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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为王的时代,姐姐们在一起就是意义

后生价值 后生价值 2020-10-08

我们不能单纯以「只是资本运作中的表演」为理由,轻视了姐姐们的潇洒与自如。《乘风破浪的姐姐》之所以能够引起女性观众的追捧,最重要、也最容易被忽略的原因正是:年长一代的姐姐们聚集在了一起。 


「女性空间」与「娱乐综艺」的张力在于,「模板选秀、优胜劣汰」的男权游戏规则既有可能限制女性力量的集结,但同时,「女性友谊」也会以它意想不到的方式打乱资本竞争的「胜败二元论」。




撰写|Ms. Glide、周书凝、陆召袂

编辑 | 西西子

图片 | 均来源于网络



昨天是《乘风破浪的姐姐》第一次公演舞台。和之前两期《浪姐》一样,姐姐们节目内外的一举一动迅速抢占了各大平台的热搜榜单。

对比以往主打「青春梦想」的正统女团选秀,这档以「打破性别年龄歧视」为价值取向的「非刻板」综艺,毫无例外地收获了各方好评。

节目播出至今,已有不少评论文章尝试拨开《浪姐》的表面云雾,反思姐姐们之所以能「30岁之后」也看似游刃有余,背后堆砌了多少普通人难以负担的冻龄成本、又承受了娱乐圈中多少不公平的「性别双标」。

 

这些评论文章不缺观点独特、视角犀利的分析语言。但其中仍有一例未解的议题,即观众们看到姐姐集聚一堂时的振奋感——

哪怕这些「爽感」可能是剧本营造出来的海市蜃楼,不乏矛盾之处,但在女性议题越见复杂的当下,我们不能放任「理论或批判视角」一笔盖过「女性本身的情绪」,反而更应该进一步思考:


当娱乐界的资本方们争着从女性议题中盈利、却罕有真正助力女性成长的举措时,女性观众该如何自处?

 
「姐姐们太好哭了」—— 类似的情绪流露,是否还有更深一层的文化涵义? 

01.

「做自己」—— 30+女性的罗曼蒂克


如果说言情小说、偶像剧是20代女性的幻想主场,那么《乘风破浪的姐姐》则凝结了许多30代女性对「青春过后」的生活期许。

姐姐们在台前展示的对身体、容貌、人生选择的运筹帷幄无疑是令人向往的。但《乘风破浪的姐姐》受到如此广泛的追捧,仅仅是因为姐姐们看上去青春仍在、幸福美好吗?
 

回看《乘风破浪的姐姐》所背靠的综艺历史,以女性为主要出场人物的节目屈指可数,且主题方向上大都千篇一律。除去如《超级女声》、《创造101》等传统选秀节目,生活向的综艺剧场从20代的《非诚勿扰》、《我家那闺女》,到30代的《妈妈咪呀》、《妻子的浪漫旅行》等等,万变不离情感婚姻、家长里短。

综合来看,这些节目习惯将女性与家庭关系绑定:《非诚勿扰》是伴侣、《我家那闺女》是女儿、《妈妈咪呀》是主妇、《妻子的浪漫旅行》是妻子。 
 
怕是女性观众也对过往综艺中单薄的传统自我定义倦怠,因而才会更欣赏、更期待、更积极互动于这档貌似可以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女王」的「转型综艺」。 

不可否认的是,《乘风破浪的姐姐》对大部分女性群体来说是浪漫化和带有理想主义色彩的。女明星因为工作内容大量涉及对于身体的运用——在对女性年龄歧视严重的影视行业,这便体现为她们对青春身体的格外重视——因此,节目中姐姐们的身体和外貌在生命周期中呈现出的变化其实和一般的女性劳动者很不一样。姐姐们凭借资本的助力,在医美技术与保健资源的帮助下会有一个相对延长的青春期。 

姐姐们年长后的自由与美貌无疑是经过浪漫化的加工的。这一份「浪漫剧本(浪漫在此泛指对事情的美好想象)虽然和男性主导的娱乐资本有着利益上的勾连,但正如文化研究学者拉德韦(Janice A. Radway)在《阅读浪漫》(1983)中所言,我们不能只片面地看到「姐姐们成功老去」背后男性视角的巩固与再生产,我们还应该看到女性受众是如何与它巧妙互动、并如何在其中寻找适用于自己的积极效应。 


02.
一切可能,源于姐姐们相聚一处

因此,我们不能单纯以「只是资本运作中的表演」为理由,轻视了姐姐们的潇洒与自如。
 
而在这里,重点其实并不在于单个的姐姐讲了什么话、展现了什么气质或打破了什么规则——《阅读浪漫》(1983)曾说过,「浪漫化的想象」仔细推敲起来大多是「陈词滥调」(cliché);就此而言,姐姐们所倡导的「我的人生我创造」确实也并非怎样新颖的人生观——《乘风破浪的姐姐》之所以能够引起女性观众的追捧,最重要、也最容易被忽略的原因正是:年长一代的姐姐们聚集在了一起。  

全球各地对「拒绝女性在公共空间现身」有着悠久、热忱而稳固的经验。性别研究学者朱迪斯·巴特勒(2015)曾说:「如果生活想要存续下去,得到承认是前提条件」。 


尤其在以最大程度保持青春为职业生命力的娱乐界,年长一代的女明星想要仅作为自己,而非某某人的妻子、母亲、伴侣出现在真人综艺当中,实在要闯太多的难关、打破太多的刻板印象与玻璃天花板。 

▲ 2019年7月28日举办的青年电影展上,海清呼吁导演制片们给中生代女演员更多机会。

巴特勒在《集会札记》(2015)中说道,「现身在彼此面前、集聚在一起——对于不曾获得过平等代表的性别和种族社群而言,出现(appear)其实是一种双向的过程,当事人不仅需要现身在观众的视野中,观众同时需要理解当事人为了现身所付出的代价……」。 

这一角度讲,无论是节目标题中「乘风破浪」的语言意象,还是年长一代的姐姐们为了事业而集聚一堂的剧场效果,都是在召唤观众对于「女性命运共同体」的同理心。 
姐姐们凝聚而成的女性空间,加倍放大了女性观众共有的「突破限制、实现自我价值」的精神需求。而因为类似的女性空间在中国影视史上的稀少,反倒烘托出姐姐们看似表里如一的突破性,成为了观众们从节目中收获「爽感」的语境。 
 在这样的语境中,女性观众与节目互动时——包括弹幕评论、微博发言、参与「姐姐舞挑战赛」——她们在主动想象一个属于自己的、脱离于社会期待的女性形象。同时,她们也在主动创造一个「自我时间」(mine-time)「自我空间」(mine-space)以供她们自由、浪漫地畅想30岁、40岁、50岁时自己的人生状态。 
03.
「女性集结起来」 

「女性空间」与「娱乐综艺」的张力在于,「模板选秀、优胜劣汰」的男权游戏规则既有可能限制女性力量的集结,但同时,「女性友谊」也会以它意想不到的方式打乱资本竞争的「胜败二元论」

除去已经被一众评论文章划重点批判的杜华,在《乘风破浪的姐姐》第二期中,姐姐们带来的振奋感因为选秀节目的分组规则而被稀释。

 

从节目第一期中类似于「看到这些姐姐就不怕老了」的情感共鸣,到第二期「丁当太难了」的评论视角,随着《浪姐》一步步接近于主流选秀节目的发展轨道,女性观众们的情绪落脚点似乎有折返回「选手之间修罗场」的倾向

▲ 左侧为《浪姐》第一期热搜,右侧为第二期。


然而在昨天播出的第三期节目中,我们再一次看到了各组姐姐们相携同行的团结场面。
追溯到现实中,「让女性集结起来」其实是政府机构与民间组织推动性别平等最惯用的方法之一——只要给到女性足够的自主空间,并保护这一空间不受父权文化的压迫,那些看起来了不得的改变就会自然而然地发生。

▲ 安徽省中部长丰县的创新社区村子成立了难得的女性村民独立议事空间 ——妇女微家。在这里,女性们可以平等、勇敢地参与村规民约的制定,也正是因为这样团结的女性空间让姐姐阿姨们致力于突破、碰撞、调整社会性别不平等的根本问题。图源《人物》,为联合国项目相关人士在长丰县调研。

▲ 河南省大冶镇周山村拥有我国第一份性别平等的村规民约。而周山村在性别平等方向上的出发点,就源于村子里姐姐阿姨们共同成立的民主、平等、且真正属于她们自己的手工艺协作空间。图源香港乐施会,收录于《咱们的故事咱们绣》。

同样在节目中,凝聚在一起的姐姐们不仅夺命催泪,具体到单个的姐姐身上,也能找出令人惊喜的成长印记。
 

比如大家原以为「只是来玩玩的」宁静竟然是《兰花草》一组中训练最刻苦的。

白冰迈出自己「不善表达」的被动倾向,尝试着以写信的方式传达对姐姐们的爱与关心。

「年长一辈的姐姐们聚集在一起」可以打破娱乐界的性别歧视可以给予单个姐姐(哪怕是暂时的)反对选秀规则的话语权引发个体在团队中的成长也为女性观众们制造了能够寄托浪漫想象并属于自己的形象空间。

 

这样一种女性情谊,它原生的力量能在一定程度上调和资本竞争中「胜败」之间的价值标码,让哪怕被淘汰出局的姐姐也收获持久的力量。

04.

「女权杀乐」时代,姐姐们在一起的意义

文化研究学者艾哈迈德(Sara Ahemd)在《以乐之名》(The Promise of Happiness)一书中曾有过这样一段论述:当下社会对于「快乐」的呈现是以男性为默认对象的;最起码,女性的「快乐」大多时来得更苛刻一些,且表象之下潜藏着各类消费陷阱或刻板印象。

再回到《乘风破浪的姐姐》——从姐姐们各有其美的感动,到节目中医美广告所带来的隐隐焦虑;从第一次因为姐姐们掷地有声的「励志宣言」而感到激动,到慢慢看见姐姐们背后普通人无法企及的资本实力;从为「姐姐们相聚一团」而感到振奋,到纠结于选秀体系难以消除的父权视角…… 

 
艾哈迈德称这种现象为「女权杀乐」(feminist killjoy)——当女权主义者,或者任意对性别不公正怀有同理心的人,出于对性别议题的敏感从而意识到「快乐」背后可能没那么简单时,愉悦的情绪就会被打乱、会变得「不快乐」。 
 

《浪姐》播出不过三期,其中的「女性空间」和节目背后男性主导的资本体系仍在协商、互动的过程中。但话又说回来,或许我们并不应该寄希望于一档综艺节目为女性提供全方位的快乐与激励。

换句话说,或许本就不存在普世的、一成不变的「女性力量」。

 
乘风破浪的姐姐们也好、不如姐姐们这般心力通足的普通人也好,不同性别、不同年龄段的人们在各自的逆境中所需的助力确实并不相同。 
 
但这不代表困境中的人们不能互相理解。我们无法与父权和资本体系单枪匹马地抗衡,一个人终有路尽难行、力不能及的时刻。
 
但正因为困难,我们尽可能地在无解中寻找突破口的样子才振奋人心——我们在彼此的联结与支持中努力生存,在集聚的过程中为自己赋予意义。

乘风破浪的姐姐,不是「已经乘风破浪了」才能成为姐姐,而是姐姐们聚在一起,才能乘风破浪。

一切可能,源于女性相聚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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