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记忆 | 乔老爷在纽约散步

乔冠华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次进入代表席位，各国记者正在抢镜头。

一次联合国大会期间，乔老爷（即乔冠华，毛主席曾这样戏称，之后大家都这样亲昵地叫他）从周一忙到周五，上下午会见各国外长，中午晚上应邀参加宴会或会谈，忙得不可开交，感到十分劳累。

周六上午，他一改晚睡晚起的习惯，一清早，有些人就在走廊里见到了他欣长的身影。唐明照见了他说：“乔老爷，辛苦了好几天。今天是周末，我陪你出去散散步怎么样？”乔老爷当即喜不自禁，说：“有你这么一位美国通陪着散步，那太荣幸了。我们这就走怎么样？”两位老朋友一问一答，当即传到了政务参赞邢松鹤的耳朵里。不一会儿，两辆小汽车从代表团的地下车库开出，带上我们七八个人向纽约郊区奔驰而去。

乔冠华在联合国大会上第一次发言

这天虽时值10月下旬，但气温不低，阳光灿烂，天空一片蔚蓝，颇有金秋之感。乔老爷在车上有说有笑，显得格外高兴。

他说，他已经来纽约多次，可对纽约郊区毫无概念。“1950年陪同伍修权同志出席安理会和美国代表干架，基本上是旅馆、马路、联合国三点一线，大多数时间是写发言稿、想对策，没有外出，而且那个时候，联邦调查局整天盯着我们，没有外出观光的兴致。早年我在德国留学攻读哲学，暑假期间也想从欧洲来到美国看看，可囊中羞涩，只得窝在宿舍里啃面包、啃书本，度过漫长的夏天。”乔老爷说着说着，小汽车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唐明照说：“乔老爷，下车看看格兰特的墓吧！”

在纽约曼哈顿区西北部高地上，濒临哈得逊河的河滨公园北端，耸立着美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格兰特将军的陵墓。

我们下车走了五十来米，来到了一栋两层小屋。小屋上方有一小块匾，上书“美利坚合众国格兰特之墓”的字样。乔老爷说：“喔，格兰特可是一位名人啊，他很能打仗，当年任北军统帅，打败了任南军统帅的李将军。没有这场南北战争，没有格兰特率领北军取得胜利，美国还处在奴隶制下，哪能取得发展啊！”

我们走进正门，只见一个很大的天井，天井正中存放着格兰特夫妇的灵柩。石棺前面堆放着几束散发着素馨的花朵。二楼有一个小展厅，为数不多的玻璃柜内存放着格兰特和家人的起居用品，以及信函、指挥战争时用过的佩剑和手枪。格兰特的照片挂在正面墙上，他两眼炯炯有神，上唇留着威严的小胡子，嘴巴微微张开，似乎向人们诉说硝烟弥漫的岁月。

联盟军司令罗伯特·李向格兰特投降

乔老爷饶有兴趣地看了所有展品，他特别指着一本《飘》的小说展品说：“美国人这种布置可独具匠心。格兰特反对奴隶制，《飘》维护奴隶制，两种不同观念的展品放在一起可真能引起人们无限遐思。格兰特胜利了，奴隶制垮台了，美国人选了格兰特当了总统，可见任何一个国家的领导人只要做了好事，老百姓就不会忘记他。”

接着，我们来到了距格兰特墓不远的一处小苗圃。唐明照连声说：“乔老爷，乔老爷，看看这处苗圃，很有意思的！”乔老爷来到小苗圃前，四周的树把苗圃围得密不透风，但正中一处汉白玉石碑赫然扑入人们的眼帘。

乔老爷弯腰看了一会，连声说：“有意思，有意思，从没有见过，大家都来看看。”我们分头看了一下，原来这汉白玉石碑系清朝大员所竖，上面记载着清朝总理事务衙门（相当于今天的外交部）派大员来美利坚商谈清政府向八国联军赔款的简要经过。

汉白玉碑虽经岁月风化，雨霜剥蚀，可字迹依然清晰可辨：“大清朝为使生灵免于涂炭，维护帝国之尊严，决定向美利坚合众国赔款……”看了这汉白玉碑，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极大的悲凉感。炎黄子孙的脸面在这里被丢得干干净净。乔老爷的脸上顿时严肃起来，他自言自语地说：“国不强，任人欺凌，哪里还谈得上正正经经的外交。”他声调不高，可一字一停顿，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1922年，纽约市鸟瞰图，当时图中最高的建筑是伍尔沃斯大厦。

接着，我们向纽约高地驶去。高地距纽约市中心曼哈顿十来公里。这里空气新鲜，人群很少，由于地势转高，从这里望去，纽约市的轮廓一览无余，摩天大楼像火柴盒子错落有致地排列在那里，汽车像甲壳虫那样蜿蜒爬行。这时微风吹到人们身上，虽有几丝凉意，但使人觉得十分清爽。

我们各自三三两两地散步，想尽可能多地吸进新鲜空气，把一周的疲劳驱除干净。乔老爷同唐明照边谈边散步，不时传来笑声。忽然，乔老爷大声问唐明照：“老唐，这不是枸杞子吗？怎么满地都是？”我们停下来，朝他们走去，低头一看，果真如此。满地都是粉红色的枸杞子，周围的许多树上都挂满了这种小小的粉红色果实。

微风一起，果实向地下飘去，向人们身上飞来，顷刻间，地下粉红一层，人们身上飘满一身。这时唐明照以美国通的口吻说：“这确实是枸杞子，可美国人不懂它的价值，只好任它长，任它飘走了。”乔老爷说：“那多可惜，这是好东西，泡酒喝，可好哩，我要带点回去。”接着，他弯下腰一粒两粒地捡了满满的一手帕，乔老爷还把两粒枸杞子放在手里搓了一下，放进了嘴里慢慢地嚼了起来。

我们接着来到了大西洋岸边散步，往常碧波万顷的大西洋这时一改波涛汹涌之势，变得格外的温柔，波涛轻轻地拍打着岸边，海风吹在脸上有些凛冽的感觉。

我们边走边聊，有的捡贝壳，有的捡奇形怪状的石头。这时太阳开始西沉，大家拍下了夕阳西下时所具特殊景色和魅力的镜头。这时，唐明照又向我们讲起了海边的故事。他说，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了，往常早些时候，有不少华人在这里捡鱼翅。大家听着他的话，十分有兴趣。

乔老爷听得格外来劲，他说：“大概捡鱼翅回家做菜吃吧。”唐明照说：“乔老爷你说对了一半，是华侨捡回去做鱼翅汤的。”他接着解释说，每年大西洋岸边都涌来不少大鲨鱼，留下很多鱼翅，美国人任这些鱼翅烂掉，冲走，可一些侨胞却拿回去加工做成鱼翅汤。美国人常光顾中国饭店，点菜时往往少不了鱼翅汤，边喝边赞美这种汤好鲜美，并问配料和烹饪方法，他们根本不懂原料来自这里。不少精明的华侨捡鱼翅着实发了一笔小财。

乔老爷听了恍然大悟地说：“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我在德国读书时，有些德国人也爱喝鱼翅汤，可不知道这些鱼翅是不是也是捡来的？”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夜幕开始降临，我们回到代表团驻地时已近6时。一天外出散步把疲劳驱走了，每人都觉得精力充沛起来。乔老爷说：“老唐今天立了一功，我们得谢谢他。找个时间，大家凑份子请他一次。”

— END —

文章来源 |《一个历史性时刻》

作者 | 吴妙发  图片 | 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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