。”陈明秀在1869年回来开堂,当时还没有建成专门的教堂。
陈明秀是个传奇的人,他母亲信了基督,结果遭族人反对而遭“吊猪笼”,后离开村子去李朗向传教士求教。陈明秀得以进教会学堂读书。后深得传教士青睐,于1863年送到巴塞尔神学院读书。
陈明秀是近代赴西方留学最早的中国学子之一,他比中国第一批公派留学生(1872年容闳组织第一批30人赴美留学)要早10年。
樟坑径教堂虽然在1949年后就不再从事宗教活动,但是这里作为学校地址,一直保存到1990年代,后来被拆毁,令人痛惜。

男童学校老师和孩子们。从发型看,应该摄于1912年到1920年之间

这几位都是牧师,拍摄于樟坑径,应该都是在樟坑径的教堂工作。看服装拍摄于晚清,应该是1880年代。他们是谁?值得考察一番。
(以上说明为2017年的文字。今天我们已经很清楚知道这四位大拿的真实姓名。左至右:凌启莲、张六禄、李振高、江长发。拍摄于1879年,关于这四个男人如何影响深圳历史的精彩故事,请关注西芦葫接下来的文章。)

樟坑径的教会的妇女和传教士的孩子一起合影。按照资料的记载,应该是娄士教士的孩子。娄士是记录下湖贝和罗湖械斗的那位牧师。

樟坑径村里的孩童,面对照相机,应该是男童学校的学生。摄于1896-1905年间。小盆友脑袋后面还有辫子。

刚刚获得任命的教会学校的传教员。看发型应该还是清朝。

樟坑径教堂的牧师。左一是不是陈明秀?

娄士(Reusches)牧师夫妇和孩子。

樟坑径传教士住处,后来在日军登陆深圳地区后被炸毁。

樟坑径河,这里连接樟坑径和田心。
1960年代开始,由于农村经济形势恶化,樟坑径的很多村民也和边防城宝安县其他农村一样,开始逃港的浪潮。目前,这个村很多人在香港,海外。
在狂飙突进的市场化进程中中,樟坑径也将建工厂、工业区作为快速致富的主要办法。据说,年景好的时候,这里有的一家有千万元的收入,有的土豪村民建了占地超大、建筑极为奢华的别墅。
老村不仅迅速扩张,老房子也逐渐淹没在一片快速长高的高层农民房中,大量的老房子一夜之间被推到,毁坏。据说,有人为了连夜抢建,连房间里的家具,老照片,族谱都直接被挖土机卷入水泥浇灌的地基之下……

这是樟坑径幸存下来的炮楼和老房子。

樟坑径幸存下来的炮楼,楼顶挺有意思的。

这个炮楼据说有8层高,后来毁于战火,修复到四层,今天还在
粗暴的抢建、拆迁,樟坑径渐渐从“农业社会”转型到“工业时代“。大量的外来人口开始涌入。社区内的外来务工人员,有一部分在樟坑径已经工作了二三十年,他们其实也已经成为樟坑径的一部分。
最近,加工制造业在珠三角逐渐走弱,深圳的很多工厂也开始寻求转型,樟坑径原来的很多厂房也不再像昔日繁忙,打工者居住的老房子逐渐空了下来。






2016年开始,一批来自北京和其他地方的艺术家看重这个地方的环境,以及廉价的租金,开始到樟坑径来居住。樟坑径四条自然村落之一的上围村,出现了一个艺术家村落。
从传教士、外来工到艺术家,樟坑径这个三面环山、环境幽静的客家围村,这一百多年来的故事说明了什么?
客家人祖训有云:“年深客地成吾地,日久他乡变故乡”。那到底谁是樟坑径的主人?谁是樟坑径的客人?
(此文原发于2017年,这几年樟坑径有了很多变化,而樟坑径故事的精彩之处还远未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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