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景颇》 | 没有木代，不成目瑙
编者按：
我有时问干翁，木代、宁冠瓦这些景颇族的创世传说中的鬼神，他们具体的形象是怎样的？有什么描述记载吗？干翁总是只告诉我一些粗略的描述，他说景颇族的神话中对鬼神外貌一般没有太具体的刻画，常常是留给人们非常丰富的想象空间。一年一度的万人舞蹈盛筵——目瑙纵歌，是为祭祀天神木代而跳，大家围绕起舞的是四根（或六根）高高的目瑙示栋（图腾柱），上面绘满五彩的几何图案，却并没有一个象征木代的神像立在那里。每个景颇人心中对木代的想象，大概就是根据从小听老人讲的神话故事中，这些对木代出场的描绘而自由生发出来的吧。
编辑：李旸
上一篇《创世鬼神》曾提到过，现今世界的创世父母之神 “彭干支黁”和“木占威顺 ”，总共经历了四次返老还童，才完成了创世伟业，生下了各个天神、各条河流源头，以及大地上的动植物各物种。
这里讲到的木代，是他们第一次返老还童后，继续繁衍各类天神时，生下的老七，后来他成为了景颇族神话里级别最高的天神，与他同一轮出生的弟兄们，成了辅佐他的天神。
木代出生的时候，全知全能神“潘瓦宁桑皆瓦宁章”给他接了生，用刀割断了他的脐带，又在肚脐上给他敷上象征富贵的金粉，给他取了名字。
后来，木代长大后就带着和他同一轮出生的家人去了天宫生活，担纲起了自然世界主宰的角色。父亲“彭干支黁”经历了四轮返老还童的创世后也去了天宫和木代生活在一起。
木代是很少显露真性情的稳定存在，有威严，有智慧，但不轻易显露，传说里的他温和、睿智。
榕树根的孩子们在勐秀山顶的目瑙场，根据目瑙示栋上的传统图案发挥想象力，共同在长卷轴纸上自由作画（摄影：榕树根/ 李旸）
木代的弟弟宁冠瓦（“彭干支黁”和“木占威顺”第一次返老还童后生下了木代，第四次返老还童后生下了宁冠瓦）要杀牛祭天，找不到父母留在草原上的牛群，只好用鸟肉做祭品，鸟肉的味道飘到了天上，木代心想，宁冠为什么要用鸟肉祭祀呢？是不是没有牛啊？于是丢了许多狗尾巴米种子和能种出牛的牛角片到人间给宁冠瓦，但牛角片和狗尾巴米种子被邓纳干和邓纳诺捡走了，引出了另一段故事。
目瑙纵歌仪式上，“瑙双”（领舞的神职人员）把舞队带进舞场后，会把舞队交给“瑙巴”（领舞的神职人员）去带领跳出祭祀需要的各种图案，瑙双们则会在场地里用舞步将寻找、建设、祭拜、收拾目瑙场地过程演示一遍。图为瑙双组在对目瑙场地中央的“目瑙示栋”祭桩进行祭拜（摄影：榕树根志愿者摄影师毛虫）
天宫里的老天神们去世的时候，也是木代邀请人类上天参加葬礼、跳丧葬舞。当时的人类还不会死亡，但也想跳丧葬舞，以便礼尚往来，回请天神，于是谎报有人死了，围着猿猴的尸体跳丧葬舞，并到天宫邀请天神来参加葬礼。木代算到人类不会死亡，但还是让天宫里的年轻天神们去参加葬礼。天宫里的年轻天神们回去汇报了实情以后，木代叹了口气，发话了，既然人类那么想享受葬礼，就允许白发红齿（景颇老人嚼草烟牙齿嘴唇会发红）的老人去世，并在葬礼上跳丧葬舞吧。结果天宫里的年轻人们传话时遇到了坏蜥蜴，蜥蜴的儿子正好去世了，于是她诅咒人类无论是老人还是年轻人都会死，于是人类就有了各种死亡方式。但时至今天，景颇人们也只在白发红齿的老人去世时，才会按照木代的话来跳丧葬舞。
负责目瑙纵歌祭祀仪式的董萨（祭师）和长老们在等待目瑙队伍的归来。 （摄影：李伟华）
后来天宫跳目瑙，木代又邀请了鸟类去参加，鸟类在人间练习从天宫学来的目瑙时，被人类看到，于是人类也学会了目瑙，并在举行目瑙祭祀的时候邀请木代携家人来参加，等目瑙结束后再送木代和家人回天宫。没有木代参加的目瑙就不能算是真正的目瑙，因为目瑙是一种祭天仪式，祭天祭谁啊？不就是祭木代嘛。
印度的景颇同胞们在祭祀木代的目瑙纵歌仪式上起舞（图片来自网络）
关于目瑙如何传到人间、跳目瑙为什么要祭祀木代，并邀请木代及家人来人间，还有另一个传说：宁冠瓦成年后，亲人们去天宫为宁冠瓦求亲，想为宁冠瓦求娶木代的女儿，但木代和宁冠瓦是一母所生，木代缘自“彭干支黁”和“木占威顺”第二轮的繁衍创造，宁冠瓦是第五轮繁衍的时候生下的，血缘相近，双方无法结亲。于是宁冠瓦后来娶了龙王的女儿。等到宁冠瓦和龙女的儿子“扎瓦容扎”长大后，亲人们又带“扎瓦容扎”去天宫求亲。这次，木代家族说，虽然大家源自一脉， 但分隔年代已够久远，可以结亲了，于是同意把公主宽东嫁到人间。
目瑙纵歌仪式上，翩翩起舞的景颇妇女，她们手中常拿着生产生活用具作为舞蹈道具，比如过去捻线用的线轴（摄影：榕树根志愿者摄影师毛虫）
人间的媒人和木代家族讨论彩礼的时候，木代找人吩咐下来（ 景颇族的习俗里，新郎和新娘的父母是不会亲自参与说亲的）：现在不收彩礼，会给男方一些木棉树种子做嫁妆，要求回到人间后把木棉种子种下，等到木棉树长大以后，就砍木材做成目瑙示栋（景颇族跳目瑙时，竖在场地中央的图腾柱）、做成增疆（景颇族跳目瑙时敲的神鼓），跳一场盛大的目瑙，到时你们让董萨念祭词告诉我手下的人，我知道了以后会带全家人来参加目瑙，你们把彩礼放在目瑙祭架上，等我参加完目瑙的时候就会带走。
所以景颇族至今跳目瑙时,仍由祭师念祭词邀请木代携家人赴会，目瑙结束再送木代家族返回天宫。缅甸江心坡一带的目瑙，后期会由丈人家族的亲戚们（木代也是景颇人的丈人家族，所以这里丈人家族亲戚们可以代表木代一方）手持新鲜阔木叶，跳最后一场清洁目瑙场的仪式舞。
1986年在缅北克钦邦江心坡举行的目瑙祭祀仪式（日本记者吉田敏浩拍摄）
景颇人的传说里，木代出场的次数并不太多，但大家知道他一直都在，作为创世神们留存在这个世界的根脉，润物无声地影响着景颇世界的方方面面。
目瑙祭祀时，领舞人员（瑙双）戴在头上的犀鸟冠（摄影：张雪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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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春节后，正是景颇族聚居地区的旱季、雨季即将开始轮替的时节，温暖湿润的印度洋季风开始吹拂景颇大地，人们开始祭拜家神，祭祀复苏的自然万物，祈求风调雨顺。下期《讲述景颇》，为您介绍景颇族在大地回春之际的祭祀文化。下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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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Hpawyam Gamawng（跑阳干翁），景颇族。现任榕树根项目专员，十余年来走访许多村寨、访问老人，以极大的热情收集、记录和整理景颇族文化研究资料。在榕树根开设专栏撰写《讲述景颇》系列文章，是希望向更多感兴趣的朋友分享自己民族文化的美好与深邃，与其他热爱景颇文化的研究者交流、切磋、互相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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