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距离县政府10公里,是好事吗?
巧巧写在前面:
当山西的山桃已经把太行山点染得纯洁浪漫时,我们就知道,野外的季节来了,我们又将与基地和华北豹开始半年起步的朝夕相伴。
四月初,大猫、Julie、大牛和我洗涮晾晒,让基地开了个暖春的张。回到北京,大猫意犹未尽,熬了好几夜,开始书写2019年的基地故事。
太行山的山桃已经开出了气势。Julie 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唤醒了基地的喜鹊,它们开始喳喳地聒噪起来。4月的和顺夜间温度还很低,但当太阳升起,温度很快就高起来,当我起床出门,外面已经非常温暖。
我先走到集装箱后面,山坡上的草还没绿,但细看地面,嫩绿的草尖已经钻出柔软的泥土,星星点点的蓝色龙胆正在准备开放。到了下午最热时,它们会集体绽放,又赶在太阳落山前将花瓣收拢。
龙胆率先开张了。Julie 摄
地势更低的地方,青草已经长了出来。去年冬季的雪并不大,但是其水分也足以让地面封冻。如今土层里的冰已经消融,地面十分松软;基地东侧的低地部分已经成了夏季的沼泽状态,那里的草地已经开始肥沃起来。
一只雄性北红尾鸲站在枝头鸣唱,现在的它显得非常活跃,我没有看到雌鸟,但想必就在附近。如果它选择接受这只雄鸟的追求,我们便将在几个月后就看到小北红(大家通常对北红尾鸲的简称)在我们基地里练习飞行和觅食。
站在枝头的北红尾鸲
加入求偶鸣唱的还有银喉长尾山雀、大山雀和普通鳾。我走到一棵大树下,这里有一只普通鳾正在做巢。我以前从未观察过它的做巢行为,于是在旁边待了一会儿。
它不停地飞到地面,在潮湿的沟里用嘴啄起一团泥土,飞回树上。在树枝上短暂停留后,它钻进了洞里——那是一个树干上圆溜溜的洞,或许是啄木鸟啄开后又被它扩大的树洞,这已成为它的婚房。
只见它在洞里忙碌着,不停把泥糊在树洞内,然后再飞出来重复这个工序。这应该是一只雄鸟,它正在用泥修缮树洞,以便更好地供雌鸟孵蛋。
啄泥的普通鳾
看上去这项装修工程要维持一段时间,这只鸟并不大在乎我的存在,有时候会落在距离我仅有2米远的树枝上——一个理想的生态系统本该如此,动物不应该怕人。
下午我再来查看时,发现它已经在忙别的事情了:它正在像一只正常的普通鳾那样在树枝上找虫子吃。
树洞是它的家。
中午时分,星鸦和松鸦会飞到溪边喝水。
此时河面上厚厚的冰层还未融尽,但大多数地方水面已经化开,足以给鸟儿们提供喝水和洗澡的地方。
基地旁的小河已经早已开始流淌。
沿着岸边观察,可以看到中华大蟾蜍正趴在水底,有的在抱对。看上去它们中的有些成员和林蛙的选择一样,在水底度过冬季,这似乎比在岸上暖和一些。
中华大蟾蜍,等待着繁殖季节的到来
林蛙也偶尔能看到个把只,但更多的是它们的卵,在水草下一堆一堆的。我不禁感叹于这些小东西顽强的生命力,须知现在夜里冷得我连出门撒尿都要犹豫半天,而它们的浪漫晚会却已经拉开了帷幕。
到了晚上,四面都传来林蛙们求偶的低吟浅唱,如果说黑斑蛙们夏季的叫声是“听取蛙声一片”的话,那么林蛙们的爱情小夜曲更像是秋季蟋蟀的温柔鸣唱。
我打着手电来到水边,果然看到它们成双成对地半浮在水面,或者趴在水边的石头上,若不是看到它们身体的震动,我真的有点怀疑这温柔的鸣声是不是它们发出的。
里面的小蝌蚪已经非常喜人。Julie 摄
现在夜里还很安静,还没到狍子喜欢大声嚷嚷的季节,四声杜鹃、夜鹰和东方角鸮还要等一个多月才会进行夜间大合奏,我躺在基地集装箱的高低床上仔细聆听,除了大牛的鼾声外并不能听见别的动静。
鸳鸯已经成双成对
但我知道在基地外面的森林里,豹在潜行。
2018年的监测数据已经整理完毕,大牛、陈老湿和夏凡完成了2018年豹的个体识别、分布及活动规律。结果喜忧参半。
喜的是,我们发现和顺的豹种群依然保持着健康的繁衍,三次繁殖记录,其中F8第一次当了妈妈。
它从F4两年前的核心领地来到了十几公里外的一片山地,并定居下来,而这个地方去年刚刚完成了山村外迁。我们都怀疑它或许是F4的一个女儿,但却无法证明这一点,或许今年的粪便样本DNA分析能帮我们揭开答案。
F8带着她的孩子
M6的反复出现则让我们确认了和顺种群中第三只定居公豹的身份!这让整个情况变得有意思起来。
事实上老豹子队员李二出色的个人发挥可能会让我们发现第四只定居公豹,和顺种群的雌雄比例或许跟我们过去想象的相差甚远,这也让我们对华北豹有了新的认识:
过去我们认为在一个区域里,定居雄豹的数量会明显少于定居雌豹,而雄豹的领地面积也会明显大于雌豹,这将使得一只雄豹“拥有”数只雌豹。但根据现在的数据来看,似乎并非如此。
比如,M2活动的距离可以很长,但它的活动轨迹真正覆盖的面积并不比F4大多少,而M4、M6活动的范围也不大。雄豹之间似乎还是维持着领地的独立,但是在2018年,一些越界现象出现在这几只公豹之间。
这就是有可能定居下来的第四只公豹。
这一方面说明我们过去的监测工作还不够到位,另一方面则可能彰显出很多信息:
首先,豹的领地似乎弹性很大。随着一些新个体的出现,旧个体在领地范围这件事情上并没有显得很固执,每只豹每年的活动密集区域似乎都在变化,这些变化有时候似乎和别的个体有关,但有时我们也搞不清是为什么。
其次,我们预感到适宜栖息地可能很快就不够用了。F8、M6的领地都很靠近县城,它们距离和顺县政府大楼最近的时候都只有10公里甚至不到,而和顺县政府基本位于和顺县的中心位置。
换句话说,如果再来两个新个体,那么至少在我们监测的这一片区域,就已经没有更多可扩展的林地空间了。接下来有几种可能:一是暂时不会有新的个体能留下来,小豹子长大后只能冒险穿越村庄、道路、农田去寻找新的栖息地;或者现有的豹将继续压缩自己的领地范围,以便让更多的豹子在这里生活下去。
距离县政府不到10公里的公豹M6
事实上这个豹种群现在面临的问题相当大。
M4、M6、F8的领地都有相当大的部分在保护区之外,当我们把基建开发、盗猎信息等叠加到豹活动区域的地图上就会发现,除了核心领地在保护区里面的几个个体外,很多豹子都面临重重威胁。
即便是像M2这样聪明强壮的豹子,也在受到人类活动的影响:2017-2018年是和顺县风电项目的密集施工期,而风电正好阻断了M2从和顺铁桥山保护区去往榆次八缚岭保护区的主山梁。从去年下半年以来,M2再也没有出现在位于榆次的荣耀石,而是更多地待在和顺县境内。
2018年年底我们发现M2开始越过公路进入到以前它从未涉足的一片林子,这里更多地属于M4的势力范围。这种情况或许是M2在因为栖息地改变而被迫改变自己的领地范围,这对于一只步入老年期的公豹而言不是什么好现象。
我们在这里保护了很多年,看上去豹的种群在扩大,村里老百姓们也说豹子变多了——但实际上定居豹的数量并没有什么波动,让人感觉“豹子多了”实际上是母豹的繁殖成功率的体现。
但是很多小豹子长大后都面临无处可去的困境,我们监测范围有限,很多小豹长大后就失去了消息,对它们我们一点也乐观不起来。相比于生活在四川甘孜州新龙县的那些衣食无忧、栖息地完整的豹子,太行山的豹子们简直让人操碎了心。
小豹子们纷纷长大了。
2019年,保护还将继续费心费力地做下去。
好消息很多,阿拉善SEE将会给我们更多的资金用于华北豹和华北山地生态系统的保护,蚂蚁森林和桃花源也将大力支持在保护区之外的一片公益保护地的运营;就在下周,我们将与和顺县政府签署一份联合保护的框架协议。总体来说,生态保护的观念正在形成,而观念的改变是保护最基本的力量。
上周,和老豹子队员们开了猪年第一次大会。
但坏消息总是更多。随着监测区域的增大,我们发现在我们社区工作没有涉及的地方,盗猎依然不少见;更加糟糕的是栖息地的完整性依然朝不保夕,层出不穷的开发项目让人应接不暇:今天这里修路、明天那里开山种草药或者造地种庄稼……
我国林业的结构和定义划分使得天然林之外的栖息地毫无保障,很多由草地、灌丛和稀疏乔木构成的栖息地可能不是豹的核心领地,但却是它们领地和交流廊道重要的组成部分——但这种地方一般被划为“宜林荒山”,且多为集体林,说开发就会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而在中国东部大部分地方,从民间到政府的普遍观念依然是保护要为发展让道。
从根本上说,人兽冲突、盗猎……这些都是保护工作的皮毛,从栖息地景观角度确保豹种群的生存需求才是保护这种大型猫科动物的根基所在,而要做到这一点,至少在中国的华北地区,太难。
我们有时候开玩笑地说,咱们干脆去高原保护豹子吧,圣洁的雪山、一望无际的森林、藏传佛教的众生平等……一切都那么美好。
当然,给豹子买牛排还是要继续的,驱赶野猪也不能停,打击盗猎、加强巡护、发展更多的保护相关替代产业,然后还要与数不清的开发项目做斗争……
在东部人口密集区搞保护完全没有什么诗和远方,只有一场战斗和下一场战斗。不过既然豹子都还在,还有很多人在为其生存权益而战斗不止,杨院长、六哥、老豹子队、保护区、林场的护林员们……那我们猫盟当然也得继续干下去。
鸡蛋黄那么大的希望也要好好捏住。巧巧 摄
2019年,我们在山西要做更多的事情,带豹回家,这里是起点,也是希望所在。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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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您好久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