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布拉格与《生命不可承受之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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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虞美人 听雨
少年听雨庐山下，梦比珠峰野。中年听雨公车中，数据千行，唯恐绿翻红。
而今听雨珠帘暮，却叫少年妒。城中明日展梵高，土豆青椒，片作葵花娇。
我久盼的布拉格之行来得非常突然--Sophie说她要去柏林开会，问我要不要一起同行。我说柏林已经去过多次，倒是东欧有两个城市一直在计划之中。正好师姐的《科大女生系列》要做Sophie的专访，我们便约了一起去游布拉格。
布拉格老城区的泰恩教堂
临行前，我本打算先仔细读一遍《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然而做起旅游计划的时候，才发现我对这个城市几乎一无所知，或者说所知错得一塌糊涂。甚至这个历史上曾经被称作波西米亚的公国，也与波西米亚主义没有太多的联系。整整两个星期的晚间读书时间，我一直在试图了解布拉格的历史，直到旅游归来，才找到时间去读这么一本书。
这是一本初读就十分惊艳的小说--它把哲学、主义与丰乳肥臀鞣合到一起，几乎触及了所有人的心灵。哲学不再枯燥、主义有了反思、丰乳肥臀也得到了升华。这样一本小说，与布拉格完全契合。我想不出来，除了布拉格，还会有另一个地方更能承载这个故事的背景。
布拉格老城区的天文钟
丰乳肥臀的故事从来不缺乏。本质上，人类历史上所有的爱情小说，都可以归结为穿上了不同外衣的《丰乳肥臀》。然而，衣服穿得好不好看，很重要。萨比娜生活在《金瓶梅》的世界，是潘金莲，女红做得再好，也成不了艺术家；特蕾莎在英国，也许会成为另一个苔丝姑娘。
尼采说：当我想以一个词来表达音乐时，我找到了维也纳；而当我想以一个词来表达神秘时，我只想到了布拉格。
英国的传说始于亚瑟王；布拉格始于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叫李步莎（Libuše），是捷克最大部落酋长克罗克（Krok）的小女儿，有着预见与预言的天赋并因此战胜了她的兄弟姐妹成为克罗克的继承人。有一天，她出现在伏尔塔瓦河上方怪石嶙峋的悬崖上，发出预言：“我看到了一座伟大的城市，它的荣耀将触动群星。” 。之后她下令在预言的地方建造一座城堡和一个名为布拉格的小镇，开启了欧洲心脏的千年辉煌。同样，她也通过预知能力，为自己找到了一位丈夫--自由农夫耕者普瑞姆斯拉夫 （Přemyslid the Ploughman），终普热米斯利德王朝，每一任波希米亚国王的加冕典礼上都会展示一双韧皮鞋，以示对农业的重视。
预言的李步莎（图片来自网络）
这个故事被12世纪的教士和历史学家Cosmas记录在他的代表作《波斯米亚编年史》中。遗憾的是，如果我们将爱情与神秘剥离，会发现传说的背后是无奈。因为李步莎的统治受到了挑战，她的臣民不相信一个女人能做一个合格的审判者以及统治者，逼迫她为自己选择一位丈夫帮助她进行统治。用后世中国一句话，李步莎遇到了准备吃绝户的男性臣子。作为斯拉夫人的李步莎，大约生活在公元6、7世纪，遥远的中国武则天在称帝，波斯揭开了伊斯兰哈里发时代的序幕，而西罗马帝国已经灭亡东罗马帝国在斯拉夫人和波斯人的夹击中求变求新。武则天先后废了四个儿子，她的武周帝国依然一世而亡。李步莎虽然选择了一名傀儡，在她去世后，她的侍女们依旧被排挤出宫廷。侍女们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德文城堡（也称少女城堡）试图反抗，却很快被平定。这一场军事反抗彷佛也成了笑话，渐渐深埋于历史。
位于斯洛伐克的德文城堡（Hrad Devin)，图片来自网络
我们甚至不知道李步莎是否真实存在过，就像我们也不知道北魏是不是真的有一名名叫木兰的少女替父从军。事实上，李步莎那句最著名的预言来源于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埃涅阿斯预言了罗马的辉煌并成为罗马帝国的缔造者。罗马城名动天下两千年，年轻的布拉格辉煌了千年。这一千年中，李步莎的传说几度演化。言情、奇幻、大女主轮番上台。现代女权主义者坚称，李步莎创造了一个男女平等的母权社会。她的两个姐姐医者卡兹以及传说中的邪恶祭司泰塔则是她统治的助手。倒是农夫普瑞姆斯拉夫在三姐妹去世后，将波西米亚变成了父权社会，夺走了李步莎给与的布拉格人不曾珍惜的自由。
1200年的历史，凝聚在美丽的布拉格城堡，图片来自网络
其实，我们依然应该感谢李步莎赋予布拉格这座城市的女性特色。尽管昆德拉说Einmal ist Keinmal--Once is Never, 永劫轮回之中一次等于不存在。可是生命终究是生命，存在过必然留下痕迹。布拉格是一座美丽得彷佛在乌托邦中才能存在的城市。它天生丽质，也接受一切的美丽。莫扎特说：我的布拉格人懂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是在布拉格度过的。这个城市比维也纳更早理解了《费加罗的婚礼》，也是在这里诞生了《唐璜》。张爱玲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而懂得，是需要阅历甚至磨难的。
费加罗的婚礼剧照--纽约时报
托马斯一生追求女色与轻的自由，却能够为了与特蕾莎生活在一起而放弃富裕的医生生活交出护照做洗窗工维生。弗兰茨有理想有信念，重义重责任的，受到萨宾娜的诱惑之后认真与妻子离婚，却又因理念不同与萨宾娜分手。特蕾莎无法忍受托马斯的轻浮而离去却无法摆脱托马斯的影响最后选择割裂自己；萨宾娜一生不肯媚俗。
无论是轻，还是重，四个人最终的选择都是不可动摇。卡夫卡说：布拉格是不可动摇的，她内心的矛盾与纠纷也不能影响她。这一份不可动摇，来自于李步莎，也来自于瓦茨拉夫、来自于查理大帝。
以伏尔塔瓦河为界，整个布拉格大致可以分为六大旅游区域，左边是城堡区与小城区，右边是老城区和新城区，老城区北面是犹太区，新城区南面是高堡区。最好的去处是城堡区。布拉格的历史、建筑与风情浓缩于此。
布拉格的传说始于李步莎，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始于9世纪的波西米亚公国，史书中博日沃伊一世 （Bořivoj I.）才是Přemyslid王朝四百年历史的奠基人以及布拉格城堡的建造者。波西米亚这个名字来源于公元前500年定居在伏尔加瓦河畔的凯尔特博伊（Boii）部落。公元前60年日尔曼人赶走了凯尔特人，占领了这块土地。到公元六世纪日耳曼人移居多瑙河，这片土地的主人成了斯拉夫人。斯拉夫人在中欧建立了摩拉维亚帝国之后，布拉格成为摩拉维亚帝国的边疆。持续了一百多年繁荣的摩拉维亚帝国是中欧重要的商业、文化、学术和基督教中心。
伏尔加瓦河畔
博日沃伊一世能被载入史册，是因为他与妻子柳德米拉（ludemila)都是虔诚的基督教徒，也因为他在摩拉维亚帝国的重要地位。摩拉维亚步了亚历山大与苻坚的后尘分崩离析之后，博日沃伊一世的后代开启了与Saxon王朝的联盟进入神圣罗马帝国的圈子。到公元十二世纪末期波西米亚公国升级成为波西米亚王国，开始了德国人对波西米亚王国的和平殖民。
10世纪罗马风格的圣乔治大教堂，也是布拉格城堡最古老的教堂，里面有博日沃伊夫人圣Ludmila的陵墓。
哥特风格的圣维特大教堂。它是圣徒维特斯、瓦茨拉夫和阿达尔伯特遗体的最后安息之地。瓦茨拉夫让波西米亚公国走近萨克森德国，因政见与信仰分歧被信仰异教的弟弟刺杀，死后封圣成为捷克的庇护圣人。
十四世纪初，普瑞姆斯拉夫王朝的男性绝嗣，国王的妹妹艾丽丝卡公主与神圣罗马帝国的卢森堡伯爵约翰联姻，波西米亚王国进入卢森堡王朝。他们的儿子查理四世1355年加冕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将帝国首都搬到了他的世袭领地布拉格，兴建了中欧第一座大学--查理大学，以及至今依然矗立在伏尔塔瓦河上的著名桥梁“查理大桥”。卢森堡王朝时期也是布拉格的鼎盛时期，查理四世被捷克人视作最伟大的捷克人。在他的统治下，布拉格成为欧洲最美丽富庶的城市，整个欧洲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他给这个城市留下了艺术、科学以及哥特风格的美丽。
查理大学的建造者查理四世
查理四世建造的圣维特大教堂，以及它举世闻名的花窗。
有着七百年历史的查理大桥
卢森堡王朝绚烂而短暂，查理去世不过四十年，就爆发了“胡斯革命”。曾任查理大学校长的胡斯因为否认教宗的权威性以及反对天主教贩卖赎罪券而被天主教会作为异端施以火刑，引发了胡斯信徒对神圣罗马帝国天主教会的反抗。胡斯战争持续了近二十年，最后胡斯派分裂出来的温和圣杯派取得了胜利。战后的波西米亚经历了三个王朝，走马灯一样转到十六世纪，王冠落到了奥地利大公、神圣罗马皇帝斐迪南一世的头上，哈布斯堡王朝开启。斐迪南和他的儿子马克西米利安二世在维也纳统治波西米亚，他的孙子鲁道夫二世则和查理四世一样选择了布拉格作为神圣罗马帝国的首都。这位在世人眼中有些怪诞的天主教徒对宗教采取了相对宽容的态度，布拉格人获得了短暂的宗教自由。遗憾的是，随后就是席卷欧洲的新教与天主教的三十年战争。波希米亚被迫“德意志化”，本土语言与文化被打压，到19世纪，德语成为唯一的官方语言。
Strahov Library以及它的书
Strahov Library小憩
丛林掩映下的安妮王后夏宫，这是一座16世纪文艺复兴风格的宫殿。下面美丽的皇家公园是漫步的好去处。
波西米亚经历了近三百年“黑暗时代”的同时，世界的另一端，中国也进入了清朝，剃发易服。一战之后，奥匈帝国解体，波西米亚独立，与斯洛伐克合并成立了共和国。1945年，依照波茨坦公告，布拉格由苏军解放，战后捷克斯洛伐克成为共产主义国家。
《生命之不能承受之轻》也是昆德拉对这一段历史的反思。
位于小城区的列侬墙
在8、90年代，中国的校园有一阵子昆德拉热潮。相似的历史，相似的境遇，是许多人青春的记忆。随着昆德拉去世，这些记忆再一次被人提及。
荒诞的切尔尼雕塑是布拉格特殊的风景
与布拉格相比，昆德拉其实有些浅。初见的惊艳消退后，剩下的也就不耐多少次回味。和朋友聊天的时候，我说，我不会向年轻人推荐米兰昆德拉。不是因为对于作者或者他笔下的人物有着道德上的苛求，也不是害怕没饭吃的恐惧。作为中年人，见证过死亡的逼迫，经历过各种不能自由发声的压抑，我们懂得那是什么滋味，也知道世界不是非白即黑，我们与布拉格共鸣，但不会走向虚无、纵情、蔑世……而布拉格，不仅有昆德拉，更有卡夫卡、加缪、切尔尼。。。。。。如果要读书，布拉格有太多的东西可以读。
Lobkowicz Palace中收藏的委拉斯开兹画作。 这座巴洛克风格的宫殿中展示着1500件 Lobkowicz 家族的艺术收藏，包括莫扎特的手稿比如他对亨德尔《弥撒曲》的修改稿。
城堡区著名的景点黄金巷。这是一条中世纪风格的小巷，十六世纪的炼金术士们在这里炼金而得名。而使它成为文人圣地的是22号那间10平米的小屋--卡夫卡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其实不只是卡夫卡，这一件小屋堆积的胶带记录了整整一个时代的历史。
没有去白马酒店，因为布拉格有无数比白马酒店更值得一去的地方。
做更好的公号 做最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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