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未来的变革:我们的目标是希望能够活下去
2009年,学而思上市前夕,张邦鑫还不到30岁,有人特别认真地恭维他:
“你看着真年轻,大概才40岁出头吧?”
“做教育行业十年,我老了太多了。”他默默叹息道。
教育行业十年,彻底改变了他,重塑了他。
对张邦鑫来说,教育行业是一个非常累、非常熬人的行业,这几年在公司,事无巨细,看到他的人都会觉得,他太疲惫了。
张邦鑫领导的好未来,看起来踌躇满志、稳扎稳打,背后却是一次次持续变革下的如履薄冰。
目录
1、穷则思变
2、壮士断腕
3、从强到大
4、打破平衡
穷则思变(产品)
2002,张邦鑫从四川来到北京,课余兼职中,开始一对一的奥数家教。
在他的学生中,有一个进步特别快,数学连续三次考了100分,学生的父亲很高兴,出于对张老师的信任,于是介绍了一拨熟人的孩子过来。
开课那天,雪下得很紧,20多对家长和孩子踏雪而来,试听完一节课全部报名了。
张邦鑫反而有点慌了,一下子收了这么多钱,这么多学生要是教不好可怎么办?一对一的辅导中,他可以针对每个孩子的特点确保学习效果,但是同时辅导班20个孩子,每个孩子的能力和基础不一样,照顾不了每一个学生。
思考再三,他决定根据学生的水平,把20个孩子分成上下午两个小班,这也是学而思最早的小班分层教学。
2003年,“学而思”正式成立。
此时,北京的教育培训市场中,学长俞敏洪的新东方如火如荼,数百人的大课火爆异常,学大教育的“一对一”培训也开始崭露头角。张邦鑫思来想去,若是百人大课,他远没有俞敏洪的号召力和课堂感染力,若是一对一,虽能保障教学效果,但效率太低太辛苦,唯有小班授课,才能在保障教学质量的基础上,适当提高效率。
小班教学是培训机构发展必然经历的选择,但如何在小班模式的竞争中做出差异化?张邦鑫创新了几个细节:
控制小班的人数,10-20个学生一个班,不够10人不开班,超过20人另开班。
开放课堂,把家长请进教室,坐在后面旁听。
随时退费,第一次课不满意可以全额退费,在三分之二的课程结束前可以按比例退费。
有针对性地教学,根据学生的知识水平,安排不同的班次。
聘请名牌大学本科生和研究生授课,而不是公立学校的兼职老师。
通过产品模式的变革,后发者学而思打破了行业惯例,连带着推动了行业的一次变革:开放课堂,让行业更透明更规范;随时退费,把投票权交给家长,把财务压力留给自己;高薪雇用大学生,有利于教学质量的提升和优秀人才的进入;分班分级的个性化教学,因材施教,更容易看出进步,同时增加续费和粘性。
这一次看似无奈的选择,反而成就了学而思的行业基础。后来,张邦鑫和白云峰反复讨论大班和小班的优劣势,逐渐从体验和人效的角度明确了思路:
每个教师负担的学生越多,则教授的效率越高,但教学体验在下降;反之,每个教师负担的学生越少,教授的效率越低,但教学体验越好。目前的教学场景大致可以分为以下7类,平衡体验和效率的最佳方式,从数学角度来看,必然依次是中间的面授小班、线上小班和双师小班,而这三种场景,也正是好未来大力发展的。
坦白的说,也正是因为这个模式还不错,接下来好几年我们躺在功劳簿上,没有做更多的创新。一直到2009年,我们才意识到问题,开始有危机感——很多机构都在学习我们。
在意识到危机后,好未来开始了持续的产品变革:研发标准化教学内容、开发ICS(智能教学系统)……以至于,好未来的课件逐渐成为了行业的标准参考教材,一位从业十多年的行业老兵在评价好未来的内容时,这样说道:
好未来的数学,无懈可击。
学而思一直想摆脱“奥数”和放大焦虑的恶名,在不安全感和教育理念驱动下,持续地变革,也让学而思从对“教”的打磨转向对“学”的关注,从对“教书”的追求转向对“育人”的思考。
壮士断腕(管理)
2016年寒假前夕,学而思网校做了一个极为冒险的决定,全面转型直播,做直播的年级不再卖录播课。
此时,录播课程的业务收入还占网校的主要部分,放弃赚钱的生意,转入一个前途不明的方向,这堪称是一次壮士断腕的选择。
而这,并不是学而思网校的第一次大变革。
2011-2014年,张邦鑫和刘亚超掌管网校期间,好未来一直在错过在线教育最大的风口:拍照搜题、题库、内容等等,张邦鑫曾说:直到2013年,我们才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包括人才、赛道都错过了,非常可惜。
2014年底,面对数次错过的风口,张邦鑫被迫又做了一次重大变革,将两次力挽狂澜的刘亚超从学而思网校总经理的位置上换下来,让来自百度T9的工程师陈宁昱接任。
相比张邦鑫,刘亚超更显稳健。在学而思网校发展不顺利的时候,他两次来到网校,稳定团队,把业绩从亏损做到盈利。但张邦鑫心中的网校,并不是需要一个赚钱的、增长慢的模式,如果这样开线下校区就行了。他需要的,是一个面向未来的生意,也许现在还不怎么赚钱,但一定要快速增长、要有价值。张邦鑫更希望能抓住风口,做快增长的公司,既然好未来不具备这个基因,那就从BAT挖人。
在一个行业快要井喷的时候,亚超的风格可能不太适合,甚至整个好未来都没有人有这样的基因。
在此之前,学而思网校的总经理6年间已经换了5人,一直在亏损和变动中寻找方向。杨志伟时期,主攻教学光盘,结果被证明失败;刘亚超期间,迅速打造录播课,开始降价营销;李睿期间,建立了数据平台和市场部;张邦鑫接棒后,开启了大跃进模式,结果亏损严重;刘亚超第二次介入时,由攻转守,裁员调薪,网校转亏为盈。
2015年起,陈宁昱成为了学而思网校历史上任期最长的总经理,这位“没有产品经验,也不太懂教育”的技术大咖被给予厚望。
但这几年,好未来的在线教育业务依然亏损,对手们却一个个都成了气候。虽然张邦鑫说在2013年就意识到了在线教育的风口,却眼看着猿题库、作业帮、掌门1对1等在眼皮底下长大,步步紧逼,逐渐攻入在线教育的核心领域,动摇了学而思网校的基础。直到2019年,仍被迫拖入烧钱大战,暑假期间平均每天1000万的广告投放,试图狙击猿题库们。
2019年2月,学而思网校总经理再次易主,继任者为大海项目组总经理刘庆逊。刘庆逊曾任腾讯产品经理,2010年创立考GMAT,2014年更名考满分,2017年被好未来收购。
技术出身的陈宁昱,让位于成功的教育创业者刘庆逊,好未来在线教育的故事,尚在征途。
学而思网校可能是好未来最为波折的产品,从光盘到录播再到直播,频繁的管理者变革,实则也是被迫下的探索。
从强到大(组织)
2017年,埃森哲被邀请进入好未来做一次调研,深入研究华为和阿里的发展历程,寻找可以借鉴的地方。
此时的好未来可谓内忧外困。
5月12日,成都市教育局公布了《关于学而思培训机构违规办学行为处理通报》,涉及整治的9个学而思教学点全部被要求停止招收新生,其中4个暂停教学活动,学而思再一次进入风暴的中心,舆论媒体对于K12教育培训的讨伐愈演愈烈。
外部环境的变化确实会带来压力,但张邦鑫很清楚,真正的压力和挑战来源于好未来自身。在截止2月的2017财年中,好未来收入同比增长68%,首次突破10亿美元,曾经固若金汤的学而思模式,开始面临规模化下的诸多变量:仅仅针对学而思培优而言,就已经演化成12个年级、49大产品线的庞然大物,同时在增加线上课程、线下双师模式后,产品的复杂程度空前提升。
当前的组织效率,如何能支撑起未来五年的发展?
习惯于国际化企业规范运营的埃森哲,在进入好未来后,惊讶地发现,教育行业双巨头之一的好未来,在企业管理、信息化上居然如此原始——他们不知道的是,好未来可能是教育行业里信息化程度最高的公司了。
此时的阿里,年收入1582亿元,净利润578亿元,移动月活用户5.07亿人;华为年收入5215亿元,净利润370亿元,全球员工17万人。如此庞大的规模和体量,并没有让阿里和华为机构臃肿、行动迟缓,反而同时能够保持高增速、高效率、高竞争力。
埃森哲深入研究了阿里的“上下三板斧”和华为的“让听得到炮火声的人,能呼唤得到炮火”,这些都成为了好未来学习的具体目标。后来,埃森哲多位咨询师加入了好未来的研究和分析部门,帮助好未来做持续的组织及效率提升。
随后,好未来的组织架构进入了相对密集的调整期。8月,好未来下发《关于集团组织架构调整的通知》,对业务体系和中台体系进行调整,成立5大事业群,分别是幼小、K12、国际及高教、互联网、教育云,其中新成立的幼小事业群,划入了此前国际教育事业群的励步英语、学而思事业群的摩比、以及社区事业群的妈妈帮。
同时,好未来建立了很多能够直达终端的用户反馈机制,“让听得到炮火声的人,能呼唤得到炮火”,比如鼓励一线的学科负责人分出时间,去倾听用户的声音,鼓励内部分析师到各个岗位轮岗,进一步了解业务实情。
紧接着,一年后的2018年10月,好未来又进行了新一轮架构调整,将之前学而思旗下的家长帮调整到开放平台事业群旗下,为整个教育行业服务。家长帮将重点发力家庭教育、素质教育,搭建B端和C端沟通的桥梁,做好家长和教育机构的连接。
实际上,这一轮“聚合化”结构调整的雏形,最早开始于2015年。2015年,好未来从业务的功能属性角度划分2个事业群,产品和升学服务。2016年底,明确按照业务领域和模块划分4个事业群,分别是学而思事业群(K12业务)、国际教育事业群(英语)、社区事业群(在线服务)、教育云事业群。在2017-2018年的进一步调整后,业务间的聚集和协同效果开始初步显现。
好未来在业务的组织结构上,先实行各个品牌的独立发展,相对成熟后再去打通各业务的协同。用张邦鑫的话来说,就是“先做强,再做大,如果一开始就打通,就不知道是因为导流带来的效应使它做好了,还是因为它自己有独特的生命力。”
诚然,在各业务发展早期,就打通相互导入资源,能在短期加速业务发展,但延迟满足,让每个品牌能够独立生存,是为了着眼于未来的发展。
2015-2018年的组织结构变革,在好未来的发展历史上,是一个承前启后的关键动作,至关重要。白云峰这样说:
2015-2018这三年,是学而思培优产品和管理模型的重要时期,它们会支撑未来八年学而思的健康可持续发展,给后面的道路奠定比较好的基础。
打破平衡(方法论)
为什么张邦鑫如此执着于持续变革?
张邦鑫在被邀请到混沌大学的课堂上,反复强调一个词“熵增”。
“熵”是物理学上的一个概念,指混乱度,熵增过程就是一个自发的由有序向无序发展的过程,在自然状态下,所有事物必然走向熵增,也就是混乱度提升。宇宙的膨胀本身也是一种熵增,比如你的房间如果不刻意整理,它会变得越来越混乱,这是一种自然状态。
房间如此,宇宙如此,组织亦如是。
在一个封闭的系统里,不能做功的熵会不可逆地增加。对于组织而言,如果是个封闭的系统,它的熵值也会不停地增加,所以大公司必然死亡。一个组织,如果没有外力的改变,它会变得越来越大,效率越来越低。
怎么办?
理工男张邦鑫给出的解决方法是,打破平衡,降低熵增的速度。
张邦鑫混沌大学分享的PPT
持续的业务变革、管理变革、组织变革,就是不断地在打破平衡,降低熵值。
不能让我们公司活得很舒服,当一个公司开始挣舒服的钱时我们就要知道熵增很严重了。
但打破平衡的过程,实际是痛苦的,并没有外界想象地那么顺利,频繁的高管换动,必然带来团队的不稳定和不确定性。白云峰曾坦然承认:
在学而思的成长阶段,大家外部看到的每一个阶段的增长都非常稳定。但是,我们自己在内部操作的感觉,和外部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就像你原来只是开一辆轻便的QQ车,现在却要驾驶一辆25米长的大黄蜂,可以想象作为在驾驶室操作的团队来说,这个压力是完全不一样的。
2017年,好未来内部开始启动写一本书。
和很多大公司记录公司辉煌历程不同的是,好未来的名字定为《反思录》,是对过去发展历史上出现的问题进行总结和反思。
这一年,好未来市值首次超过新东方,成为行业领袖,一度高达170亿美元,资本市场给予了好未来极高的期望,但张邦鑫丝毫没有松口气,而是深深的忧虑:
资本市场给我们的倍数这么高,其实对我们来说,肯定是忧大于喜。实际上,我们的收入只有新东方一半多一点,利润只有它的一半还不到,我们的品牌、收入、利润、人才厚度、客户影响力等等,坦白地说,都远远低于新东方。但反过来,它带给我们的负面作用,一个是压力很大,另一个是团队容易变得浮躁,好像真把自己当第一了,这个很可怕。
外界看来,好未来的布局总是看起来长远、宏大、踌躇满志,但张邦鑫和白云峰们日日如履薄冰,产品变革、管理变革、组织变革,哪一次不是小心翼翼。
我们大学一毕业就出来创业,公司做到一两万人了,大家都没有做过这么大规模的运营管理,我们哪里能想到会做到这样的规模。我们老是担心辜负大家的信任,最后把这个公司做得没前途。
我们的目标是希望好未来能够活下去。
后记:
在教育行业,好未来是当之无愧的行业典范,不管是市值、管理、商业模式、文化,还是价值观,都值得所有教育企业学习和研究。从事教育行业的任何细分领域,对标好未来,总能找到你需要的经验和教训。《如何成为最优秀的教育企业》系列,希望拆解好未来,以窥教育真谛。
当然,由于入行时间尚短,对K12的理解有限,文章难免有欠缺之处。
也欢迎各位读者留言,阐述你理解的好未来和教育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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