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记忆 | 对周总理两次出访的回忆

 

作者简介    

杨琪良 曾任中国驻摩洛哥王国特命全权大使、中国驻阿尔及利亚民主人民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中国驻尼日利亚联邦共和国首任特命全权大使、中国驻葡萄牙共和国首任特命全权大使。

总理的波兰之行

1954年7月，周恩来总理出席第一次日内瓦会议后回国途中访问了波兰。在二次大战废墟上重建起来的华沙，此时百花盛开、欣欣向荣，披上了迎宾的盛装。当时我国驻波兰大使是曾涌泉同志，我任政务参赞。总理访波的消息使全馆同志为之兴奋、激动，人人全力以赴做各项准备工作。

客从主便

代表团抵达前，使馆已将波方拟定的活动安排报告了周总理，回复是“客从主便”。这是周总理在对外活动中的一项准则和传统：作客时尊重主人，坚持“客从主便”；当主人时则尊重客人，坚持“主从客便”。总理这种处处为他人着想，尊重对方的谦逊态度，使许多国家特别是友好小国的领导人倍感亲切，因而也赢得了对方的尊重与信赖。

表态谨慎

按照代表团的要求，曾大使亲自为总理草拟了一篇在群众大会上的讲话稿。总理在审稿时指出：我们还是只讲加强社会主义国家间的友好关系，赞扬波兰人民反抗德国法西斯的英勇斗争及目前为建设美好生活而奋斗这个主题。原稿中涉及波兰与第三国的问题，尚无研究，不讲为好。要知道，我们是大国大党，又有毛主席的威望，人家对我们的讲话往往看得重，所以还是慎重一些，不提及为妥。

他当即要随访的写作班子连夜改写。稿子拟就后马上送总理审阅、修改，最后定稿时已是凌晨4点了。我问拟稿的乔冠华、陈家康和章文晋，总理为审一篇稿子等了这么长时间，他怎么能休息好呢？他们说：这是家常便饭了。总理对工作的认真态度、严谨作风和过人的精力，确实令人佩服和感动。

严守纪律

访问期间，波党中央决定给周总理授勋。为此，总理亲自给毛主席、党中央写电报请示。毛主席很快回电：同意接受。我说：“这样的事总理你定下来，回国后再报告中央不就行了嘛！”总理回答：“这是纪律问题，不请示主席怎么能行？”身为党的副主席和政府首脑的周总理就是这样地以身作则，严守纪律。

• 1954年7月，周恩来总理访问波兰，参观乌尔苏斯拖拉机厂。图源：《新中国外交五十年》

难忘的招待会

访问结束前，在总理的告别招待会上发生了一个意外情况：当总理致辞完毕举杯敬酒时，杯里竟空空如也！我急忙跑去叫聘用的波方招待员斟酒，他们才如梦方醒。原来，当周总理陪同波兰统一工人党第一书记贝鲁特同志等贵宾入场时，人们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住了，包括负责主宾席招待工作的同志在内，都只顾看啊，鼓掌啊，以至忘了及时斟酒。

招待会上，客人们争相邀请周总理跳舞。总理热情相报，落落大方，以娴熟的舞步使在场的人为之折服。一些西方国家的大使频频点头，不断地赞叹说：“妙极了！”总理还动员正在波兰访问的我国著名歌唱家周小燕邀请贝鲁特同志跳舞。周总理、贝鲁特两位领导人兴致勃勃地随着欢快的节奏连跳数场，激起不绝的掌声，把招待会的气氛推到了高潮。此情此景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永远难以忘怀。

准时起飞

总理4天的波兰之行，日程排得满满的。我能和其他同志一起为总理访波忙碌，自己甚感幸运。目睹总理夜以继日地紧张操劳，每天仅能休息四五个小时，又不禁有些担心。大家心里都在说：总理实在太辛苦了！

总理的坐机原定早晨8时起飞，经莫斯科回国。考虑到总理已很劳累，我在前一天便对他说：“总理这几天太辛苦了，这样搞我们年轻人也够呛！到莫斯科后又没法休息。建议总理10时启程，早晨可以稍晚一点起床。”应该说，这一变更会给内外各方带来一系列麻烦，影响面较大，所以总理未等我讲完就有点不太高兴地说：“为什么要推迟起飞时间？早定了的怎能轻易更改？那样会给人一个什么印象？”那天夜里，他像往常一样到凌晨一二点才就寝，可第二天仍按照原计划于早晨8时动身飞往莫斯科。

总理访问摩洛哥

1963年12月下旬，周总理在陈毅副总理兼外长陪同下访问了摩洛哥王国，我当时是驻该国大使。

破例款待

摩洛哥接待外国元首的国宴本来早已采用欧洲国家的惯例——西餐两菜一汤。然而，这次接待周总理，却改用烤全羊、“巴斯提拉”、“古斯古斯”等传统名菜，以示对中国贵宾的盛情。

这一破例之举使出席宴会的外国使节们均感意外。主人哈桑国王依照当地习俗，陪主宾周总理围着一张矮脚长方桌席地盘膝而坐。直径八九十公分的瓷盘中盛着一只烤好的整羊。席间，哈桑国王首先用手挑选一块最好的羊肉放在总理的食盘里，以后每上一道菜都是如此，以示对客人的尊重。总理也依样回敬主人，气氛极为亲切融洽。总理和陈总一再盛赞东道国的饭菜是世界佳肴，哈桑国王则称道中国烹调乃举世之冠。

宴罢，哈桑国王请周总理和陈总到他会客室品茶。这茶是中国绿茶珍眉加上一把鲜薄荷和一些“面包糖”（将白糖加工成近似冰糖，再做成面包状，故名。用时打碎）放入特制大铜壶里用木炭火煮成的。有茶官专司此职，经他品尝认为合乎标准后再斟入一个用精致的银质托盘盛着的特制玻璃杯内，送到客人面前。茶水呈淡绿色，清凉香甜，别具风味。

总理对摩洛哥特有的饮茶方法表示欣赏。哈桑告称，此法系80多年前流传而来。面包、茶叶和糖是摩人民生活中三大必需品，须臾不可少的。摩有1200万人口，年需绿茶1.2万吨，希中国多供应一些茶叶。总理说：”贵国喜欢的那些绿茶，只产在中国一个不大的特定地区，数量有限。我回国后一定请有关人员再研究一下，看能否扩大生产。”哈桑对此表示感谢。

巧妙作答

谈话中，哈桑问到中国生产军用飞机和导弹等有关情况，然后突然提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他笑着说：“当今世界上像我们这样的国王、皇帝已为数不多了，不知今后会怎么样？”总理和陈总听后都笑了起来。总理风趣地说：“你们可以组织一个委员会，开个会商量商量嘛！”陈总随之说道：“亚洲有个西哈努克亲王，我们是好朋友，可邀请他参加。”总理接着说：“陛下可以担任这个委员会的委员长嘛！”说毕，三人皆哈哈大笑。

我在一旁也不禁笑出声来，并暗中思忖：哈桑事前可能有所准备，问题提得相当巧妙，而总理和陈总的回答更是妙趣横生，诙谐中含有深意。

• 1963年12月27日至31日，周恩来总理访问摩洛哥。

月下赐教

总理访摩时下榻在王家公园内哈桑二世国王的别墅里。一天晚饭后，总理要我独自陪他到公园里散步。偌大一个王家公园，明月当空，万籁俱寂，漫步在参天古树群中，真是悠然自得，别有情趣。但总理的心绪并不在此。他边溜达边说：“这个王朝有反帝反殖的历史，是爱国主义的。看得出，你同王室及其政府的关系是好的，国王是满意的，这就做对了。要是看不到我们同王室的共同语言，怎能搞好反帝反殖统一战线？”

我说：“不少非洲民族主义组织在摩设有代表处，有些头面人物经常来此地，有的还有留学生在这里接受军训。使馆同他们都保持密切的友好关系，我们在此有很多工作可做，可以鼓励和支持他们的民族解放运动。”

总理说：“这也是我们的工作嘛！你们驻在非洲国家，就要了解非洲人的心理和想法，不了解人家怎能同他们搞好团结？不久前新建立的非洲统一组织，我们在国内就不太了解是怎么回事，所以征求你们这些在第一线工作的大使们的看法。我看了你们送回去的报告，对我们决策很有用。希望你们今后继续深入了解驻在国及其周围国家的情况。”

月光下，总理轻步慢行，耐心地听取我的汇报，不时提出应注意的问题。不知不觉，陪总理回到别墅时，夜已经很深很深了。

总理此行是一次成功的访问。他同哈桑国王及首相等进行了政治会谈，发表了新闻公报，加强了两国的友好关系。摩方非常满意。访问期间，总理的言传身教使全馆同志和我个人受益匪浅，为使馆进一步开展工作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End-

文字 | 《研究周恩来——外交思想与实践》 

作者 | 杨琪良

图片 | 除标注外源自网络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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