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就是我,他是我的姨父,她是我的小姨
贫困里,开着残酷的花朵
风铃|文
按照以往,他在冻库搬运货物。
这天中午,他在旁边的面馆吃一碗刀削面。午饭他都控制在十块钱以内,晚饭回家吃,偶尔可以炒一盘青椒肉丝补补身子。
下午还有很多货物需要去搬运,他中午为自己加了一个煎蛋,他要铆足力气,为下午搬几十件货物作准备。
吃罢午饭,有了精神,他没有歇息,他立即推着拖车去把货物搬到库房。
这天重庆的天气阴冷,但是他浑身充满了力量。有事做,每天的工钱有100多元,他看到了希望,再冷的天也不觉得冷。
他一件一件地把货物码到了推车上,整整齐齐的货品,是老板的希望,也是自己的希望。
货物码好后,他推着车艰难地前行。两三百斤的货物,人与车步履艰难。他的腿成了推车的两只腿,他的双手成了推车的两双手,他把全部力量和重心都放在了推车上。
他推着车,看着前方,一步、两步、三步,库房越来越近了,希望也越来越近了。
突然,他的双脚好似被什么东西绊住,他立即倒在了地上。推车可不长眼睛,他不会看到面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立即停止惯性向前碾压,尽管这个人的命运和工钱靠着这辆推车加持。
此时,推车上的货品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和推车一起使力,两种力组合在一起,往身旁倒地的他压过去。
“哎哟”。他来不及挪动身体,推车的一个轮子压在了他的左脚上。
“天,出事了,快来人。”路边的好心人,立即组织起来,卸货的卸货,挪车的挪车。这时,门店的老板闻讯赶过来,和大家一起把推车从他的脚上挪开。
痛,痛到骨髓里,传遍全身,这种痛法和去年的隆冬,突如其来的急性胰腺炎发作的痛法,疼,相差无几,万箭穿心。急性胰腺炎的疼是拉扯全身脏器的痛,外伤是以伤口为焦点,慢慢的发散到全身。
痛过之后,就变得麻木。当身体变麻木了,就到了痛的极限。
生命只剩下痛了。
血,一大摊血淌在地上,淌在推车的车轮下。
“快,送到医院,你看他的脚。”人群中,不知是谁从慌乱中提醒老板。
他的左脚的指头,血已经染红了袜子。袜子上的血迹一滴一滴往外渗。
老板帮他脱掉了袜子,触目惊心的伤口,吓退了老板。血在肉中,肉在血中,肉和血,两股相反的力撕扯着他的脚。
他的第二根脚指头已经变形了,关节耷拉着,好似只剩下皮肤维持着全肢。老板把他扶起来,喊了一个出租车,送他到附近的二级医院的急救部。
“需要立即做手术,断指再接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医生告诉他。
“是几根脚指头断了?”他迫不及待地问医生,他的声音平静,好似在帮别人问。
“左脚第二根脚指头。”
“算了,不接了。”他不经过任何考虑,直接告诉医生。他想到了最坏的结果。花了钱,断肢如果也没续上的话,那就是“人财两空”。一根脚指头没有了,不影响美观,不影响今后干活,一双袜子套住,还是个好汉。他在心里盘点着他的身体和他今后的岁月。
钱,挣钱那么难,不能把钱花在不是百分之百的事情上。他和妻子都是常年离乡在外打工。80多岁高龄,在乡下的父母已经全身是病,需要钱来续命。自己出了意外不能上班也没有工钱,加上自己住院也要花钱,不能拖累整个家庭。
“要不要告诉妻子?”他一直犹豫不定。算了,还是不要告诉她,万一她请假了,这一天的工钱就没有了,自己已经成这样了,不能因为妻子来照顾自己而耽误了工作。
他颤颤巍巍的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老板为他交了3000元住院费。
一个半小时的手术,他从手术室被推了出来。
麻药没过,他不觉得疼,只是觉得自己不自由了,插着尿管、用上了心电监护仪,输上了液体,他躺在床上,有一种孤立无助的感觉。
他看看时间,离妻子下班还有一个小时,他忍了很久,还是把电话打给了妻子。
“你怎么不早说。”妻子埋怨他,含泪地给老板请假,匆匆赶回家带上换洗衣服,坐公交车来到了医院。
做完核酸,来到了临时病房,她看到躺在床上目精打采的丈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老板见他的妻子来了,他立即回家做饭,准备给他端饭来。
妻子望着丈夫没有血色的脸,心痛不已。她和丈夫的命运是连在一起的,结婚三十多年,他们早已是不离不弃的亲人,丈夫的痛就是她的痛。
“为什么不早说,你该早说啊。”她喃喃自语,望着丈夫,一脸愁容。
她把此事打电话告诉了侄女,侄女平时和她联系很多,两人很亲。
侄女焦急的说,“断指再接是可以想办法续上的,要在可控的时间范围内,要到急救中心、西南等大医院去,我想办法去联系,要立即转院。”
“不用了,你姨父已经放弃了。”她无奈的告诉侄女。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是可以想办法的,我们一起想办法,要保肢,要赶时间。”侄女知道他们怕花钱,怕手术失败,但没有说穿。
“断的那一截已经扔掉了。”她说。
挂断电话,侄女的内心下着成吨成吨的狂风暴雨,这是贫穷带来的愚昧,愚昧下的贫穷啊。
侄女理解姨父的选择,对一个在底层边缘挣扎的打工者,不能出意外,不能生病,不能因自己生病住院而让家里断炊,这样的话,会影响家庭的坍塌。
侄女一夜都沉浸在悲伤中,只能在微信上关心姨父的伤情。病房不能进去,不光提供48小时核算报告,家属只能留一个人陪伴。
侄女告诉了妈妈,这个家庭屋漏又遭连夜雨,怎么办啊。
妈妈叹气着说,这就是命吧,希望这个家庭今后平顺一点啊。
侄女就是我,他是我的姨父,她是我的小姨。
希望姨父早日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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