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记忆 | 任临时代办的半年

 

作者简介    

金桂华 1988年-1991年任外交部发言人；1991年-1993年任驻马来西亚大使，期间兼任我国首任驻文莱大使；1994-1997年任驻泰国大使；后任中国人民外交学会副会长、亚太安全理事会中国委员会副会长等职。

在丹麦的四年多中，我曾作为使馆的首席馆员而两度出任临时代办（1979年和1981年），前后约半年。“临时代办”也者，“临时”的“代办”耳。每当大使回国述职，馆务即由临时代办代理。“临时代办”其实并非是什么“要职”，然而这半年作为国家代表的涉外交往也使我增长了不少见识。十二年后，我先后出任驻东南亚三国的大使，这段任“临时代办”的经历也就不谓无益了。

在任临时代办期间，重要的涉及中丹关系的交往主要是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1979年8月，以外交部新闻司司长钱其琛为团长的中国新闻代表团访问丹麦。从国家间外交事务的等级而言，此团并不重要，但丹方可能出于女王即将访华的缘故，却破例请女王惠予接见。当我陪同代表团赴王宫晋见女王时，令我们惊讶的是，出面的竟是女王全家（包括亨里克亲王和两位王子）。

◪ 1979年8月，中国新闻代表团访问丹麦时在王宫与丹麦女王全家合影。第二排右二为钱其琛，后排右二为作者。图源：《从官方外交到民间外交》

我事前已提醒我新闻团，丹女王不过问政治，不回答政治性的问题，但她善绘画，做过舞台设计等。因此，新闻团只是问了一些诸如考古、绘画、兴趣、爱好之类的一般性问题，女王都作了友好的回答。接见历时25分钟，气氛是轻松的。有意思的是，接见时王室的两条爱犬也一直卧伏在旁。

钱其琛同志是新闻司的领导，临离丹麦前问我，有什么话要带回去。我引了一句唐朝诗人王昌龄的诗说：“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第二件事是丹麦女王出访中国，我作为主席驻丹使馆临时代办去机场为之送行。由于随行有丹工商代表团，机场显得十分热闹。丹方也有多名高官前往相送。我同女王及亨里克亲王用英语作了简单交谈，并预祝他们访华愉快，取得圆满成功。

第三件也是礼仪方面的事，留给我的印象很深刻。此番乃丹麦首相约恩森访华，我照例再次去机场送行。只见首相的代表团只区区五人，乘坐的是普通的民航客机，丹方也只有外交部礼宾司的一两位官员相送，如此简朴节俭的首相出访，令人惊讶。据说，约恩森首相平时就作风平易、生活节俭，他宁住自己三室一厅的普通民宅而不住首相府，每日自驾廉价的私人汽车上班。

◪ 1979年，作者任我驻丹麦大使馆临时代办时，在丹麦王宫受到丹麦女王玛格丽特二世的接见。图源：《从官方外交到民间外交》

即是“临时代办”，涉外活动就难免多了起来，对外交也有了更直接的感受和更深切的体会。在外交场合，流行的是一切看地位、视阶级，而中国奉行社会主义外交，在国际交往中，不卑不亢，不畏强权，只此一端，足见不同凡响。中国人办事素来认真，外交活动一般有请必到，到则必早，生怕失礼。而英国外交官则遵奉另一套哲学，他们讲究略为迟到而非准时，反以准时赴约为不足师法。

“平衡术”本是一项重要的外交谋略，熟知它竟也体现在出席招待会上。一次，墨西哥和保加利亚的国庆招待会在同一天的中午举行，我注意到一些使节，先去其中的一处，但逗留短暂，然后再转赴另一处，此处有意逗留较长，以此展示外交“平衡”。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这半年中我结交了一些“临时代办”，彼此之间你来我往，交流情况，使我得益匪浅。巴基斯坦参赞是其中之一，此公为人活跃，也颇有见解。

一次他对我说：“过去人们把大使说成是‘一个为自己国家说谎的诚实的说谎者’，今天情况变了，如今的大使‘是一个为自己国家推销洗衣机的诚实的推销员’。”美国外交官则对丹麦外交政策有着独到的见解，他对我说：“丹麦的外交政策可称之为‘灰色’政策，它既非黑，又非白，它模棱含糊，可作各种各样的解释。这种‘灰色’，是小国的一种‘保护色’。”

丹麦是一个小国，但经济发达，国家繁荣。作为小国的丹麦而能纵横于大国之间，获利于矛盾之中，其外交不乏可称道之处。丹麦外交政策有两大目标：捍卫国土安全和维护经济利益。为此丹麦主张：“防务加缓和等于安全”，外交要为出口服务。丹麦的外交国策是“基于联合国、北约、欧洲经济共同体和北欧合作这四根支柱”，同时又因强邻苏联在旁，丹又需在坚持以“四根支柱”为基础之余，“保持对苏渠道畅通”。

小国外交须借他力以自重，这个“外力”即是参加国际联盟和联合。丹恰是借“四根支柱”之力以“对周围世界的发展施加最大可能的影响”。在大国关系上，丹麦执行联美抗苏政策。丹的安全离不开美国的核保护伞，这从根本上决定了丹的联美方针；但丹美之间也因利益冲突而矛盾不断。由于丹麦安全的主要威胁来自苏联，抗苏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丹麦的外交选择；然而，丹在抗苏时又十分注意策略性，不主动刺激苏联，避免对苏渠道中断。

丹麦地处西欧和北欧的连接点，地理位置决定其对欧外交占有中心地位；同时，考虑到“北欧平衡”“使北欧成为一个稳定的地区”，极力保持“北欧平衡”成为丹外交政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丹麦外交，不在正面碰撞，而在利用矛盾。一句话，丹麦的小国外交之道是：出奇制胜，在夹缝中求生存。

-End-

文字 | 《从官方外交到民间外交》 

作者 | 金桂华

图片 | 除标注外来源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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