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中国建筑巡游|黔东南:保护与发展的对立统一

W* 卷宗Wallpaper 2024-03-25



大利、地扪、述洞、丰登、加宜、增盈……在贵州黔东南,少数民族村寨星罗棋布,掩藏在群山深处。其中不少还保留传统聚落、手工艺和生活方式,数百上千年未曾消失。随着基础设施的不断完善,村寨与外界交往越发便捷频繁,几乎所有在乡村可以发生的事件都能在此觅得踪迹。政府主导的乡村振兴,基金会的扶贫项目,以民宿为主要业态的民间资本注入,生态博物馆的建设,艺术事件激活,返乡青年创业,高校研学,当然还有独立建筑师的研究与实践……种种力量汇聚,各自发挥作用。



黔东南是“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简称,到访的侗寨大都位于山间低地,沿河而居;加宜苗寨则在分布在山坡上,山上开垦的梯田是贵州较为常见的农业景观



在侗寨,小孩出生,父母会在山上种一片杉树。孩子成人要独立,杉树成材作栋梁,整个村子的人一起给年轻人盖新房。人人如此,互帮互助,自给自足,盖房子是件大事,将村民们联系在一起。当地人在年过半百之后会砍树做棺木,停放在禾仓的下层。现在树木依然可以砍,只是需要证件,建新房也需要村委会的同意。田地被新盖的房子挤到山上去,旁边是拆了重组的老房子。寨子密不透风,由于大家房子挨得近,邻里关系制约建筑体量,没有突兀的大宅。




上图:述洞村的古卡房目前依然是村民聚会的场所,围合的圆凳是其特色。卡房是由众人集资出力修建公共建筑,侗族人称为“堂卡”或“堂瓦”,意为“侗人议事的场所”

中图:述洞村除了独柱鼓楼,还有众多建于小池塘上的禾仓

下图:依据当地传统,侗寨人在年过半百之后会制作棺木,并将其存放于禾仓的下层



村寨正在改变。改革开放之后,少数民族的青壮年开始外出务工,根据曾经担任过地扪村支书的吴胜华说,真正的打工潮在2012年之后兴起,但是大家很少在外定居,总会回到家乡,如果有红白喜事,年轻人也会请假回来帮忙。2015年,黔东南的侗寨还基本看不到砖房。得益于近年来的的脱贫攻坚和道路建设,工程顺利进入村庄,打一通电话就有施工方和材料供应商进来迅速建起来砖混小楼。开过眼界的年轻人回到本地后,发现传统木构存在基本使用问题,比如保温隔热、隔音、采光等等,他们更喜欢在城市看到的别墅。虽然远看村寨格局未变,然而走近细看,传统的木结构已经逐渐被砖混结构取代,有些在外层包裹木材,算是对传统风貌的保护。






地扪寨尾是由于人口增长而在2016年划出的拓展区,河岸两侧是截然不同的景象,一边是当地人新建的一栋栋砖混楼房,另一边是看起来很新,做法却很传统的木构建筑。细问之下才知道这是地扪生态博物馆的社区中心。大门前挂着北大、清华、香港中文大学等高校科研基地的牌子,引发众人好奇。显然这是我们没有见过世面——十年前,地扪歌队就已经登上美国华盛顿肯尼迪表演艺术中心,演唱过侗族大歌。





上图:加宜苗寨位于月亮山腹地,寨子存续距今约一千多年,房屋落在狭长的山脊上,呈人字形排布,随着山的开阖转向,貌如一道道褶皱。聚落形态完整,村子前面有大片水田,每年春三月,待梯田全部都被水注满,附近的苗民或侗民便开始犁田。

下图:地扪侗寨的戏台在乡村的有序更新中逐渐被新建房屋包围。



建设生态博物馆算是贵州的传统,早在1998年10月31日,由中国与挪威共建的中国第一座生态博物馆——梭戛生态博物馆落地贵州。几年后,黎平人任和昕在民间资本的赞助下回乡创办的地扪生态博物馆则,这是全国第一座民办生态博物馆。2003年,政府征用当地农田约20亩,2004年末生态博物馆的社区中心开始建,2005年元月开馆。吴胜华在2008到2016年间担任地扪村支书,从2017年3月开始担任博物馆的执行馆长。吴馆长是1963年生人,如今已经60岁了。



上图:地扪村社区中心里的一张关于村寨建筑风貌的资料图。

下图:地扪村的乡村改造建设,摄影点位正是与在社区中心里的这张资料图同一个位置,在原有空地上建起混凝土基础的便民食堂,却遮住了原有粮仓的风貌。



地扪是仅次于肇兴的中国第二大侗寨,全村四千多人。吴是地扪的大姓,占全村人口90%,相传均为清朝侗戏祖师吴文彩的后人。村内分为5个大房族,分别是母寨、芒寨、为寨、寅寨和模寨。从1996年开始,吴胜华就进入村委会做会计,对于当地情况了如指掌。地扪一度希望发展旅游业,还在2012年凭借登岑的禾仓群成功申报全国传统村落,然而,两年后的一次大火烧毁了几十栋房子,当地居民忙于重建家园。基础设施滞后、交通不便等客观因素也使得发展旅游的念头就此搁置,政府将工作重心放在公路硬化和污水处理等基础设施上。


地扪侗族人文生态博物馆



社区中心存在的目的显然也不是为了吸引游客。很难想象整个建筑群落是任馆长用Excel画图,和当地工匠配合建造完成。所有房屋全部架在梯田上,五栋单体分别容纳歌厅、档案馆、工坊、住宿等不同功能,侗族的手工纸成为建筑的装饰材料之一。田里种着茶叶、香菇、水稻,还有天麻等药材,地里养着猪和鸡,还有自制的啤酒和酱香白酒,实践零碳乡村、自然生长的社区理念。而社区中心对于地扪近二十年来的详实记录即将有初步成果,2021年3月,地扪村史编创委员会委员会正式成立,吴馆长说:“这次完全是我们地扪人自己书写自己的历史,每个地扪人能够在村子中寻找到自己的位置。”



社区中心的房屋架设在梯田上,随山势逐渐抬升,尽量减少对于原有场地的干预



与地扪的加速更新相比,旅游业发展较早的大利反而保留原始村寨的样貌。




柏油路修不进大利侗寨,这是寨子至今依然保持原有肌理的重要原因之一。大利侗寨位于山间河谷地,整座寨子依山傍水,布局紧凑,老寨几乎已经容不下任何新建建筑了,开进村庄的水泥路蜿蜒曲折,有些地方甚至无法错车,坡陡弯急,考验司机的驾驶水平,旅游大巴无法进入,只能停在山上。这是一座活着的村子,人口以每年1%的速度增长。



俯瞰大利侗寨,紧凑的布局使得当地依旧保持原有肌理,鼓楼位于寨中的高地,不仅是视觉中心也是精神中心。鼓楼旁边的萨坛是供奉侗族女神“萨岁”的神坛,一般由青石砌成,坛外种有古老的风水树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地区世界遗产培训与研究中心(北京)主任助理李光涵见过大利被外界知悉前的样子。2011年,还任职全球文化遗产基金会(GHF)中国项目主任的她受到贵州省文物局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北京办事处的邀请,来到这里开展村落保护工作。



2011年,尚未经过改造的大利侗寨©️李光涵


滑动查看:ATLAS的大利村初访©️ATLAS



“北京大学文化遗产保护研究中心曾经在2008年的时候调查过一批侗寨,大利是其中之一,有基础信息。我在2013到2015年的三年暑假带着北大的学生,还有其他国内外高校例如同济和华南理工等,以志愿者的形式做了各种普查,从建筑到社区文化、生命史到农业以及水源调查,环境的评估影响调查,最后与贵州省文化遗产保护研究中心一起合作制定了《文物保护规划》,并与贵州省建筑研究院合作了《传统村落规划》。全部成果已交给当地政府。”李光涵说道。经过两年的房屋调查,大利侗寨现存最老的建筑也就不过是清代中晚期,这也是黔东南民族村寨的普遍特点。木结构的材料特点决定房屋更新快速,而且家家户户有林地,取材方便,经济实惠。



上图:由建筑师谢英俊创立的常民建筑在大利侗寨的小学内修建的公共厕所,背后是常民钢架在村寨内的又一次实践

下图:大利侗寨的门墩古井建于清朝乾隆三十七年(1772),古井由大青条石砌成,井水涨满流入村民洗菜的小水池,而后流入洗衣的大水池,最终排入沟渠。旁边和禾仓架在水上,防火,防老鼠。



李光涵带着学生初到大利侗寨时,这里的信号只有2G,带队导师睡在村民家里,参与项目的学生则是一块木板、一卷草席、一个枕头夜宿当地小学。后来研究小组出钱在一户老乡家里安装了热水器,每个人能轮流去洗澡。在与村委会的一次次会议中,当地妇女因为缺席反而引起李光涵的注意。平权运动在城市早已轰轰烈烈,然而在少数民族地区,妇女权益保障几乎无从谈起。



大利侗寨中的日常景观



2015年,ATLAS工作室的创始人、主持建筑师周贞徵第一次来到大利侗寨,不是为了设计房屋,而是受李光涵的邀请,探索与当地妇女合作的可能。毕业于罗德岛设计学院的周贞徵对于织物颇有研究。在了解当地的纺织和制作技术后,她设计了更加符合当代审美的纹样和产品,由妇女制作完成,然后销售到各个地方。



在周贞徵的带领下,当地妇女制作出更加符合当代审美的纹样和产品,销往各地©️ATLAS



位于鼓楼旁边的大利社区中心是ATLAS在大利侗寨的第一次建筑实践,也成为妇女纺织合作社的注册地。场地最早是一座废弃的公共厕所。但是这样的功能在乡村显然不合时宜,公厕一直没有解决接水的问题,打扫工作和日常维护成本也不知道该由谁来承担。生活在都市里的人一厢情愿地将自己察觉到的缺失的功能置入乡村,带来的往往是麻烦而非便利。村集体将这处闲置的公共厕所的场地提供给合作社,由基金会募集资金,设计团队将家屋和禾仓两种侗寨基本建筑类型融合在一起,并且与当地的掌墨师杨胜和合作,采用传统的构造体系建造社区中心。设计师在组织当地施工团队到隔壁村落学习已经失传垒石技艺,并且不断试验砂浆的配方,让村民习得一些本村已消失建造技术。后来建筑的命运则在多方利益拉锯当中身不由己。



大利只有一座位于村寨中心的鼓楼,始建于清乾隆年间,九重密檐单楼冠六角攒尖顶


位于鼓楼旁边的大利社区中心©️ATLAS



对于传统村寨而言,社区中心是由产业创新带来的全新功能需求。当然在乡村,建筑师能够参与的更普遍项目是民宿。严格意义上说,2020年8月开始试运营的井上见民宿属于改造项目。“我们利用非常有限的预算和经费在政府已经建好的基础上完成这个民宿,阻隔传统木构架的震动性,并在立面上稍作实验。而且这是大利第一栋配有现代厕所的民宿。”



民宿老板张十八是贵州人,因为道路塌方意外进入大利时便爱上了这里,租了一栋村民房屋留下来生活,并改造成一家小民宿。十八在大利的第二家民宿邀请ATLAS主持设计,于是有了目前的井上见。周贞徵接下民宿改造项目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旅游行业的发展能够为当地妇女纺织产业带来更多的销售渠道和潜在机会。



加宜苗寨井上见旁边的民宿老板张十八



与外来资本急于切割与当地村民的联系不同,井上见民宿的工作人员全部来自当地。民宿主管姓杨,大家都叫她英子。1993年出生的英子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丈夫是本村人,现在浙江打工。她曾经去过浙江,后来因为疫情回到大利。另外两名工作人员分别是小杨和叶子。小杨是英子弟媳,她们身上的衣服出自英子妈妈之手,从侗布的制作到量体裁衣都是老人家一手包办。小杨说她现在要和婆婆学习做侗布,将来好给女儿做嫁妆。



大利侗寨的井上见是ATLAS在大利的改造项目,建筑师在混凝土地基和首层水泥框架结构的基础上,融合传统木结构,利用多层墙体满足保证隔音防振与保温隔热等现代需求。立面上外凸的飘窗与风板捕捉平行于山脉的谷风,营造被动式通风,在夏季形成室内外空气对流;带有黑斑的红砖是当地烧结的本土化建筑材料,常用于猪舍,被设计师大胆用在民宿一层公共空间


井上见大利侗寨©️ATLAS



清晨,雾气弥漫,大利在鸡鸣声中醒来。在井上见的客房内,一眼能望到寨中央的鼓楼。早饭过后,小杨带着我们在寨子里穿梭,河流是侗寨的中心线,上游人用,中游洗菜,下游染布,河上建有风雨桥,也是侗寨标志性的建筑原型之一,桥上坐着许多摆摊卖花带的奶奶。小杨一路指着哪种花可以染糯米饭,哪种果子可以吃。旁边的山上有金丝楠木,还有可以给侗布染色的板蓝根。大利有乾隆年间的八匡古道,有至今还在使用的闷墩古井,还有一栋乾隆四十五年建成的四合院,里面住着五户人家。其中一位是77岁高龄的掌墨师杨显明。杨师傅平时会在院子里画图。寨尾有他的新房,一层做木工,二层放着他做的侗寨建筑原型的模型,据说已经被清华大学订购,准备运走。



风雨桥是侗寨另一种建筑原型,兼具交通和集会两种功能。位于增盈村的金勾风雨桥金始建于清代光绪十年(1884),1992年重建。桥屋中部为五层密檐鼓楼楼冠,两侧均为歇山式五层密檐屋顶,其于部分屋顶为单檐


如今已是77岁高龄的掌墨师杨显明


虽然已经77岁高龄,杨师傅依旧在做着木工活,制作完成的建筑模型则摆放在二楼



从居住体验和酒店服务上说,井上见比贵阳市老城中心酒店好得多。有专人将行李提到客房,在一层休息区落座后会有一杯热茶,是当地的金钱柳,入口微苦,有回甘。菜单上有特色菜,还可以去当地人家里吃农家饭,主人姓李。来接我们的是两个小朋友,姐妹二人对这项工作驾轻就熟,后来才知道她们是加宜苗寨井上见民宿管理员的两个女儿,那个看着很年轻的小伙子是1997年生人,已经有了三个孩子。当然这里的人结婚生子都早。李家在山上,几乎是大利的最高点,能俯瞰整个村寨。这里的稻田鱼不刮鳞,叫不出名字的青菜剁碎摊蛋饼,电磁炉上放着一口小锅,水开之后放一小勺猪油,一点盐,青菜在里面烫熟就是汤,极简单,极鲜美。



鼓楼是侗寨最重要的建筑,古语云“未建村寨,先建鼓楼”。述洞村现星楼,又名独柱鼓楼。因使用中国早期木结构塔“通心柱”做法,因名“独柱”述洞独柱鼓楼是目前仅存的两座独柱鼓楼之一,始建于明崇祯九年(1636年),最近一次重建于1921年,鼓楼为七层平檐四角攒尖顶、密檐式建筑结构,大小不一的穿枋与中心柱交错,每一层挑檐依次递减



随着旅游行业的发展,井上见民宿走出大利,来到不远处的加宜苗寨,贵州耕地的稀缺与珍贵就在一块块沿着山体起伏错落的梯田里。大利井上见民宿二期在寨尾增加12个房间,同样由ATLAS操刀,这几乎是大利能够新增建筑的极限了。然而,文旅产业一旦开始便难以主动停下脚步,当地生态环境能否承受大规模民宿开发是大利面临的重要问题。



井上见大利二期©️ATLAS







無名营造社是黔东南唯一的在地建筑工作室。创始人陈国栋在2017年将工作室从京都搬到了黎平翘街。扎根黔东南近七年,陈国栋亲眼见证侗寨的变化。“你看到的黔东南和我在2015和2016年看到的完全不一样,那时几乎看不到砖房。”乡村几百上千年的村庄肌理和空间形式基本没有改变,但是互联网的发展、在外接受教育的青壮年快速推动了地方的生活方式的变化。村史馆、展览馆、民宿等全新功能不断出现。



榕江加宜苗寨的一位村民。腰间挂有镰刀,毛巾包头是苗族人的日常装束。农耕文明的印记始终留存于此



与此同时,陈国栋的思路也在多种类型的项目实践中逐渐转变。最初两年,他在与地方政府合作的项目中屡屡受挫;2018、2019年与中国扶贫基金会等机构合作的公益项目让他重新找回对于乡村的信心。2019年,团队开始广泛接触民间资本发起的项目,曾一度壮大到24人。然而,疫情的到来对于营造社造成冲击,许多项目停摆,团队回到十余人的规模。这次暂停也让团队重新审视地方的工作逻辑。于是,他们的业主变成当地村民,而实践方向也从解决当地房屋基本的保温隔热隔声等物理问题的研究式设计,逐渐发展到对于当地木构体系与当代工业体系结合的可能性的探索。



上图:“贵州省蓝染文化周——大地之书 不止于蓝”是艺术设计激活乡村的一次尝试,以此为契机,無名营造社将一座211平方米的苗族传统木构民居改造为加宜剧场,为乡村创造公共社交空间。

下图:加宜苗寨入口处有一连串首层架空的木屋,这是村民们的粮仓。



他们遇到过很多始料未及的困难。在侗寨,掌墨师大约等同于侗族本土的建筑师,负责屋架与屋顶的掌墨与建造。掌墨师是师徒制,出师的标准就是能够独立建设鼓楼、风雨桥等侗寨典型的公共建筑类型。但是对于接受现代职业教育的建筑师而言,与掌墨师合作的难度不小。比如在白岩村项目的建设过程中,驻场建筑师在某天醒来突然发现掌墨师不见了,打电话无人接听。细问之下才知道他们要回到家乡过节,过节就要喝酒,喝酒就要醉上几天,而这些人来去自由,不会与建筑师打招呼,只能通过当地村支书将他们一一找回。



上图:無名营造社创始人陈国栋与掌墨师吴良玉的合影©️@白毛-陈国栋

下图:白岩村牧云涧民宿©️無名营造社



让施工过程变得漫长的不只有掌墨师,还有业主。在丰登与倚山人手造生活工作室的合作被陈国栋成为“陪伴式设计”。



無名营造社设计建造的归柳杨宅项目是2019年初次与村民合作的结果©️@建筑学院-Archcollege



与种种介入乡村的外来力量不同,倚山人的创始人杨成兰就是丰登本地人,是个选择返乡创业的青年。兰姐和她的丈夫俊哥好客,在采访的当晚张罗了一大桌子家常菜。这顿晚饭教会都市人什么是真正的自给自足,菜是地里刚摘的,洗菜的水是山上引下来的,除了这里,周边还有很多村子没通自来水。酸汤鱼火锅是正宗的凯里风味,里面有一种姜,微苦。鱼是稻田鱼,和稻花鱼略有不同,煮鱼用到一种特别的香料,也是地里刚摘的。吃完鱼涮青菜,青蒿味苦,但是能清火,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野菜。兰姐每涮一种菜,就会向大家介绍这个菜的功效。在山里,植物从来不只用来果腹,在没有现代医疗的曾经,这是人与自然之间的默契,总是生长,总是治愈。


倚山人的创始人杨成兰。而倚山人侗布博物馆由無名营造社设计,探寻传统木结构与村落出现的全新功能之间的融合。该项目邀请到曾经与無名合作过的掌墨师吴良玉大师傅操刀,参与该项目的木工师傅都有三十年以上的从业经验。


榕江丰登村,生产布匹与染料的妇女



在杨成兰小的时候,大人做农活,或者上山的时候会带着她,一边采摘草药一边讲它的功效,生存的智慧就这样一代代传下来,一起传下来的还有侗歌。对于侗族而言,唱歌不是艺术或者表演,而是生活的一部分,人们对于美好的感知通过歌声传递,甚至在侗寨的法庭,都是用侗歌来进行审判。“我们侗族有句话:饭养身,歌养心。”也是因为会唱侗歌,杨成兰考上大学后选择转入民族特色班,四年学费被免除,她得以完成学业,留校任教。



在榕江县丰登村的“倚山人”杨成兰团队的侗族织女,正在用核桃汁给布匹染上棕色



由于侗族女性无法继承房产,杨成兰的创业地点是在家里不到三十平米的猪圈,但是她不觉得有什么。更大的压力来自别处。她是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放弃了高校老师的工作回到家乡创业,一旦失败,很可能会打击其他想要返乡的人的积极性。好在她成功了,带领全村的妇女投入到侗布的生产当中。“我们从种植开始,种板蓝根和棉花,自己纺线、织布、染色。目前按时上下班的十几个人,长期参与的一百五十个人,参与的人全都算上有四百人左右。”倚山人与无印良品和巴黎的时装品牌均有合作,六年来没有一名织女退出。





今年缺水。这是兰姐回到村子里面对的所有困难中,她自己毫无办法解决的一个。贵州从去年开始干旱,山上原本瀑布一般的泉水变成细流,采访正值种水稻的时节,本该是水田的地方只有一片准备好的干土,等待降雨。




含生产、生活、接待、研学、展示等多种功能的建筑群落更像是一个小型乡村综合体,前方的稻田正在等待一场大雨。



随着道路的完善,工程进入乡村,河岸硬化与新村建设已经对当地生态产生影响。河边的植物逐渐消失,兰姐小时候在山上看到的猴子现在已经不见踪影。当地村民自己的房屋正在有序更新中,最初为了让厕所和厨房进入室内,家屋的一层用砖砌,上层依然保留传统的木结构,现如今混凝土的三层小楼已经成为颇受当地人欢迎的选择,上层管理对于风貌保护的要求也不过就是在外面贴上一层木皮。村民对于“设计”二字几乎没有认知。



黄岗第四代厕所设计。黄岗村至今仍现存三代传统茅厕,搭建于稻田或鱼塘之上,通过鱼等生物进行排泄物分解的传统如厕方式。从来,一家一栋茅厕,村内300来栋茅厕至今仅剩32栋。传统村落大多生活文化如同茅厕一样逐渐消失,以茅厕为切入点思考传统村落生活文化的保护课题,是我们这次营造实践的出发点©️無名营造社



即便像是兰姐这样已经具有更开阔视野的青年人,对于设计专业和职业仍然缺乏足够的了解。在项目设计的方案阶段,無名营造社团队8人在兰姐家里驻地两周,确保在观念和审美上与他们达成共识,才回到黎平。前期一切顺利,但是在施工过程中,因为夫妻二人就住在场地内,随时会有新的想法,根据实时的施工状态,对方案提出修改意见。设计团队至少提出三版方案,而最让陈国栋感到无奈的是,最后方案基本改回了初稿的样子。这样几乎无休止的沟通对于设计师来讲是一次巨大的考验。不过随着项目日渐成型,许多前来做客的朋友表达了对于建筑的喜爱,也使得夫妻二人逐渐意识到建筑设计的专业价值。或者这就是在地实践的意义,改变需要从观念开始。



摄影:朱迪

撰文、采访:李里

制片:Willow

编辑:全倬冉、杨睿涵

编排:穆越彪

部分图片源自网络


导演:黄松

视频摄影:乔奕杰

策划/制作:全倬冉、杨睿涵、杜涵茜

策划统筹:Willow

剪辑/调色:莫少龙

音乐:Tamuz Dekel - Blue Beings

平面设计:enkit

字体设计:zhuoran





中国建筑巡游 

始于西南:第三章 

贵州:走不出的乡土


贵阳、遵义:混杂与奇观,在成为现代都市之前


桥梁三万里:破碎山地里的人造“平原”



中国建筑巡游 

始于西南:第二章 

四川:是什么塑造了地方景观?


成都:休闲城市的狂飙突进


自贡:凝留盐业兴衰的小城命脉


汶川、理县、南江:灾后重建和错位想象



中国建筑巡游 

始于西南:第一章 

云南:被凝视的丰饶与困顿


昆明:都市的吞噬与再生


大理与泸沽湖:人群更替,山水依旧


石屏:愿对古城的赤诚守护,让菁莪再造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向上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