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探母》引出的话题:老一套思维方式已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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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探母》是一出内涵十分复杂的戏。从政治层面来看,牵涉到历史上的民族问题,爱国、叛国问题,汉奸问题等;从人性与亲情层面来看,牵涉到母子之情、夫妻之情、家国之情和敌我恩怨之情等等。这些复杂的政治、人性、亲情等问题,交织纠缠一起,引发人们许多思考。不同时期的人,各有不同的社会和思想背景,对同一个问题便会有不同的思考,有着不同的答案。《四郎探母》从“禁”到“开”的过程,反映的就是一些问题在不同时期的思想认识上的消长变迁。
陈少霖之《四郎探母》
《四郎探母》的停演,应该是在1937年抗日战争开始以后。那时万众一心,同仇敌忾,对抗日本鬼子的侵略。痛恨侵略者,同时也痛恨引狼入室和为虎作伥的汉奸卖国贼。杨四郎投降敌国,做了驸马,虽没做什么坏事,至少是卖身求荣,舰颜事敌吧,当然是个汉奸了。当时是明令禁演,还是自动停演,尚有待查考。抗战时期舆论界对指名为“汉奸戏”的,持特别严厉谴责态度,左派(许多是共产党员)的言论最激烈,代表着多数民众情绪。可举话剧《野玫瑰》(作者陈铨)事件为例。此剧主角为一大汉奸,一说影射最早投靠日寇的华北日伪政权头目王克敏。
在昆明、重庆演出,获得巨大成功,观众万人以上。1942年,重庆国民党政府教育部颁与人文学术奖,受到陪都戏剧界人士联名抗议,指出此剧“有为汉奸叛逆制造理论根据”。且有评论指为“糖衣毒药”、“炮制汉奸理论”,作者被视为“文化特务”。此后虽有国民党党官潘公展出为辩解,认为“不应禁演”,然迫于舆论压力,《野玫瑰》不再见于舞台(以上见黄波《作为“战国策派”文人的陈铨》,《书屋》2006年12月号)。
按:《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于1943年正式发表时,尚有“汉奸文艺”的提法,收入《毛选》方加删除(《胡乔木回忆毛泽东》,263页)。但1949年建国后,《野玫瑰》仍一直当作“汉奸戏”受到批判,作者亦受波及。
这种严峻的局面,是在抗战胜利国民党政府审讯汪伪汉奸而登峰造极。看一部南京市档案馆于1992年编辑出版的《审讯汪伪汉奸笔录》(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虽然仅收录自陈公博至周作人共22人的审判档案材料,但已可见其时(1945一1948年)国人对汉奸卖国贼的人皆曰杀的愤激之情。应该指出,这次审判定案,解放后党和人民政府并未提出异议。故此书的编者《前言》,可看作代表的是解放后官方的观点,对这些“汉奸”们在审讯中的自我辩护,有如下揭露:
应该指出的是,汪伪汉奸是一批寡廉鲜耻的民族罪人。为了逃避历史的惩罚,在审讯中他们或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自我吹嘘、自我标榜,把卖国说成是“爱国”,把自己装扮成“不惜牺牲个人”、“甘跳火坑”、“为国为民”的英雄志士;或佯装糊涂,把出卖祖国、认贼作父的可耻行径归咎于“为生活所迫”、“受人欺骗、威胁”而误入歧途;或对所犯罪行避重就轻,寻找各种借口进行推脱、抵赖。出于反动政治立场,对坚持抗日的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革命武装肆意攻击和诋毁。对于这些汉奸理论和反共言论,相信读者自会有鉴别、批判能力。
在这样的形势下,《四郎探母》即使无明令禁演,自也不敢出现在舞台上。但形势会变,时间更会冲淡人们记忆,甚至忘却记忆。这篇《前言》写于1992年,不过十多年时间,关于“汉奸”的一切记忆,好像已逐渐淡化,甚至有些淡忘了。查一下最新第五版的《现代汉语词典》,“汉奸”条目尚在,但释义却比旧版少了“充当其(指侵略者)走狗”五个字。
为什么去掉这五字,词典主编想是有考虑的。现在一些中青年学者,崇尚知识,仰慕儒雅,对他们出生之前的抗日战争年代的苦难惨烈,敌我搏斗,出处大节,无感性体会,亦乏理性认知,为一些失节行为粉饰辩护,倡谅解同情之说,自无足怪。而一些抗战年代过来人,对此事关民族大义,大是大非,亦视若无睹,不置一词。偶有固守“汉贼不两立”古训的迂夫子出而批评几句,立即招来围攻,真理谁属,是则不可解矣。
这都说明社会的意识形态确实起了变化,老一套知人论世思维方式和道义准则业已不合时宜,一些历史的评价也将跟着时代思潮的变化而变化。有此相应的背景和风尚,一个小小的杨四郎问题就不在话下了,《四郎探母》的演出自然没有了障碍。
《四郎探母》萧长华、马富禄之国舅
倘换一个看法,《四郎探母》这出戏出自民间传说,有其朴实的爱憎观,本来就不是宣扬什么汉奸哲学的戏,这是皮相之见;究其实质,这出戏除了以情动人外,真正宣扬的却是各民族和睦共处思想,表达的是人民善良愿望。它在一段时期内背上汉奸戏之名,实在很冤枉。试想安排四郎这样一个汉族人物,进入番邦作驸马,为的就是接萧太后的班,将来可能做辽国国王。汉人国王当然不会再跟大宋王朝打仗了。《武家坡》、《大登殿》则直接安排汉人薛平贵做了西凉国国王。朝代虽然改了唐朝,西凉即西夏的前身,与宋也是敌国,戏的含义与《四郎探母》同出一辙。这类戏编剧的头脑里,显然有一个汉族中心论在起作用。
慈禧太后看过这类戏,不以为意,那是她懂得戏归戏,政治归政治,不可混为一谈。不然的话,京戏舞台上的番邦大小人员,个个都由大小花脸或丑角扮演,《四郎探母》中除了公主和萧太后是正旦外,其他包括两位国舅,无不画上了白鼻子,慈禧却不以“借古喻今”或“影射”治罪,京戏便是在这样的宽松环境里得到培育、发展和繁荣的。
(《问思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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