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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 | 徐诗颖:香港青年亚文化之探析——品评电影《香港制造》

徐诗颖 跨界经纬 2020-01-18



香港青年亚文化之探析

——品评电影《香港制造》


徐诗颖:《香港青年亚文化之探析——品评电影<香港制造>》,《香港文学》2017年9月号

 

  《香港制造》上映于1997年,属于编剧和导演陈果的“香港三部曲”之第一部,被媒体誉为是当年“最为特别、精彩与震撼的一部港产片”、“香港电影近十年来的最大冲击”。影片没有在大陆地区以院线形式上映,现在也无法在一般的网站上看到。或许,不能上映更有它独特的魅力,让人有一种想探索下去的欲望。因此,我选择重回旧时光,借朋友的影碟来看,其感受自然是美妙的。影碟的质感给了我一股在地行走的力量,看完后产生了想为它写点文字的冲动。陈果自称自己“江湖气比较重,拍别人不拍的,说别人不敢说的”,我最欣赏的就是这类人,因为他们会带我们走进常人不敢轻易踏足的黑暗空间,或者说得更直白一些,就是常人不敢正视或者排斥的领域。

 


  “五味杂陈”是影片留给我的第一印象。不少人认为这部影片蕴含着一定的政治寓意。据我看来,它没有刻意把政治视为叙述的对立面,政治意味并不浓,只是到了最后才被有意突显出来,但这种“突显”不知道为什么给了我一种不适应感。这会是我的错觉吗?当我还沉浸于其中的灰暗叙述时,电影一下子将我狠狠抛弃了,使我回到正常但充满虚妄的空间里。这种刹时的转变让我极度恐慌,因为我怀念影片曾带给我的颓废、唯美、绝望、无助和反叛感。我非常佩服影片中的四个青年:中秋、阿龙、阿屏和阿珊。这四位草根青年其实都想努力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现实并没有给予他们充分的时间,十几岁的人生共同面临的都是命运遭受毁灭的悲剧。


中秋

阿珊

阿屏

阿龙


  当然,这只是看完电影后的初步感受。当我重看这部电影后,原先那种模糊的感觉逐渐清晰起来。我欣喜地发现陈果正试图给我们叙述并建构一个适合“青年亚文化”生存的空间。这个空间似乎也在映射着香港,让我们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冲击力。这股力量,是渴望永远活在当下以抵抗残酷无情的现实以及无法预知的未来,而且只属于在这个巨变的时代才有的“香港制造”。四个主人公的死都是悲壮的:阿屏死于癌症,中秋在阿屏的坟旁饮弹自尽,阿龙被黑社会老大枪杀,阿珊因难以承受与体育老师的三角恋情而选择跳楼。当最后读完那三封分别由阿珊、阿屏和中秋写的血信后,我更加坚定了以下想法:无论他们的死或因人或因天,或主动或被动,他们都以此方式来保存这股青春的能量,不愿被冰冷的现实所吞噬。

 

(血信,从上往下分别是阿珊、阿屏和中秋的笔迹)

 

  自20世纪中叶以来,青年亚文化群体形成了各类反叛的风格,比如在欧美出现了嬉皮士、摇滚派、光头仔、无赖青年、摩登族以及朋克等,常常因被视为对公共秩序构成威胁而遭排斥和谴责。那么在该影片中,陈果塑造这一群体的意图能否实现?从中有否暗示了我们什么?


  在此,我能感受到陈果对这个“青年亚文化”群体是不抱有希望的,即使他们建立了反叛或蔑视现实的风格,但这股力量过于虚弱了:中秋被父母遗弃,患癌的阿屏家里欠着巨债(欠债的父亲失踪),阿龙是傻子(经常被人欺负),阿珊为情所困。随着影片的结束,陈果的隐忧“跃然屏上”,暗暗向我们传达了一个讯息,即:青年亚文化虽然在香港有存活的空间,但这股反叛现实的力量极度脆弱,其风格随时会面临被“收编”的结局。这从影片最后由香港人民广播电台播报的毛泽东寄予青年为“八九点钟太阳”的厚望中可见一斑,而且该段话用粤语读完后,广播员紧接着说:“现在让我们用普通话来学习”。整部影片在此戛然而止,只留下一个疑虑重重的问号,让人看后无法释怀。



  伯明翰学派的杰出代表迪克·赫伯迪格曾对亚文化被收编的两种形式进行了详尽分析,一种是商品的形式,一种是意识形态的形式。这些都是亚文化所竭力抗拒的。可问题是,当产家、媒体或者统治机构运用各种机制和具体方式使这些具有潜在威胁的现象转化为商品或者加以严厉控制时,青年亚文化的风格如果不展开象征性的挑战,那么他们的结局便可想而知了。


  尤其喜欢影片里中秋用左轮手枪串起一块月饼跳着象征欲望的舞蹈来庆祝节日的场景,看上去让人感觉他不再畏惧死亡,因为第二天他就要去杀人。可是,当要枪杀的对象迎面走来时,他畏怯了,马上拔腿就跑。这确实有些反讽,因为在此之前,中秋还作过一番强烈的思想挣扎,但勇气压倒了一切。可此时,他的保护人黑社会老大荣少偏偏去了大陆,中秋的心一下子变得空空如也。试想想,缺乏保护力量的青年群体如何形成新的风格来抵抗各种力量的“收编”? 我很赞同影片里的一句话,死去的人永远年轻,活着的人才最辛苦。这四位草根青年都死了,那后继者呢?他们会不会活得更加辛苦呢?陈果自己没有作出回答,或许不回答就是一种最好的回应了。



  无可否认,香港是有着青年亚文化适宜存活的土壤。在“观念性”和“时代性”占据主导地位的今天,亚文化确实会对现存的社会秩序构成威胁和挑战。然而,在当代中国,不少青年亚文化群体只流于想象性建构,并没有形成独有的风格,更不可能有发展的空间。那么陈果导演这部影片,实际上也有解构现存秩序的意图。也就是说,即使不得不面临挑战,他也希望能保护这片能在香港得以存活的土壤。无论如何,这种努力还是应该得到认可和尊重的。


  青年亚文化在香港的前景到底如何?这个问题,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但我还是对其充满信心。中秋说,生命没第二次开始,那是吓人的借口。的确如此,香港第二次的生命已走过二十年的历程,而香港的青年在这新生命的哺育下充满着活力。

 


图片源于网络

责任编辑:夏婉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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