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杀人犯佟胜军往事：仅服刑4年多

作者 | 刘虎

2021/01/09

本文约3380字，阅读约需10分钟

因为一场意外，黑龙江人佟胜军的秘密过往被发现：这是一位杀人者，但仅被判处有期徒刑15年。更为夸张的是，他仅仅服刑4年5个月后，便走出了黑龙江省新肇监狱的大门，并再度危害社会。

如今，他被羁押在海南省三亚市看守所，等待所涉新的犯罪的审判。受害者已向国家监察委、公安部等提出举报，请求追查其杀人服刑中的秘密。

佟胜军的释放证明表明：杀人后，他仅服刑4年多。

01

重伤案反转，四人遭错误羁押后获国赔

2018年9月27日8时许，佟胜军、王文涛、李岩等人随同张学成到达位于三亚市天涯区解放路新华书店八楼的海南天懋投资有限公司（下文简称海南天懋）查账。

海南天懋是中国最大的轮胎胎圈钢丝企业——上海天懋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曹波与商人张学成合伙成立的、专业从事商业地产及城市公共事业的投资开发公司，2012年开始在三亚建设大型地下商业项目“三亚风情街”。曹、张二人名义上各占50%股份，曹波担任法人代表和董事长。

由于曹波不能长期待在三亚，便委托张学成进行管理。2016年底，这个项目不仅没建好，还欠下了巨额债务。“张学成提出请辞，在我聘请的管理团队接管公司后，他们发现在张学成管理期间，仅别墅就购置了3栋，还有多台豪车，张学成利用公司职务上的便利，仅侵占公司财物就达1亿元之多！”曹波在一份书面报案材料中说。

在海南天懋，张学成与律师进入办公区，其他人被海南天懋保安黄德军、岳洪强以来访需要实名登记为由拦住。

张学成提出查账，总经理赵焕涛不同意，双方发生争执并报警。警察来到现场后，将张学成和赵焕涛带回新风派出所了解情况，佟胜军、王文涛、李岩等人则继续留在现场。保安队长刘立中及保安王雪东、黄德军、岳洪强为了维持公司秩序，要求佟胜军等离开现场，被对方拒绝。

刘立中称，佟胜军等人不但拒绝离开，还进行恶毒的辱骂。天涯公安分局侦查认定，四名保安对佟胜军等人拳打脚踢，佟胜军等人也还手殴打保安，在殴打过程中，刘立中从消防通道内捡来一块瓷砖拍打在佟胜军头部，瓷砖破碎，佟胜军也用黑色铁皮板拍打岳洪强、刘立中等人，刘立中、岳洪强再次手持破碎的瓷砖击打佟胜军头部，佟胜军的头部流血，后双方停手，派出所民警到现场将双方带走，对参与打架的人员均作出行政拘留15天的处罚。

四名受害者中的三位（从左至右：岳洪强、刘立中、王雪东）在三亚市看守所门外。而今，陷害他们的人进去了。刘虎 摄

不料，半个月后，张学成一方的涉案人员全部释放，海南天懋四名员工却全部转为刑事拘留。

“警方委托三亚市公安司法鉴定中心对佟胜军、王文涛进行伤情鉴定。在伤情鉴定报告作出之前，2018年10月12日，就把我们被以涉嫌寻衅滋事刑事拘留。”刘立中回忆，同年11月4日，三亚市公安司法鉴定中心出具人体损伤程度鉴定书，认定佟胜军颅骨凹陷性或者粉碎性骨折，其损伤构成重伤二级；王文涛为轻微伤。

11月5日，经三亚市城郊人民检察院批准，三亚市公安局天涯分局对刘立中等四人涉嫌故意伤害罪执行逮捕。

三亚市城郊检察院。刘虎 摄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11月6日，“身受重伤”的佟胜军仍在张学成带领下，与20多人一道，抬着保险柜去往三亚风情街商业管理有限公司，要求财务人员交出财务凭证和现金、印鉴章，威胁恐吓、强行驱赶该公司的工作人员，限制重要岗位员工的人身自由，企图接管该公司。该公司只得报警。

2019年1月8日，天涯公安分局侦查终结，以刘立中等四人涉嫌故意伤害罪向城郊检察院移送起诉。

重伤意味着漫长的刑期，刘立中等认为伤情鉴定结果失实，喊冤不止；海南天懋也不断向相关部门反映问题。

2019年5月，海南省公安厅物证鉴定中心对佟胜军的伤情进行了重新鉴定，认定：左侧额骨凹陷性改变（骨折）为陈旧伤，在9月27日受伤之前已经存在；其外伤致额部擦挫伤仅属于轻微伤。这彻底推翻了此前的鉴定结论。

受害人控告状（局部）

2019年6月7日，刘立中等在被羁押239天后走出看守所。7月9日，城郊检察院分别对四人作出《不起诉决定书》。

8月29日，刘立中等以“错误批捕”为由，向三亚城郊检察院提起国家赔偿申请，每人索赔侵犯人身自由赔偿金及精神损害抚慰金12.5万余元。10月23日，城郊检察院作出赔偿决定：向刘立中等分别赔偿人身自由赔偿金75509.66元。

02

神通广大的杀人犯，漂白身份四处作恶

“佟胜军是黑龙江省绥化市安达市人，我们最初以为自己的员工真的惹下大事了，找到他在大庆市的哥哥，希望能转达赔偿他一大笔钱、请求他原谅的意见。”曹波的夫人齐桂玲说，“他哥同意了，佟胜军知道后也表示同意，但说要请示他的大哥——张学成。张学成不让佟胜军接受赔偿，佟胜军就最终没有同意。”

被栽赃陷害的刘立中等四名海南天懋员工及其家庭，受到了严重的身心伤害。“特别是春节期间，四个家庭妻儿老小含泪度过，年迈的父母入院治疗，还有的家庭离婚了......”刘立中说。

2019年10月5日，三亚市公安局天涯分局根据四名受害人的刑事控告，对佟胜军涉嫌诬告陷害立案侦查，佟胜军被关进了三亚市看守所。

佟胜军被立案后，刘立中等人才吃惊地发现，佟大有来头，并非一般的小混混。

刘立中等获得的黑龙江省绥化地区中级人民法院1992年7月13日“【1992】绥地法刑一字第100号”《刑事判决书》显示：1992年2月4日，时年27岁的佟胜军在绥化地区安达市百花园舞厅，用尖刀将朱守彬刺破心脏、肝脏，造成其大失血死亡。

佟胜军杀人案判决书（首页）

绥化中院以佟胜军目无国法、持械杀人，认定其构成杀人罪，但“鉴于佟投案自首及本案发生被害人有一定过错，同时考虑被告家属积极赔偿紧急损失等情节”，可从轻处罚，“经审判委员会会议讨论”，判决佟胜军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刑期自1992年3月20日至2007年3月19日止。

“佟胜军系因在歌厅争夺小姐，持械与朱守彬斗殴。”刘立中说，佟胜军被押送至大庆市境内的黑龙江省新肇监狱服刑（该监狱2001年迁往牡丹江市，与牡丹江监狱合并）。判刑极轻不算，还在1996年8月26日就出狱了，“仅服刑4年5个月，提前11年刑满，这就是第二个孙小果！”

“刑法修正案明确规定，杀人等暴力案件不适用于假释，佟胜军是如何获得的假释？谁帮他买通的关系？背后有什么样的保护伞？”刘立中问。

“【1996】黑新监释字第0165字”《释放证明书》印证了佟胜军从监狱释放的日期为1996年8月26日，释放理由为假释。此外，该《释放证明书》还记载：佟胜军在狱中减刑4年。

佟胜军1992年7月13日获得一审判决，判决生效后才能投放监狱，到释放时止，只在监狱待了4年。那么，他是如何获得多达4年的减刑的呢？是谁违法帮助了他？

刘立中等向全国扫黑办等提交的书面举报信还称，佟胜军被假释出狱后，将其户籍从安达市迁到了大庆市，后又迁到了广东省茂名市。在迁移户籍的过程中，通过关系网，将其杀人前科劣迹“漂白”。

“佟胜军出狱后，又在哈尔滨市将执行公务的交警暴力打伤后逃走，在公安机关对其妨害公务立案侦查后，有人出面将此事摆平。他的户籍虽在广东，但在三亚市扎下根，加入黑恶势力组织，经常打架斗殴，寻衅滋事等黑恶势力的犯罪活动，从中获取巨大的非法利益。”

刘立中问：“是什么人能让佟胜军15年有期徒刑仅仅服刑4年多就重获新生？什么人能将佟胜军打伤交警的妨害公务犯罪摆平？什么人能让佟胜军在户籍迁移中彻底漂白身份，前科劣迹无影无踪？什么人能让寻衅滋事、诬告陷害的黑恶势力团伙平安无事、逍遥法外？”他说，自己也曾向黑龙江省的有关部门举报过，但都杳无消息，可见其“后台”“背景”的强大。

03

期待将作恶者一网打尽

据了解，佟胜军已被关押一年多，如今尚未被起诉到法院。“可能跟我们坚持控告要将其诬告陷害罪的主谋和同案犯一起办有关。”受害人之一的岳洪强说。

受害者们认为，首先不能够逍遥法外的是张学成。“诬告陷害案，他是组织领导者，把我们转为刑事拘留也是他运作的，并且精心策划了虚假的重伤司法鉴定。”

刘立中2020年12月16日代为签收的三亚市公安局经侦支队《立案告知书》显示，张学成涉嫌职务侵占罪案，该局认为符合刑事案件立案条件，已予以立案。“我们希望该案与诬告陷害罪案并案处理。”刘立中说。

三亚市公安局。刘虎 摄

此外，据曹波向公安机关举报，张学成带去闹事和抢夺公司的，清一色的均为刑满释放人员。其中，赵海峰为盗窃、抢夺犯，另一名男子“海风”也是杀人释放犯，曾被判处死缓，在黑龙江省泰来监狱服刑。

受害人们还认为，弄虚作假、人为炮制冤假错案、造成严重后果的司法鉴定机构和法医必须承担相应责任。2020年12月28日，他们向公安部等寄信，请求依据《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司法鉴定管理问题的决定》《公安机关鉴定机构登记管理办法》和我国《刑法》等规定，撤销三亚市公安司法鉴定中心鉴定机构资格；撤销陈春伟、王裕君鉴定人员资格；将本案移送有关部门，依法追究鉴定人员陈春伟、王裕君诬告陷害的刑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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