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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 | 凌逾:那一片香气馥郁的文学港湾

凌逾 跨界经纬 2020-01-18


那一片香气馥郁的文学港湾


凌逾:《那一片香气馥郁的文学港湾》,《两岸视点》,2017年7月号

 

  香港自20世纪起成就辉煌。香港原属东莞,后归宝安。鸦片战争失败后,清政府被迫割让,1842至1997年间,英国人租借香港百多年。华人虽处境艰难,但努力拼搏。20世纪60年代经济起飞,经过工业化阶段,从转口贸易港转身为轻纺工业制造中心;发展成经济多元化的国际城市,金融、贸易、航运、旅游、信息五大中心。80年代成为“亚洲四小龙”之一,成为享誉世界的国际化大都市。1997年,香港回归祖国,现有本岛、九龙、新界三大地块109.2平方公里。香港小,一转身就碰到大陆、遇到西方、触到边界,一遇风吹草动,就变成转徙的蹭鞋毯。



  香港是典型的移民城市,迁徙流转,香港作家对时运总有敏锐认识。香港文化多元,中西交汇、华洋杂处,错综复杂:一方面受英式教育制度和英语教学等其它西方文化措施影响;一方面受岭南文化影响,即原生于五岭之南的百越先民,在秦汉后接受中原文化的融合,逐步形成汉民族文化的区域文化类型,既有原生文化,也有移民文化;自然资源贫乏,却富甲一方;弹丸之地,却万商云集;曾被英人管制,却有较多自由;“捱世界”与“叹世界”、古老与现代合一,矛盾对立。


香港老城


  如何界定香港作家?这是棘手的问题。随着全球化发展,迁徙、移民、离散已成为人类生活的常态,以区域界定一个作家,往往会产生兼容或混乱的现象。如张爱玲流转于中国大陆、港台、美国各地,其隶属何处?这三个区域的文学史都将张爱玲纳入自己的版图。如施叔青成长并成名于台湾,在香港生活多年后,又搬离了香港,但其重要作品都再现香港生活和世相,所以,说她是香港作家也并不为过。严格来说,在公认的香港作家中,他们的生命经验和文学经验其实超越了香港,像金庸、徐速、刘以鬯、西西、亦舒与倪匡等,都在香港以外就积累了文学的灵感,但这并不影响人们对他们是香港作家的认定。因此,我们只能大致说,作家主要居住地以香港为主,或者,其作品以香港为主要再现对象,或者依照文学界约定俗成的认定,如果符合这三者之一,那么,这些作家都可以界定为香港作家。


刘以鬯


  香港文学名家灿若星辰,若按时间排序,大致如下:刘以鬯,金庸,西西,蔡炎培,董桥、陶然,施叔青,昆南,倪匡,亦舒,潘耀明、也斯,陈冠中,李碧华,梁凤仪,王良和,罗贵祥,周蜜蜜,黄碧云,董启章,蔡益怀,潘国灵,廖伟棠,葛亮,唐睿、郑政恒,韩丽珠,谢晓虹,王贻兴,李维怡,周洁茹……自2010年起,已有刘以鬯、西西、也斯、陈冠中、董启章、李欧梵六位作家获得“香港年度作家”殊荣。


金庸


  西西,一辈子都在寻求跨界创意的文学大师,著作30多部,部部有新意,穷一生之力,创造出“西西体”系列:1975年《我城》的“手卷影像体”;1977年《美丽大厦》的“电梯手卷体“;1980年《哨鹿》和1981年《候鸟》的“比兴影像体”;1986《浮城志异》的“图文体”;1996年《飞毡》的“蝉联编织体” ;到了新世纪,又有2008年《我的乔治亚》的“造屋体“,2008年《缝熊志》和2009年《猿猴志》的”缝制体”等体式。


西西


  老一辈方面,刘以鬯,勇于进行叙事实验的尝新,为香港现代派的开山始祖。金庸梁羽生开拓新武侠小说,俘虏了几代全球华人。陶然擅长故事新编、情感书写,是港人港事港情的绝对代言人。也斯走遍世界,在诗文影画乐时装界寻求打通,跨界大师,创意无限。陈冠中直言当下,一针见血。黄碧云敢爱敢恨敢写,从暴烈到温柔到淡静,绝对自成一格,他人难仿。李碧华善写轮回故事,言情说爱,春秋笔法,粉丝遍野。倪匡和亦舒兄妹开创新武侠和新言情小说,梁凤仪拓展财经商业小说。


  新一辈方面,董启章大气磅礴,气象恢弘,每作求变,性别变身式,地图小说式、百科全书式,创意魔法式等等,一代新人中的佼佼者。潘国灵文理通杀,内外兼修,才气学养兼具,睿思才慧巧笔墨,创作潜力十足,又一个佼佼者。葛亮年轻作家,闪亮登场,《朱雀》《北鸢》响当当,获奖无数,开辟新古韵小说,引领新一代风骚。


董启章


葛亮


  香港有不少知名的老牌刊物,如《明报月刊》(1966),《年轻人周报》(1972),《译丛》(1973),《号外》(1976),《电影双周刊》(1978),《素叶文学》(1980),《女流》(1987)。《香港文学》则创刊于1985年1月,至今已刊行30多年,高寿高质,一枝独秀。此外还有《城市文艺》《文学评论》《香港作家》《百家》《字花》《二十一世纪》《现代中文文学评论》《人文中国学报》等,都是重要期刊。


  香港作家的本土意识强烈,这跟殖民和回归历史有关,回归前港人只有城籍身份。福柯认为文学叙事、文本操作是种话语实践,根植于社会制度的权力关系中。海登·怀特则认为,历史事件“为历史学家提供一些故事要素,抑制或隶属一些事件,从而突出另一些,运用人物刻画、主题再现、语气和视角的变化。”


赵稀方教授


  赵稀方教授《小说香港》高屋建瓴地指出,小说和历史文本关于香港的叙述想象,彰显出三种意识形态在场方式。一是英国对香港的历史叙述,从早期的种族歧视,到20世纪转变为体面的输入文明的现代性启蒙事业。二是祖国对香港的历史叙述,如闻一多《七子之歌》以中原心态想象,发出受凌辱的呼救:“母亲,我要回来”。三是本土叙述,40年代末有侣伦《穷巷》、黄谷柳《虾球传》,60年代有舒巷城《太阳下山了》,70年代有西西《我城》,体现出自豪的香港都市认同意识。80年代,随着中英谈判日渐明朗,殖民时代终结,出现不少重构香港历史的怀旧之作,如李碧华《胭脂扣》,写无可奈何的心态;黄碧云《失城》人物怀着失城的痛楚,四处漂泊,忍受着生命的残暴和世界的荒谬;也斯《烦恼娃娃的旅程》在欧洲、北美洲的参差对照中书写香港。



  香港作家特别擅长书写城市文学。老一辈多深得新感觉派文学精髓,热衷描写都市世相,惯于将故事背景设置在电影院、跳舞场、咖啡店等,进而省察人物的内心意识,顺应现代主义文学向内转的潮流。中青年作家多以国际视野观照香港这座大都市,对城市感悟切身体己。梁秉钧说:“城市是书本的背景,成为书缘的空白,串连的标点,形成节奏,渲染感性。书本探测城市的秘密,发掘城市的精髓,抗衡城市的偏侧,反省城市的局限”;王德威则说,“都市的流动变貌是香港的本命”。香港作家对城市多持省思心态,相对于作为自然象征的农村田园,文明的都市被视为物欲的、拥挤的、污秽的,压抑人性和破坏生态的场所;多塑造游离于都市边缘的漂泊者形象,如《酒徒》《地的门》等学者型小说。



  香港作家雕琢香港十八区空间,各有拿手好戏。如也斯以系列街道诗、饮食诗雕刻形象香港;董启章编撰“V城、永盛街”,梳扒百年香港地图,以地志史作文学实验;胡燕青写“隧道巴士103”,张爱玲写浅水湾、叶辉写筲箕湾、西西写土瓜湾、舒巷城写西湾河、马国明写荃湾、小思写湾仔、李碧华写石塘咀、昆南写旺角、王良和写大埔、陈云写元朗;余光中、黄国彬、黄维樑、梁锡华等成就沙田派学者诗文。香港导演也为空间增色,如许鞍华《疯劫》取景西环,《撞到正》取景长洲,《女人四十》在大埔,天水围连中二元:《天水围的日与夜》、《天水围的夜与雾》。


  陈智德《地文志——追忆香港地方与文学》,为香港的区域空间塑像,寻找香港文学地图,如达德学院的诗人、北角抒情诗、虎地学院的文学踪影,调景岭的旗帜倒影,维园虚实可以窜改,高山剧场见证了香港摇滚复兴的宇宙大爆炸……追寻殖民之岛的文艺前世,觅得香港遗落的文化史、书店史、文学人物史,如旺角的书店群落,还有广华、复兴书店……十年生灭的香港文艺刊物等。在序言中,陈国球称之为“我城景物略”,让人读到我城我民的前世今生,王德威称之为“破却陆沉、抒情考古”。总体说来,该书既是散文,也是文学评论,笔端带诗、带情,以地方空间串接相关文学历史的线索,为现当代版的香港文学行脚,可跟小思的《香港文学散步》对读。2008年,也斯策划出版《书写香港@文学故事》,组织大学生论说香港文学故事,以时为序,分“往昔文踪文坛先驱;50与60年代的现代与写实、文艺园地、文学与影视广播剧改编;70与80年代本土意识的形成;90年代至今的传承与开拓、文学资料的编选与整理”等章节。全书以专栏写作方式编史,思想新锐,文笔活泼,可读性强。


跨媒介


  百年香港中文小说,百年历史的缩写本,百年沧桑投下历史倒影,作家心血汇聚成香港独特的跨媒介创意文化,我城特色俨然,别无分店。详细论述可参见凌逾的论著《跨媒介香港》《跨媒介叙事——论西西小说新生态》《跨媒介:港台叙事作品选读》。总而言之,香港文学说不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香港文学值得一说再说,因为自有真价。



图片源于网络

责任编辑:夏婉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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