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然 生 长 | 陈箫音
对 话 内 容
L:黎光波 C : 陈箫音
L:《天色正好------一所唐卡学校的生活记录》是一组完整的记录唐卡艺人的生活状态的作品吧?
C:是一个小学校的,不能说涵盖整个藏区的唐卡艺人。
L:当初是怎么想到去拍这个题材性的作品?
C:其实一开始做这个并不是想把它当作一个摄影项目,这个是我研究生时候的一个课题,我的毕业论文写的就是关于唐卡艺术方向的东西。
L:你研究生专业修的什么方向?
C:“汉藏佛教艺术研究”。
L:汉传佛教和藏传佛教在你们专业研修的人眼里有什么区别?
C:我真的并不专业,研究生三年学到的东西有限,其实专业内的东西很难一两句解释清楚。佛教传播到汉地这边我们习惯上称为“汉传”。传播到藏地的就称之为“藏传佛教”,字面上的理解就是一个地理位置上的区分。
L:你觉得《大唐玄奘》这部电影和你所研究到的内容有什么切合点?
C:这电影我没看过,不过我大概懂你这的意思。电影肯定要考虑更多别的因素,虽然说它尽可能的抛掉了很多美好的浪漫想象,但是它本身也有很多再创作的存在,“佛教是如何传播如何发展的”,没办法通过一个作品就能阐述得很清楚,很多都是我们后期的猜想。包括我这组作品也是,我说它展现的是青年唐卡艺人的生活状态,我没有办法去拍摄唐卡到现在所有的发展史,只能是一个小的角度开始。
《天色正好》部分作品
L:上次我跟我一个活佛朋友聊天听他说,在国外只有有信仰和无信仰之分,但是在中国无信仰的很少,但是假信仰的人特别多?
C:我觉得中国还是有信仰的多吧,毕竟佛教文化对我们中国人的影响还是非常深远的,小的时候我们就知道观音菩萨,如来佛祖,这个文化是我们逃不掉的,即便说是“没有信仰”的人,这个东西你给他说,他也会有一些共鸣。就比如一个寺院,即便我不相信,我也会怀着一颗敬畏的心。可以不信,但应该尊敬,这应该是每个人内心的共识吧,我个人觉得。你刚才说的所谓的假信仰的状态可能是指那种因为知道这种文化的存在,你没有办法绕开它,然后你又没有办法特别承认它的一种态度吧。
L:佛教跟信仰的议题大家可能都拿捏得有一点过分,就觉得中国人没有信仰,所以说我们应该去有所包容。你所去的这个学校,他们属于藏族羌族自治区?
C:我这个拍摄的地方其实就是在四川藏区,我每次去那里都要从成都坐车出发。但是这个学校特别有意思,他们大部分信仰觉囊派,但是也有信仰其他教派的,即便如此,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冲突。这个跟我没有了解佛教艺术之前所理解的不一样。
L: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学校进行资料考察?
C:研一的时候跟着老师做田野调查,当时做的是一个关于唐卡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集录吧,包括全国各地的一个收集整理,其实我来的时候这个学校并不是我们调研的主角,我们主要是要调研关于老唐卡的一些传承,这个学校给我印象特别深,我觉得这个对我来说是一个考验吧,所以我就自己做了这个选题。
L:从图像上看,这个学校挺大的,是特别正规的一个唐卡艺术的学院吧?
C:这个学校到现在都无法得到一个特别正规的名字,之前一直叫传习所,这个教舍其实是之前给寺院建东西的工人的临时建的住房,等工人走了,房子空了,他们就把学生带到这里来。
《天色正好》部分作品
L:这里面的学生其实都是原来地区的放牛娃?
C:对,大部分都是,随着这儿的名气越来越大,也会有其他的地方人来,但是总的来说,以当地的学生为主。
L:当地的教学资源怎么样?
C:它只有一个小学,这个地方叫壤塘,当地算是国家级的贫困地区,这个学校坐落在一个乡里,但是其实只有一个小学,路很远,教育资源太差。
L:当时你在那边生活了多久?
C:断断续续两年,长的时候两三个月,短的时候也有一个礼拜以上吧。
L:这两年的时间点里面可能有很多慢慢熟悉的人和发生的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有没有特别印象深刻的事情?
C:太多了,那边都说藏语(安多话),我并不会说安多话,可是学校里有个女孩是拉萨过来的,她叫丹增德吉,汉文、藏文都说的很好,我在学校的日子里就总和她作伴,像这张照片就是我有一天和她聊天的时候拍的,德吉真的很漂亮。
L:这张图片他们是在念经吧?
C:对,他们每天晚上下了晚课到太阳落山这不到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之间吧,他们就读一些白天的课文,基本上都是一些经书,围城一个圈,一圈一圈的转,这张照片就是他们的日常。
L:那这张照片呢?
C:这张是他们自己在办一个法会,这个是纪念他们教派老上师,这个法会是他们在学校里第一次办法会,当时我还挺幸运的刚好碰上了,这个图片是晚上他们在读经的时候点供灯。
L:从你去之前,到你真正了解之后,你对唐卡等藏传文化有没有自己的新的感悟?
C:我从他们身上学到很多,他们跟我之前想的很多事情都不一样,很多想法都会改变,他们发自内心的去对待每一件事情。在我生长的环境里面,如果谁老是会把善良真诚放在嘴边,你就觉得有点“做作”,但是他们是完全发自内心的,你会相信这个世界上又更美好的事情出现,你也更想做个好人。他们已经把信仰完全当作生活的一部分。
L:这几年“中国文坛”消费领域特别旺盛,包括佛教,藏传佛教的一些周边,比如手串、焚香、藏香、茶叶等等,这种消费行为你怎么看?
C:确实是,这个我经历了一个思想上的转变,我们学校有一个僧人,叫卓班,我有一次采访他的时候我就问他,“你怎么看唐卡在外地买卖的现象?”因为他们画唐卡的人是没有买卖的意识的。他告诉我,“我们画唐卡是为了供奉,汉地的人去买卖它,这是他们的工作,他也是要养家糊口,所以我也没有什么看法,我觉得没什么关系。”听他很平淡地讲完后我就觉得,他们特别了不起。
L:其实近年来中国的传统文化渗透到了各个行业,设计行业、家具行业等等,这种“中国风”的流行,其实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对自己的文化一个很好的重视,至少不用考虑文化遗失的问题,通过这种方式把文化更好的传递出来,所以这一层面,还是挺感谢中国的文化产业发展。
C:这个确实是,商人在做这种文化买卖的时候,无形的流通了文化传播。当然,奸商另当别论。
《天色正好》部分作品
L:再回到摄影上来,你觉得这组作品对你来说有什么样的意义?
C:我一开始只是觉得这对我而言是份作业,只想把它尽量更好的、更完整的呈现出来,我一直都很喜欢摄影,但是我一开始喜欢新闻摄影。其实从小很崇拜战地记者,比如詹姆斯·纳切威(备注1)等,后来读了这个专业之后,看了很多关于西藏的影像记录,后来就了解到吕楠(备注2),我一直是非常崇拜他的,看了他的作品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拍西藏不止只有“风土人情”。所以我拍到后面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有点想往吕楠、杨延康(备注3)的风格去靠拢,内心会慢慢想更诗意化的去呈现这些影像,拍着拍着就更喜欢拍照了。
L:我一直觉得纪实摄影拍摄者跟被拍摄者有一个平等的关系在里面,这个关系就需要感同身受。当我们有的时候去谈论摄影的实验性,比如:观念等等,这个时候摄影反倒缺失了一点点它本来存在的意义。
C:我觉得你说得非常的在理,艺术摄影、观念摄影我也很喜欢,但是拍照对我来讲是我跟被摄者沟通的过程,就像我去这个学校,之前因为语言上的沟通很困难,我拿着相机一开始他们有点不习惯,慢慢他们习惯之后,我反而觉得这个相机是我们之间的一个交流的方式。当时我的想法很简单,拍点资料性的照片,整理出来到时候送给他们,也算是我对跟他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的一个礼物吧。其实我给我自己作品定位一直是“民俗文化”,然后拿给专业的老师看了以后,他就说我这个就是纪实。纪实在我心中曾经是特别神圣的东西,因为受自己喜欢的摄影师的影响原因吧。自己没带有“摄影”的意识去拍照之前总觉得“纪实”这两个字高不可攀,有种无时无刻不在散发“人性光辉”的感觉。后来我发现哪怕是展现一些小的东西,它也是纪实。这一下子,“纪实”这个词对我来说就变得特别的温暖,这种人跟人之间的感情的交流得到了真实的见证,这点比较打动我。
L:你现在转做编辑之后,对自己从事纪实摄影有没有一些新的规划?
C:其实是两个思路吧,第一个是我本身喜欢纪实摄影一些,对纪实来说,好的题材很重要,很幸运我在开始真正接触摄影的时候就碰到了一个好题材,也许我做的不是很好,不够满足大家的期望,但是这个对我来说是一个很珍贵的题材。如果再等到一个好题材,我觉得太难了,在这个漫长的过程当中,希望做更多的事情去充实自己。其实这个项目还没有完结,因为随着我对事件的理解,对图像处理方式的理解,可能以后还会把它给换成另外一个样貌去整理。现在大家能够看到的可能只有几十张照片,因为背后有很多内容需要重新编辑、整理。所以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先做一些跟摄影有关的事情。另外一个思路就是:我当时在拍摄的时候,总体来讲还是比较困难的,尤其后期的整理、展览以及宣传的问题对我这个门外汉来说特别的难。所以如果我能够从事跟摄影艺术相关的工作,帮助更多的摄影师,其实也是挺好的。就这两个方向吧,一个是等待更好的作品出现,一个是希望能够从另外一个角度为这个行业做一些事情。
《天色正好》/ 部分作品
备注1:美国詹姆斯·纳切威(JamesNachtwey)(1948-)是当今世界最广为人知也是最受赞誉的战地摄影师之一,他的镜头指向二十年来人类的每一次野蛮冲突,足迹踏遍二十世纪末的世界战场。
备注2:吕楠,1962年生于北京,中国当代摄影师。在《民族画报》工作5年后,辞去公职,成为自由摄影师。
备注3:杨延康1954年12月生于贵州安顺,现居广东深圳。法国VU图片签约摄影师。
黎光波 说:
这组作品将我们陌生的文化很完整的呈现到我们面前,让我们去观看并了解。我们一直在讨论纪实摄影的未来在哪里,有什么意义可寻?让一个文化,一个事件,完整并有力的传递给观众,这是最有力的未来及意义。
关于 自 然 生 长 摄影计划
从2005年开始,中国摄影正式开启当代摄影的大门。摄影不单只是纪实,生活记录的性质。多了一种自我表达,艺术呈现的特性。短短十多年时间,中国摄影出了一大批优秀的,具有社会责任感的当代摄影人,他们以摄影为主体语言创作实践艺术,他们用视觉传达对当下世界进行解读
在这个大的语境下出生的当代中国摄影人,85后是足够幸运的。有足够良好的环境让他们自由生长。他们在学习成长最重要的时间点里恰好处于互联网信息井喷的时代。他们在如此“安逸”的环境中根据自己的爱好,自己的思想,自己想要的方式去看,去听,去发现,去成长。一直在无止境的探索自己的位置,自己的可能性,自己的摄影方式。在这个过程中或者现在,他们身上出现了很多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正因如此,摄影在他们身上多了更多的先锋探索和实验的性质。摄影在他们这里一切回归于自我本身,一切想说的话开始肆无忌惮的去表达
在这两年他们逐渐成熟,更热衷于去尝试更多的时间点里。我看到视觉性和立场更别具一格,更多元,更好玩,更自我,还没能成为大众审美体系下的东西。这东西宣告着他们每一个人不同的态度和立场。但是这就是永远的时代和社会
让一切回归自然,让他们的思维回归自由。做更多有趣的事情
故名:自然生长
——黎光波(计划负责人)
项 目 总 监 黎光波
项 目 编 辑 王大可
项 目 顾 问 张国田
崔 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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