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野 竹子 竹子 百老汇
估价待询
2011-2012 年作
布面丙烯
600 × 900 cm (200 × 300 cm × 9)
签名:YE 11-12; 野 2012(每幅)
出版:
《北京艺术家给我们带来的鸟和竹子的景象》P14页/华尔街日报2012年版
《刘野眼中的世界》 P45 艺术银行 2012年版
《刘野:Bamboo Bamboo Broadway激变》P207 2012年版
《Bamboo Bamboo Boradway》 P6 纽约斯珀隆韦斯特沃特画廊2012年版
《结构、光线、音乐:Bamboo Bamboo Broadway刘野的经典记忆》 P40-43 纽约斯佩罗尼韦斯特沃特画廊 2012年版
《Bamboo Bamboo Broadway》P7-8纽约斯珀隆韦斯特沃特画廊2012年版
《刘野》 P102 P107白墙2012年版
《灰色的狂欢节:2000年以来的中国艺术》 P122 桂林出版社2013年版
《舞动雪花》 P62 美术文学出版社 2015年版
《刘野目录图解》 P234-235 P348 哈特耶·坎茨·维拉格 2015年版
《刘野的Bamboo Bamboo Broadway现代主义》 美国艺术 2012年9月7日 2015年版
展览:
2012 Bamboo Bamboo Broadway 斯珀隆韦斯特沃特画廊 / 纽约州纽约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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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自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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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告诉别人
(1)
2012年7月 纽约。
2012年7月的一天,曼哈顿下城包厘街257号,Sperone新楼一层展厅,吉安·恩佐·斯佩罗内(Gian Enzo Sperone)和安吉拉·韦斯特沃特(Angela Westwater),还有理查德·朗(Richard Long)和本文的主人公刘野,四人面墙而立——这堵大墙大约高9米,长12米,他们正举目仰观——墙上挂着刘野一幅大画,高6米,宽9米,系由9张2米×3米的画构成。
恩佐先生71岁,意大利人,合伙人安吉拉女士和他年龄相仿,他们1975年来到遍地是作坊和小工厂的Soho区,创办这家画廊,赤手空拳在纽约打下一片江山。67岁的理查德·朗是英国著名的大地艺术家,得过4次特纳奖,他也是斯佩罗内画廊的台柱子,1976年签约,35年来,他已经在画廊做过15次个展了。作者刘野站在最右,他看着自己的画,心中暗暗叫苦,微微发慌。
他们四人所处位置,是画廊的底层展厅,只有四五米宽,颇像一条窄窄的廊道。挂画的大墙对面,还有一道曲形阳台,观众可以从廊道尽头上楼,去往二楼跃层凭栏观画,又多了一重观览角度。只是这样一来,底层的空间就更显逼仄,背后是阳台,对面大墙尤有一种视觉上的压迫感。
这个奇葩的设计已经是因地制宜最大利用空间了,原因无他,包厘街是全纽约最古老也是最拥挤的街区,斯佩罗内新楼就好像一块又高又廋的大板砖,使劲儿地挤在一堆上百年的老楼当中。最重要的是,这个设计出自福斯特建筑事务所的手笔。
安吉拉说:一家画廊最重要资产是艺术家。他们其实还有一项骄傲的资产,就是福斯特事务所(Foster + Partners)设计的画廊新空间——四人所处的这栋楼。福斯特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建筑事务所,擅长接大活儿,诸如香港机场,上海外滩金融中心,北京机场T3航站楼等等,均由他们设计。福斯特出手为一家画廊设计空间,绝非寻常。Sperone Westwater新楼在2010年9月莆一落成,就好评无数,先后获得纽约美术协会授予的建筑大师奖(MASterworks)和英国皇家建筑师学会(RIBA)授予的国际卓越建筑奖。
在一年半前,恩佐和安吉拉就决定,用上新楼全部展厅空间,为刘野举办一次个展,他们还决定,把2012年秋季——一年中最好的展期留给刘野。特别是,当他们获知刘野的《竹子 竹子 百老汇》新作计划后,更决定,关闭画廊一个半月,把画挂上墙,让刘野直接在展厅里作画,完成最后的创作步骤。
Foster + Partners设计的Sperone Westwater新楼获得了很多建筑奖项,刘野在这栋楼的跃层式展厅中完成了《竹子 竹子 百老汇》的创作。展厅平面图绿色线条代表《竹子 竹子 百老汇》在展厅中所处位置虚线为一波浪形阳台 观众可至二楼观展现在,恩佐和安吉拉站在刘野的巨作下方,有点儿懵。
因为这画太不刘野了!所有最典型的、最可爱的、最吸引人的元素一样都看不到——米菲、小萝莉、女教师,蒙德里安都不见了。
而且这也不太像一张画,至少不像一张刘野的画。画面充斥着各种线条和几何图形,看起来像哥特式大教堂的建筑图纸,或者是建造巴别塔的脚手架,还有,这些线条和图形不仅向高处和向四周伸展,也向画面内部伸展,笼罩在雾蒙蒙的豆灰绿色调之中。更重要的是,看起来这张画还远远没有完成,它已经超出架上绘画的边界,抵达公共艺术的领域。天知道就凭着刘野一人之力,能否按期完成?展览能否在9月6日如期开幕?除了刘野,没有人知道进度条现在走到哪一步了。
刘野心中暗暗叫苦则另有缘由——他这个细节控被破防了。他花了半年时间,分别绘制了九幅大画占领这堵大墙,按照他的精密设计,九幅画挂好后严丝合缝,既通天贯地,又铺天盖地,总之是万玉幽深,气势撼人。
上墙才发现,有些竹子,对不齐,接不上。本来一张两米乘三米的大画,有个1-2cm的误差,是很自然的事情,画布遇温湿变化,亦有涨缩。刘野计划周密,本该分毫不爽——每幅画纵向21根竹子,必上下贯通。这些误差历历在目,如同眼中钉、肉中刺,怎可容忍?
怎么办?只能打断骨头重接。
四人站成一排边,各自仰头观画,在这片刻的安静之中,只有搞大地艺术的理查德·朗拍手叫好,大赞不绝,他鼓励刘野,就是要搞大搞野。刚刚有点发懵的小心情在理查德·朗的热情鼓舞下,烟消云散。恩佐和安吉拉大声宣布:把一切交给刘野,开始一段共同的冒险旅程。
在接下来讲述《竹子、竹子、百老汇》随后发生的故事之前,我们先回溯到一年半以前的一起事件,此事由我亲历,和此刻现场之种种因缘亦略有关涉。
(2)
2010年12月5日 北京。
在2010年12月5日北京匡时现当代艺术拍卖上,刘野创作于2000年的作品《中午的蒙德里安》,以人民币1400万元成交,为上海龙美术馆购藏,这张画只有90×90cm,不到一米见方。我是当年这场拍卖会的组织者,对这一时间段前后刘野作品的市场变化,自然有更切近的温度感知。
《中午的蒙德里安》是当时市场中尺幅单价最高的刘野作品,这张画在二级市场的高价成交,直接带来三个影响:
刘野在一级市场的画瞬间扫空,除了纽约,也有人去柏林、东京,搜天刮地地找。
询问与求购的邮件电话蜂拥而至,代理画廊Sperone Westwater需要保持价格稳定,既不能应和拍卖、随风上涨,也不能忽视市场、无动于衷。那么剩下的主要问题就是——应该把作品卖给谁。既然大家都趋之若鹜,就不妨谈一谈Privilege了~~:-D Sperone Westwater画廊已经为刘野举办过两次展览。首展是2006年9月至10月,展览题目叫《诱惑Temptations》,共展出作品16件;二展于三年后的2009年年底举办,展出17件作品,题目叫《留我于黑暗中Leave Me in the Dark》。又是三年过去了,刘野画作的市场能量突然爆发,2012年三展在即,当如何应对?怎么展?展什么?
各种变机与压力,如层层涟漪,都将影响和传递给刘野。艺术家没钱不能活,钱来得快又会迅速形成路径依赖,这种路径依赖我们经常用另外一个词来称呼——“风格固化”,风格固化的下一步自然是结壳,最终困于自我编织的茧房之中。贫穷杀人,富贵丧志——古往今来,能从这个悖论中脱身的艺术家,寥寥可数,董其昌称他们为“透网鳞”。中国当代有许多知名艺术家,面对市场压力或对价格变动不确定性的恐惧,以减量应付之,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因精神愈用愈出,创作力就是生命力,生命力如何能减?
这也是刘野在十多年前所面临的现实处境,他的解决之道只有两个字——勇气。刘野的画,向来给人以精密、细致、可爱、童真之印象,谁能想到,他在此时,竟下定决心,欲放手一搏,画一张前所未有的恢弘巨制。
《竹子 竹子 百老汇》产生的直接动因,又有三点:
其一、在Sperone Westwater新楼办个展,一楼窄窄的展厅中高高的展墙,是一个挑战,也是一种诱惑。随便挂几张画,没什么意思,等于放弃挑战。展览是作品与现场的对话,征服了这面墙,也就取得了个展的成功。
其二,市场带来压力,也带来能量,重要的是,艺术家以何等能量与之应对。若内心畏葸而力量孱弱,必为之俘虏,甚至被吞噬。若激而发之,破釜沉舟,放手一搏,未始不能开辟一番新的天地。
其三,市场和艺术家的关系,是一个古老的命题,它是艺术本体的外部关系或曰社会关系的一部分,它和艺术家之间的互动,是双向的。艺术家既接受潮流和市场的挑战,也可以主动出击,挑战潮流与市场。在市场对刘野的既定风格趋之若鹜的时候,这张前所未有的巨制,自然是新航线上的一面风帆。
(3)
2021年5月19日 香港
2021年5月19日,第9届香港巴塞尔在香港会展中心开幕。这是疫情后的首场巴塞尔艺博会,由于香港尚未通关,内地藏家只能云上观展,可能很少有人注意到,在卓纳画廊展位,展出了一件刘野的纸上作品《竹子 竹子 百老汇》的素描稿。这张素描稿绘制在一整张203×303cm的特制绘图纸上,系刘野2001年春创作于纽约。
刘野《竹子 竹子 百老汇》204.2 ×303.8cm纸上石墨与炭笔 2011年2021年5月14日,北京保利召开新闻发布会,《竹子 竹子 百老汇》自2012年刘野的纽约个展后,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这早已是一件传说中的名作——近十年来出版了十几次,但我们始终是只闻其声,未睹其面。
两件作品,隐踪近十年,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在北京和香港神奇般地相继露面,这是事先的安排与策划吗?——不,这完全是一个神奇的巧合。就在几天之前,这件巨作刚刚抵达上海浦东海关的保税区仓库,我亲眼目睹了这件作品的开箱与核验,在目前条件下,谁都无法做到数天之内安排巨大作品的洲际运输。素描稿的现身,不仅成为我们正在探讨的课题的注脚,也泄露了刘野创作的秘密。它既显示了《竹子 竹子 百老汇》在图像上的渊源有自,也揭秘了艺术家在创作方法上的博收众采。
《竹子 竹子 百老汇》的图像志分析丰富而有趣,就像刘野的艺术生涯,既聚焦于架上绘画,同时又和建筑与设计关系紧密。我们仅从绘画领域中,举出两个例证:
其一、15世纪意大利画家保罗·乌切洛(Paolo Uccello)的《圣罗马诺之战》(The Battle of San Romano)三联画。瓦萨里《名人传》中说乌切洛痴迷透视,为寻找一幅画的灭点彻夜不眠。他的《圣罗马诺之战》描绘内容是佛罗伦萨与锡耶纳的两军大战,此画最初挂在美第奇宫,后来分归三处——伦敦国家美术馆、佛罗伦萨乌菲齐博物馆和巴黎卢浮宫。我们以卢浮宫藏的第三联——182cm高,317厘米长的这件木板坦培拉为例,看《竹子 竹子 百老汇》与它的关系。
在乌切洛的画中,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占据画面上方近半空间的一排木头杆子——大部分是骑兵长枪,也羼杂着几根旗杆。木头杆子不好画,本来就没啥特点,而且,平行表现就呆板,交错表现又显乱。乌切洛关注的不是战争,而是在画面结构中如何平衡线条与空间关系。我们看到士兵们擎着旗杆和长枪,刺向苍穹,它们相互之间关系复杂、无一平行,灭点消失在画面之外,予人以画外无尽之意。长枪高擎,如竹挺立,抢干森立,犹如竹林,我们对照看《竹子 竹子 百老汇》素描稿中那些将要成长为竹子的竖线和斜线,他们的欹侧态势和疏密节奏,自然可以明显地发现它们在图式上的关联。
15世纪意大利画家乌切洛《圣罗马诺之战》三联画的局部木板坦培拉巴黎卢浮宫藏所谓图式,也只是皮相。
更深一层,《圣罗马诺之战》是一个充满对立因素之间矛盾张力的画面。例如:国际哥特式的装饰传统与科学透视法这两种相互对立的因素融合在了一起;再比如:乌切洛画的是一个历史题材的纪实性绘画,但又充满了装饰意味。艺术史家贝伦森在1896年还认为乌切洛“在艺术上没有创作,更接近一个数学家”,但在今天的艺术史书写中,乌切洛是公认的15世纪最重要的意大利画家。不管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乌切洛善用对立因素构成画面,这正好呼应了老子哲学中的“相反相成”,这一点,正是理解刘野绘画方法论的关键。
其二、刘野受蒙德里安影响最大,《竹子 竹子 百老汇》与蒙德里安1943年在纽约创作的《百老汇 布吉·伍吉》( Broadway Boogie Woogie)有异曲同工之妙。
《百老汇 布吉·伍吉》( Broadway Boogie Woogie)作于蒙德里安去世前一年,他是1940年从伦敦流亡到纽约的。这幅画的灵感来自曼哈顿的城市网格和布鲁斯钢琴boogie-woogie跳跃的节奏。画面中闪烁的颜色脉动像纽约街头的交通一样,从一个路口跳到另一个路口。蒙德里安在一个127×127cm的正方形画面中,纵向画了10根色彩条,横向画了11根色彩条,如果我们把横向的色彩条置换为细线,并折成三角,伸向画面内部;再把纵向的色彩条看做是纯姿挺立的修竹,再参差以疏密,排列以欹侧,则幽篁寂寂、筠碧离离,天光竹影,焕于眼前。
蒙德里安1942-1943年作《百老汇 布吉·伍吉》127×127cm 布面油画纽约MOMA藏刘野2006年作《百老汇往事》210×210cm 布面丙烯顺德和美术馆藏1975年出生的美国爵士钢琴家杰森·莫兰Jason Moran对《百老汇 布吉·伍吉》进行了反向破译,将其还原为爵士钢琴曲,他将纵向的彩条理解为左手和弦,横向彩条理解为右手主弦,在色彩条和红灰黄蓝大小方块中找到了旋律和节奏,以画为谱,在键盘上弹奏出动人的曲调,我们在MOMA网站上可以看到这一精彩表演的录像。杰森·莫兰的反向破译提示了蒙德里安的方法论——视听联觉已是老生常谈,重要的是蒙德里安有意识地创造了一种新的绘画生成方式,刘野继蒙德里安之绝学,即在乎此。刘野在巴赫的复调音乐中找到了让画面细微深渺、生生不息的方式,他和蒙德里安一样,“赋予不确定事物以确定形式。”(歌德语),都是在纯粹的形式中静思宇宙的图像。
蒙德里安71岁时在曼哈顿东59街15号的工作室画了《百老汇 布吉·伍吉》,刘野48岁时在曼哈顿苏豪区百老汇大道的维塔尔公寓里画了《竹子 竹子 百老汇》。刘野不会“恨我不见古人”,从他的纽约工作室去蒙德里安工作室(可惜此处已拆,只能遥想)沿着热闹的百老汇大道一路向北,如果不堵车,只需要20分钟车程。路上他还将经过两个地方,一处是百老汇大街1681号的百老汇戏院,那里有蒙德里安最喜欢看的舞蹈和最喜欢听的布吉·伍吉爵士乐;另一处是53街11号的纽约当代艺术博物馆,坐电梯上5楼,走进512大卫格芬厅,《百老汇 布吉·伍吉》与你静静相看,展厅落满音乐。但刘野一定“恨古人不见我”,从作品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他是多么渴望与伟大的灵魂之间展开一场对话。
说到对话——在刘野的创作生涯中,对话无处不在。就这种对话关系,我提到了十来个人,除了乌切洛和蒙德里安,还有杨·凡·艾克(1385—1441)、安哲里柯(1387—1455)、佛朗切斯卡(1420—1492)、维米尔(1632—1675)、布洛斯菲尔德(1865—1930)、马格利特(1898—1967)、巴奈特·纽曼(1905—1970)、迪克·布鲁纳(1927—2017)。刘野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如果非要说,大概至少有三十个人,你和艺术史的关联不可能是几个人。应该包括北方画派的所有画家,特别是荷尔拜因、丢勒、勃鲁盖尔、格吕内瓦尔德,还应该加上中国的,倪瓒、龚贤,更别说宋画了——画画累了,我就躺沙发上,看看百花图,休息休息。”刘野现在的工作室,是北京2008年兴建的一个普通居民小区中的一个单元。他说完这话以后,就从我们谈话的餐桌旁站起来,把我带到隔壁房间。这是一个20多平米的休息室,面对面放着四个单人沙发,中间一个方形矮茶几,此外空无一物,墙上贴了整墙的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宋人佚名百花图长卷印刷品。这个卷子长将近17米,画了60多种花卉植物,自然也包括竹,作者不知何人,作品堪称是绘画史上的一个奇迹。
我看到每一种植物的下方,都工工整整地用铅笔写上了名字,我问刘野:
“这是你写的吗?”
刘野答:“是的,没事儿的时候我就一个个琢磨,然后写上它们的名字”
我接着问:“你怎么知道这些植物的名字?”
刘野满不在乎地说“只要你对植物感兴趣,这没什么难的。而且很多植物和现在的完全一样。”
宋人佚名《百花图卷》简洁,精准,而且有一种迷人的现代性,和800年后的德国摄影家布洛斯菲尔德(Karl Blossfeldt)作品之间,有一种精神上的内在关联。刘野后来有几件尺幅很小的作品,画的内容是布洛斯菲尔德珂罗版摄影书图页,我在这几件小尺幅作品上,看到了最为丰富和精彩的对于空白的呈现。布洛斯菲尔德说过:“植物必须被看作是具有全部艺术性和建筑性的结构。”联系到《竹子 竹子 百老汇》事实上已经是刘野个人精神历史上的一个路标,也是个人绘画史的转折点,那么这句话既适合作为《竹子 竹子 百老汇》的注脚,也提示了刘野艺术之后的章节。
比取法乎上更重要的,是取法乎己,在自己的脉络中发展、漫延,构建个人的绘画史和精神发展史。从2007年开始,刘野有5幅以竹为题的作品,可以看做是《竹子 竹子 百老汇》的序曲。它们分别是:
1、2007年作《竹子和树的构图》300×220cm
2、2007年作《竹子的构图1号》40×30cm
3、2007年作《竹子的构图2号》40×30cm
4、2008年作《竹子的构图3号》40×30cm
5、2007-2008年作《竹子与草的构图》300×220cm
其中《竹子的构图3号》曾于2009年年底在Sperone Westwater画廊的刘野个展《Leave Me in the Dark》中展出,更可以看做是三年后在Sperone新楼呈现的《竹子 竹子 百老汇》的胚胎或序曲。
刘野2007-2008年作《竹子与草的构图》300×220cm布面丙烯刘野2007年作《竹子的构图1号》40×30cm布面丙烯(4)
2011年5月,纽约
2011年5月,北京尤伦斯艺术中心为雕塑家维塔尔举办了大型个展。展览开幕时,维塔尔公寓窗户敞开,刘野正站在窗前,注视着窗外纽约大学的赭红色外墙,脚下是车水马龙的百老汇大街。公寓的主人维塔尔大半年都呆在中国,他把百老汇的房子借给了刘野。
维塔尔,瑞士人,比刘野大16岁,也是Sperone Westwater画廊的签约艺术家——说起来他们算是“同事”。上世纪八十年代,维塔尔花了两万多美金,在纽约曼哈顿苏豪区百老汇大道上,购置了一处200平米的公寓。房子又老又高,一楼是店铺,电梯又小又破,坐到三楼,拉开铁栅门,眼前是一个铺着木地板的大开间,有洗手间,有厨房,没有隔断。
画廊帮刘野办了艺术家签证,之后的小半年,刘野住在这里,工作在这里,这儿成了临时的家和工作室,宁静的竹窝和孤独的战场。刘野带了几张设计草图,还带了一本书——文丘里《建筑的复杂性与矛盾性》。他即将独自出征,投入鏖战,在异国他乡,栽竹成林。按照计划,他将在这里完成等比例素描稿——在中国传统艺术的话语系统中,可以称之为“粉本”,以及9张两米乘三米的大画。到了第二年,再移师Sperone 新楼的跃层展厅现场,并在那里,照亮幽黯竹色。
“独坐幽篁里”——竹林是摆脱日常俗事,沉思哲理的地方。
“高轩夜静竹声远”——在竹林中获得心灵的平和宁静,找到深藏于内心的,属于自我的,不竭的源泉。
现在,我们得到了刘野这张画名字的第二层含义,《竹子 竹子 百老汇》,他在喧闹的百老汇大街栽竹成林,一洗华丽,转向朴素与深渺。
我是在两个星期前,第一次看到这件作品的。当9件作品在一个巨大的仓库中一件一件打开时,我感受到的最初的震撼来自画面的复杂结构。在现场,我把一个问题抛向自己——如果我是艺术家,我将如何开始工作?我将依照什么原则来组织画面?刘野给出的提示是建筑。顺着这个线索,我们得到了很多有趣的发现。竹林是出世的,是静思之所,不妨把竹林和哥特式教堂做一番形式上的类比:笔直的竹竿类似修长的立柱;竹枝交叉和欹侧的态势,与哥特式教堂中的肋状拱与飞拱非常相似;哥特式教堂是超拔向上的,指向天国,刘野的竹林也构建了一个上升的结构——所有具有精神感召力的作品,都具有一种内在的,挣脱地球引力,上升的力量。
顺着刘野提示的“建筑性”这个路标,会不断有所发现。例如,前文提到的文丘里《建筑的复杂性与矛盾性》,从这本书中你会追寻到柯布西埃(Le Corbusier1887-1965)和他的模度Modulor——这是柯布西耶根据人体尺寸建立的建筑测量系统,用三角形和矩形来确定建筑物的比例。接着你会看到路易斯·康(Louis·Kahn1901—1974)的费城塔楼建筑模型与刘野的竹林具有惊人的内在结构相似性。竹林是刘野创造的虚拟世界,文丘里的这本书,类似操作系统的代码本。
按照柯布西埃Modulor系统作出的空间关系切分示意图,柯布西埃用三角形和矩形确定建筑物的比例,《竹子 竹子 百老汇》借鉴了这种方法。路易斯·康(Louis·Kahn1901—1974)的费城塔楼建筑模型与刘野的竹林具有内在结构的相似性。刘野提到的另一个路标是巴赫的钢琴作品,他最早是听古尔德,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和大多数人一样,一开始都是听最有名的版本。然后听卡尔·李希特、接着是席夫、佩拉西亚、朱晓玫等等一路听过来。刘野引为同调的,也是在创作《竹子 竹子 百老汇》期间一直在听的版本是陈必先——这是一个我从未听说,也从未听过的陌生的钢琴家的名字。陈必先是1950年出生于台湾的女钢琴家,后来去科隆学习音乐,毕业后便一直留在德国。刘野喜欢她的原因是:“她有特别现代的作品,也特别古典,这和我特别像,在两级之间跳跃。我喜欢北方文艺复兴,但并不意味着我是一个保守主义者。”这就是刘野绘画中非常具有吸引力,令人回味无穷的地方,他总是在矛盾的张力中寻找准确精微的均衡。
我们再转回到本文一开头描述的场景。
在百老汇公寓作画时,只能一张一张进行,全靠计算和猜想,无法看到全貌。移师包厘街现场作画的这一个半月,相当于是马拉松的最后五公里,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着。画廊的工作时间是周二到周日,上午十点到下午六点。加班不被允许,也不可能——每天上午必须是一个有电工执照的师傅去开门,打开电路开关,到了下班时间,也必须是他来熄灯、关门。开幕时间是定死的,而且早已公布出去,九张画拼在一起的面积是54平米,每个钟头都那么宝贵。刘野每天早上总是提前到,在门口抽根烟,等师傅来开门。包厘街拐角有个墨西哥咖啡店,也卖简餐,每天中午,固定的节目是在这里吃一盘色拉,色拉上有几块烤牛肉,再加一杯咖啡。“挺好!”刘野说,“有肉有菜有咖啡,又不用等,中午,马马虎虎得了,主要是快。”
画廊给了一个升降机,第一次用,一按钮——嗞——升到6米,往下看,挺恐怖的。后来习惯了,刘野发现了升降机的好处——可以画长线。贴好胶带,蘸足颜料,手拿刷子,从高处往下,一按钮——嗞——一道直线。更复杂的是被线条切割的那些空间,有点像从不同方向折射光线的一小块一小块玻璃,这也类似于从哥特式教堂内部仰望玻璃花窗的景象,这时候就只能靠上上下下反反复复地调整了。
“完全就是一建筑工人。”说完这句,刘野突然问道:“让你刷一遍墙,你愿意吗?就刷一大白。”“我恐高,不愿意。”我答道。“我也不愿意,一遍都不愿意”刘野低头看着杯子,“但是画这张画,可能不知不觉,刷了无数遍,上百遍。”“你还是有很强的雄心,或者是野心。”“野心还是算了吧,很多坏事都是野心促成的。”刘野笑笑,“其实就是脑子一热,一冲动,可能只有绘画,才能带来一种激情。”“廋了十几斤,本来我有点胖,画完,成一瘦子了”刘野说完这句话,把剩下的小半杯啤酒一饮而尽。
刘野个展《竹子 竹子 百老汇》2012年9月6日在纽约Sperone Westwater画廊正式开幕。这幅图片显示了作品与空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