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虫2018年诗选 | 室内风景的奇观
吴小虫，1984年生，山西人。2004年开始写作，现居成都。
作者已授权
新年献词
2018年的第一天，我从昏昏中
醒来。和步成在天桥分手
他去上课，而我
已从内心推翻了之前的信奉
冷漠地走过那些烧香磕头
走过接引殿的门口。
也或许是冬天，冬天
令人想起德国，但一切都在消解
比如我板起面孔写诗
间隙也去看相声视频
禁忌太多了
难道平庸美好的日子有错？
难道一个试着靠近，诗
也成了无用的贬低
早年唯一的登上太白山顶
加深了我在后来日子中的孤独
但这些都结束了，晚饭后
我用支付宝抢到的红包
买了四个新鲜的橙子
现在已经吃了三个，那些切开的
皮的形状，我不会把它们形容为
月亮。明早打扫时随手扔掉
2018.1.1
幻灭的流水
想起小时，和表哥在村边的河里
下半身插入了水
浑黄的，后来才知道名桑干
海河的支流，课文有篇太阳照在——
这些知识性的东西，并没有
推搡向前，打转漩涡
我们又将双手插入了水
为的是能在混水中摸鱼
这么多年过去，所有的坚持
比如你抓捞的姿势。表哥小额贷款
被套，房子车子，玩具店
而我的幻灭并不是流水
当浅薄成为深刻，无知的少女
站在岸边雀跃欢呼。水中世界
龙鱼摆动着巨大的身体
她受命于天平的道德审美
我的表哥。桑干早已干涸
这是必然的，命运，却是截然
而旁逸斜出了一声北路梆子
2018.1.12
以神之名
我从来不爱基督并且永不会
爱基督。我的母亲，有次
摔倒在了教堂外的厕所里
她久病乱医，边扶墙爬起来
边祷告上帝救她
那些为她受洗的人，一些中老年
妇女，以神的名义
去我家砸了父亲从唐山地震
请回来的滴水观音
现在说起，倒不是说她的材质
所生起的对名贵贪婪之心
而是人心所造之次，以及再次
你在这个下滑的坡底
对所幻之梦的一种仇视
但就是这样，基督和耶稣
我的母亲，在第二年夏天去了
她没有一点怨恨，我将带着这种
偏执——一个矩形的刺
活成以牙还牙
2018.1.16
昨天记
——给白月
谈话一见面就飘腾在六只眉毛上
老寿眉低垂，形似枯叶
它爱着它的紫砂壶，壶内天地
而任由围坐之口先是吞咽
之后香气从喉咙里爬上来
不谈诗歌了吧，否则
那种缥缈感继续在眉间挪移
但和云不一样，结实壮硕
像极了我在农村的二表婶子
如今她也只是个意象
去江边，是怎么去的江边
人沉浸于各自之镜里
月亮，在自己的圆缺
而斜阳古渡，远处晕黄温和
与新建起来的水泥瞭望柱相生？！
是一个梦吗，餐桌上的黄辣丁鱼问
但不要凭着臆想去过一生
从苍茫的朋友圈，重新
一饮而尽，杯子和杯子碰撞
的声音——擦亮他玻璃窗的霜
2018.1.17
事实
看动物世界，如果
我是那只刚学会爬树的猴子
那早被老虎或雕什么的
吃了。
所以请允许我沉默一会儿
轻轻绕过喧嚣集市
而踏上另一条道路
继续暴露着我们的愚蠢
是的，愚蠢
冷眼旁观，为自己的教育
而继续搂紧苍老的父母
有人觉得他是名家
冰冷的雕塑，不能为春一角
有人其上刻刻划划
“张春丽，我曾爱过你”
2018.1.23
杜甫
他一出生，即被父亲教育
——奉儒守官，诗是吾家事
整个唐朝的少年浪漫主义
在一匹马背上，在泰山之顶
理想之小，伸出手即可抓住
旅食京华，只在体内炼就了针
将气球嗤地一下扎破
文化中的幻象，先是
灭掉了自己的轻浮，狂歌托圣
而你是管理兵器的A
再后来，陷贼与为官，书生意气
应该放在哪里合适
皇恩浩荡，允许你探亲三月
此意萧条，“杜陵”开始接上
“野老”——三吏三别现真容
那么我该如何做自己
圆圆的荷花浮出了小小叶子
细细的麦子始落下轻轻花朵
黄四娘家可有酒喝，自在的
娇莺那是我在啼鸣
但轨道是通往冥王星，你只能
做一会片刻的别人。一个他者
他的眼睛只是盯着低处
只想，用干裂的手护住苍生
盛世的乱离才有了悲怆之音
那不是李龟年又唱出来的
那是面对三峡，激荡江水
杀伐般向前走去，时代、个人
运命——统统，他老泪众横地
记录了下来，题名秋兴
2018.1.25
奉节返重庆路上，想起杜甫
五个小时的车程，车轮看样子
想迈入另一时空。真正的宿命在路上
奉节三天，走深山访古寺
穿过齐人高的蒿草，尖顶上
几尊破败的神像质问着我们
好像只是应该去到那里，好像
今天只是昨天的遗腹子
门外的残碑漫漶，让人对现有
那观点拖泥带水，摇晃着竖立
直到一把斧子从中间劈开
才露出买椟者的无知，而杜甫
一块豆腐，凉拌江山小葱
将太阳沉入江水，不尽滚滚
（月亮是李白的，白也无敌）
白云的铠甲，170×80之肉身
不合适，头发越搔越短
那为何离开脐橙之甜，具舟出峡
下江陵，渡洞庭
而我的重庆像一节盲肠
短暂瞬间，正是不知还有多少路程
道旁依山而建的房屋
几个农民在劳作
这景象让人化作一阵青烟
后又焦急地变回原形
——从乘物以游心开始
2018.1.27
听说最下为最上
假古人之行，浇自己块垒
写了开头的文章，不写了
没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这个不妥
历史中的细节，旋涡
谁在阳光下捡起一片残瓦开始了
长着胡子的想象，一是一二是二
小孩子过家家也会将泥巴做成的枪
举起
就然后听到砰砰砰
人性之黑暗，青黄橙绿紫
有本事，你就坚持做尿壶
盛满了清澈的云以及或许更糟
老鼠也捏着鼻子走过
有本事，你就让小更小
最后表演消失给他们看
2018.2.8
回乡记
北风吹着我的缺口
发出呜呜的响声
这互相伤害的爱
让人哭泣
2018.2.26
自我的少年
天气变得浅薄，如一张卫生纸
不是无有天气
古老的道理，在某一刻
又有了新的血红舌头
时代的窗户纸，一双孙猴子的眼
至圣从香案上纵身跃下
要么就在那里原封不动，自己
将自己打破
大海已经去了天上，群山进入阴影
月亮，正在月亮上灭着闻见
我删掉了快手视频，屏蔽朋友圈
开始学习少年时的积木堆设
2018.3.29
清明辞
恩情粘附在冥币纸张
清明之雨，从古代赶过来
濡湿了昨夜才想起的。
一些时刻，流水性地存在
你记得下午三点
一种假面式微笑，把空盒子
转交给另一个的手上
据说这就是人世，不切本质
又借它温暖了彼此
泥泞小径被从荒草中拨开
像要回到刚出生时经过的体内
暗路。一个人，此刻患着流感
也要思考在桥上的独自
无花无酒，新火分灯
蜻蜓一点无非？
却怎么也背诵不起
何处有的山西汾阳酒家
只从时空的口囊掏出叮嘱：
忘记我，然后好好生活
2018.4.5
从清脆的鸟鸣
我决定出去走走
去看看春日傍晚的花树
去车站，等一个人
不再继续案头那些事了
它们让我显得封闭和略显疲惫
准确地说，我已会意
一盏灯与三千大千世界
而我们所处之时空
或许，在一块掉落的砖头
关键是一己营营所带出的
迫使眼睛看见下降
滚动着的巢穴，迫使嘴巴
从此沾上了白色泡沫
辉煌的日子，心为四海悬
我决定出去走走
从清脆的鸟鸣里进入
2018.4.8
鲍照《行路难》之六
满桌子的佳肴美酒，竟然毫无胃口
我和案几像两个互相怄气的
最后我怄不过它，起身拔剑
却只能击打在窗外的柱子上
柱子，为我发出声声的叹息
天地生我，父母养我
七尺男儿从这个门进去又从那个门
出来，晋北方言把这个叫“打出逛进”
转眼已而立，有时也会摸着脑袋想想
一生，还有多少时间呢
小碎步行走，低头颔首
河流因逼仄小道而成为小溪
鹏鸟因绳索缚手而垂下羽翼
猎物竟然再也没有阴影的面积
像一张网撒下
现在我是猎物。紧抓着的只能放下
做出一种松弛的状态
回到食与睡，回到血与水
早上沿着在蒿草掩埋的小径
蒿草在傍晚为小径仰起头来
圣贤都有根又细又脏的尾巴
拖着地走居然也成了一种时尚
我是不知不觉长了这条尾巴
就姑且在叹息的烟中体会一下他们
我还有个同样境遇的堂弟，叫孤直
2018.4.11
过朝天门罗汉寺口占
罗汉寺掩映在
人世的不断扩张中
越缩越小，小成一颗
只有五百罗汉的药丸
2018.4.19
希望看到兔子
希望看到兔子，这是很跳脱的
沉静的水面，鲤鱼弓起身体
像一道彩虹——雨后的人们
眼睛。从此就镀上了
溅起的白色浪花，有牡丹
迎春花、狗尾巴、青青叶莲
总是在这个季节，我们的生命
因为一个词语忽然轻盈
所热爱的兔子，白色且静安
丛中打洞，把菜叶咬个自己的
样子。在有无中一蹦一跳
只是一蹦一跳——
但她并未出现，这让时间迟缓
让尾生继续抱紧柱子
而溢出的现代意义
从此各自，共同的自我救赎
2018.5.1
佛学院洞彻法师赠茶
七步荷塘里的四月初莲
自己走着来我们这里坐了
一见面，便说到了本质
——无垢也无净的
之后便是作为洞彻法师
携带着泥水、飞虫、照影
来我们这里坐了
某天，早晨中的梳子
我在窗外顺着水流而下
她喊了一声，手中
这使后来的谈话氤氲
复忆起高山之为茶树
茶之为人，人之为养
意念中的山河晴翠，古寺
也是新寺，要清澈以对
放在茶几上哪怕，一只猫客
2018.5.2
立夏书
永恒消失了。
我和王步成坐在石坪桥一家
鱼火锅的店里
外面暴雨如注，从未有过的
像此刻内心
漂浮的花椒海椒，地沟油
却一直没怎么动筷子
说起几年前，少年骑在马背
那时他还叫西北步子
如今肩负奶粉房贷
在老妈和媳妇儿间走钢丝
“这也是个永恒的谜题”
一切走向我们的，我们也走向
他们。一切的向上
终归向下且呈失重
那天是立夏，我俩没有喝酒
苍茫中望向这个城市
依然像一只井底之蛙
而命运感，就在水洼处荡漾
有人不小心踩住，溅湿了他的
鞋子。
2018.5.8
花期
四月里发生的事
先是，池塘里莲叶初成
某天早上，去晾晒衣服
高高的树下，鸣蝉
开始了一生的吟唱
之后又听到布谷
散布好消息的俊美角色
谷子就要从大地长出来
而门前玉兰，朝着阳光的
大朵大朵，先期开放有三
风中摇曳，雨中静垂
无须问其他花何时
同是一棵树上，组成了
静静站立的黄昏
2018.5.9
下半年十八首
大慈恩寺或一条凳子上的
曾经我也是这寺中草木
风吹过，在树梢弹着他的琴键
某日于车水马龙的路旁瞥到
提着两个肉包子，右腿习惯性迈入
竟然有些陌生——
我在大雄宝殿前的凳子上坐了会儿
时针的魔法，变换生活的姿势
一个衣着破烂的乞丐
一个异样眼光的婆婆
在同一条凳子上寻求片刻歇息
只那经堂传出的大悲咒我熟悉
虚妄的岁月
要留一点玻璃的温热反光
2018.6.16
取悦
比起取悦世界，我更愿意
将头低下，默默把眼前的事情做完
小道，逼仄
我也是要一条路走到黑
每个人的背后，都插上了祝福的
翅膀。所以我和王棘喝酒
互相散淡地说了些话
坐具是卫生卷纸，斜倚着空气
两个菜，镜鱼和青椒肉丝
这是大河中的流淌，流淌中的船
互相散淡地成为彼此
并且喝下打折的六罐哈啤
对于得到，在猜拳中倾向没有得到
阳台上望夜不知哪里一声喊叫
2018.6.18
一个周末和曼德尔斯塔姆
我不像来吃面的。
倒像从列宁和斯大林时代回来的
胡子拉碴，神情恍惚
为了掩饰孤独和恐惧
这是此时代的孤独和恐惧
而看着手机，最后和老板要回钱
愤怒地离开——
我愤怒于他人？
阅读阿克梅派诗选
无精打采，昏昏欲睡
注定无法伟大起来的正午
肉体在指针的行走中滑行
雨滴在玻璃上欢快迸溅
请允许我和自己做一点小小摩擦
2018.6.24
渝蓉通信
——仿叶圣陶抗战日记
诸友均鉴：
来蓉已近一月，明天的上个月今天
先是住在玉沙路如家酒店
后找房两日。在电视塔对面
新华桥哗哗的流水
而怀疑景致的的观赏性和愉悦性
夜里辗转，白天又换房子
加二百，一个还算安静的
我看上了它的光明涌入
看上了它过条马路就到菜市——
人间。昨晚买后腿瘦肉十块钱，
茄子八毛，买馒头一块二。
物价比重庆稍高，秤杆子兀自
打到了我的眉毛。嘴和喉咙
只喝一种叫二麻的高粱酒
理发30块钱，你知道，我已快秃顶
但我喜欢这里天气，满大街的美食
也跑到图书馆，去追寻这座城市的
过往。灰尘中的苦难让鼻子一直流涕
至于在水一方，我心怀愧疚
我灵魂的上升是瓶中腊梅
——亦复偶尔悠然自得
2018.6.26
青城山的水为什么没有鱼
但那天看到湖水的兴奋略大于
安危。人，
从琐碎中走向对面整体，融入
看着清澈的湖水
相信自己也清澈起来
还傻傻地问船家——为什么
这青城山的水没有鱼
要是昨天，我还准备这样来写：
“你走在天上，你梦
你的头顶朝向大地，开花”
而船家顺着古老的道理攀援
我觉得我问多了，应该只有问
这才接近于一首诗
2018.7.8
为外婆和老狗旺旺写一首诗
老房子、老人、老狗。
顺着旺旺的目光
外婆，正在里屋安静地吃饭
要不是时间突然停止
墨水怎么会洇了纸面滩涂
硬币另一面，重庆
翻腾的江水和火锅
热辣的阳光与耿直
每天早上，旺旺都在床前把她
叫醒。
外婆是它的主人
也是它的神和上帝，春天——
学着外婆的样子，耗尽年岁
旺旺也没有几次性生活
这直接影响到了更小的
事物。千里之外，我喉结哽咽
哽咽与震颤，动词，中性
它满身的老年斑和老花镜
也一起相守了一生
2018.7.21
八点钟抒情
齿轮咬着齿轮，毫无缝隙的
天空。一天
我还没有去读一首诗，没有
一碗面端上来
包括打开微信扫描，向胖子老板娘
出示你的瘦？
什么在精神的地摊儿售卖
沉默、无聊以及，
态度并不明显的笑
2018.8.1
黑龙滩
不用读书和天才，只需回到过去
我就能成为诗人
回到过去，就成了过去中的某个人
1970年10月，对于水的渴望
溢满了此刻词语中的前世今生
我，一个扛石头的
背诵着毛主席语录，相信之盐
用双手，仿佛天上之水
黑龙滩涂成纵深
一千个秋天，万古之情
在湖底，爷爷参与修筑
景色风光与故事来自湖面，于
子孙禁止垂钓，养育了我们的
可以作为游客，去店里品尝
2018.8.4
修伞
惜字宫南街路牌旁，低矮的旧房子
还住着上个世纪的成都
开门做生意，木板用毛笔写着
——修伞
那个老头端坐，没有一丝
天气变化而出现的焦虑，不安
街的对面，像是高大的阴影笼罩
那么，这个时代，下雨的时候
十块钱一把，二十、五十一百
流水线的制作，材质轻巧
符合一次性消费的标准与思维
当灵魂也被消解，梦
塑料的星星月亮成为指引
室内风景的奇观，头探入电脑屏幕
修复一段关于伞的回忆？
那个人，又从往事中回来，笑
仅收五块，最多十块的修补费用
廉价的手艺，在晚年发光
雨珠撞击然后纵身一跃
重新撑起来的圆满，向上托举
像是把高大的阴影也包含其间
2018.8.12
中秋，小团圆或者残缺
要经历诗的不重要，和一条毛巾
被拿起揩擦
过往的那些生离死别
相信灵，饲养肉
过细小的日子，在指针
而配合着都市魔幻表情
下雨了还是没下
地面满布干燥的露水，一点也不
绝望。
2018.9.24
追逐
靠吃外卖活着的，最后活反了
这不是一种因果关系
要真正实现一个人来，一个人
走。
做菜也有小宇宙，去超市买
洗，切，西红柿炒全世界
我的一个锤子朋友，他已结婚生子
另外的角度，恰在诗歌的蓝色核心
为什么是蓝色？我
推动了多米诺骨牌
理想是屁股，圆形，肥美
早上我跟着走了很久，以致迷路
还暗自高兴，打跳
灰尘，粉末，赞美
2018.10.26
评价问题
作为编辑，我现在也装模作样
接受别人称我为老师，偶尔为别人看诗
但其实，写作多年
一个自我教育者，现在正从水中漂起
在没有女性引领，不断上升的“中”
无异于吊打的乜斜，还谓之青山白眼
稍稍沉吟，略微，斟酌词句
“你的这组诗……”
我先是说到了一些词语，带着尘世
赋予给他们的含义，这可能会引起人
与万物的，一些
到底是顺从肉体抑或，精神自戕
但其实，在肉体的空间
我往往跟随流水，像酒后的次日
突然正经起来，“但也存在一些问题”
大体不同悲的问题
一加一不是只有等于二的问题
后浪崛起，前浪如何完成自我的问题
时代消解又郁结在心，任鞋中热气
落灰——
“你要相信我的判断……
不，相信自己，你之所是”
2018.10.28
点赞
我有时也会去朋友圈点一些赞
改变我们思维的，我也并不给一些人
点赞。互不理睬，如两个时空
滑动到消息底部，却在第三世界
沉渣泛起从嘴里发出一声嗤
还是愿把这首诗，带着凄惶的落点
朝向秋天和她的深意
当又一片黄叶砸落秃顶
水所赋予我们的，不该等河床龟裂
悄然在地底做着延伸
我并不在乎日常之身过错
谁不是各自保重过江之泥菩萨
倒常有一个画面让人兴奋——
一条小鱼，紧紧咬着鱼钩而痉挛
那是被运命钓起的时候！
2018.11.3
出口
我需要穿过一条地下通道
一只脚撑地，在青桔单车犹豫。
我的屁股，稳坐那个车座
从另一面制造着三角的美学形态！
但别，我需要一条自己的地下通道
观察了很久，并没有自行车
钻入钻出的汽车排着尾气，轻松
符合城市的图景与伦理
我必须要穿过她到达另一条街
俯冲而下，轮子和闸节律性地
在通道中央，幻觉的河水浮起
使我在汽车的旁边越走越慢
宽敞大道，属于你的只是靠墙而行
这不是说我需要一辆汽车
努力踩着脚蹬，后背一下湿透
仿佛来自外星球，渺小，不堪一击
不能说那是屈辱，我要穿过的
气急败坏竟是身上的新衣
我要裸体，我要裸体骑着单车
出现在寒冬地下通道的光明出口
2018.11.18
散怀抱
我没去过遂宁，以前也没想过去
去不去，不知道
过自己的窄日子，天光像立式刀片
在两眉间一分为二
一半眼睛眉毛一把抓，一半眼睛胡子眉毛
和嘴，一把抓哇呀呀呀
去没去过，没有，以前有人让我写诗
赞美那里的荷花，我写了
写完就没我事了，忘记了又半想起中
上周五晚上正吃火锅，蒲小林
（火锅和蒲小林？）
我觉得可以借机去看看，螺旋桨式的
小电钻刚好打了一半水泥墙
管求，多少，我也可以做个普通人
2018.12.4
往事之手
人的两面性，硬币
一个桌面上平铺开来
我爱的女人，我恨的诗人
在去年肮脏的冬天一饮而尽
苦，佝偻，蓄势待发的弓箭
最后射向自己的心
如今在热锅的另边
看大河翻滚，江山是个馒头
男的想入非非，凭空
抓了几下——咸菜
几个模糊的面孔和身影不过
往事之手，哦，抱歉！
2018.12.4
一生一次的法华镇路
——悼孟浪
就因为一个人的死
经过理发店美发的男子瞬间扭曲
个人的美好，理想以及腥味儿里子
贴着玻璃杯壁，混合白色油漆
感慨今夜的泡沫
“祝贺”，多少让时代显得轻浮
不停断句断句，词
被拖着，道路以血重新铺成延伸
还是整体塌陷了——
我的父亲，远在故乡昏黄的灯下
竟没问问他下雪前后
钉在右腿胯骨外的钢板哐当
很显然，写作也挽救不了这一切
是哪一切，不能抵达的路途只睁着眼
2018.12.13
乐至诗草
整个冬天的阴冷与沉闷
在来到乐至的第二天
蜀犬，也不再梗起脖子狂吠
接受了现代经验和互联网碎片化信息
熏陶，竟也全身暖融融的
孔雀乡中，诗人金铃子
说起人间这已经无法阻止下坠的
说起偌大一颗苹果，瑟瑟
阴影的部分开始腐烂
生命，该以何种方式自我
散文化、戏剧化、小说化
入水塘就是蝌蚪，配享渺小与巨大
栽珍稀植物园就是金丝楠木
她们此刻的瘦弱与百年之后
雾霾天气中怀念手栽的先人
那么御烤城也可以是欢谑的夜晚
综合大雪压青松和报国寺里的玉佛
总让我在醉酒之后表达爱憎
并于梦中认真临写小楷——
一撇一捺间，仿佛擦拭着心
2018.12.22
自选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