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韬：藏无可藏之处，才是我所想要的表达

| 人物图鉴-关于季节-水花 162x112cm 布面油画 2020

绘画和小说一样，必须给现实世界营造日常生活里的幻梦。小说家和电影家大半抱负太大，杂念太多。“念”要有的，但“杂”不一定对。念头多了注意力难以集中。幻梦不是杂念。屠格涅夫笔下的幻梦是专一、和谐、引人入胜的情景。现实生活冗长、混乱而沉闷；屠格涅夫的本事是在这个闷局里创造寻常的幻梦：不是惊人的幻梦，是每一个寻常人都可以理解、容易共鸣的幻梦。我还清晰记得画家何多苓老师提到他认为生活里的很多东西是不能入画的，入画的一定是他认为美的东西，美的故事，美的人，美的“幻梦”。平庸的唠叨和诚实的叙事往往只有一线之差，他和他，笔下的人和事都是静的，哪怕画一树花，也静得出奇。静则不沉闷，不琐碎。这里牵涉到品味和美感。

| 窗影 100x100cm 布面油画 2021

01

藏无可藏之处

| 坪庭-空椅  200x100cm 布面油画 2021

春节前给赵子韬约了一组稿子。请他写点东西，也发来一些画。去年看他的画展，躲开开幕式、展览快结束的时候去的。干干净净的作品，一些作品好，一些作品当然没那么好，我很喜欢那一组风景两联作（坪庭-空椅 100x200cm 布面油画 2021）。他小心翼翼地在他自己和何多苓老师作品风味的之间寻找一些更为自我的摆荡：并不简单而养眼的调子，通过某种不被混淆的色调和谐来创造这种摆荡——在那种色调的和谐里，允许不断地在每一种自我风格艺术的想象中展示作者的幻想，空的庭，空的椅，一些暗色的花朵，启发观者的思考，你甚至在想，那些栖息于庭院里的风，该是什么形状，然后小心地将阴影排除在外。笔细如发。他好像一直在提醒读者（观者）说，他正在讲一个虚构的故事场景，他所用的语言，是他生活的社会里专留给绘画使用的语言。他总是那么细那么缓慢地在描摹一个心理场景，不论用什么技巧去处理作品，都不必留下什么技巧的痕迹。

我请他再选一些作品发来。他除夕那天仍旧孤独地在画室画画，发来一些可圈可点的文字和关键词，然后让我对照着之前发来的作品图片，找到某种画面上的连结。他好像没有星期天。

| 冬日之恋40x40cm 布面油画 2017

| 人物图鉴-关于季节-梅雨  162x112cm 布面油画 2019

我新年第一天问他了不了解“拉斐尔前派”（Pre-Rahpaelite）或者说是否受到过那些作品的影响，因为我觉得他还是善于以一幅画刻画一个故事，也会捕捉文学作品中的伤感时刻。他说没有，只说维米尔的画给了他绘画方向上很大的转变，“我发现画面的表达也存在着第二种选项，正如脱口秀不一定要搞笑；与之对应，画面不一定要向外（漂亮，对比，冲击力，张力等），也可以是向内的，宁静而深沉，一切组成元素都在隐藏，最后画面呈现的是‘藏’的对比，而不是显的对比。藏无可藏之处，才是我所想要的表达。”

“拉斐尔前派”作品虽说和他的作品相差很大，我倒是一直想到这画派的数位代表画家以年轻人天真烂漫的心情提出了某种烂漫的理想，这些“理想”和他的想法竟有些串联：比如要表达真正的意念；要信心研究自然本性，才能传达自然本性；比如要照应旧日艺术作品直接、严肃、真心的画法，不要守旧、自我炫耀、生搬硬套的作画态度；要紧的是画好作品，一点点地画。

| 人物图鉴-关于季节-密阳 162x112cm 布面油画 2020

| 人物图鉴-关于季节-三月  162x112cm 布面油画 2020

02

整幅画都是闭嘴的

对于颜色，我想到的是，他作品的色彩与抽象区分开来，有阴影的色调贴合着他要的某种纯净的暗示。我甚至想到某种轻微的荒诞，让观者能从他营造的局部里看到他描画的瞬息浮掠的沉默情感。“拉斐尔前派”主将米莱有一幅著名的《玛丽安娜》（Mariana）把大诗人坦尼森同名诗作里的四行诗形象化：

她只说：“我的生活沉闷——/他没有来，”她说；/

她说，“我疲倦，疲倦——/我宁愿我已经死了”

对着忧伤的一颗心引吭高歌，不啻于大冷天里拿走别人的暖衣。“开画的一开始，画面会有很多元素，色彩也相对丰富，可能跟现在的心境有关，画着画着，元素越来越少，色彩也在趋于同化，好像你一开始想要诉说很多东西，但最终，我选择不说，让这些都埋在画面之下，想要呈现一种沉默的力量，整幅画都是闭嘴的。”

| 周颐的晨与夜-晨  150x100cm 布面油画 2021

| 周颐的晨与夜-夜 150x100cm 布面油画 2021

“可能这也是对‘无主之作’的另一种方式的体现，这个名词来源于德国艺术家Richter的传记电影。影片中这个词是对他黑白照片系列组画里的人物原型的解释，可能翻译的原因，我很着迷这个词，我觉得它就是我理想画面的最高境界。‘无主’，无指向性画面：画人而非人物画，画景而非风景画，我只是借助了某种轮廓，在诉说我的不可文字化的30年，画到最后可能又什么也都没明确说，但是画面凝结了，这是我所理解的凝结式画面。”

| 无题  80x60cm 纸本丙烯 2022

| 坐着的女人-1 90x120cm 布面油画 2021

我对他这段话的理解大概是这样的：他希望按照自己的老师何多苓授予的方式及感受来探索。何老师是画家，也是诗人，最善于表达诗意画的长处。他的画可以有文学作品故事，同时表现当代人的心境，“因心造境”之外又“因心造人”，所画的人像不只抒情，而且“以手运心”，情在乎“色”。赵子韬继续画，在创作中继续做了一些对光的研究，“光色色环与颜色色环刚好是相反的，光的集合为白，颜色的集合为黑，如何用颜色来表达光感，是值得探究的。”赵子韬在色彩上想达到一种稳定的饱和。这种饱和不同于广义上的饱和，不是纯粹度和鲜艳度，而是一种稳定感，“打个比方，就像水泥地一样的那种视觉色彩。色层与色层之间的扩张与侵蚀，A在侵蚀B，B在扩张A，反复之间达到某种神秘而稳固的和谐。”

| 流光 未完成  2022

| 夜声-聆听 90x130cm 2020 布面油画

03

精确到毫米的忧伤

关于人物表情。“老师曾讲过这个其实是可以量化的，这么多年画下来确实如此。这一点说得平常点，其实在漫画中也能找到参照。印象最深的便是如果想要表现眼神迷茫的感觉，那就让眼神不要聚焦，稍稍将焦点偏移一点，配上比较轻柔的对比度便能达成。另一层面就是色彩了。色相是有情感属性的，不仅仅是搭配好看，还要能传达情绪。比较极端来说就是极冷或极暖两种色调可以让同一表情又赋予两种附加情感。但这是极端的做法。在这色阶之中又有无限的色彩梯度可选，这就看作者自身的sencs抉择了。总的说来这些都是可以经过锻炼总结而来。真正考验的是度的把控，就像老师所说，‘精确到毫米的忧伤’。（当然我不一定要表达忧伤）”

后来赵子韬又发来一句话：缘起于西方的油画，正如法餐不同于印度料理一样：体会“微妙”。

| 赵子韬形体习作（1）

| 赵子韬形体习作（2）

| 赵子韬形体习作（3）

最好的作品都是精细的。因为它的成功依赖于画面事实的总和，而这种事实的总和通常可以通过巧妙的处理而增加。我看他发来好几张形体习作，仍旧对之前提出过的问题在进行探讨，纠结，练习。从眼睛开始的距离来估计，考虑这个距离是必要的，是在一个掌握者的工作里比最优秀的处理更精致的某种预判，因为它们包括一个对结果的考虑，并且加之于一个微妙的感觉上。对应于一位射手拉弓，旁观者在行为上没有看到什么，但是胳膊上张紧的力量，事实上，手搭在箭上时，在手指与眼睛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对距离精确地估计。这种精确对于那些知道什么是画面事实的画家而言是可以感觉得到的。

附:

Pre-Rahpaelite 本应译成“拉尔斐前派”，万物的“本性”和“真相”都是以一个问号开始，以一个问号终结。中世纪主义的哲学和美学环绕着这些问号迸发出智慧的火花。我看董桥先生1984年曾引过金庸先生一则建议，很好，很有道理，特别发出来：“金庸先生来信说:‘我年青时对‘先拉斐尔派’的画很有兴趣，曾‘精心’译过罗塞蒂那首 The Blessed Damozel in Heaven，现在不知何处去矣。我曾有一短文，主张译名为‘先拉斐尔派’，因中国文字中，‘先秦诸子’，即指秦朝以前春秋战国时的诸子，Pre- Rahpael者，推崇拉斐尔以前之绘画风格者也，此短文亦不知何处去矣。”也许，“拉尔斐前派”译作“先拉斐尔派”的确更好。

| 夜声-3 35x70cm 2020 布面油画

| 夜声-5 100x90cm  2021 布面油画

| 夜声-7 80x60cm 2020 布面油画

赵子韬

1989年生于四川成都

2012年毕业于川音成都美术学院油画系 本科

2017-2020旅日，于爱知县立艺术大学 安藤正子工作室 研修，

现川音成都美术学院 何多苓工作室 硕士在读。

展览

个展

2021年   起点与轨迹—赵子韬个展   D空间 成都

2021年   萌动与再生—赵子韬个展   大观美术馆 成都

部分群展

2012年

白夜酒吧14周年展  白夜艺廊 -成都

暗物质”青年艺术家展  白夜艺廊-成都

2014年

“文理杯”青年油画美术展  四川省美术馆-成都

“拓域——青年当代艺术展”  蓝顶-成都

2015年

“从一端走向另一端 ——何多苓师生展”  银泰中心-成都

“自然.人.动物，何多苓师生展”  璘宝轩画廊-上海

2016年

第八届新人新作美术展  省美术馆-成都

“江山如此多娇·激浊扬清谱新篇——当代书画作品邀请展”  文轩美术馆-成都

“如诗如梦——何多苓师朋展”  晶融汇WM画廊-成都

2017年

“文轩·新象——与何多苓同行师生展”  文轩美术馆-成都

2018年

“天府百年美术文献展”  大观美术馆-成都 

2019年

5.6.7.8的‘碰撞’大观美术馆-成都

2020年

画框里的女人 大观美术馆-成都

第二届重庆油画双联展  重庆市美术馆-重庆

年度研究汇报展 爱知县立艺术大学美术馆  日本 

2021年

阡陌图景 作品邀请展  蓝顶美术馆  成都

微干预-非对象化的日常  上海沪申画廊（成都分馆）

2022年

开-生长 西部文化产业中心 成都

作者丨谢礼恒

部分文字来自赵子韬自述

视频丨成都大观美术馆

编辑丨艺术野疯狂

排版丨崔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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