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庄稼人（八）

雨萌硒园雅吟 2021-10-27

相关链接　

1.中篇小说：庄稼人（一）

2.中篇小说：庄稼人（二）

庄稼人 (八)

文/雨萌

李山炮家的门槛都要被催收三提五统和农业税的乡干部踏破了。每年这个时候，都得三番五次，五次三番，磨破口舌，费尽周折。李山炮家育有三女，第三个是超计划生育，被罚了款，家里一直过得很紧巴。

李山炮这个人嘴上跑马，成天乐呵呵的，不像他婆娘一副苦瓜脸。村里人说李山炮是“冰片上还在唱雪花那个飘”。可谁知道，李山炮是中峰第一个修楼房的。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峰开始出现一拨接一拨的打工潮。首先外出打工的不是青年男人，而是年轻女孩，李山炮的大女儿李金花就是首股潮流的引领者。

李金花和大妹李银花初中未读完就辍学了。十九岁的李金花在家务农，不堪家境贫寒，不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要悲苦到哪一天。一日，李金花从家里跑了，跑到哪儿去了家人也不知道，李山炮的婆娘更是愁云惨淡，凝霜重重。

几年之后，李金花回了，穿金戴银的回了。让中峰人都感到惊艳，黑瘦的印象已荡然无存。皮肤白皙，穿着高跟鞋，身材更显高挑，一袭白色连衣裙，凹凸有致。黛眉细描，朱唇轻启，活脱脱一城市女郎。

大女儿回来，全家亢奋。但对孩子脱胎换骨的变化感到惊奇，问这两年干了些啥？李金花说在广东东莞某个成衣厂上班。李金花给父母、姊妹买了很多新衣新鞋，还给家里几千元钱。村里和李金花年龄相近的女孩儿闻讯，都跑去看李金花。有的女孩儿摸摸她的金项链，有的女孩儿试穿她带回的花裙子，有的女孩儿往脸上涂她带回的化妆品。要跟李金花去那成衣厂打工，问李金花愿不愿意带她们去。李金花说都是姊妹，怎会不愿意呢，差钱的还可以先垫支路费和生活费。这些女孩儿回家后纷纷向父母说，要跟李金花出去打工，有的父母允了，有的父母说谁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还是踏踏实实待在家里吧，嫁给好点的人家。

后来，不知从哪儿传来风声，说李金花先是和湖南的一个表姐在外面骗婚，专放“鸽子”，两姐妹相互把对方卖给别人家做媳妇，收了钱后再伺机跑掉。得手几次后，认为风险太大，常常张惶不安东躲西藏不是个事儿。便决定改弦易张，索性到东莞发廊吃青春饭去了。有人开始在李金花或者他父母的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说卖×的钱，不干净。在村里走动，李山炮依然是大大咧咧的样子，婆娘却觉得很不自在。

舆论渐起之时，李金花又离开了中峰，去了那个灯红酒绿蚀骨销形的城市。同去的还有些果敢决绝的女孩儿，为了此行不惜与父母翻脸，甚至悄然出走。

李金花给家里寄钱，让家里把原来的旧木房给拆了，重新修楼房。李山炮的婆娘问金花，村里人说的是不是真的？李金花说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嘴是别人的，腿是自己的，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李家的二层小洋楼修起了，像插在中峰的一面的彩旗，分外招摇。“热火炉”（新修房子设喜宴叫“热火炉”）那天，李金花又回来了，穿着比第一次更时尚，吸引了更多人的眼球。村里一些人的艳羡远远压住了平日里的轻视和讥讽。这社会养女孩多好哇，孝顺，不需要操多大的心，养个儿子，书没读好，你还得想方设法弄钱给他修房子，娶媳妇。有人对李山炮夫妇说，李山炮你们真有福气。李山炮依然一副无所以为的样子，他婆娘比原来坦然多了。

李金花又带几个女孩走了，里面还有她的妹妹李银花。

我们也出去吧！一个叫胡叆的中年妇女与其他女人说。

哈哈，你个不正经的东西，你以为我们出去还能挣钱，又不年轻了，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

这话不能这么讲，我们山圪垯的女人水色好，到外面稍稍打扮下还不差呢，再说，青菜罗卜各有所爱嘛。

你真敢去？你去了，你屋里的不打死你！

我就敢去，还不是为这个家嘛！

我就知道，你这骚婆娘，屋里人喂不饱你，你要到外面去浪。

哈哈，哈哈。

一群喳婆娘，一番好打闹。

都认为是说着玩玩，谁知胡叆真和三五个婆娘走了。

村里开始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荒田现象。老早是坪里的田地不够种，大家争着到山上垦荒，现在呢？是山上的有些田地已经荒了，坪里的上好水田也开始有荒芜的迹象了。有人家希望旁人租种——租种的条件很宽松，负责把农业税和三提五统给交了就行。田和青看不得好田好水就那么荒着，一口气租下了十来亩。

在外面能挣钱的女人，她们家的男人开始游手好闲起来，不种田，不喂猪，带带孩子倒也安逸。为什么庄稼人不种地了呢？田和青开始骂那些女人，骂她们人不人鬼不鬼，嘴巴抹得像猴子屁股。还骂：女人家是屁股上挎勺子，天底下到处舀饭吃。胡穗花听了生气：你别一篙子打一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