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不会因为这几个字而神经紧张了” | 和100个人聊抑郁症
小卡 说
过去三年里,我和各种各样的人聊了“抑郁症”这个话题,我希望通过多种形式把听到看到的东西和大家分享,《和100个人聊抑郁症》主题专栏就是在这样想法下诞生的,希望它能够帮助你在流行话语里面保持冷静,在多元视角中得到启发,最终得到属于你自己的答案。
本期为第9期。对话者程琳(化名),我蹭课时认识的,接受访谈时还在南京大学读本科,现在已经毕业。双相情感障碍患者。我们是认识很久以后才做的这个访谈,所以本次的访谈里面我说的就比较少。她是一个很克制的人,更多的落脚点不在于倾诉而在于思考,希望你在她的思考中能够有所收获。
本期关键词:躁郁体验,服药态度,校园环境
躁·郁·体·验
最近的状态怎么样?
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还行吧。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好的?
大概是从初中的时候吧,后来到高中就还好,到了大学之后,状态又变得糟糕一些。确诊的话是大概12年的时候,第一次确诊,说是抑郁。后来到了15年的时候,去了另外两个医院确诊,就说是双向情感障碍。确诊后也不高兴也不难过,因为我感觉就是这个状态一直都在。他确不确诊,我都是这个样子的。所以确诊以后只是让我大概知道要从哪些更细化的方面去自救吧。
确诊后有服药吗?
服药用的是拉莫三嗪跟碳酸锂,吃了几个月自己停了。虽然很多人说一定要吃药,但是我的感觉是吃药让我的情况变得更糟糕了。我不想变胖。吃药让我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很奇怪,有点呆滞。当然啦,我现在拒绝吃药,但不排斥以后可能还会再吃。
能具体形容一下躁郁发作时的体验吗?
感觉非常没有力气。什么事情都不想做。整个人都很灰暗,虽然表面上也没有感觉,就是跟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一种很抽离的状态。虽然也蛮开心的,但是内心跟他们隔得很开。然后只要一回到宿舍,立刻就会上床去,然后就哭。实际上我还有躁狂的阶段,比较明显的就是没有办法睡着觉,每个星期都有几点睡不着觉,然后思路都特别活跃,效率特别高,就是感觉有个话叫心为身役嘛,然后我是身为心役,就是我的身体已经不足以跟着我的大脑或者我的内心走了,因为运转的太快了,然后我身体上非常非常疲惫,但是我的内心却特别兴奋。
自己怎么看待这个事情的原因?
我自己感觉可能是早年的一些生活经历,还有就是自己的性格比较要强一点。然后主要还是性侵害,家庭暴力,校园霸凌这样的事情。就因为倒霉的都发生过,所以很多东西到后面就慢慢发酵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嗯,因为我们比较熟,我走个题,就是发现我采访过的其他人谈到这个问题有时候会聊很多,但是你直接用了几个专有名词就给概括了。
怎么说呢,其实是感觉已经疲惫于去讲述了。倒不是羞于启齿什么的,就感觉如果要讲,也是满足别人的需求去讲,本身我自己没有特别想去讲的。也蛮好玩的,其实一共也没有说过几次。故事吧,总归都大同小异。也有可能是我已经不会因为这几个字而神经紧张了,所以能够稍微放下一点。
学校里的樱花
疾·病·认·知
现在社会上对于抑郁症、躁郁症的公开讨论越来越多了,这些讨论会对你产生影响吗?
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只不过可能需要心理更强大一点,这样你在跟所谓的一般人在一起的时候才不会受到伤害。因为大家可能会肆无忌惮的去聊一些东西。还有就是有时候不想听,但是周围媒体什么的都在讨论,也有点烦,不清净。
抛开流行的看法不谈,在你自己看来,抑郁症、躁郁症是病吗?
不好说,就是涉及的方面太复杂了。但我知道现在更多的人希望它是病。我不好说,我觉得它是一种状态,是一连串的生活体验。至于它是不是病,或者说哪种意义上的病,我感觉还是有待商榷的。
社·会·支·持
关于躁郁症抑郁症的这些知识,你是如何获取的?
那时候其实身边懂这些的人不多,所以很多是去旁听别的课,买书看书,还有就是在网上去搜索。各个方面的书,精神病的,还有心理的都有。好多也是从图书馆借的。网上的话,像知乎或者丁香园那些相对专业一点点的网站对我帮助还蛮大。这些网站一方面是给我提供了知识,比如说预约挂号啊找医院啊;另一方面就是能发现好多病友,就可以看到他们的经历得到一点点安慰。
对你比较有用的支持都有哪些?
主要还是来自于朋友,因为我没有跟父母说过。很长时间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到了可能这两年才会跟一些比较亲密的朋友说,也会有跟一两个比较信任的老师说,这些支持的话,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起到作用,被一些比较重要的朋友能够接纳的感觉还蛮好的。
也去心理咨询中心做过咨询,但是做的结果其实还蛮生气的。心理咨询师比较自以为是,而且有一点嘲笑你的感觉,前后大概换过两三个。就是不信任他们。外面的心理咨询师也去做过,然后结果就更糟糕,就做完心理咨询以后,好长好长的时间内都觉得非常难受。 医院也去过,感觉一般,起了一个帮你诊断和开药的效果。
最重要的支持方式还是朋友。
怎样的契机可以让心情变好?
被接纳的那些瞬间呀!比如我去南方一个精神病院的时候,我说我还挺希望以后能做这一方面相关工作,然后那个医生就说好啊,欢迎你来我们这工作啊。然后我当时就觉得蛮接纳的,就跟其他的医生不一样。还有就是有一些朋友,他虽然嘴上不说,但他可能隔一个月他会打个电话来就说问“你最近睡得还好吧?状态还好吧?”,他也不会多说,也不会问你这个那个,这种我也觉得特别好。
身边了解你情况的人大概有多少?
可能不超过十个。后来逐渐的就是如果有人问我就会说,那如果不问我就不说,就是心态相对要开放一些,不会像以前那样不敢说。
之前为什么选择隐藏自己呢?
因为我看到其他人在学院里、在网上公开身份后给他们带来很大的困扰,然后同学跟老师的态度也让我觉得蛮反感的。所以我感觉隐藏是个比较安全的自我保护方式,也是一个比较节省时间,或者说比较避免麻烦的一个方式。
如果现在说有一些渠道能够为你提供帮助, 你希望得到怎样的帮助?
我感觉我的时间已经很长了。现在对于这些什么帮助渠道就比较麻木,也不太愿意尝试新鲜的东西了。如果说一定要回答的话,我觉得就是再给我提供一些知识,然后让我自己去做决定。我自己状态好的时候,其实不需要别人来做什么,但我状态不好的时候,就需要那种比较细微的关心。我知道有人做互助组织,但是南京或者我们南京大学里面好像没有。 如果有的话, 我不知道会不会参加,主持者或者发起者我信任,可能还是会参加的。
有哪些话想对家人、朋友、社会说?
其实我比较想对同样体验的人说,反而不是说要向社会号召什么。我想对那些所谓的病的人说:尽管说,我们可能是这样那样过得不容易的人,但是没有必要去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的确是说别人说一些话可能会伤害到我们,但是能不能就站在他们的角度想一下,就是实际上是宽容一点。因为我经常在网上看到讨伐朋友讨伐父母的,就是说他们根本就不理解我,不懂我。然后或者网上有很多什么《千万不能对抑郁症病人说的话》。我实际上觉得这样是把自己跟别人隔得更远了,还是有必要往前多走一步,或者试着去多信任别人一点点。
回到社会。对社会来说,能够很好地谈论它并不代表能够比较好地接受它,还是希望把这个东西变得再寻常一点。 然后对家人的话,我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如果是对其他抑郁症患者家人的话,可能就是不要用子女的这些东西再一次伤害自己的子女。
大活十楼俯瞰风景
因为你是学生,也看到过很多类似同学因为没有得到恰当支持而产生的不愉快经历,所以在学校这方面我还是会很想听听你的看法。可以谈一谈你对学校的期待吗?
我们学校有大活心理咨询中心,也有大学生心理健康这样的课,然后开学有普查。但是我跟一些同学聊了以后,我们觉得大活能够提供的作用是有限的,有时候还适得其反。还有就是院系辅导员,就是我感觉辅导员经常起着一个把事情搞得更糟糕的角色。就他们会以一种维稳的感觉,然后去告诉家长,然后告诉什么舍友,告诉其他的同学。然后我感觉这个其实是一件伤害还蛮大的事情。而且这样的事情一点都不少,就是每个院都都有抑郁症的同学,个别院系也有同学自杀过,但是院系的应对方式就不是特别好。我感觉大家对这些人、这些事情是比较避而不谈的,辅导员和老师经常摆出一副我为你好,然后我做什么都是为你好,他也不管他做的是正确还是对的,希望学校还是重视这个问题,但是不要用以前那种方式重视了。多从学生本身的角度考虑,就实际上可能学校能做到位的东西非常少,不要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但也别觉得自己就可以什么都不做。慢慢来,去改变这个现状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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酷炫双相少女·青年剧作家·十八岁双相少年·香港资深社工·心理咨询师·精神病学博士生·资深媒体人·知名公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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