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平”的2022，我们需要怎样的灾难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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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2022年，为何如此不太平？
疫情、空难、地震、动车事故、楼房坍塌，这半年来，突发性灾难事故频发。
3月21日东航坠机，132人遇难，迄今事故原因尚未查明；
4月29日，长沙自建房坍塌，53人遇难，绝大部分是朝气蓬勃的大学生；
5月28日，福建武平暴雨引发山体滑坡，造成房屋坍塌致8人遇难；
6月1日，四川芦山发生6.1级地震，4人遇难；
6月4日，行驶在贵广线上的动车脱轨，1名动车组司机殉职。
自然的、人为的灾难侵袭一次次蛮横地闯进大众视野，牵动着大家的心。面对灾难事件，人们在悲伤、祈祷，甚至刻意“过滤掉”相关信息以免被反复刺痛的同时，又急切地希望获取更多的现场信息：
灾难造成了哪些伤害？是否出现了生命奇迹？原因有没有找到？我们能做些什么？有没有人被问责？下一次的悲剧能否因此得以避免？
在“所有人对所有人”的自媒体时代，信息汗牛充栋、泥沙俱下。专业的新闻媒体及其媒体人也在其中一次次被拷问：
在每一场信息传播战中，是否缺席？坚守着怎样的立场和初衷？在受害者个人苦难和社会个人的信息“饥渴”之间，是否坚守了生命至上的底线？在人文关怀和知情权之间，该如何做出取舍？
诚然，在风险社会，灾难中的媒介呈现是一个无法回避的话题，那么我们今天从灾难事件出发，来谈谈灾难报道。
在谈灾难报道前，需要清楚什么是灾难事件。
早期社会学者S.Fritz曾指出：“灾难是一个发生于特定时空的社会事件，对社会或该社会的某一自足（self-sufficient）区域造成严重损坏，招致人员及物质损失，以致社会结构瓦解，无法完成重要功能或工作。”
灾难可分为自然灾难和社会灾难两类，两者性质有所不同，但对人类社会同样构成了严重的破坏性和挑战性。
灾难事件在一定程度上属于突发事件和危机事件，具有异常性、破坏性、紧迫性、后果的不确定性及影响的广泛性等特点。灾难事件的传播具有自发性、盲目性、负面性，并可能伴随着大量的煽动性谣言。因此，灾难报道就显得尤为必要。
那什么是灾难报道？
我们可以认为，灾难报道指的是利用报刊、杂志、电视、广播、网络等一切新闻传播媒介，对灾难事件及其发展、危害、抗灾救灾等新闻事实的报道。
纵观历史长河，人类不断前进的过程中始终经受着各种灾难的侵袭，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人类的进化史也是一部灾难抗争史。灾难是一项人们必须要面对的生活事件。
灾难发生后，人们的信息需求比平时会更加强烈。传播学研究表明，大众传播媒介是人们获取外界信息的主要渠道，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人们对周围环境的判断。早在20世纪20年代，美国著名新闻学家李普曼认为，大众传媒的报道活动是一种营造“拟态环境”活动，它形成人们头脑中“关于外部世界的图像”，并由此影响人们的行为。
偏离正常的发展轨道灾难事件之所以会引发一定的社会动荡，是因为当灾难爆发时，因其突发性、公共性、多变性等自身特性，使之具备极高的新闻价值，会迅速引发全社会层面的广泛关注。
通常情况下，在灾难事件中，人们对媒体会有更强的信息诉求欲。此时，灾难报道具有两大基本功能：
一是避险需求。既包括应对性诉求，及持续跟进具体个案进展，积累个体避险经验；也包括预防性诉求，即制造公共舆论，倒逼安全保障体制优化，从而降低未来危机发生的可能性。
二是情感抚慰。在自身安全得到保证的前提下，人们会产生避险本能之外的情感反应，即同情。当媒体对灾难事件进行报道时，尤其是将那些在灾难中逝去的无辜者作为报道对象，则更会引发观者的同情。这种情感反应，实际上是安全的“我”对于不幸的“另一个我”的嗟悼。人们对远方的他者产生同情，也是对“异地以处”的幸存自我的情感按摩。
国际记者中心（ICFJ）出品的《灾难和危机报道手册》中也提到，在灾难和危机中，新闻媒体扮演的四种关键性角色：
第一，提供关键的信息，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谁受到了影响、事情在如何发展，以及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灾难；
第二，提供一条沟通的生命线，传递关键信息，把受影响的相关方的信息传出来，也把关键信息传递给他们；
第三，成为一座警告的灯塔，为避免下一次灾难，传递即时、可靠的信息；
第四，成为一个社区的论坛，让公民可以走到一起，分享自己共同的担忧，在困难时刻彼此提供帮助。
以上四种角色，并非一篇报道、一家媒体可以承担。我们需要更多媒体的参与，需要更多样的声音和更多元的角度。因此，对于灾难的报道是所有媒体的应有之义，这不仅是尊重公众知情权的体现，也是帮助政府处理危机，维护社会秩序的需要。
3·21东航空难，每日人物公众号因发表了一篇题为《MU5725航班上的人们》的文章，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认同者认为该报道“在某种压抑和沉默中，显得难能可贵”；反对者则认为该报道违背了新闻伦理，是在吃“人血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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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非非中，让人忍不住思考：我们究竟需要怎样的灾难报道？
一、需要多元媒介呈现
东航事故发生后，央视新闻、人民日报等主流媒体的官方微博第一时间发出新闻报道，并实时发布数十条相关消息，包括搜救实况、事故调查进展、回应群众关切问题等，同时还对灾后现场进行直播、无人机航拍等。
四川芦山地震中，各大媒体也采用新技术对事件进行即时性的报道与跟踪。
封面新闻的写稿机器人仅用31秒完成报道
新华社的AI合成主播对地震情况进行播报
悉数历次灾难，各主流媒体代表国家进行新闻叙事，在灾难事件中的报道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点：
1、全方位跟踪事件的进展：信息的实时通报、事后调查、及时辟谣等，满足受众的知情权；
2、多样化的报道策略：现场报道、连线报道、采访、现场记录等方式建构灾难现场及后续影响；
3、多样化的信源使用：微博、现场采访报道、网民提供的ugc内容获取多方信源；
4、多渠道的传播平台：两微一端的充分利用，发挥各自优势，拓展信息的覆盖面。
除了主流媒体所进行的灾难报道，自媒体也值得关注。有学者认为，自媒体的出现，使得新闻传播以一种超时性、超广泛性、超平等性的全新面貌出现在公众面前。不仅打破了新闻机构对新闻发布、传播的垄断地位，同时在新闻发布过程中，由“先筛选再发布”变成了“先发布再筛选”。
例如，东航失联的消息最早是由微博知名航空博主@FATIII发布，发文中称：我们正在关注#东航MU5735#，暂时未能确定最新情况。
在新闻发布的时效性上，自媒体相较于专业媒体而言有更大的优势。但是，自媒体先发布后筛选的传播模式也造成了新的问题：过分追求时效性，往往会滋生假新闻和舆论反转现象。
东航事故发生后，网络信息纷纷扰扰、泥沙俱下，谣言也层出不穷。一段被认为是MU5735坠机现场画面的视频广为流传，画面中山林冒出滚滚红烟和红色火苗，背景音为方言。然而，官方对此辟谣，表示该视频画面为20日当地一个村子因为祭祖引发了山火，并非坠机现场，网传信息不实，已经上报有关部门。
二、警惕灾难美学和灾难消费
自2008年汶川地震开始，灾难事件中的“灾难美学”现象就已经存在。
何为灾难美学？
灾难美学的概念最早是由学者唐小兵于2010年在《中国的灾难美学》一文中提出的，他认为：灾难美学是一种灾难之后的政治美学，混合着政治艺术、道德表演和意志张扬的成分，将受难者的真实境况位于次要地位，仅仅是一种抽象的同情和具体的冷漠，是一场公众集体性的媚俗艺术。
简单来说，灾难美学指的是媒体在报道灾难事件时，采用煽情、夸张等报道方式，过于强调灾后人们的情感和情绪，而弱化了灾难事件的严肃性。
灾难美学表面上流露出远离灾难的审美主题的人道主义式的关怀，实际上却是一种自私的静观主义，它使公众在感性的氛围中沉浸于伤感，并高高在上地同情受害者，在无意识间对公众进行意识形态的麻痹，或致使公众无意识地自我麻痹而逐渐丧失批判反思的能力。
最常见的形式就是被刷屏的“蜡烛”，不仅挤压了有效信息的传输渠道和新闻价值，而且会带来受众的误判，干扰有效信息的获取。
在东航坠机事故发生后，相关信息一直牵动着公众的心，但在这个时候，却有一堆大吃“人血馒头”的自媒体利用东航空难来蹭热度，甚至调侃坠机内容，将他人的痛苦当作自己的营销工具，进行灾难营销。
无论是灾难美学还是灾难营销，其实质都是媒体专业素养及人民本位的失守，这不仅是对传媒业所坚守的新闻规范的嘲讽，也是对灾难中受害者和英雄的侮辱。
三、坚守新闻伦理
与平时报道不同，灾难性事件总是与人的生死密切相关。大难面前，人性彰显，越是在生死离别，越容易诱发道德、信仰等话题。危难时刻，是人们对道德的严峻考验，对灾难事件的报道更是对新闻伦理的考验。
何为新闻伦理？
新闻伦理指的是，在新闻传播活动中，新闻传播者自觉或不自觉地遵循着一些与其职业活动相适应的伦理规范，它由新闻传播活动的基本原则和具体规范构成，通常会形成守则、准则，主要目标是引导和帮助新闻工作者在日常新闻生产和分发的任务中快速做出伦理相关的决定，自律的形式规范新闻传播活动。
随着时代的发展，新闻伦理的内涵并非一成不变，广大受众对灾难事件报道的要求也在逐渐提高。每日人物发表的《MU5737航班上的人们》之所以受到大众的口诛笔伐，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许多人认为该报道的采访和呈现方式违背了新闻伦理，在遇难者家属或亲友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告知和采访。尽管每日人物并未对此做出任何回应，但由此掀起了关于新闻伦理的又一轮讨论热潮。
数字时代的新闻实践不断向前，新闻伦理体系的适用范围也在逐步扩大。从理论到实践或许难以顺畅勾连，但对于灾难新闻的报道，伦理问题应是永恒的热点。
只有怀揣人文主义关怀和人本意识进行规范报道，做到快速反应与紧张有序相结合、联系客观报道与专家权威分析相结合、安抚群众与正面引导相结合、公众知情权与保守国家机密相结合，避免陷入伦理困境，这才是作为新闻媒体人的人文精神实质。
诚然，受众是苛刻的，“侵扰悲痛”和“二次伤害”时常会被用于对媒体的责备。但恰恰是这种责备，让媒体及媒体人能够时刻保持清醒，在面对涉及庞大的公众关注的事件时，找准自己的报道立场和角度，提供百姓所需要的及时信息以及展示宏大视野、人性光辉的深度报道。
最后，从学科视野出发，我想来谈谈作为新闻学子，我们为何要学习灾难报道。
美国知名媒介社会学者迈克尔 ·舒德森认为，新闻最核心的价值在于：它能为那些大多数人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事务赋予意义，为复杂世界的运转提供合理解释。这种解释很多时候是过于简单化的，甚至是有偏向的，但它始终体现着人们以严肃的、合乎逻辑的方式理解社会的努力。
疫情以来，长久的低压状态使人们变的特别易感，在频发的危机和灾难面前，我们对生命有了切肤之痛。灾难带给人悲痛、恐慌、焦虑和不安，在充满不确定的“黑洞”中，人们需要确定的答案帮助他们建构结构化、有秩序、明确合并可预测的社会存在，新闻存在的意义得以凸显。
因此，在对灾难事件进行报道时，新闻媒体除了要践行新闻专业主义，客观、公正、真实地反映与灾难相关的一切，更重要是的是，在报道中不能忽视人的权利和人的命运。
回溯往年真题，每年都会有院校将灾难报道作为考察点，且多集中于媒介伦理和新闻职业素养的维度，这也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高校老师期待新闻学子能够培养人文素养，在新闻实操中饱含人文关怀。
灾难报道相关真题
简答：灾难报道的含义和特征（重庆大学，334，2022）
材料分析题:山西一老人过生日，房子坍塌。在灾难报道中如何尊重受访者和保护个人隐私？（湖南大学，334，2022）
新闻评论：郑州暴雨，康桥集团的灾难营销（中国海洋大学，334，2022）
论述题：有专家批评主流媒体萌化灾难新闻，谈谈你的看法。（内蒙古大学，440，2021）
简答：简述灾难报道中记者应该怎么做才能不对当事人及其家属造成二次伤害？（浙江大学，334,2021）
论述：犯罪和灾难报道是否应该聚焦具体实例”。（南昌大学，334,2021）
简答题：灾难性新闻采访伦理原则（南林，334，2020）
简答题：简述灾难报道中新闻记者应具备的职业素养”（重庆大学，873,2019）
简答题：灾难新闻中的媒介伦理（华中师大334,2019）
一名合格的新闻工作者，在灾难中要既能目睹生命的脆弱、无助，也能挖掘那些曾被忽略但熠熠生辉的人性之光。无论是地震中舍己救人的英雄，还是动车事故中不幸殉职的司机，那些在至暗时刻里、在极限状态下、在绝地求生中，人物身上所迸发出的强大能量往往更令人动容。
尽管这个世界如安东尼·吉登斯所预言的那样，似乎正在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一次次飞来横灾，但我们不能退却，依然要执笔为剑，用文字让安全和信心如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使华夏大地亮起来，暖起来。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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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戴平华.关切与坚守的取舍 灾难新闻报道：使命担当与新闻伦理困境[J].传媒论坛,2022,5(10):3.
3.杨洁.自媒体新闻和传统新闻的融合发展新策略[J].新闻知识,2014(12):57-59.
4.唐小兵.中国的灾难美学[J]南风窗, 2010 (19) :102-105.
5.吴健锋.灾难美学式信息的微信用户传播行为研究[J].东南传播,2019,(05):95-96.
6.陈飞.灾难美学的理论界定及批判[J].西南科技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33(06):31-35.
7.陈昌凤,雅畅帕.颠覆与重构：数字时代的新闻伦理[J].新闻记者,2021,(08):39-47.
8.张涛甫.从新闻出发[J].新闻大学,2021(12):2.
9.张涛甫.脆弱与坚韧[J].上海人大月刊,2020(03):54.
10.灾难报道是吃“人血馒头”吗？来自公众号：新闻实验室newsletter.
11.什么是“灾难新闻”？来自公众号：传媒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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