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焰火》：突破了犯罪类型片的刻板印象

第一次看刁亦男这部金熊奖作品的无删减国际版，感觉要比2014年看的大陆公映版要稍微好一些。跟上一回擒下金熊的《图雅的婚事》类似，柏林电影节推崇的华语作品让我觉得费解。这两部都不是什么艺术风格上出类拔萃的惊世之作，也与柏林电影节一贯以政治挂帅为宗旨的规则相距甚远。如此的评选结果只让我怀疑与那一届的评审成员中的华人评委的力挺有密切关系。《图雅的婚事》那届有施南生坐镇，而2014年相信是梁朝伟出了很大功劳，为这部影片夺下金熊奖和柏林影帝两项份量十足的大奖。

当然，这并不是在否定这部影片的实力。全片散发出的欧洲文艺气息延续了《夜车》的风格，相信这一点是在柏林电影节上“擒熊”的杀手锏。剧本下了不少苦功，据说刁亦男导演花去整整八年时间撰写这个剧本，前后修改三次才最终定稿开拍。冷峻的环境气氛借鉴了约翰·休斯顿的《马耳他之鹰》和奥森·威尔斯的《第三人》这类黑色电影的惯常设定。导演将这种设定移植到当下真实的一个东北小城镇，可谓绝配。游离于主线情节的段落，令叙事呈现出较为散漫的观感，有时观众会对一场戏摸不着头脑，却在随后的剧情中有恍然大悟的后知后觉。这种“闲庭信步”的手法继承了《夜车》的优良传统，无疑也增添了欧式艺术片气质。

另外，剧本里的感情线写法跟处女作《制服》如出一辙，《制服》里面是男主角和女主角均选择用假装的身份跟对方交往，早已彼此识穿而默不作声。而在《白日焰火》里，男主角隐瞒查案的身份去试探女主角，而女主角也隐藏着杀人的事实。两人用彼此猜疑的方式小心翼翼地交往，男主角一心想破获这桩案件而回归警队，而女主角则想俘获他的心而逃脱法律制裁。两人在这种互相试探利用的关系里不断陷入感情漩涡，最终在摩天轮这场经典的段落里爆发出最戏剧化的高潮。

从处女作《制服》到《夜车》，再到这部《白日焰火》，刁亦男对“身份”这个话题兴致不减，往往在叙事中处于核心位置。人物角色在真实/隐藏身份切换之间的自我博弈与对抗，往往导致卷入情感/欲望危机里难以自拔。在《夜车》里女法警与自己亲手执行死刑的犯人丈夫发生关系，这种超越了法律道德的欲望/情感关系具有奇情色彩。在《白日焰火》里，男主角对女主角的感情又何尝不是一种越过法律界线的禁忌呢？而在这个黑色意味浓郁的故事里面，导演更进一步探讨“背叛”这个话题：女主角对杀人犯丈夫的背叛，以及男主角最后对女主角的背叛，不断引发观众对人性复杂的思考。

作为一部犯罪类型片，这部作品在细节和悬念方面相当严谨，溜冰和带手铐杀人两场的冲击力不容小觑，剧情反转的设计也颇见心思，不过最后由女主角口述关键点的处理又显得有点泄气。廖凡的精彩演绎配得上柏林影帝的称号，桂纶镁冷漠的姿态演绎也意外地跟影片里的压抑气氛契合。然而，这部影片的成功之处在于突破了常见的破案与追捕犯人的刻板印象，在后半段意外滑入拷问道德与人性的情感描绘之中，令影片在类型片的格局上有所深化。最后两幕男主角独舞与放烟花的情节都是国内艺术片里罕见的，大胆地将人物的情绪取代叙事，不知不觉地溢满画面。而戛然而止的结尾又与《夜车》如出一辙，令这种氛围与情绪留给观众回味，而不是直接透露人物情感的着落点。这种留白的手法给观众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却又跟影片中探讨的复杂人性主题极度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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