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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园孤独:成都最后的民国私家花园 重新开放

谢礼恒 艺术野疯狂 2019-04-15

艺术野子

艺术野史


作者丨Captain 张涵

摄影丨张艳

设计丨西子


引言:北园想必是属于徘徊在青年和中年交界线上的年代,萧萧森森着了魔似的那个民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这座蜀派园林的最后代表。她是最后的民国私家园林,是娉婷年月的那双美腿,是梦醒之前半开半合的那枚湿吻。


暖阳天,成都人的“耍日”,再次将这颗炽热心托付于这茫茫城野,亦寻慰藉。整个上午,脚下生风,从红星桥向北,沿着府河,一路走马观花,直到鼻入香火气、眼见山门前“文殊院”几枚大字,才停下脚步。心惊奇,不知已是第几回,本就一场漫不经心的徒步,却总闯入同一地界。

始建于隋唐年间的文殊院,占地20万平方米,共有房屋200余间,是成都市内保存最为完整的佛教寺庙。历经百年,更迭换代,虽其寺名与当初不同,却早已被冠名“中国长江上下游四大禅林之首”,是四川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现存建筑乃典型川西平原古建风格,全木质结构,六重正殿依次正对山门的中轴线上,一派恢弘壮观,只来此参观上一次,便可谓入了道、着了迷,且不能停。尤其近代以来,文殊院香火兴盛。历代方丈都在这里开坛传戒,并办有佛学苑、传习所,培养僧才。抗战期间,高僧大德佛源、太虚、能海等陆续到此讲经说法,引得不少名人志士前往成都,想必,多是想在战乱年代求个心安气顺。

一个名字忽然蹦入脑袋--大名鼎鼎的四川军阀刘存厚,他的旧居不也在这附近?好像就在西珠市街上,来都来了,得去看看。


澄江平少岸,幽树晚多花。

成都有些年代的老建筑,排得上号的大都地处城南和城中一代,城北这一片,原为蜀道出川的通衢大道,各种以货易货的商贸活动催生了各类市场,这倒和现在的城市布局有些相像,车马大店平民饭馆一类比较集中,像世界闻名的陈麻婆豆腐老店就开在在北门大桥边,而那些品味高雅斥巨资修建的老公馆就不多了。

但到了草市街,两侧像翅膀一样伸开去的珠市街,却有了一种改变:向东南方向的东珠市街有同负盛名的李家花园及双眼井(巴金故居),向西北方向的西珠市街有刘存厚公馆,以及附属园林——北园。

刘存厚公馆,一个闹市中的青砖木窗、檐木瓦顶、透空回廊、荷塘水池、古树蔽日的建筑,距离文殊坊不到一公里。建于民国初年,历经百岁,是成都现存的唯一民国私家花园,“蜀派园林”的最后代表,今人多称它为“北园”。随着时光流转,经历了民国战乱和成都大轰炸的洗礼,这座气派的私家园林也湮没在了高楼林里的丛林中,日渐残旧。隐匿于城市,这处风景已很容易被行人错过,只有见证过它曾经繁华的人们偶尔回到这里,追忆似水往昔。

如同处在闹市中的我们,时常断定自己必然是一个命途多舛的人。不知是庸人自扰,还是如何,那些日夜扰人清梦的挫败感,始终不得清净。大多的人好在生性乐观,纵使城市生活千难万险,也抵不过人心的坚强。

今日见北园,又惊觉“命运多桀”四字同样可用在老建筑身上。它生于成都闹市,一座修建于上世纪初的建筑,和人的命运并无二样。岁月浮尘中,时清时糊。唯有一点不同,人的命运可以通过努力发生改变;老建筑的命运——走向衰败抑或重获新生,却只能掌握在人的手上,取决于人的尊重与欲望。

如果不是事先有照片佐证,很难想象过去的权贵府邸已经没了高墙。在开放绿地中央,那些看尽百年荣辱的假山和石阶依旧别有洞天。除却这些布置,两条青砖磴道、两座木质结构亭子都可追溯到军阀刘存厚时期。

假山下的防空洞留给了北园时间的印记。

北园的青砖磴道景深别趣,错落有致。青砖也是成都特色,构筑假山的是水锈石,见水熠熠生辉,沾水就易丛生青苔。成都文化学者、作家谢天开说:“北园的大小假山,开合自然,相映成趣,构成一幅近大远小、近高远低、近宽远窄的城市山林画图。在小假山间,还隐藏着‘龙柱’、‘龙头’等。园林里还种植了有大量树木,包括楮树、银杏、女贞子树、皂角树、柳树、芭蕉等。”

作为蜀派园林现存于世的孤品,北园自有风度。谢天开介绍说:“蜀派园林有五个特征:水体、山体、建筑、树木、道路。北园的山体(假山)、树木、道路(青砖磴道)、建筑(亭子)都保存完整,只差水体。我也呼吁,希望可以恢复曾经的荷花池。”

在他看来,道家文化思想遍布到了北园每个角落,一阴一阳、一起一伏。“东南方向的大假山蜿蜒曲折,随山赋形,呈现长龙之形,昂首的‘龙头’就是高处的亭子,在过去第一缕阳光就照在亭子上,这是象征峨眉山;西北方向的小假山象征卧龙,代表青城山。”

这花园用代表天子的龙作装饰,是否略显高调,但在许多年后,有人在大假山的凉亭上发现了玄机。凉亭内顶部的彩绘颜色鲜亮,时光竟没带走其几分光彩,彩绘图案一眼望去也是在天空的游龙,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龙是四爪,周围的雕刻也是四爪。

在中国历史上,有着最高权位的帝王所穿的龙袍为五爪,而四爪蟒袍为身份尊贵的将相诸侯所穿,刘存厚这一系列龙的痕迹均为“蟒”。


蜀天常夜雨,江槛已朝晴。

其实,刘存厚公馆并不是他本人所建。几十年前,他因各种原因,早已举家迁往台湾。而这片故地,作为刘存厚人生的暂居地,充其量可用“曾是刘存厚寓所”几个字概括。

刘存厚之前,这里是德国驻成都领事署所在地。这段历史,本不应被湮没:2005年,一位名叫塔玛拉·魏司的德国女士来到成都,此行是为寻找她的祖父弗瑞兹·魏司百年前在中国生活过的住所,并带来了大量珍贵的老照片。

在西珠市街,她找到了这处“百年孤园”。

弗瑞兹·魏司,是原德国驻成都领事。他1905年来到成都,1911年正式担任德国驻成都领事,那一年辛亥革命爆发,清政府被推翻,魏司虽无法履职,但他和他的夫人还是因喜爱成都的风情,住到1914年,才同回德国。百年后由孙辈完成的“重归”,应该是一段佳话。而这段佳话,也通过一本魏司拍摄图片《巴蜀老照片》,流传开去。

在魏司夫妇留下的照片和日记中,也有写下关于对北园的回忆:“这是一座典型的中式花园,简直就是一个艺术品。一座座小小的假山之间穿插着浪漫的人工洞石和散步的小径。这些小径的尽头通常是一个圆形的月门,穿过这道门,人们便可以欣赏一幅幅令人愉悦的景色。一个荷花池和凉亭。在这梦幻般的花园里,一年四季盛开着各式各样的鲜花。”在魏司的记忆里,“成都的主街道很宽,用砂岩板铺得整整齐齐。街道上虽熙熙攘攘,街上的人们却不像中国其他一些城市那样推推搡搡,让你浑身紧张,透不过气来。成都是一座富有、干净而且也很能自我满足的城市。

魏司夫妇于1914年离开成都。此后北园几经波折,军阀刘存厚在此居住,北园成为刘存厚的私家花园。出生盐商家庭的刘存厚,是四川简州(今简阳市)人。光绪二十九年,考入四川武备学堂。光绪三十三年,刘存厚留学日本,入陆军士官学校第六期步兵科,同期的同学有后来同样称霸一方的军阀——直系孙传芳、晋系阎锡山、滇系唐继尧等。

光绪三十四年,刘存厚毕业归国,获陆军科举人。

此后,刘存厚的名字就和“军阀”、“内战”联系在一起。因为没有详细的资料,刘存厚在戎马生涯的哪一年住进了现在的公馆,只有靠推断:大约在1917年。有人说,那时的刘存厚,在川派军阀中羽翼渐丰,有经济实力接下一个公馆,改建和扩建,这和同一时期开始在成都各地修建的方池街李家钰兄弟宅楼、龙泉田颂尧唯仁山庄、王家坝尹昌衡公馆等,时间上比较一致,中西合璧的建筑风格也比较接近。还有说法是,刘存厚从那时开始信佛,文殊院近在咫尺,方便礼佛和进香,也是原因之一。

战争结束后不久,刘存厚一家举家迁往台湾。直到1959年,成都军区第一幼儿园在刘存厚公馆建园,私家园林北园也被直接称呼为刘存厚公馆,后幼儿园迁址。2003年,新加坡人沈观华与日本妻子植田麻纪租下刘存厚公馆,开办“成都观华青年旅舍”,在驴友中人气很高。租约到期后,公馆闲置,北园渐渐变成停车场,空闲至改造之前。


浅把涓涓酒,深凭送此生。

2012年初,已经拆除的北园,迎来了接踵而至的考察者。这些文化、建筑、规划等专业的学者的断言是:作为蜀派园林的代表作,北园已是私家园林的孤品。

成都历史上曾建有诸多园林,隋唐时有摩诃池、合江园、崇勋园、皇花园、中园;宋代还著名的西园、东园……不过,在多年战火中皆毁。至清代,有名的私家花园多处,甚至有前卫街的宫保府、东珠市街的李府、方正街的大夫第、忠列祠街的可园,被称为“四大花园”。只是这些花园,没有一个存留世上,除了民国时期的北园。

北园整体规模经测量有30亩左右,几乎与“天下第一私家园林”苏州留园一样大,比另一个苏州名园沧浪亭面积大一倍;北园“构石为山”,风格雄秀幽深。其主景大假山与小假山一起一伏,奇正相生,象征天地乾坤;北园有不少胸径达40厘米以上的古树名木,盘根错节,与假山融为一体,夏季浓荫蔽日、蝉鸣鸟啼……小小一方天地,却将“大小、曲直、收放、明晦、起伏、虚实、寂喧、幽旷、浓淡、险夷”,尽收囊中,是世间实物展现,更是精神世界里哲学意义的展现。中国近代的民间造园史,绝大部分作品,都是与建筑融为一体的私家园林。南方园林小巧玲珑,北方园林富丽厚重,而蜀派园林则受西蜀文化的影响,基本秉持道家“道法自然”的风格。如今看似破落的北园虽已光华不在,却仍时刻牵动人心,为之祈祷。

好在当日暖阳高照,搅拌着泡泡水的天真孩子,奔跑在园中,身后的老人家怎么也追不着他们。突然间,人也豁然开朗,不仅是人,物亦如此。谁又能断定北园已被遗弃,并没有,至少如今还有人记得这段灰色岁月,北园是这里的主角,我们还记得。看这园子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或许早已认定,北园是他们平凡生活中的一部分,可以承载快乐、悲愁,乃至生命中那些不可多得的阴晴圆缺,它从不曾没落,只是换了一副模样,长存于此。

这座城,因为她的柔情似水,从不曾辜负任何人,即使是一座园林。也仿佛看见,她眼中噙泪,宁可舍弃轰轰烈烈之改变,也要留下苍老之北园。

本文参考:

神游散人的博客文章《【影像建筑(十二)】刘存厚公馆:闹市中的失乐园 》

北园:成都蜀派园林的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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