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夏 | 孤独之境
小户人家院后有麻雀
这些小雨点，云朵拍下，在傻笑
这些泥点，藤叶间搬动广袤的土地
小户人家倚门不出一声
庭院会搬到天空
这些污点，哐啷一响，消失
只有空气的晨院是小户人家的脸色
这些，房瓦上播下岁月黝黑的种子
开出了光，开出了露，开出了白天
这些，我最先醒来的细胞
正在分娩……
热爱
朝不沾露，晚不披霞。芭蕉林寂静。
电视里，九寨沟的雪堆出战士和青龙刀
要有烟花三月，要有小桥流水，要有雪的心情
你说。你必须说
小黄花是你的女子，瘦了一川烟雨
我须答？正切细长萝卜丝
我娘热爱她的祖国，耕田赶犁
我热爱，正写着热爱
雨中行
这场大雨拖延了黄昏
沉溺时，忧伤随风一起，散播万里
树叶纷纷扔到地面，女儿抓着我
像一片叶贴着树干
雨打房屋打成石头，打公路打出曲线，打花瓣打下耳朵……
石头里的人取不出来，线上用爪钩紧的人动荡不安，丢失耳朵的人正在结巴，结出熟果……
往往我和女儿从曲线跳进石头时
太阳欢蹦出来了
可离乡人日夜抱着石头，听不见耳朵的秘语
孤独之境
头顶云飘过，我轻了许多
远山锐气，光景可以更痴呆，假如麻雀
那种芝麻可不入画
一个桶要有一个桶的深遂，不应该倾倒
提水的女人大清早摆好姿势
纸上“须尽欢”，胸前“花溅泪”
起身，落座，心中的战国，眼前的春秋
斜辉一刀下去，风暖了些，村庄苍老更快
而我像明月睁着，亮了一晚上
黄昏
去看看长驰的火车吧
那傲风，风中那孤傲，孤傲下冰冷的铁轨
仿佛一刻间，寒流从脊椎滑下
噢，某地人如蝼蚁？
这里人如草木更像黄昏
可你们聊到了武林争锋，红楼宵酒
寂岭胜似花豹皮，空蝉像极春闺妇
可我听惯了流水
牛和羊，茶和树这样流过
很多抓不住的词语，比如残花败叶
不对吗？霞光布尘，已是阔斧扛肩的年纪
未曾想象的远方，未曾生鲜
度日
在干什么？无非是
抚弄爱与不爱的事物，关心四季流转
阳光太粘稠，整片草地爬不起来
我仍然不舍的一张软床
时间很可爱，像你悄悄咧开的唇
是空气中停泊的小船，盛载满天银光
哦，多年后，所有的草木均取名罂粟
我还靠在榕树下大口吸收烟雾
当骨头埋没，残留的一点点毒
把日子度成虚无
我被浪费完了，时间的绳索仅套到
一滴透明的泪
魔术
墙角傍柳，人们步伐才轻烟袅袅
回忆了少年的《萤窗小语》和冰心
你突然道出了夕颜致命的妙方
墙下蚂蚁绕过的话题
山川迷蒙，发丝上水珠悬浮
浮木涤荡，浸泡一生的鱼撞见的存在
一切风景这么往心里飘着
2015年的乡村里，新鲜的鲜少
两旁的野花学会了蜿蜒，它只是
纸上一条线段，十指屈直，而一线光阴
正逝去
不是吗？十年徒然一曲，篱下人
那沉默，像团乌云，那风雨纠纷
夜雨
你像一条河，像我儿时漫不经心地放羊，漫不经心的河
任凭花岸起起落落，竹叶舔着了
秋悲秋凉
小雨静寂小城午夜，醒灯放阔
几分春色激活草木，光芒的错误
这是在蚯蚓着陆蚂蚁上树之后
许多人像思想，高飞了一下
继续深渊拾柴盗火
一树枯枝把天空分得零乱
或者下一秒，这是位画家
或许，它正爱着
马
心事重重的人再次说起餐桌裹脚
这无关风月无关死生契阔！
我爱着马，爱着眼神忧伤，而伤
正以阳光形式切割栏杆
香稻早报瓜熟蒂落，跨马步的青蛙
体验到富足，没有体会到所谓的美好
那日无风无雨草正盛，两匹马驮两筐沙爬山
马可能认为背一轮生病的日
或寒冷的月。马蹄全裹着黑布
一定是风沙沉吟太久了
这年月人家后墙黄瓜一架，昼夜星辰
用沉默撑满城乡气息，独自翻跃
一墙的苍白
位置
家里的风稍微暖了些，茶叶就要发芽
头发就要长，长白霜
有时她急，跺脚的模样像天边翻云
茶叶亦翻涌，是无辜的，内心本无诸多波浪
她就是一只闹钟，叮咛不停！
时间啊，草地啊，光线啊，碎了一地
茶树挤在茶树中间，多好的位置
多危险的位置，多牢固的位置……
秋收时节，茶树有断发的心思
她急，急于抛下一段墨绿光阴
春思
愁的时候，小河涨水，马蹄莲马上
吐红，我已不知该怎么离家了
靠什么活着？国土，黄河水以及想象
去溪口寒立，毛竹挺拔，而坝水倾斜
当蒙雨催芽，春潮漫漫，雨里漫步的人
呼啸——
尘世软如泥，人心软如泥
这是在芋叶长成伞，少年的自行车上锁后
光景盛大，倾泻的墨晕开了漩涡
田园
渐渐地，你说的话有了起色
茼蒿菜倒下又挺直腰背
当开出花的时候，酷似菊
我的小女儿正在折满天星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芥菜多少卷心菜
迎着朝霞。那些光辉灿烂
就是一颗心灵成长的方向
再怎么动荡，无需指挥棒，
种下一棵青葱，便能指挥一隅江山
果实
终于，我们等到了果实。与时间战斗的结果
与秋风周旋的结果，与一条马口鱼同饮一条河流的结果
枝叶茂盛了，一同嫩绿
枯黄的时候，它们坚硬如拳
捶打过不肯飞翔的候鸟
也将大地的沉寂击得粉碎
相信它们不愿多说，积蓄着
各自带着各色锦囊，让整个村庄的饱满
不被风抽走
入秋
片片落叶，孤有空簿的宋国
万里长河为孤买单付笑
秋风阵阵，九百座山冈呼号
孤悲从心来，壮从中来
西夏辽国沉默噬雪
高空阔蓝，天上偶尔金菊，地上金菊
孤，菊花台欲梳妆，欲喝川
刹那间，浮日金光，英子笑语盈盈
采笑语盈盈花茶
孤，描笔刻纹，勾销半壁风尘
喏，还你一秋，一古道一枯藤
清晨，希望在抽丝
抚着长发，聆听希望抽丝
阳光做着钢丝梦，穿过竹林
关节吐气清脆，钩爪的斑鸠
像有人习惯盘着她的脖子入梦
乡村是城市的前世
弯弯小路，菊香流动
树叶发动，谁下达的禁令书？
我有前世的门票，没有今生的通行证
我要等黄叶飘，红叶舞
清晨是月光初绽的笑脸
我一夜没盘点，魔鬼偷走一些鲜活事物
我又恍如昨日，我的手指更尖了
不断刺字，想戳破一层薄雾
贫穷多么辽阔
最后，卸下一副骨架前
卸下一片辽阔
青枣树已能风中捕飞鸟
白蝼蚁高处走，枝端挂的巢
不停招呼低处流水
树下的人躲避天光一线的刺杀
除了阴暗，空无一物
风中能捕飞鸟，亦可
捕光环，一个个像印章像金币像戒指
树下的人向阴暗上交
纸和笔，她压压十根指骨
许多闪光的磷片一点点外泄
这，不知能否燎原一瞬
像长久的贫穷那么辽阔
蜕变
直到现在你的手触到浮云，你不谙世事的女人
习惯喝风饮血的颤抖，千百年前人类的傲慢与偏见
押注完青春的锋芒，从额头三尺皱纹
一寸寸深陷朽骨
傍晚，那个飘忽的老女人尖脚
一遍遍刺痛垃圾和小钱，却浸润我的诗集
偷了王爷那股霸气，晾晒小情绪
甚至与配角不相干的灵魂，分行里跳跃不止
无人能去丈量仙与人的手指
我们搓过的雨线也满过天空
半杯的水命恰好让幸福的女人把玩
而你被这么，拂去
你转而压沉地面，等往事滑下来
淡淡的诗意扑闪黑暗
她的眼睛亮了一次又一次
倾城
江南水乡划浆液的，迷失了
一块方巾，无可擦拭，雨水呛着
一弯河流的鼻头。这条蛇的身体进入冬眠
你接受枯荣的替代吧！
搬迁的木椅黑夜倚靠了一世纪
像不可理喻的占有，城市的瘦骨尖
倾洒秋叶，总有一人眷恋这种自然
内在的穷困，风衣里嗖嗖叫嚣
亭台楼阁扮演凤山的眼
脚印叠脚印地踩，希翼的光里
这夜水乡的水无人挡
湿草地不断消失的
翅膀掠过草籽的芬芳
河岸到亭台一幕爱情忙碌荒芜
直至翅膀成了方巾，绳
弃了风筝
你还没在夜里消散
总认为舌头捆绑了锈铁
此时的铁勺子正分享予陌生人(包括我)
咸菜味吞下去很快被肚里的风
吹出——
两个男人像你我两对眼睛
街灯下忽明忽暗，我们没托盘的唇有了莫名的柔软与干涩
我们后悔而渴望地表达着
自从太阳躲避云朵之后
我知道水色背负光线沉重
像当年我们节约下来的爱情水分
墓地里挖道供它，柳叶下储河流摇动它，青山上落脚试图纪念
我们开始被各自的孤独欺骗，被孤独
唤醒所谓的本真，像服务员叫单响亮
不留余音，像下次聚来完全不同的倾诉
不论何时想起你我，是对方
一片没消散的夜
相互推搡的淘汤勺子
冰夏 女 80后 福建人 1999年习诗，间歇烧火做饭8年。 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诗见《诗刊》、《星星》、《时代文学》、《诗潮》等，出版《冰夏诗集》。
女诗人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