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丨艺术野疯狂
设计丨张涵
某一晚,大梦乍醒,听纱帘外乱雨噬窗,一树紫槐破了花容,心内忽而戚戚,失神暗问:难道这近半的一生真的要如此荒废下去?一个声音隐约耳畔:走出去吧,天地任人从容。的确,该打算一下今后的生活了。在走出的日子到来之前,可以读读唐宋明清至民国的游记,算是遣怀问路。
坐观卧游,枕烟眠霞,耽山饫水,除了凭画为媒,借游记驰目游怀该是最省力的方式。一卷在手,俯仰坐卧,任由性情,字俊而击节,景异而动容,无所期又有所顾,几番回环往复,遂与这些写字的故人如同手足,刚刚携手三山五湖,带着游玩后的满满心思在渡口道别,又忙不迭地约好下次的去处。红尘不足惜,走了数年还是心野空空,到头来还是喜爱借路湖海,倒是目所不及的山高水长,成了吾心安放的地方了。
柳宗元算是山水游记的鼻祖,柳以降,属东坡文存真美而自得,不仅感性丰沛、情绪旷达,即使说理也如抒情般自如畅意。至于明清散文,则是百花齐放,各占千秋。以游记得名第一当属徐宏祖,且行且笔记,篇篇踪迹奇旷,神采飞扬;以“味淡声希,整洁从容”见长的清代桐城派游记,虽感性不足,但明锐洞见可以孜孜诲人;张岱、袁枚等的山水小品文,虽不及古人游记的大气风貌,却也恰似江南巧秀的粉墙黛瓦,灵动栩栩,各向佳处。
与古人比,到了民国时期,游记的风采有些式微而大不如前,不过尚有俞平伯、张恨水、郁达夫的游记赖以支撑,也算是文字孤旅,清旷疏淡,别有韵味。但多数人的游记因文字推敲和结构营造略欠思虑,致使行文草率、感性贫弱,而很少动人心弦,更勿论天地广宇的宏观和草木鱼虫的微芒了。总而言之,随时代更迭,人们专心于行走和文字的时间相对于经纶世务来说,越来越少,游记的质量在做减法,而那写游记的人,按台湾学者余光中的说法,大半只能算是公子游春而已。
这一生时时有大梦迷离的隐痛,好在经典文化传承的余光还能在风雨忽至的不眠夜微闪,算是一种相伴。虽然清笔总留憾,但书写是种不老的精神享受,在催促人们去寻求经典由来的浩瀚之源时,不忘告诉我们:人生和文字其实都难得圆满。
卧于书,游于心。《闲人闲事》第九辑主选箫雨、胭脂、刘大石、紫桐等多位作家的人文游记。一本闲书在手,杭州、南京、扬州、厦门、黔州、蜀中、桂林、太湖、凤凰古城、天涯海角……历史胜境,地名趣谈,舒怀畅意。
“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将陆游的诗句送给爱砚之人,最适合不过。依稀记得父亲最早迷上砚台是在我五岁时。那年我们全家去黄山游玩,逛到了屯溪有名的三百砚斋。父亲看到一方灵芝造型的砚台,甚是喜欢,当即购买下来,这方砚台也便成了研语轩收藏的第一方砚台,而我们也从此便一入砚门深似海了。
几十年下来,父亲收藏的古砚已遍及汉唐宋元明清。对父亲而言,这些都是他珍藏的宝贝和记忆,而对我来说,这所有的砚台都是陪伴我成长的玩伴。我看着它们来到我身边,它们看着我慢慢长大,我也有幸参与了如此多的千年奇石生命历程的小小片段。
在我们收藏的诸多古砚之中,尤以宋砚居多,这方面也可谓是情有独钟吧。如今大多数砚台都是雕龙画凤,技艺繁复,然独宋砚让人眼前一亮,大道至简,傲然自立。宋砚之简,并非简单的简,而是简约的简。如人的一生,幼年时简单无知,随着阅历不断丰富,想法也变得繁琐、复杂,大多数人在复杂中踌躇不前,唯有真正超脱出来,才能做到简洁。如弘一法师当年泼墨而就“放下”二字,被后人传为佳话,殊不知唯有先“拿起”才能有“放下”,许多人跳过了“拿起”而直接谈“放下”,岂非大谬?宋砚也不是一蹴而就,生来简约,实乃中国几干年文化发展、蜕变的结果。
宋人看重石砚,款式不下百种,当时最为流行的样式之一便是“抄手砚”。抄手砚起源于两晋,上宽下窄、前低后高,砚背部分挖空,便于挪移,既轻且稳,是宋砚最经典的一种造型。宋代的抄手砚,虽少纹饰,但线条简洁洗练,每一边缘都刚劲挺拔且收腰,每一条线皆是似直非直,细细察看,却暗藏有一定的弧度。在视觉效果上,反而是这种曲线,更让人觉得“直”的舒服。这种微妙的变化,和中国画中的散点透视原理一致,看似不合常理,实则道在其中。
砚台的样式也是在不断演变,和不同时代的审美习惯、生活习惯都有关系。宋代,极简主义和理学思想非常兴盛。宋代以后,人们就很难欣赏“少、枯、残”这种高度概括的抽象美,越来越趋向世俗化。宋砚样式看似简单,其内在的变化却比明清砚台更复杂。它的长宽高有严格的比例,绝非肆意妄为,如同今日所说的黄金比例,其实早在宋代便有类似概念。很多砚工常常忽略这一点,以为好砚材得之不易,舍不得将多余部分去掉,整个创作思维被材料牵着走。在这点上,一定要向我们的前人多多学习,获得一块石料,首先要避开所有瑕疵,最大程度地取料,在雕刻的时候,成竹在胸,线条也尽可以大开大合。
明代陈继儒在《太平清话》中说: “文人之有研,犹美人之有镜也……故镜须秦汉,研必宋唐。”可见后世对宋砚亦是推崇备至。宋砚这种存在于骨于里的高度,是由其文化基因决定的。宋代是整个中国文化发展的高峰,宋砚能达到如此精湛的艺术水准,正是由于宋代文人在制砚方面的参与。宋代的文人非常有气节,砚台也兼具文人情怀,线条含蓄而不外放,饱满、低调,富有张力。杭州作为南宋古都,老城区建筑工地出土过不少宋砚,其多有残缺,亦是因为南宋亡国时,士大夫宁可玉碎,也不把砚台留给外族,几乎都是敲掉一小部分。虽可惜了这些文化瑰宝,但也给我们留下了不朽气节。
文房四宝,纸以时计寿,笔以日计,墨以月计,唯砚永寿,甚至终身相伴,陪老人殓。古往今来,多少文人雅士视砚为知己。而好的砚台是怎样的呢?苏东坡在《孔毅甫龙尾砚铭》中为我们提供了评价标准: “涩不留笔,滑不拒墨。爪肤而毅理,金声而玉德。”古人磨墨其实是件很轻松的活儿,有老话叫:磨墨如病夫,握管如壮士。好的古砚下墨很|央,你不能磨得过重,只需轻轻地,如生病之人一样就能下墨,下力太重反而容易滞墨。
砚之于文人,犹如宝剑之于武士。宋代四大书法家苏东坡、米芾、黄庭坚和蔡襄,也都痴迷于砚台。苏东坡就曾亲自设计过抄手砚,造型简洁,线条利落,因宋人讲求实用,颇似今天诸多年轻人喜欢的“无印良品”风格。米芾在替皇帝写御屏时得到夸奖,也趁机将砚台讨作封赏:“皇上的砚石被臣濡染,陛下不能再用了,请赏给臣吧。”得到应允后,米芾高兴得忘乎所以,拿起砚石揣进袍袖里,顾不得弄洒一身墨汁,被时人传为笑谈,即使不重文事的元代统治者,对于砚石也颇为重视,史载元时端、歙各处均派兵把守,如有偷盗,以盗窃论处。
不知不觉,已在砚的陪伴下走过了二十多年,先后协助出版了《研语》《宋砚论稿》二书,也算是为如今不太景气的砚文化传播事业做了点绵薄的贡献。谨以此篇,记录下父亲传授予我的爱砚之心、经验之谈。
闲人闲事 第九辑:坐观卧游
策划:初庐茶书房
主编:黄道贵
出版: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20.5
书号:9787534081538
装帧:平装16开264页
定价:120.00
庚子多事之春,耽搁了我们兴致勃勃的旅行打卡计划。沙滩、岛屿、溪谷、茶山、古城、小巷……很多美景,很多往事,很多美食,都还在那里,静静地等候着我们。
《闲人闲事》第九辑主选箫雨、胭脂、刘大石、紫桐等多位作家的人文游记。一本闲书在手,杭州(诗意西湖、良渚、西兴古镇、萧然山)、南京、扬州、厦门、黔州、蜀中、桂林、太湖、凤凰古城、天涯海角…历史胜境,地名趣谈,舒怀畅意。除了人文游记,第九辑选集湘西作家九妹半年度的素读楼茶笺、杭州砚语轩文房砚台清赏篇章,传统文化的当下感受更加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